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向前走一步就下令打碎他的脑袋!”
我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厮喊,但这不构成阻止我脚步的条件,既然我连性命都拿来赌,就非得冒这个险。罗伊不会有事,哈维不会开枪,我不会死!
“砰”,我在急速前进中把枪对准了强尼的嘴巴,他的那句威胁的话还没完全落音,我就让他感受到了子弹穿过嘴巴的感觉。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我停下快速移动的脚步,揪住他的衣领,发泄似的对着他的双眼迅速扣动了两次扳机。
他满脸血肉地从我手间滑落,连一句呻吟声都没发出,就瘫软着倒在地上。我对着他的尸体发疯似的连扣扳机,直到枪管里发出卡壳的声音,枪膛里没有子弹才停下,狠狠地把枪扔在他身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发生得太戏剧化,那些举枪的人全都愣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哈维放下枪,走到已经再也不能动弹的强尼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以后站了起来。
“放下枪,他死了!”他稳健地说出这几个字,他身后的人在稍稍迟疑之后,都缓缓地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枪口。我亢奋的情绪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那震撼的场景鞭笞着我的大脑,我抄手从哈维的手里夺过枪支,把枪口对准了刚才蹂躏贝瑟的男人的头颅。
一只手有力手覆盖在我握枪的手上,哈维看着我,他容忍了我的一次任性,但显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如果你杀了他,我保证你们不能安全离开!”
他的意思我明白,强尼是他们的老大,一个失势的主人,如果我杀了强尼对他们这些人心涣散的手下影响还不大的话,那直接关系到他们自身性命的举动就会造成他们直接的群起攻之,如果我还想走出这里,我就只能妥协!
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我不能不顾贝瑟!我拼尽全力缓缓放下手中的枪,收起盯着那人的冷酷目光,顺着哈维的视线,看向了贝瑟。我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蹲下身子轻柔地抱着他,我为他细细擦去嘴角的血丝,温柔地唤他,他栗色的瞳孔里没有我,涣散着焦距没有一点光芒,他没有应我,仿佛在另一个空间一样看不到听不到这里的一切。我抱起他的身子往外走,心里纠结成一团焦急的乱麻,刺得我全身都疼,都绷紧着不能呼吸。
不要死!不要死,宝贝!即使在亲眼目睹了你举枪对着怸阳的尸体,即使你对着我的身体连开五枪,即使你想让我和我的朋友葬身火海,我都没想要你死,我只是要你活着,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在这个有我的世界里,活在这个我爱你的世界里。
所以,求你,不要死……
我驾车一路飞驰,虽然知道把贝瑟带到正规医院里治疗会有很多麻烦,但我不敢冒这个险,我没法等到去杨医生那里,我在离西郊最近的一家大医院里停下车,抱着他把我怀里的人送到了急诊室。
我在急诊室外等着,看着医护人员在我面前匆忙地进出,拿着血袋和我说不上名字的器械来回往返,我能听到里面忙乱的声音,但我只能是听着而已,我感觉出身体里的紧张,但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
我坐下来,双手交什抵在嘴巴上,垫脚晃动着缓解自己绷紧的情绪。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自己,不敢去想如果有万一会怎样。我看着地面,开始数起地上有多少白色格子,我数了好几遍都因为走神功亏一篑。一双黑色的裤腿进入我停滞很久的视野,我慢慢抬起头,看到了坎普。
“抽吗?”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摇了摇头,让他看墙上禁止吸烟的告示牌。
“我小看你了,看来你还是挺正常的。”他坐下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罗伊怎么样?”有个人说话,感受的确会好些。我抱着贝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罗伊,或许看到了也没有注意,在面对贝瑟带来的危险时,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希望我的朋友平安,但是在他出事的时候,我的眼里居然会忽略了朋友。
“他大腿中枪,现在和杰尔躺在一起,杨医生和祁晔威会照看好他们的。”
“有麻烦吗?”我指强尼的事。
“多少有一点,不过维克多没打算为难你!”
我放下手抹了抹脸,强尼是先生惟一的儿子,现在死在了我这个一直被他给予厚望的人。他曾经说过他希望我通过自己的实力夺取一切,他其实并不是个冷血的人,尤其在黑手党里都非常注重保护自己的家族和家人,如果他知道我是从强尼的手中夺取,并且以杀死强尼为结束,他是否还那么坚持他当时的想法?!
我不能猜出确切的答案,但是这作为其中的一种结局,或许也曾出现在他的考虑之中的。所谓的强者,也许都是要做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注定成不了强者。
“他不会死的!”坎普安慰我,但我希望这不止是安慰。
“我,有好多话要问他!”关于怸阳和比安卡的死,关于他在强尼身边的卧底,关于他的恨,这些已成事实,但是似乎又不像我知道的那样的事情,我没法解释他的行为,我需要他为我解答一切。
即使没有上面的那些理由,贝瑟,我还是不要你死,你明白吗?!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我有瞬间的害怕,但我还是起身迎上两位医生,他们告诉我病人的伤势很严重,多处要害受伤,不过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身体很虚弱,而且精神状态非常差,他现在要被送到监护病房里进一步观察病情。我稍稍松下一口气,在医生的允许下,我和坎普隔着玻璃窗,在监护病房外看望他。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睡得很沉稳,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看着他漂亮的脸孔,想到这不久之前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全身又陷入一阵不可遏制地痛苦膨胀中。
“让,你注意过他看你的眼神吗?”
我转头看向坎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三年里,除了他,你没有和其他人胡搞过,那时候我都差点不认识你了,你让熟知你的人大跌眼镜。我以为你是爱他的,至少在你眼里,他很特别。”我不否认他说的话,他分析得很对,和他一起的三年里,我为他痴迷到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但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自己都没太多在意的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那样显眼的吗?
