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蜡烛,甜蜜的蛋糕,还有开心的笑容,我的全身被一种叫放松的感觉包围着,很舒服。画面很真实,但却是灰色的,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不过即使是做梦也好,难得的舒心让我甘愿沉醉在梦里。贝瑟偎依在我身边,像诱哄小孩子一样,微笑着一口一口喂我吃蛋糕,原来蛋糕的味道这么甜美,向来不爱甜食的我贪婪地吃起来。贝瑟嘻嘻笑着,告诉蛋糕已经没有了,不过可以给我一块特别的,他堵住我的嘴,深深吻起来,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还是不停地吻着。他好不容易放开我,我心跳加速地睁开眼看他,发现他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恶狠狠地盯着我,手里拿着一只超过他身高的黑色大镰刀,乌亮地反射着寒光。他冷酷地对我笑起来,对着杰尔的头颅毫不犹豫地把镰刀挥下去,我大喊着想奔过去阻止他,但是我发现自己喊不出口,怎么跑还是站在原地,杰尔的血溅满了我一身,我焦急又恐惧地看着他,四周慢慢升起逆流的鲜血,腥红腥红的,蔓延了四面的墙壁,从脚底开始包裹住我的全身,让我窒息,我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我倏得睁开双眼,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再度闭上,慢慢平息恶梦带给我的紧张,我听着自己心脏敲打耳鼓的声音,耳边传来了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
我坐起来爬了爬头发,手上和往常不一样的触感让我到现在还没适应。我下床到盥洗室扑了把冷水脸,抬头看着镜子里水淋淋的人,一时有点陌生。我的头发焦了一片,并没有烧到脑袋,但是发型却必须改变,我生平第一次剪了个板寸头,比我想像中的效果要好,至少我认为自己还是那么帅。手臂和腹部隐约传来疼痛,那是烫伤的伤口引起的。我很庆幸自己还能感知疼痛,那说明我真实地活着,是的,我没死,罗伊和祁晔威,还有杰尔,都没死。
我拿起干毛巾擦脸,想起那晚的逃离过程,我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杰尔中枪的地方不在要害,以他火爆的性子,受了那种程度的伤之后,他一定会跳起来继续和贝瑟纠缠的,但是好在他倒在了祁晔威的身前,所以祁晔威才有机会劝他隐忍,保存实力。奥古斯兄弟的住处有个地下室,在贝瑟离开之后,杰尔忍着疼痛,硬是挨个把不能动弹的我们从地面上拉了下去,这个过程中,不断从他伤口处流淌出的血看得我们触目惊心,他整个裤管都被血湿透了,地上拖了一大片,如果说我们三个人的性命是杰尔用他的鲜血换来的,一点都不过分。我身上因此磕碰出的伤痕比烫伤的地方还多,但是这比呆在那里被活活烧死强太多。
四个人当中,我的伤势是最严重的,不过这点小伤并没有妨碍到我的行动能力,我们在杨医生的诊所里很快恢复了体力。在坎普到达之前,我们关心的是杰尔的身体,他中了枪,和我们三个废物在一起,没人能够帮他止血疗伤。不过好在他的运气不错,急忙的手术之后,杨医生告诉我们他没有什么大问题,子弹取出来了,安心调养的话可以很快康复,我注意到那时祁晔威第一次松开了他拽了整整一晚的拳头。
“我要杀了他!”在杰尔还没醒之前,祁晔威站在杰尔的病房外定定地看着我,“这已经不是你们你和他之间的事,他不该扯伤杰尔!让,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是他知道杰尔手术成功后的第一句话,我和罗伊站在他身旁,我看着各自包扎在手臂和腿部的绷带,还有躺在房间里的杰尔,找不到一点拒绝他的理由。
杀了他,连我自己都有这样的冲动,我怎么去劝说阻止别人?!
