散会后,我跟高宝同往常一样在操场上乘凉。我坐在双杠上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满脸的崇拜:“唉,我要是也跟他一样甩下帽子回家就好了。”
“为什么?”高宝显然还不能理解我最终的含义。
“真笨!”我狠狠的钉了一下他的脑门:“如果开学要罚的话,至少还有人陪着。”汤鸿亮走后,同学都纷纷议论起来,那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学号是NO
ONE。当时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跟他并肩作战,天塌下来,有NO ONE顶着呢。
军训苦归苦,但比我在这期间见到的一幕要舒心许多。
一天下午半小时休整期间我跑到五班去找高宝,看到五班的一群女生围着他们的教官。不过这个教官真的挺英武的,比我们班的张教官好看许多。
蓦的,我听到一句特嗲的声音从这圈人中传出:“我啊,我的小名叫多多,我妈说我是多出来的,所以罗,我们家里的人都叫我多多,教官也可以叫我多多阿——”
我当时只觉得天昏地暗,虽然是八月的天,就好像掉进了冰窟,浑身没有一处是平坦的地方,比初中得的国旗国歌综合症还要严重,我就称之为恐嗲综合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鸡皮满身爬,真佩服那个英明神武的教官和旁听的同学,竟然能够泰山压顶而无动于衷。我,毕竟嫩了点。
高宝看我走了过来,却愣在半路,连忙向我跑过来。
“邵,怎么了?”高宝摸摸我的脑袋:“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
我缓过劲,抓住高宝搭在脑门上的手,拖向了看台台阶。
“妈呀!”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呼出一口气:“这辈子我他妈不会结婚的!女人太可怕了!”
“怎么了?”高宝也坐了下来,嘴上问着关心的话,但脸上却是一派开心的眉飞色舞。不知道他开心个什么?难道他也听到了,看到我这样才开心的?
妈的!我恨恨的在心里骂他一句。立马把他还没有松开的手向怀里一包,贴住我只有薄薄一层村衫的胸口,满脸痴笑的盯住他。
高宝明显的愣住了,这时我才细着嗓门开口:“阿宝,我的小名叫邵邵,我妈说锋锋不好听,所以罗,我们家里的人都叫我邵邵,阿宝也可以叫我邵邵的,不用再叫邵了——”我们那边发音不分翘舍不翘舍,那个“邵邵”念出来跟“骚骚”一摸一样。
高宝咕噜从台阶上翻了下去,连带着我也翻了下去。我扒在他的身上哈哈大笑,那个蠢样,实在太搞笑了。
抬起头看到附近五班四班的同学都看着我两,我赶紧从他身上弹起来,冲回了一班。
后来某日想起这件事我问高宝,那天他开心个什么劲。高宝神神秘秘的斜昂着他那颗丑脑袋,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呀,当然开心了!”
“为什么?”这不等于没说么!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阿!”
“什么秘密?”这蠢家伙也会摆谱!
“不告诉你!”他把脑袋归位,却把我气的双眼直翻!
“你皮痒阿!”
不过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我都用极型威逼利诱了好几次也没从他口中套出点点信息,没想到他的口风还挺紧的。
打那次以后我再也不敢往他们五班那边吓转悠,真怕一个不小心耳朵生脓疮。高宝看我不来,就往一班串的勤快:“喂,你怎么不过来找我了?”看他那样还挺介意的。
“喂什么喂啊!”我当然不会将因由告诉他,万一他知道了也学我那天一样东施效颦来个多多用语,我恐怕死的比他还要惨。
“你怎么了?”
