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看这阵势明后天就开打了,就用你那老马,你还没下山人家邪教就打上来了!!”段舒急了,连说话都失掉了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矜持。
“可是,咱也不能光看吧?!”杜宽不服气。
段舒回望了眼杜宽,头一次觉得这孩子竟然能这么忠诚,调笑道:“嗯,你有用,到时候有人打上来,我就把你扔出去,给我夫君挡剑防刀!”
“啊?!”杜宽吓得不轻,他不会武功,站出去便是必死无疑,连忙求饶:“好夫人,我的姑奶奶,您就别拿杜宽开玩笑了,您武功盖世……”
段舒突然打断了杜宽的话,说:“咱来的时候,是不是路过一段小路?!”
“嗯,有点阴森的”。
“我见路边有点乌头[1],你去给我采些来!”
“哦……”,杜宽答应着,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躲避:“啊?!”
“唉呀,死不了你,赶紧去吧,快去快回!!”段舒不耐烦地说。杜宽极不情愿,但是为了自己家主人,也只好冒一次险了。潜走了杜宽,段舒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锦囊,幽幽说自言自语:不想爹给我的见血封喉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是夜,无月。
初梵玚换上夜行衣,怀里揣着自己服剩的半枝千年灵芝,推门而出。刚踏一步,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掌门”。
是右使。
“何事?!”
右使突然跪地,“掌门,虽然你一直瞒着不让其他人知道,可我也不傻,别人看不出来,我还不能么?!”他说地有些激动,“掌门……,你我是师傅一同带大的同门师兄弟,为何你有苦却不愿与我分担呢?!”
初梵玚身子晃了晃,“为我,不值”。
对方显然不接受他的说辞,制止他,说:“我知道掌门要去做什么,此事不能劳烦掌门,我去!!”
初梵玚对上右使坚毅无比的目光,那一刻,他知道对方已经下定决心。
“我是……想去看看我师兄”。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结,没有遮掩。
不料右使却抓紧了他的手,“掌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语惊醒梦中人,初梵玚刚刚还坚定的心动摇了。
他知道,右使说的对。
此时,右使重重扣了扣他的手。初梵玚缓缓从胸口取出灵芝,又回房匆匆写下张字条,吩咐道:“送过去,快去快回,自己保重”。
“是!”
[1] 乌头,毛茛科植物,多年生草本。株高60-120cm,叶互生,革质,卵圆形,三裂,两则裂片再2裂,中央裂片再3裂,边沿有缺刻。5萼圆锥花序,花瓣2,果实为长圆形,花期6-7月、果7-8月。辽、豫、鲁、甘、陕、浙、赣、徽、湘、鄂、川、滇、贵、都有分布。 乌头含有多种生物碱,次乌头碱、新乌头碱、乌头碱、川乌碱甲、川乌碱乙(卡米查林)、塔拉胺等。
性质:各个部位有毒,特别是根和叶
遣走了右使,初梵玚绕到前庭,看到静月门现有的数十杀手都已经整装待发。
“准备好了?!”他问。
左使递上一张纸,上面记录着门派、名字和江湖排名、惯用招式。
初梵玚浏览了一翻,有几个比较棘手。他微微点点头,冲低下吩咐道:“杀手,是江湖上见不得光的职业。今日,我们暗地里除去名门正派中的败类,好确保此次大战可以一举歼灭红月邪教!!”他顿了顿,“只是,江湖从此可能会唾骂我们、摒弃我们,你们有这个觉悟么?!”
初梵玚说的事,在场的人多数都亲眼所见,没有人退缩,“有!!”众人集体喊道。
“好!!不亏是我静月门门下”,初梵玚眯起眼睛,嘴角多日来露出了他一贯的微笑,“左使,你把任务分下去”。
“是”。
“今日,是你们在静月门的最后一次任务。金银财宝静月门从来不缺,我已经安排人把财务分给各位。各位,江湖险恶,过了明日,各位就请自便吧!!”说完,他就侧身隐进黑暗中。
不肖片刻,几十人齐刷刷脚下一点飞身出去,留下左使站在台阶上,问:“我们也出发吧?!”
初梵玚把几个棘手的任务留给了自己,他希望自己能手刃这些败类中的败类。
舒一口气,黑暗中传出他的声音:“出发!!”