“我不同意!”沉默片刻,罗伊站到我前面,没有畏惧地迎上祁晔威的目光,“你说过你会杀了他,但有两个前提。他说了其中一个,那就是你能活着出来,现在你做到了这点,但是,你别忘了你自己说的另一个前提,那就是杰尔有事。”
“难道杰尔死了才能算是有事?!”我第一次看到祁晔威那么冷酷的眼神,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温和,而且热情,这样的他让我觉得陌生。“他不该让杰尔遭受这么多痛苦!”一个为心爱人痛惜的眼神,尤其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他眼里的痛苦让人不忍。
“杰尔是我兄弟,相信我,我不比你少在乎他!”罗伊毒蛇的眼神轻微地晃动着,闪烁出特别的光彩。“不要以为我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说话,为他求情,想想当时的情况,他的神情,他说的话,还有他倒汽油的手法,他没有真想要我们的命!包括杰尔在内,他没有想杀死我们中的任何人!”
“我们差点全变成烤肉,如果不是杰尔,我们早死了,这样你还认为他没想要我们的命?!”祁晔威拽紧了拳头。
“我偷偷上去打听过情况,”罗伊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报纸上写着警方在灰烬里发现四具烧焦的尸体,因为烧得太彻底,根本没法辨认身份。”
“这不能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很多问题!”
“也许只是他发现灰烬里没有尸体后无法向强尼交差,只好布置一个假相蒙混过关。”
“不,那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他知道我们不会死!我们最近应该不要露脸!”
“为了替他遮掩谎言?!”
“也为了不暴露我们自己的处境!”
他们继续争辩着,知道医生告诉我们杰尔快清醒了,争辩还在持续着,他们各抒己见,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先搁下这个问题去看杰尔。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论断,但是这件事情的确有太多的谜团和疑点,他的很多话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的时间不多了,那是我第三次听到这句话,我不懂他的什么时间不多了;他在火海外叫喊怸阳的名字,我没忽略那里面夹杂着心酸和恨意的音调,他恨怸阳,这很明显,而且比对我的恨还要复杂,可是为什么有恨,这我也不懂。如果他真想要杰尔的性命,是不可能失手的,贝瑟的枪法如何我最清楚,但我不认为是他的手下留情,惟一解释是在杰尔冲上来的状况下,他没法控制子弹的落点,但我总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知道这里有密室可以躲藏,奥古斯家的修理铺他和我一样熟悉,用火烧的方式根本没用,可是从他当时疯狂的模样来看,一点也不像是有意放过我们。
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完全搞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杰尔躺在白色的床单上,金色的头发柔软地铺在枕头上,刘海垂了下去,露出他佼好的脸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很漂亮,像个虚弱的天使。
“威洛……”轻微的呼唤,罗伊止住前进的脚步,而祁晔威则欣喜地跑了过去。从死亡边缘回来清醒后叫唤的第一个人,通常是最重要的人。从我第一次看到杰尔面对祁晔威时的反应时我就知道,今天的结局是必然的。杰尔会爱上他的,我肯定。
“杰尔——”祁晔威坐到床沿吻着杰尔的手指,温柔的模样让我和罗伊这两个人都感受到或多或少的尴尬。我忽然想到贝瑟,我不知道在外人的眼里我们是不是也有过这样让人尴尬的温柔,和他在一起的三年时间里,我们有的是商量怎么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抢劫,群殴,毒品交易,军火买卖,我们的身边总是这些与浪漫和温柔毫无关系的东西。如果兴致来了,我也从来没有询问过一声可不可以,我想要的时候总是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或者地板上,他不是女人,我认为那只是做作的浪费时间。我突然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倏忽和缺乏温柔才让他心生怨恨?如果是的话,我会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哦,该死的,真的是你!”杰尔蹙起眉头哼起来,“见鬼的为什么到了地狱你还死缠着我不放……”
“我会缠你一辈子的,宝贝!”祁晔威抚上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额头。他对杰尔的在乎已经让我们都看到了,我想起他先前在病房外说话时的愤怒眼神,一旦遇到有关自己心爱人的事就失控,向来睿智的祁晔威也逃不过这个定律。我看到杰尔的脸红了,如果他可以,我想要面子的他一定会打掉他的大牙。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同性恋把他从我身边拉开!”杰尔愤愤地瞪着我和罗伊。
“真是的,中了子弹还是学不乖!”我听到罗伊的嘀咕,声音轻得只有我听得见。“别称呼我们‘该死的同性恋’,”罗伊抱胸,不咸不淡地回应杰尔,“如果我说你也是,你恐怕没法否认吧?而且,还是个被人压在下面的同性恋!”
