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颖没再往下说,收回画纸搁在桌案,再度提笔挥了几撇,三两下纸上的男人面孔登时成了一张毁容相。
翟颖放下笔,嗤道:「这是报应!」扬手将画纸一抛,飘飘然的纸张飞阿飞的落在堂下。
所有人皆注视著那张落地的画像,随即深浅不一的抽气声均由众人的口里发出,深感惊讶不已--
赫!
丁觉善的脸色一瞬惨白,扭曲的脸孔已被揭破其由来--
翟颖道:「当年,你偷了画,却万万料想不到会在半夜遇到抢劫,不仅被砍成重伤,还破了相。若不是济善药
铺的大夫去城外的途中经过,且好心救你一命,否则,你早就死在路边。」
「啊!」济善药铺的大夫手指著夥计,「你你你……」他当初的一念之仁竟然救了一名窃贼。
他好心的医治与收留,甚至传授医理给夥计,是要他习得医术,将来用在救人。
结果夥计竟作出害人之举,莫非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麽。
丁觉善咬牙道:「算你厉害,翟颖。」
「是你不知该感激大夫的救命之恩,不知该重新做人,不该有害人之心,否则,我还逮不著你。」
翟颖想到事情的演变是从何而来,一股气登时提上胸口,手中的惊堂木一啪,怒问:「为什麽要毒害冷念生?
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麽恩怨?还不从实招来!」
丁觉善不过迟疑了会儿,翟颖乍然一吼:「来人啊,再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吓!
丁觉善的两手臂分别被官差一左一右的架起,登时魂飞魄散,被拖至半途,他回头频频求饶:「大人,我愿意
招、愿意招……。」被折腾了许久,他就算有再硬的骨子也经不起打。
话已出口,就没商量的馀地。翟颖挑眉,冷嗤:「你终於愿意招了。很好,那就留下一口气来回答本官的问题
。」
惊堂木再度一啪,同时出口:「拖下去打!」
登时,堂上再度惊传惨叫,翟颖彷佛变个人似的,作风冷酷无情。
官差们从未见过大人审个案子枉顾人命,将犯人给整得半死不活。
冷铁生和尹玄念也从未见过大儿子这般残忍,都快不认识了。
须臾,丁觉善的下半身全染了血迹,一路又被拖了回来,就丢在沈娘和明月的身边,两个女人是吓得差点昏死
过去。
丹凤俊眸淡扫堂下的人犯哼哼哀哀,一副要死不活。翟颖已丧失了往常的怜悯之心,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
忍--
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真像个人吗……
心系的人儿不知睡到哪时候才会醒,他根本不想花费时间在这些歹毒的犯人身上穷耗,什麽正义、公理通通都
是狗屁不值的东西!
梦想已碎,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就在他的房里令人崩溃……
「啪!」惊堂木一震,翟颖提醒自己仍有心愿未了。「快说!」
丁觉善怕在遭受到更残忍的酷刑,遂老老实实说出:「冷……念生……是我的……侄子。」
此话一出,尹玄念赶忙捂住嘴,没当场惊叫出来。
冷铁生的锐眼一眯,冷哼:「你真歹毒,卖了兄长的遗孤。」
翟颖闻言,不禁喃喃念道:「当初,我不该阻止念生,什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放屁!」
登时,衙差们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堂上大人口出秽言,堂下的衙差们个个只好当作没听见。
50
案子的审问仍持续进行--
翟颖怒瞪著那该死的丁觉善,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他十一岁时卖了他,那孩子恨著我……」脑海霎时回忆著
当年的往事,那孩子被妓院的人抓走的时候,一声声的凄厉叫喊:『我恨你……叔叔……我恨你--』
他没有悔意;良知早已被金钱和女人蒙蔽,他当时是鬼迷心窍,才会在女人的怂恿之下,将唯一的亲侄儿推入
火坑……
「我知道他之後被冷爷收养,经过多年,我仍是担心他会挟怨报复。」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孩子
,有能力派人追查他的下落,且未停止过。
那孩子的事迹在大街小巷流传著,嫉恶如仇的性子常惹事生非。「前两三个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在大
街所张贴的公告画像割毁我当年的容貌。之後,我再度见到他也和沈娘一道来药铺,他仅是站在门口塞给沈娘银子
,之後便离开。」
翟颖帮他接著说:「所以等到沈娘进药铺买药,你就在药方里放了会致人於死的木鳖子。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心知肚明这木鳖子的药材既可壮阳,又有毒性,你慢慢下药,迟早会让人死於慢性中毒。是不?」
丁觉善点了点头。
啊!