这夜,杜钥早早便睡下,却并没有睡着。时过子时感到黑暗中总是有些什么,细细感应却又没有杀机,于是作罢,放任不管。突然,林子深处空气扰动,随即一支飞镖无声地插在杜钥床棂之上。
杜钥起身掌了灯,看到上面带着半只灵芝,还有一张便条。
红月知邪术,勿与之对视
八个字,正楷,显然不想让人认出来字迹。
杜钥灵芝在手,心中隐隐感到这与初梵玚有关,可此时此地,他也没有余力再去追究查证了。
他不知道,密林里,段舒和杜宽眼看着黑暗深处射出来飞镖,跟着就是一阵慌乱,杜宽险些喊出声,段舒一手捂着杜宽的嘴,一手顺势飞出暗器。只是夜里无月,段舒慌乱之间也难以把握方向,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对方。
貌似一夜平安。
等到天明,整个武当山便炸开了锅——有27个门派的重要人物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手段残忍、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人说话,因为人人都知道这种事只有一个组织能做出来——
——静月门。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人都是私底下前去静月门下委托书的人。
广东盐帮二把头赵清随即就抄家伙往下山的路口冲,扬言不血洗静月门就不姓赵;九华山白凌风长剑应声出鞘,目光移向杜钥,一言不发等待号令;至于武当山二代师傅冥言,他愤愤不平地说:“枉我等还期望静月门回头是岸,不想他们竟如此狠毒!”说罢,请令道:“师傅,先头队伍,派我去吧!!!”
杜钥眼看着一切的发生,没有办法阻止。他知道初梵玚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他也知道初梵玚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无情无义冷血极致的人。他还知道,初梵玚甚至是在他们这边的!但是,他没有办法辩驳,他的辩驳太脆弱,在这种事实面前,他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随后,当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杜钥下令道:“准备迎战!”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杜钥听到自己的心滴血的声音。仰天,他好不让自己的泪滑出,心中呼唤过千万遍初梵玚的名字,直到自己没有办法思考。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初梵玚和左使合力出击,任务完成的算是顺利,等他们赶回静月门驻留的地方,门下派出去的人都已经返回,且毫发无伤。只是……,还差一个人。
“咣——”,院门被撞开,右使上半身倒了进来。其他人还没有动作,初梵玚便飞身过去拉住了右使。
“怎么这样?!”初梵玚问右使,又像是问自己。明明只是去送东西而已啊,怎么会弄成这样?!左使也跟了过来察看情况,一眼就看出来是中了飞镖。
“不想武当山上还有这样的高手”。一边为右使做紧急处理,左使一边说。
初梵玚看着伤口的形貌,幽幽地说:“杜夫人……”
“有毒!!真恨!”左使把衣服撕开,露出伤口,唤到:“你们两个人,帮忙把右使带进房”。随后,左使和初梵玚一前一后跟着进了屋。
“还好吧?”左使难得地关心。
初梵玚定了定神,说:“你去准备草药,带来的灵芝磨些粉与他服下”,然后,他扶起右使,说:“我试着逼毒”。
“掌门!!”左使的脸色立即暗了下来,“你的身体已经……”
“并无大碍”,初梵玚拒绝,“你快去准备吧!”说完他就闭上眼睛运功提气。对于此,左使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悄声走开,按照初梵玚的吩咐做事。
十里外,已经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吹乱了衣服吹乱了发,人却是定身不动。两方阵营对恃之间,隐隐有刀刃摩擦之声,如同在心口上缓缓磨蹭的小小茅草尖,让人原本紧绷的弦更加的经不起折磨。
杜钥昨日恢复到了8成,趁着后夜陌生人送来的滋补灵芝,到今日决战之际才恢复到十成功力,连面色都红润了许多。他身侧,少林武僧300人、武当众门人以及余下各大大小小名门正派一字排开,与百步之遥的邪教赤清黑白四坛的教众相对。
“红月!”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话,“你为非作歹,祸害江湖,昨日还伙同静月门夜袭多位英雄”,此人顿了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番话,引来众人一片呼声。
“哼!”应话的是赤坛坛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名门正派,我看你们做的也尽是些低三下四的勾当!!我们红月教主这么多年实在看不下去了,如今正是要为江湖清理门户!!”
“阿弥陀佛”,少林静慧和尚佛掌一立,说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老纳劝红月教主就此返回作罢,不要再让江湖生灵涂炭了”。
“老秃驴,废话少说!!”终于听到了老的过分的红月的声音,“20年前你们把我逼上长白山的仇,这些年的新张老帐,我们今天一起算!!”说罢,只听见兵戈出鞘之声纷纷,红月教众气势不凡。
这边,江湖各路的人也都已经是在弦的箭,只等杜钥一生命令。而杜钥,感受到身边如火焰般燎着自己的目光,手心里攥出了汗。
“杜少侠……?”冥行在他身后轻唤。
“……”,杜钥感到自己嗓子发干,他急需要滋润的水,忽然间耳畔响起潺潺水声,仿若是摇着桃瓣的叮咚山泉。突然,一个不协调的音调突然插了进来:“红月!拿命来!!!”