“罗伊,我要宰了你喂公主!”杰尔立即跳了起来,看得一旁的祁晔威心惊胆战,“别拉着我,你这个蠢货,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放手……你今后敢再碰我我就先宰了你……”
罗伊无视激动中的杰尔和忙作一团的祁晔威,顾自出了病房。以杰尔的性子,不管他们有没有过亲密行为,因为罗伊的这句话,祁晔威想再碰杰尔是难上加难了。罗伊其实并不喜欢祁晔威,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到。同胞双生的孪生兄弟为了别人而挺身挡下子弹,心神已经被一个陌生人完全占据了,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我觉得我能体会罗伊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怸阳,我和贝瑟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觉得我被贝瑟抢走了而觉得难受呢?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我就可以理解怸阳眼里的忧郁了。
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我再也没有机会询问他,但我想怸阳不是那样才忧郁的。不过怸阳也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人的,比安卡是我们的公主,虽然怸阳和她的关系最亲密,但我知道他只把她当成小妹妹,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我猛然发觉,自诩为是他的知己,却并不清楚他的情感世界,他离开我已经五年了,对我而言他的内心却还是一片空白,我不由感到一阵挫败。
“怸阳有喜欢的人吧?!”我把空间留给祁晔威和杰尔,跟着罗伊也出来。我像在念出心声一样随口说了出来。
“你终于问了,”罗伊倚着过道上的窗户站着,他瞟了我一眼,如果我没眼花,我觉得他的眼睛里有责备的轻视。“让,我不知道是该说你迟钝还是故意装作不知情,但是你至少应该知道,他当然有自己喜欢的人!”
“你知道?”罗伊比我清楚怸阳的事情吗?他的眼神是在责备我这个朋友对怸阳的忽视?
“我说过,你永远不会了解得不到的人的感受。但是我了解,我一看怸阳注视你的眼神就明白一切了,那和我看贝瑟的眼神是一样的。”他的眼睛望向窗外,没有平常毒蛇般的危险,而是染着陷入回忆一样的朦胧色彩。
我直觉他要说的是什么了,心脏收缩间,我感觉出自己的紧张。
“他喜欢你!”罗伊回头直直地盯着我,“罗怸阳,他爱的人是你!”
这句话不亚于在我的心池里投注了一枚原子弹,我只觉得耳间轰地炸开了,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镇定的罗伊,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平静地说出这么具有爆炸力的语言。怸阳他喜欢我?超越朋友间友谊的喜欢?
怸阳,他喜欢的人我?我想起恶梦般的那晚,贝瑟在大火外咆哮着疯狂撕喊怸阳的名字的情景,隐隐地觉得之间有什么联系。我开始心慌起来,莫名地心慌,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张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罗伊的判断只凭他的猜测,那不一定就是事实。
怸阳喜欢的人不可能是我的,绝对不可能的,我和罗伊的对话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听着那些鸟儿欢快的鸣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像念咒语一样催眠着自己。
祁晔威和罗伊的争辩还是没有结果,虽然如此,这些天来祁晔威并没有贸然采取行动,我认为这不是他的妥协,更不是赞同了罗伊的观点,杰尔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只是不想轻易放过可以和杰尔亲近的机会。
这些天我抽了很多烟,我以前只会在心情极度烦乱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但是现在我却把它变成了习惯。我想在抽烟中理清存在我脑中的疑问,把这些问题和我已经知道或者猜测到的情况放到一起,我想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但结果除了得到一烟缸的烟头,我什么也没得到。唯一不变的是我越来越不好的预感,我时常会突然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让我在一瞬间害怕起来,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耳边又响起那只鸟的叫声,这些天里,这声音听在我耳朵里简直比苍蝇的叫声还让人烦,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想扭掉它的脖子,可惜我打开窗户时总总找不到它的影子,有时我惊吓到它,它也很快拍打着翅膀不见了踪影,我根本没法抓住。它就像我心里的阴影一样,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搅乱我的心情,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想去找贝瑟,不管我会不会在激动之下掐断他的喉咙,这之前我一定要他帮我解开所有的疑问。虽然我不像罗伊那样袒护他的初衷,那晚的事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我坚信这点。
我拎起外套准备出门,我还没走到门口,门忽然被推开了,坎普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罗伊和祁晔威,这么大的场面让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我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让,看看这个。”坎普把他手里的报纸塞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