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颖是中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仍是跪地不起,破碎的问句不断重复著他的不死心--
老大夫站在药堂门口,落下无数的叹息……
48
阿生将爷和夫人带来老大夫的药堂已是来不及,三个人的脚步在乍见到堂外的人影时候骤然停止。
断断续续的悲鸣传入每个人的耳里,一声接一声的『念生……好不好』消失在空气之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老大夫来到三人的面前,说了几句话之後,便黯然的垂首回到屋内。
尹玄念一瞬红了眼眶,晃晃然的身子靠在男人身前,手紧揪著男人的衣襟,喃喃说道:「念生……念生……他
……」
冷铁生怔忡在原地,不敢相信老大夫刚说了什麽。「念生断气了……」
轰!
阿生一瞬掉入地狱,想到自己是间接的刽子手,昂然的身躯一软,当下跪在爷和夫人的面前请罪:「是我该死
、我该死、该死……」
他难辞其咎,若不带明月去找二少爷,什麽事也不会发生。
「我罪该万死!」阿生不断磕头请求爷和夫人原谅。「是我没将二少爷保护好、是我害了二少爷、都是我不该
带明月去找二少爷……」
「够了!这不干你的事。」已经了解事情发生的始末,「念生被女人害死,那女人在哪里?」冷铁生怒极攻心
,非杀了那女人不可。
事已至此,阿生无力保住明月,心下对她所产生的私情抵不过必须给主子一个交代。「明月在场子里。」
冷铁生一怒之下,才不管大儿子是干什麽的,谁敢动他的孩子一根寒毛就是找死,更遑论人都被害死了。
他命令:「阿生,你带玄念回去。」
尹玄念赶忙出声制止相公的冲动,「不要。你若是报私仇,就是让翟颖这孩子为难。」
翟颖喃喃说道:「爹,那女人已经被送入府衙,处置那女人是我的事。求您别干涉。还有,念生没死,他只是
睡著了而已。他答应过要陪我到老,他一向遵守承诺。我相信他会醒来……」
翟颖爱怜的抚著人儿的脸庞,轻声细语的唤著:「念生,我这就带你回府衙,只要在我身边,就没人敢害你,
我们回去,就像往常一样。」双臂紧紧一收,他才不相信他已经死亡。
尽管抱著一副冰冷的躯体,翟颖缓缓的站起身来,俯头深情款款的磨蹭著人儿的脸颊,他是他的,是他想呵护
一辈子的人呢。
「你现在不跟我说话没关系,我等你睡醒,等著听你碎念,等著让你黏著我,念生……」
「翟颖……」
「大少爷……」
翟颖置若罔闻爹、娘和阿生的叫唤,漠然的经过他们身旁,泛红的眼眶只剩下人儿的存在,紧抱在怀,谁也不
许来跟他抢……
冷铁生彷佛被雷给劈中似的愣住,忧虑渐渐取代了怒气,目送大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他问:「玄念,翟颖是
不是疯了?!」
尹玄念的眼前一黑,紧抓衣襟的指节松开,整个人沿著男人的身躯下滑--
冷铁生眼明手快的将他捞回身上,低头一探,才发现娘子经不起双重打击,昏了……喝!