“没怎么阿,”我打哈哈,“你过来跟我过去不是一样的么。”
高宝好像很认真的想了一会,点点头:“也对。”
总算熬过了半个月的军训,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回家那天,高宝跟我乘同一辆车,我两坐在双人车位上,我将头抵在他的胸口,他拨弄着我的头发。
“不要回去了,到我家去吧,反正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
“不好吧,我还没跟我妈说呢。再说了,我还要给我妈和姐姐做饭阿。”我闭上眼睛,车窗开着,迎面而来的风虽然火辣辣的烫,我却感觉很舒服。
“那我先跟你到丹徒下车,跟你妈说一下,再一起回高资。”
“不好。”
“为什么?”高宝的声音里满含着失望。
“不为什么。”我开始耍赖,反正他也拿我没办法。感觉得到他将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不停的绕圈圈,突然就有了倦意。
迷迷糊糊中到了甸上,还有几站就到丹徒了,我睁开了眼,嘴嘟气撅着:“你个小心眼!”
“又怎么了?”高宝有些不满。
“就让我这样睡,想让我睡过站,跟你回家!”
“你自己小心眼,不要说别人!”高宝捏住我的鼻子,“看你睡那么香,打算到了长岗再叫你起来的。”
我拍开他的手:“唉,谁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你!”高宝气的把头扭向窗外。
“好了,好了,跟你闹着玩的了。”我揉揉他的胸口,他撇我一眼。
“真的跟你闹着玩的了。”我用自以为很低下的口气求他。
他总算回过了脸,不过没有说话。
“能不能求你件事?”
“嗯,你说。”
“只要你在高资,你一定要好好照看阿宝,好不好?”
“好。”
四
我不停的问自己,我这一生是怎么渡过的。随性,这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答案。或许不太准确,但确实涵盖了整整三十个春秋。
如果说初中三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期,那么高中三年却是我最肆无忌弹的日子。我可以随时随地的放声歌唱,也可以毫无顾忌的逃课玩乐,只为了摆脱这个牢笼般的高中生活,只为了卸下本不该加固在我身上的那条锁链。
上帝最会捉弄世间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高中宿舍大学宿舍的舍友绝对的是人中豪杰世间少有的物种,当然也包括了我。
高中宿舍,几个平方米的屋子里塞满了床铺,只留下窄窄的过道。十个人里面一个“博士生导师”,九个“教授”。如果在这些称谓前面加一个修饰语——“性”——可能大家会看的明白点。
初中那短短的住宿时光哪能跟现在相比,简直从天堂堕入了地狱,晚自习下课,宿舍楼灯一灭,整个宿舍里面就开始了天南地北。虽说晚上有执勤的老师查夜,也丝毫不影响大家对“性趣”的热烈追求和大胆讨论。
号称港中第一“性博士生导师”的王军,以一篇著名的“春宫二十八式”名声大操而荣登宝座。其余人等也都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我那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闭着眼竖着耳朵接受他们传授的知识。
然而我毕竟不是什么乖宝宝,当然也不甘寂寞,第一个周末就到镇江最大的旧书市场找来了一本“北大荒纪实”,将里面的XXXYYY研究了个透。
周日晚上,轮到我发挥的时候了。我就将“纪实”里面的东西说了一两件出来,很快就赢得了舍友的肯定,利马颁发了“107宿舍第九号性教授”的荣誉称号。
杨涛说过,第一次看到我就跟小孩一样,心里直嘀咕,这小孩这么小就上高中了,他爸妈几岁让他上的学?谁知道一个星期以后,就让人刮目相看到目瞪口呆。
107宿舍能够在港中树立威信几十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黄”字了得,而是全校师生一半的绰号,是由我们宿舍传播出去的。
先说说我们自己的绰号吧:
王军,“小鸡巴”。这个绰号有点戏剧化,本来他有一个东芝的随身听,我就称呼他“偷西巴”,不过镇江的土话说得快的话也就以为“小鸡巴”,后来大家索性直接招呼他为“小鸡巴”。不过他好像也挺开心的。“小鸡巴。”“唉。”瞧,答的挺轻快的。F76F46EDCE63F79秋之屋欢迎您
