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正愣著,他眨眨眼一笑,关门出房。
#48
艳阳前脚刚走,霍云桢便端著汤药进房,叙叙叨叨的说著昨夜曲迎彦如何彻夜未眠的边制药边等我们的消息,看到齐旭带著我出现时如何震惊云云,讲得绘声绘影。
「暨大哥,昨晚真是鸡飞狗跳,起先听说四峰六谷的人陆续回来,师父想著可能有伤者,正打算到隔壁帮忙,祁阁主一身是血的背著你突然出现在房里,那情况真把我们都吓坏了!幸好师父一看便知道你是用了气旋风转丹.....」
我心不在焉的喝著药汤,根本嚐不出原本应该苦涩的味道。
霍云桢看我没出声,兀自出神,只道我是累了,宽慰几句便收拾汤碗离开。
虽然感到身体软绵绵的像要散开,有几处伤隐隐的疼,现在的我正如曲迎彦说的得好好休息,但思绪在脑中不停急速绕著,根本无法入睡。
那夜齐旭他到底是何时清醒的?为了争取时间的那奋力一击,轻烟过刺穿他的肩头时,我只觉得连我的心都被撕扯了一大块,痛不可当,但我别无选择。
虽然避开筋骨要紧之处,也爲他止了血,但显然他并没有乖乖呆著等候救援,他冲开了被我制住的穴道,又带著我连施瞬移,这中间或许还有遇到一些袭击.....他本就不应过度消耗内力,加上先前又中向荧风的焰火掌,虽然已让我解掉了心智迷乱的部分,但也许还是有部分内伤....
他定是用尽方法都唤不醒我,才这样不顾一切,就算再有三头六臂,那伤....又岂是区区几句话能带过?
曲迎彦...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医术....但,我非得去看他一眼不可!
脚一触到地,一阵疼痛便让我抽了口气,低头看看微肿的脚踝,还真想不起是在哪里受的伤,当时和齐旭打得昏天黑地,根本就顾不到那些。
动作极为缓慢的披上外衣,拖著脚慢慢扶著墙,走到楼梯边时,一阵晕眩袭来,眼前有些发黑,正想停下来喘口气,突然一个有力的手臂扯住我。
「都这德行了你还想去哪里?!」
我微微一怔,回头看著那满是不悦的脸。
都这时候还要计较这些?我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但是那句「想去看你」偏就是出不了口。
我挣开他的手:「都这德行了你还过来干啥.....」有办法自个儿走到这,看来是真的没有大碍。
但不知为何,除了宽慰之外,我心底却还有些许的失落。
我当然不希望齐旭真有事,但在历经这风波後,他一付好端端的样子,还有馀力来查探我的行踪,我却是身心俱疲,好像受重伤的是我一样。
我比自己想得还不济,他却是比我想得还要厉害....这感觉真糟....
突然身体被猛力的扳回去,他双手紧抓著我的肩,那力道让我生疼,我立即蹙眉,低喝道:「放手啦!痛死了....!」我的话语骤然止住,那令人窒息的拥抱,使我胸口的空气一下全被挤了出去,脑子也跟著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时间经过了多久。
他的脸埋在我肩颈旁,久久不肯抬起,一句话都没说。
四周寂静得不得了,只听得见两人的心跳声,这楼被上官悒包下了,完全没有任何人在廊道上出没。
太安静了.....我和齐旭两人曾有这麽安静的时候吗?我们在一起时总是吵吵嚷嚷,不是斗嘴吵架,就是玩闹享乐.....像这样,静到简直要连血液在体内流动的感觉都一清二楚,这感觉.....好奇妙啊.....
感到颈边有些微水气,渐渐的,一滴滴,渗透了衣襟。
他的肩伏在我身上,那总是宽厚结实的肩膀,此时有不易察觉的,极轻的颤动。
温热的泪沿著我的衣领,流到身体里面,我的胸口酸麻不已,像有什麽正在不可避免的崩解、融化中,我想说些什麽,但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也许什麽都不应该说,也不需要说。
我缓缓伸出双手,将齐旭的肩轻轻环著,齐旭的双手随即更用力的将我搂得死紧。
虽然几乎无法呼吸,但那踏实而温暖的感觉,熟悉又安心的,像浸身暖泉中般迅速的将自己团团围著。
我不由自主的回拥著齐旭,慢慢儿的,在力道逐渐加重之下,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和热意。
一瞬间我已明白,这一生果真是再也离不开这个人。
#49
出神的抚摸著他的後脑杓,在茂密的发丛间,那处旧疤还是明显的一摸就著,其实已经忘了是爲哪桩事吵到出手这麽重,但伤痕就是在。
我自以为力道拿捏的恰好,却总是留给他一些用咒术都消不掉的伤疤。
他发觉了我的动作,也不抬头,只幽幽叹口气,道:「又在想什麽呢你,事情都过去了....反正我.....」他声音顿了一下:「怎麽样都成,只要你别让我烦心...」
「真不知是谁让谁烦...」我有气无力的回道,但心底却没有丝毫怒意,趁他还没抬起脸瞧我时,用袖子揩了下脸,推开他迅速转身:「重伤未愈,就乖乖回去歇著吧!」
「你要去哪!?」他一把拽住我。
「回房!满意了?」我没好气道,他不容置喙的语调真是让人不快啊。
这人为何满嘴就说不出好听话来?明知他其实是关心我,但我就是不高兴!只觉得自己处处受限,方才满腔的柔情都快化为乌有了!