一旁的沈娘张大了嘴,她之前还以为这药铺夥计是哑巴,无需担忧给二少爷吃壮阳药的事迹会泄露半分,结果
她竟是制造机会让人毒害二少爷。
「你好狠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你?」连累她也犯了法,这下子她的下半辈子得关在牢里等死。
翟颖比个手势要邵军将搜来的药材呈上,尔後,他问:「沈娘,你长期去济善药铺买药,我从宅院厨房找到三
种不同功效的药材,经过大夫证实这其中有壮阳药方、胎补药方、还有几包堕胎药。可堕胎药里含有致命砒霜。本
官问你,平日既给明月滋补,为何又买堕胎药物?」
吓!
沈娘连连摇手,口吃:「没……我没买堕胎药。大少爷……您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药方里面怎会有堕胎
药?!」
她吓得脸色一瞬惨白,怕极了大少爷不信她,将她给拖去严刑拷打。
「喝,一定是你!」沈娘随即想到就只有药铺夥计会做手脚,她气急败坏的骂:「绝对又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
西干的,不但害二少爷,也想害明月,你真是害惨了我……」
一气之下,沈娘也不管在现身在何处,想到自己落到这步田地,抡起拳头就往药铺夥计的身上打,她一把鼻涕
、一把眼泪的骂:「你这杀千刀的;害老娘也得来活受罪,你该死……」
「闭嘴!」翟颖的脸色一沉,当下「啪!」的一声,惊堂木吓阻了沈娘撒泼。
「公堂之上,岂容得了你胡来。邵军,掌她的嘴!」
邵军立刻上前动手,面无表情的抓著沈娘的肩头,扬手就猛甩沈娘的脸皮。
「拍拍拍--」的巴掌声不绝於耳,其执法的过程丝毫不见手软。
沈娘被打得连痛也喊不出口,整个人被甩得披头散发,两边脸颊红肿得跟馒头似的。
丹凤俊眸淡扫堂下众人一眼,爹娘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两双眼一致望著他,无言的请他手下留情。
翟颖是一脸凛然以对,毫无波动的情绪教人看不透其心思;落下逞罚的同时也报复他人残害冷念生。
怒气与悲恸在体内流窜著,若无发泄的管道,天晓得他将会干出什麽。
「够了!」
一声令下,邵军止了动作。退回原地站好。
沈娘捂著鼻口,血水、泪涕四横,连吭也不敢吭声半句。
公堂之上,静默了半晌--
翟颖的思绪飘离了案情;思忖这些犯人磨光了他的良善之心;一点一滴的随著人儿沉睡的愈久,消失殆尽……
呵,微弯的唇角勾勒出一道残忍意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该当是冷家人的作风不是麽。
暗敛了心神,转移无时无刻会窜出头来的伤痛,压抑想回房的冲动,翟颖继续问道:
「丁觉善,堕胎药含著砒霜的缘由,又是为了哪椿?」
丁觉善趴在地上不敢造次,有气无力的回话:「我是有在堕胎药里放砒霜……可也不是卖给沈娘……是卖给一
个该死的贱女人!」他硬撑起一口气,针对沈娘咬牙骂道:「你这疯婆子,少把任何事都往我身上赖!」
翟颖手中的惊堂木一「啪!」
「快说你究竟是要害谁?」
丁觉善的目露凶光,恨死--「媚娘。」
喝!