「大夫--」
冷铁生赶紧将人抱往药堂内的椅子上放好,他心急如焚的催促道:「老大夫,我娘子昏了,你快过来瞧瞧。」
「慢著……」老大夫蹲在地上收拾狼藉,皱眉细看溅在地上的残渣菜羹,伸手捻起切成半片的香菇,「赫,原
来是这东西……」
「起来!」
冷铁生脸色铁青的揪起老大夫,冷冽的威胁语气出口:「妈的,人都昏了,你还在磨菇什麽,你是嫌我家死的
人不够,想陪葬?」
刹那,老大夫的两排牙齿上下打颤,两片唇抖阿抖的说:「念……念生……没死。」
「你说什麽?!」冷铁生立刻松开老大夫的衣领,讶然道:「此话怎说?」
老大夫把手上的东西摊开,再度检视它一遍,确定道:「就是……就是这种菌菇的关系。」
冷铁生的双眼一眯,看那香菇长得跟一般形状没啥两样,差别在於颜色是白,被切开的部分色泽偏黄。他掠下
警告:「你快说清楚,否则……」
老大夫吓得脖子一缩,立刻解释:「翟大人先前打破这盅羹汤,我猜他应该是要拿来给我检查念生究竟吃了什
麽。结果我找到了毒物。」
「你的意思是……毒菇?」
老大夫点点头。
「这种菇菌就生长在山林里,本身具有毒性,人不小心误食会引起呕吐、肠胃剧痛、全身抽搐、甚至昏迷至假
死状态。若是延误医治,则一命呜呼。可是有不少人误食了这种毒菇,最後却死於被家人活埋或封棺闷死。」他就
遇过好几个案例,病患家属通常草草将人下葬,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喝!冷铁生倒抽了几口气,听老大夫又说:
「因为一般人不知这种毒菇会麻痹病患的经脉神经,所以念生目前应是处於假死状态。」
「老大夫怎会如此笃定?」
「因为念生的体内原本就有解毒抗体,且之前又被我强灌特制的解毒药剂,其成分能控制与化解一般菇菌的毒
性。呵呵……」老大夫眉开眼笑的说:「冷爷,你大可放心,念生死不了。」
冷铁生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提醒老大夫,「念生没死,可是翟颖疯了。」
老大夫继续笑说:「翟大人的疯病仅是暂时,药就在他身边不是麽。」
「他适才抱著念生走了。」
「只要人没被他送去埋葬,我敢断定翟大人不出三日之内,疯病即可痊愈。」
「如此说来,今夜是虚惊一场,念生在三日之内便会醒来?」
「是。」
有了老大夫的保证,冷铁生一扫心中阴霾,道:「麻烦老大夫将我娘子弄醒,我得带他去看念生死而复生、翟
颖也会恢复正常。」
他最喜欢给娘子惊喜了。冷铁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呵呵……」如此一来,娘子一定会多爱他一些,至於那远在天边,目前丢给春花、秋月照顾小儿子……嗟!
想跟老子抢娘子,小鬼头的道行不够深,去慢慢哭吧。
阿生守在药堂外,将老大夫和爷的话听进耳里,不禁谢天谢地,幸好二少爷福大命大,人会安然无恙。否则,
他会选择一死以谢罪。
49
府衙
冷念生死亡的消息从大人回来的隔天开始传遍了整座府衙--
小厮富贵吓得两腿发软,正和几名官差说出今早所见的情况。「翟大……人疯了……他他……把冷念生的……
尸体放……放在房里,还交……代我我……不准去打……扰冷念生睡……睡觉。」小厮吞了一抹唾沫,终於把话说
完。
几名官差的脸色登时僵化,接著是一片静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名叫王琛的官差率先开口:「难怪,大人的双亲都来到府衙,依我看他们会住在府衙几
天。」
「该不会要等案子终结,他们才会走?」
「还是劝大人将冷念生的尸体安葬?」
「也或许会等到大人的精神恢复正常,同时处理冷念生的尸体。」
几名官差们纷纷猜测,其中一名官差眼见邵捕头朝他们走来,他赶忙上前问道:「头头,咱们大人是不是真的
……疯了?」若真是如此,大人的仕途将会受到影响……
邵军怒然一喝:「简直胡说八道。谁敢质疑大人的精神有问题,我第一个不饶他!」他必须阻止对大人有害的
传言流出府衙,以免有心人士作怪,大人的仕途将毁於一旦。
小厮富贵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说:「可……可是大人……明明……」
邵军不待他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完,立刻命令:「闭嘴!」