带著气恼,但又不想争吵,我吸口气,咬咬唇,别过头不去瞧他。
「.........」他沉默一会,突然一把将我抱起来。
「你干麻!?」身体顿时腾空,无处著力,我敲著他的肩头,急道:「受伤了就少逞强!没的伤口又崩开...」
「你当你这麽点重用得著我多少力?」齐旭面无表情道:「你这脚还想走多远?老实说了要上哪,我带你去吧!」
「你要这样带我去哪啊!丢脸死了!赶快放我下来啦!!」
他只当没听见,打算这样抱我下楼。
艳阳他们就在楼下,眼见就要步到梯口了,想到这一幕要被众人瞧见,我心急起来。
就算是...艳阳已有所察觉,但实际瞧见是两码事....我堂堂暨晴阳,怎可这付模样示人!!
「齐旭!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听见没...」
他抬起眼定定看著我,带著血丝的双眼,发红的眼眶使我微微一怔,刚才他真的有掉泪啊...并不是我的错觉。
从十五岁之後我就没再看见他当我的面哭过了....
「说吧!要找谁?艳阳?曲迎彦?唐净文?」齐旭淡淡道:「不过唐净文应该已经被四峰六谷的人带离沛梁了,要找他得先去隔壁顺气堂问问...至於张沱,得找姜翊清...那便要花点功夫才行...」
「你自顾自浑说什麽!」我打断他:「我没有要去找谁,你别再走了..」
他看我一眼,有些疑问。
我突然忍不住一敲他的头:「你这笨蛋!我是....去找你」我闷著声,艰难的将後边三个字挤出嘴边。只觉得脸上一阵热,胸口却堵著股气。
这家伙,平常事事聪明狡狯,为什麽这种事偏偏就蠢得可以?!总是非得要这样逼我才罢休...为什麽就是要我说出口呢!
一阵委屈涌上,竟觉得眼眶有些犯酸....我吸口气咬牙忍著,让眼珠瞧向别处,转移注意力。
齐旭的声音近在耳边:「找我做什麽?我道你总是最後一个才想到我呢?更何况..我连累了你,没救成张沱,还要你护著我...我居然会,中那什麽焰火掌的...」
他的语气渐渐软弱,我不由得意外的回头看著他,他略微别开脸,显然不愿我正眼瞧他。
我於是一叹道:「你本就有伤在身,那向荧风会易容成张沱,又有谁想的到了?只能说,他本就没完全信任你,你要不是跟著我去,原也不会著他的道....」
要不是齐旭一直瞧不起张沱,认为他武功不如自个儿,也不至於会毫无防备的中了招...但若不是他当时对我有著极大的心结,焰火掌应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我认为他总是对我和他的争吵不以为意,看来,是我想错了....
似乎想到自己的不光彩,他眼里闪著狼狈和恼怒,但在我说完後,又整个黯淡下来:「我没脸见你,本想偷偷回夏焱算了,但又忍不住想看你一眼,结果...」
他涩声道:「晴晴儿...我真的...不是想要惹你生气的...」
带著我回房里,齐旭将我放在床边,像是下了什麽重大决心般:「这个..你拿去吧。」他将怯情玉交给我,珠圆玉润的盈满乳色的光辉,瞧著真是舒服。
「还有这...」齐旭把青雀令一并放我手上。
「喂!爲什麽在你那里!?」我吃惊道。我不是一直贴身藏著吗?