孙强,“彼得”。此人肥胖,说话粗鲁,地位仅次于王军,号称“第一教授”,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历史书里面对彼得大帝的评语:体格强健,性情粗野。
杨涛,“种马”。因为他有雪白的皮肤和圆滚滚的小PP。
冷然,“Darling”。某日他正在看初中女同学的一封来信,孙强瞟了一眼,正好瞟到了开头的称呼:“亲爱的”。
王海兵,“老牛”。此老牛非彼老牛,某日他鼻子上长了四个红蛞蛞,成了牛魔王。
还有“老蛮”,“小翠”,“青楼”,“妞妞”,当然还有我,“肉丁”。
都已经开学了两个多月,大家好像还沉浸在新学期的兴奋当中,只要一有机会就搬出米袋子四人一组的八十分开战。
起初我顶讨厌老牛这家伙,只因为他抢了我的位置成了舍长。后来发现这人挺逗乐的,看宿舍的老头姓田,那时也兴起一种饮料叫“阿华田”,他就叫老头“田田”或者“华田”。
老牛也爱玩八十分,我两就组成对家,开始了我两的八十分生涯。
高宝会在中午或者晚自习过后来找我,有时看到我打牌,他就呆在我的身后看拤头,不管我赢还是输,他都会露出那招牌式的傻笑。
港中实行全封闭式管理,第二个月开始每个月只能放一天假,对此我深深的不满。平时放羊放惯了,突然关在羊圈里,极其的不自在。
“他妈的,狗屎学校,跟监狱一样。”下午的课刚上完,高宝就直接奔到一班教室。
“你啊,”高宝颇有教导主任的派头,“就得有人管管才行。”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我翻他一眼,此人一点也不识相。
“你不开心也不要拿我出气阿。”我坐在第一排,高宝坐在我的桌子上,也不管后面男男女女的眼光。他都经常光顾了,这些同学竟然还没有适应。
我将桌子稍微收拾一下,推了推他的屁股,站起来走出教室:“有什么事?才放学就跑过来。”
高宝跟过来:“请你吃饭!”
“真的?到外面吃?”我开心的掉过头,“这么好!那个丫头片子看上了你这蠢人了?”短短的两个多月我从一默默无闻的高中生成长成为举世闻名的“107第九号教授”,想来高宝也有所耳闻。
“你呀,就是嘴毒!”高宝纠着我脖子后面的皮,细细的搓弄,“给你加加油水!”
我笑颜如花的对着他,也不管他那毛毛躁躁的手:“好哎,好哎,再不补补,我就真的成人干了!”港中的食堂分教工和学生,伙食有天壤之别。学生的菜,不会有一滴油花,难得的红烧肉也要3块钱一份,才五六块肥肉。
来到学校外面的小饭馆,找了一家还有坐位的坐下,高宝开始点菜。学校里有钱的学生从来不在食堂吃饭,因而火了外面的饭馆。不过学校的大门平时不开,只有中午和晚上才开2个小时。
两个菜没过十分钟就上来了,西红柿炒蛋,豆腐皮裹肉圆。
“下个星期就期中考试了,你准备的怎样?”高宝给我饭碗里夹了个豆腐皮裹肉圆。
以前都是我问他,现在却成了他问我。哎,风水轮流转阿。“你这不是影响我的食欲嘛,不想请我吃你就早说啊。”我抬起苦战的脑袋,嘴里叼着半块豆腐皮,恨恨的瞪他一眼。
高宝扯了一截卫生纸擦了擦我的嘴角:“你这没良心的!我看你成天打牌才关心的问你一句。”
我低下头继续奋战:“没事的,我这几天已经没有打了。”咽下肉圆再抬起头,“我想英语肯定完完!”偏偏老朱就是教英语的,如果挂了,往后好日子在后头呢!
五
期中考试在恍恍惚惚中挨过,揭榜当日我就有乌云罩顶的不好预感。果不其然,英语挂了,名次从入学的班级第三跌落到第二十三。幸好还有老牛跟TOM陪我一起挨骂,心情也就豁然开朗。TOM就是那个NO.
ONE的汤鸿亮同学,老牛是入学的班级第二。
然而老朱毕竟不是省油的灯,课堂上训完了,还将我们三人同时叫到英语教研组里面开膛破肚。终了,三人写了保证书,保证一定要好好学习,发奋图强。
想来这是我第一次写保证书,竟然连格式语气都不会写。探着脖子看了看旁边的老牛,他竟然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篇,我赶紧迅速的浏览,依样照抄。
出了教工楼,我对老牛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老牛,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写阿。靠,竟然不带停笔的,就如行云流水一般阿!”