坎普皱了皱他黑浓的眉头,瞟了我一眼,“可是贝瑟好像不这么认为。你注意过他在背后看你的眼神吗?这么说好像挺为难你,你根本看不到,你看到的是他在你面前的乐观要强,可是,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他眼里的飘忽和忧郁,你没有给他确定感,他在逞强,他为了和你站在一起而逞强,他为了你做了很多事,可能你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让,他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我像第一次见到坎普一样看着他,对向来少言的他说出的这番深奥的话有点意外。“你还坚信你的直觉吗?”
“关于怸阳和比安卡的死吗?”他耸耸肩,“直觉也是建立在一定事实基础上的,我相信自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递到我面前,我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你和罗伊走了没多久,有个自称是怸阳的律师的人来找你,”坎普说,“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是怸阳死前不久托他亲自交给你的。这是那人的联络方式。”
怸阳?我狐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对五年之后突然出现的这件事奇怪不已。我看着坎普,他也同样看着我,“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中途转告而已。”
我看着这个号码,直觉里面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我转头看了看安静的贝瑟,坎普拍上我肩膀,“去吧,我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我马上通知你。”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出去拨通了纸条上的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浑厚,年纪很大的样子,我们很快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三十分钟后,我们在一家名叫Amanda的律师楼见到了彼此,对方是个棕发的老律师,我们没有多余的话交谈,他确认了我的身份,要我在一张像是协议书之类的上面签字之后,交给了我一个纸袋。
“罗怸阳先生要我在今年的万圣节前夕把这东西交给您。”老律师看在我眼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从律师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天气冷了,白天也随着短了很多,我把缠在纸袋口的白线拆开,打开袋子,袋口朝下用力抖了一下,一封信落在我手里,我把袋口翻开朝上看,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
我扔掉纸袋,看着这封保存完好的信封,上面写着“给让”的字样,那的确是怸阳的笔迹。我有点紧张,也越来越奇怪,不明白怸阳为什么会把这封信扣到现在,而里面又到底写着些什么。我从信封里掏出折叠得很整齐的信纸,很厚,至少有三张,我在这瞬间似乎能想像得出怸阳在折叠这封信时的郑重和小心翼翼,甚至那时的环境和天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想像得出来。
我深呼吸展开信纸,怸阳熟悉的笔迹跃入我的眼帘,五年前在比安卡的病房里的那幕跳到我的脑海中,我握纸的手不免有点颤抖。
“让,你好。这样打招呼似乎太平淡了,毕竟已经过了五年,毕竟我们已经阴阳两隔,而且我也知道,你这五年,可能过得并不好,尤其是在和贝瑟的相处上,可能会非常糟糕。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吗?其实在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就开始奇怪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把信交给你,信里面又会写些什么,更远一点的,看到我的字的时候,你可能又会在想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这需要一个故事来说明一切,现在,我就来讲这个故事,为你解开五年来的谜团。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嗯……还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起吧,还记得吗?先生把你带到我面前,把我们互相介绍的那天,你还记得吗?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从你读到这封信算的话,应该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好,我是让。’你当时就是这样有些不情愿地介绍自己的,你伸出了手,和我的握在一起,你的手非常暖和,虽然我也是男孩子,但是我的手却冻得不像还有生命。‘你的手好冷。’你有点惊讶地说了这句话,直到把我的手握暖了才收回自己的手,我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但是我知道,我爱上你了。
你意外吗让?你的朋友,一个死党,居然一直像情人那样爱你。但是若不爱,怎么会为了你因你而断了双腿,坐上轮椅?我从来不介意你和其他男孩子的床伴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只是游戏的对象,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作为你的朋友,这才是长久的关系。所以我明知道你的性向,却甘愿做你的朋友,默默守在你身边,为你排忧解难,做那些漂亮的男孩子为你做不到的事。为了保护你而受伤是我最幸福的时刻,那是我的骄傲,因为我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那些暖床的工具,永远也不会做到这一点。
我就这样沉醉在自己创造的幸福中,我从没有想过这一切会有改变的时候,但是这种改变发生了,而且那么突如其来,让我措手不及,我根本没法抵挡。是的,贝瑟,一个叫贝瑟的美丽尤物,他的出现彻底粉碎了我的幸福和梦想!
他漂亮,聪明,善解人意,而且爱你,不是贪图你的钱物,贪恋你的英俊外表,他就是那么无条件全身心地爱你,爱你爱到我都得承认比我陷得深,他看你的眼神烫得我浑身都会痛;你迷他,恋他,为他洁身自爱,自从有了他,你再也不看其他男孩子一眼,你对他的迷恋超过了任何人的预料。
我受不了,让,我受不了你那样对待不是我的人,但我知道除了忍受,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爱他,爱到自己都不知道何种程度,你看他的眼神是那么迷恋和痴迷,每次都让我嫉妒得发狂。为什么你那样看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在他之前就认识你,我比他更早就爱上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包括牺牲性命!我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你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一眼,让我马上死掉也甘愿了,可你只把我当朋友,知己,心腹……从来不是情人,从来不是,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就像你不知道自己对贝瑟的心意一样,这多可笑。
当我听比安卡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绝对撑不过这个冬天的时候,一个完美的计划在我脑中形成了。我要让你后悔,让,你折磨了我十年,我只要你回报我五年。既然你无法了解你自己的心意,就让我来告诉你。
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的几天他来找过我,他说先生命令他杀了我和比安卡,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想跟我商量怎么办。怎么办?你知道我知晓这事之后是多么欣喜吗?!这太巧了,简直就像为了配合我的计划特意安排的。我劝他先不要告诉你,免得你难过,他那么爱你,当然会无条件地听从我。所以在那天,我安排自己死亡的那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的计划完美地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