齐旭道:「从前师父那些令牌,我早就试做了几个一样的,那回在皇宫拿到怯情玉後,我便暗自将你手中的令牌掉了包,本想直接去找,但卍泰移的位置离这儿有些距离,我不放心你一人在这儿,本要艳阳代你去,但艳阳说了,亲自去放置令牌启动卍泰移,师父的咒术才会失效....」
「晴晴儿....我....一直很挣扎,若是你没有功力,我便能轻而易举制住你,像这样...永远抓著你...让你跑不了...」
齐旭握著我的手腕,指尖轻移到我的穴上,不著力道的按著:「但我又喜欢你平日强悍凶狠的模样,失去武功让你没有自信,像是剪了翅膀的鸟儿,虽然乖顺却根本不对劲.......而且,你还是一样会往外头钻...好像更不想看见我似的。」
我冷冷道:「原来你这麽想?那我给你这一剑也不算重嘛!」
「你可不只给这一剑...」他说著,低低一笑:「你出手还真是不容情,曲迎彦的止痛药几乎生不了作用,非得施咒术不可...」
「疼就说一声,干麻一付很高兴的样子...」我轻轻拉开他的衣襟,不出我所料,伤口在渗血。
我取出自己的伤药,将他重新上了再裹好,我的药和曲迎彦不同之处是,我的药加了咒,效力较快,但其实更难受。
取出颗止疼的药丹塞进他嘴里:「一天两颗早晚吃。」将整瓶药放进他怀中。
「晴晴儿...」他一把趁势搂住我,用厚掌抚著我的发丝,我窝在他怀中,手指搭著他的脉,虽然是虚了点但确实丝毫无损,还有著丰沛的真气流转著,也才休息不过几个时辰吧?这人的身子果真比铁打的还强健啊...也不枉他老自诩是最强璇士了。
「晴晴儿....我...究竟是那儿出错了?」一阵静默後,他开口出声,将我恍惚的神志拉回来。
他幽幽道:「我本是想著,你认为我身分特殊,不可能和你长久,只是图一时有趣玩玩,所以我越发对你好,处处绑著你,原是要你知道我情意的坚定,希望你别胡思乱想,想不到却将你越推越远了。我以为你是喜欢外头花花世界,才老往外跑,却没想到你却是因为怕我不再对你好,怕我抛却你,所以才想早一步离开....这简直是,跟我原来的想法背道而驰。」
「我真的....不知自己该怎麽做?」齐旭的眼神充满挫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的够清楚了....」
我喟然叹道:「是我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
「怎麽就没关系?!」齐旭声音透著愠怒:「你就老这样,不清不楚的叫人摸不著头脑?既是如此,索性就全把话挑明了说吧!」
他瞪著我,一字一句道:「我如果不当太子了,事情就不一样了是不是?」
#50
「你....」我愕然的瞧著齐旭,他的眼神让我一阵心慌:「你....说什麽傻话啊.....别老说那些不可能的假设....」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用手扳著我的脸,不让我别过头:「我猜对了,是不是?」
「猜对什麽啊....别老自己下定论行不行....」我虚弱的回答,垂下眼无法再直视他。
「晴晴儿,其实你是真想跟我在一起的,如果我不是背负著太子的身分...」齐旭道:「虽然你也算是皇亲国戚,但因为师父的关系,过惯了逍遥的日子,又鲜少在乎朝内事,根本没有皇室人的自觉...说起来,都是师父和皇上的过度保护...我也有份责任,不应该让莫习延那帮人接二连三的,藉故骚扰你。」
「爹虽被封侯,我们又有著亲戚关系,但爹本就是平民,他向来也没要我们在意什麽血统、身分的问题...总教我们照著自己心意,快乐的过日子就好,从没有要我们去在乎周遭的人....」
我叹道:「你说的对,这方面我们是被保护过头了,爹只顾著训练我们璇士的能力,却从未教我们怎麽应付人情事故,他总说了有实力,自然没人敢欺负,有人来巴结...但他却没教我怎麽...」我看看他,想著和他的种种过往,突然胸口一梗,说不上话。
「师父走後,你才发现周围的人目光渐渐的聚集在你我身上是吧?所以在意起来,加上我被正式封为夏焱太子,这让你感到身分上的差距...」齐旭看著我,一脸恍然道:「但我一直搞不懂,向来不管别人想法的你为何突然因此疏远我,我是太子的身分自小你便已知道才对,原来...」
他微微一笑:「想不到,我的晴晴儿,虽然聪明的很,有时却又意外的死脑筋呢...你以为我非坐那太子之位不可?」
我一怔:「你是皇上唯一血脉,太子非你不可不是吗?」
「就算我是父皇独子,也不代表非当太子不可...还有,更不代表非纳妃立后不可,」齐旭笑道:「没想到晴晴儿是为了不愿吃未来的醋,所以想避开我?我为什麽就没想到这原因上?竟忘了我的晴晴儿最会胡思乱想,还有死要面子!」
被他这一揭,我感到脸阵阵热,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每次被他瞧破心思,他都一付意外又感叹的模样,彷佛我的想法很幼稚似的...
「我的想法难道有错了!?」我不甘心的反击道:「你以为真能为所欲为?就是皇上也要处处受限,何况朝内的势力可不止莫习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