“切!这种小菜一碟的事情初中还不是家常便饭。”老牛神色自豪,感觉这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你不会也抄老牛的吧?”TOM哑然失口。
我们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老朱再给我们上教育课了。然而,老朱竟然没有动手。害的我们三个第二天课余时间就碰头:“你说老朱怎么还没有动静?”
“是不是晚自习又会叫我们过去?”如此,战战兢兢的度过了两三天。
虽然第一次写保证书是抄袭老牛的,后来我也练就了老牛那一手功夫:“思绪如泉涌,下笔如有神”。高中毕业了,老朱将他三年来保存的保证书拉,检查拉交到我手中的时候竟然是厚厚的一达!我的脸皮也如那达纸一样厚,毫不犹豫的接过走人。
上了大学后第一次高中聚会,老牛问我:“毕业的时候老板还给你的检查有多少张?”上了高二,老朱的夫人开了家药店,我们将老朱改称为老板,一直沿用至今。
“八十多张吧。你呢?”
“一百二十二张。”老牛还是跟当年一样的满不在乎。
“靠!那你不是三天两头的写检查写保证书?”我用敬意的眼光看着老牛。
“你还说!”老牛拍拍我的肩膀:“只要有你当然有我。只要有我不一定有你。”
“哈哈!”我被老牛的表情给逗笑:“老板竟然每次都相信我们两。太伟大了!”
栽了跟头当然要爬起来,我开始用功学习,可是没过一个星期就手痒难耐。103宿舍的小黑眯着他那黄鼠狼似的眼睛,整日在107宿舍晃悠:“老牛,肉丁,假什么假!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他娘的,死就死一回,谁怕谁啊!”老牛将手中的英语书一扔,“肉丁下来,灭了他们!”
我摇摇头。
“死形相!”小黑很不屑的继续躁咕:“你还真以为你是天下第一阿?”
对于这个“天下第一”,其实当时只是我跟老牛自吹自擂出来的。自从跟老牛对家以后,我两从来没散过伙。算牌并不希奇,最重要的是双方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能够领会对方的意图,猜中对方手中的牌。能够互相喂牌,这样才能算是会打八十分。
“好!死就死!最多一张检查!”我跳下上铺,跟着老牛冲进103。
我跟老牛整整搭档了两年,打了上千把的八十分,从一班打到五班,从一年级跨到二年级三年级去打,从来没有输过,号称港中的“赌神”。然而,我两一个大意失荆州,败在了一对无名小卒手上,从此散伙,不在搭档。每每提到次事,我跟老牛都痛心疾首。
据说高宝考的不错,当然这是他自己跟我说的,我也没有去考证他的真实性。“吆,有出息了么!”当高宝告诉我他的好消息的时候,我刚被老朱狠狠刮过,肯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什么人嘛?”高宝戳戳我的头顶害的我跟小公鸡点头一样:“就见不得别人好!”
“去死!”我用胳膊肘狠狠捅他一下,“我什么时候见不得你好了?小学?初中?还是现在?”恨恨撩开大腿就走。
高宝一把抓住我:“邵!”
我没有看他,任由他捉住我的手腕。他低下脑袋,将头贴着我的脸:“生气了?”
我还是没有看他,也没有出声。
“算我说错话,还不行么?”
听出他口气有恳求的意味,我才白他一眼:“以后说话小心点!”
“好!好!”连说两个好字,意志满满的向我保证。
我将他的脑袋推开了些:“找我什么事?”
“噢,差点忘了!”高宝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我妈昨天送了一锅虾酱,你要不要?”
“我又没东西盛,还是不要了。”
“拿个饭盒好了。”
“你妈的,就一个饭盒,不用蒸饭拉!”
“再买一个新的不就行了?”高宝满脸的期待,就希望把他的虾酱推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