翟颖闻言,又问:「你知她在何处?」
「不知。那贱蹄子在日前来到药铺买堕胎药,她的脸上虽罩著薄纱遮掩,仍是被我认出声音。」丁觉善顿了会
儿,喘了一口气之後,接著说:「当年,我在重伤昏迷之前见那女人被抢匪轮奸,她竟然还乐在其中。事後待两名
抢匪驾著马车离去,我求她救我,她仅是冷眼旁观,那贱女人竟敢将我丢下,任我在路边自生自灭!」
「所以,你逮到机会就要报复?」
「没错。那贱女人想打胎,我会送她上西天!」
翟颖嗤嗤冷笑,「好个送她上西天……」出自於夥计之手的堕胎药怎会辗转落到沈娘的手中……
丹凤俊眸一凛,寒憎的目光扫向浑身抖擞,垂首跪在堂下的明月,痛恨的情绪溢满胸口,无法怜她的遭遇,也
做不到悯她分毫,更甚的是--
他巴不得她死!
若被人害死是报应,留著让他处置是污了自己的手。翟颖问道:「沈娘,你说只买两种药,那麽堕胎药究竟从
何而来?」
沈娘的两手抚著肿烫的脸颊,张口呜呜噎噎的回话:「是……是以前宅里的丫头怀安送的。」她不明所以这有
什麽关联,大少爷是糊涂昏官,说打就打,还问些不干案情的话。
沈娘一五一十的将遇见怀安的事说出,压根没想到怀安会和谁有关系。
「邵军。」
邵军步上堂中央,双手抱拳鞠躬一揖:「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
「带几名衙差去冷念生的宅院问阿生,怀安的家在何处,目前与谁一起,甚至在那儿做事。若是查出怀安和媚
娘有所关联,通通逮回府衙。」
「属下遵命。」
案情发展出另一个关键性的突破,翟颖不急在一时审判明月,待下毒与她爹的命案整个事件抽丝剥茧出真相,
届时,明月只有死路一条。
诸以毒药杀人者--绞!
丹凤俊眸一眯,翟颖喝道:「退堂!」
话落,他不再搭理众人,率先离去。
冷铁生面无表情的看衙差们将堂下的犯人一一押走,他万般料想不到,大儿子办起案子还真是冷血无情。
尹玄念则是感到悲伤不已,心疼这严谨的孩子让自己变得不像样……
51
翟颖回到房内,仍未出声遣退在门外轮流站岗的衙差。
属下除了送食之外,若无他的吩咐,无人敢打来扰劝说些什麽。唯有他的娘不死心……
然,他呢?
换下一身的官服,摘下顶上的乌纱帽,换上一身绸缎白袍,愈是接近雕花大床,是心如刀割的碎……
连著两日,历经好几回。
做著重复的动作,轻手轻脚的上床侧躺在人儿身边,将被子裹住两人的身躯,「念生,我来帮你取暖。」
兀自低语得不到回应的话,憔悴的俊容靠著人儿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融入心里跟著寸寸凉透,双手紧搂著毫无
反应的人儿,不论如何紧贴,棉被下的他渐渐失温,而他没有变暖活……
他不愿面对现实,自欺欺人……。黯然的双眸观察人儿的身上没有显现尸斑、水肿,彷佛陷入沉睡……
或许是毒药的成分特殊,才延缓他断息後会显现的腐烂现象。
仅是这般猜测,心下已有打算,绝不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感到寂寞……
「等我,念生。等我完成爹的遗愿,等我将害你的人通通定罪,我会日日夜夜的守著你,不论你想睡多久,我
就陪你睡多久……」
已将琥珀鍊子垂挂在他胸前,安定他的魂魄仍留在这副冰凉的躯壳,这样才知道他对他说话。
翟颖略挪动身子,细凝他脖子上残留一抹浅痕,似鍊子刮伤划过皮肤。
凑唇轻吻著他的痛,满满的怜惜藉由此传达,紧紧阖上的眼帘关不住两行温热自眼角蔓延,伸手覆在他紧握鍊
子的手,指尖勾起鍊子缠绕,系著两人的幸福象徵是支离破碎,失去了黑夜,白昼的光会持续灼热与伤人,他是疯
了……
「念生、念生、念生……念生……」在他耳畔落下悲恸的呼唤,更多的酸气顿时涌上喉头,声声愈渐哽咽,「
我们有过约定……别忘了我逮到你的亲人之後……你答应要听我的……不论是什麽要求……都要听……我的。」
「我什麽都不要,只要你醒来……答应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