「大人只是伤心过度,待他愿意接受冷念生已死的事实,自会处理该做的善後。从现在起,我要你们睁只眼、
闭只眼,谁敢把府衙所发生事泄露出去,咱们就走著瞧。」
几名官差点了点头,他们怎会不了解头头护主心切的道理。一致说道:
「头头,你放心。这府衙发生的事,咱们这些人绝不泄露半分。」
邵军很满意的微笑,随即又沉著脸,瞪著那胆小如鼠的小厮,
「富贵,大人为人如何,平日待你如何,我相信你自己很清楚。你若是想安安稳稳的度日,就当作什麽也没
看见。」
小厮富贵一点就通,当下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是是……」
「知道就好。」邵军又吩咐:「这些日子,你就去打点、伺候大人的爹娘的生活起居。至於大人……他若是没
唤你,就别接近。」
「我知道了。」
邵军在原地待这几个人各自离去做自己的份内之事,他才露出担忧与悲伤的神情。
那小子死得突然与冤枉……
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也不假。
两天後
大堂之内,哀嚎声不断,两名衙差奉大人之令,正在对抓来的人犯用夹棍之刑--
列坐於堂内两旁听审的尹玄念敛下眼,手与冷铁生的交握一起,微颤的指节泄露了害怕看到酷刑。
柳眉一拧,随著恐惧惨叫声渐歇,心也愈来愈沉--
他的孩子疯了……
不仅拒绝众人去接近他的厢房,还派属下在房外站岗、看守。
不论他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儿子就是不愿面对心上人死亡的事实。
白天,他忙於追究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到了夜晚,就是窝在房里与尸体作伴。
时至下午,他升堂审案,问没三句话就是给犯人一顿好受的。
尹玄念垂首悄然抹去溢出眼角的水气,万般心痛与不舍好好的两个孩子;一个死、一个疯。
冷铁生斜睨了一眼娘子,很坏心的不坦白告知实情。其实他多多少少也会担心老大夫的话若是没有应验,娘子
会由满怀希望跌入失望;大儿子也会从希望之中跌入绝望……
与其如此,他宁可憋著念生的状况,静候佳音。
济善药堂的大夫不曾见识过酷刑,难免於心不忍自家的夥计受到残忍的对待。
他心想夥计八成是抓错药,绝无害人之心。
然,堂上的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施予严刑拷打,根本和传说中的风评有著极大的落差。
翟颖凛然的神情睥睨著从济善药铺抓来的夥计--丁觉善。
几乎已呈现昏迷状态的丁觉善被衙差用冷水一泼,他悠然转醒。颤动的眼睫眨了几下,随即被两名衙差从地上
架起,拖回堂下再度面对一身凛然的府衙大人。
「我倒要看看你的嘴能有多硬,还不说为什麽要在沈娘所买的壮阳补药里放会致人於死的药材?」
沈娘在一旁发著抖,莫名奇妙被抓来坐牢,她想不透自己到底犯了什麽法。现在终於明白,在她偷偷的自作主
张之下,毒害主子……
而明月,也一并入狱。她竟干出毒杀二少爷的事,怎会如此歹毒与糊涂。
然,她更糊涂!
沈娘懊悔已是来不及,无颜面对坐在高堂之上的大少爷,更不敢看爷和夫人的脸色,一颗心提上了喉咙,垂首
静默等待她该受的逞罚。
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丁觉善万万料想不到会有这天--栽在翟颖的手上。当年,他不过是个闷不吭声的小子
。
「怎麽,还不肯说?」
丹凤俊眸一凛,是毫无温度的冰冷。翟颖的唇勾起一抹冷笑,指派身旁的邵军,「去牢里押姜银过来。」
邵军立刻领命前去,不一会儿,姜银戴著手镣脚铐,一路叮叮当当的被带来堂下跪好。
在场所有人皆不知这个名叫姜银的犯人和案子有什麽关系,只见翟颖摊开一张纸,当下挥毫,不一会儿,翟颖
高举著一张图像,严厉的命令--
「姜银,你看清楚,这画像之人是否就是四年前被你在城郊外所抢劫的对象之ㄧ?」
姜银抬头仔细一看,老老实实的回话:「当年事发生在半夜,男子被我和吴贵砍成重伤。事隔已久,罪民不敢
确定。」
翟颖料到姜银会有此一说,「你不确定,本官告诉你,此画像之人确实是当年受你抢劫的男子。本官追查这名
偷画的嫌犯已有一段时日,逮不到人的原因就出在你与吴贵的手段狠毒,将人砍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