杜钥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啊——————————”
“杀——————————”
血的甜味蔓延开来,金属撞击的声音,厮杀喊叫的声音,受伤痛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杜钥的耳朵。
轩辕剑牢牢地攥在手里,杜钥却感到自己双手的无力。他身后不远处,段舒跟杜宽混在人群中暗地里看着他。见他半天不动,杜宽叹道:“杜少是怎么了?不见他有动静呢”。
“你懂什么?”段舒看着杜钥的背影,心道:我家相公果然是出事豪杰,临危不乱。“看着!”她翻个白眼。
混乱之中,杜钥眼睛里看到少林武僧、武当道长已和邪教几个坛主已经打得难舍难分,四处混乱之时,对方阵营中稳坐一缕红色,仿若这一切都跟她无关。
此时此刻,他若是知道初梵玚断臂、与自己分道扬镳全都是这个老太婆子引得祸乱,估计杜钥早已经脚下一踏,轩辕直逼对方了。
阳光闪过,轩辕剑寒光反射,恰好扫过红月的脸。红月老太婆被光一闪,注意到了屹立着的杜钥,轻笑一声,转眼就现身在杜钥十步之遥。没等到杜钥然应过来,红月掌风一出就冲杜钥飞来。
眼看着杜钥躲闪不急,段舒水秀一抖身上暗器嗖嗖飞出,挡住了红月的攻击。反应先于思维,化解了红月的招式之后,段舒才飞身往杜钥身边赶,喝道:“当心!!”
杜钥被这一喊拉回了眼前的现实,回神就看到自己眼前红色的一片,再一转眼又看到段舒突然冒了出来,也顾不得心中疑问甩剑就冲着红月刺去。
混战。
一侧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一路人马,白衣人领队,身后跟了十来个黑人蒙面人。有人注意到他们一眼便认出来是静月门,大喊:“静月门!!!杀啊————————”不等喊话,他长枪便已经刺向初梵玚的宝马。
其他江湖豪侠一看是静月门,纷纷上来刀剑相向。黑衣人显然已开始有所避讳,剑林枪雨之间静月门左使最终也招架不住亮出了兵器。
“铮——”,静月门下纷纷拿出兵器——这场混仗,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保护自己了。
手下众人混进乱战之中,初梵玚顾不上他们的生死,在众人之中搜索那个人的身影。
杜钥右手剑,左手掌,与段舒盈袖交相呼应,与红月的打斗陷入了胶着状态。“相公!!”看到有空当,段舒一喊,提醒他要抓住机会。杜钥剑走偏锋牵制住红月的右路,左手一掌攻向红月后背。眼看这一掌已经是板上钉钉,杜钥脑海里一闪而过昨夜留下的字条——红月知邪术,最后一刻收了手。
机会就这样错过。
段舒心中气不过,视线相交的空当瞪了杜钥一眼,不忘手中软兵缠着红月,顺便又是几支暗器飞出。红月一时躲闪不及左肩中了一镖,她强行提升内力,显然是想速战速决好争取时间来处理飞镖上的毒。两掌打出,直逼杜钥跟段舒,趁着二人躲闪之际,红月返身朝不远处树林逃去。
红月的动作引起了初梵玚的注意,眼看着杜钥跟在那老太婆后面就飞进了林子。说是迟那是快,初梵玚脚下生风也跟了上去。
几个人渐渐离混战的人群越来越远,呼喊声渐渐隐匿在丛林外,杜钥耳边只剩下风声。前面一抹红色,那是红月老太婆;他身侧,是段舒,一袭绿衫如同摇曳的树枝;身后,是初梵玚的一抹白色。
前方水声渐强,杜钥绕出树林,看到红月走投无路站在一方大石之上,身后,是武当后山的百丈瀑布落尘。杜钥跟段舒一左一右挡住了红月的去路,段舒软剑直指红月额头,道:“贼人!今天我要为江湖除害!!”语毕,飞身就是一剑刺出。杜钥此时变得很冷静,手中轩辕仿佛没有了重量,任他随心所欲的挥舞。
“唰——”,红月的蒙巾被一剑挑落,露出她那与声音极为不符的年轻的脸。
段舒愣了一下,杜钥也怔了片刻,然后,他们听到了红月的阴笑:“哈哈哈哈,想不到如今的后辈功夫了得!”说话是夸奖,可怎么听怎么像嘲讽。
“老妖精!”段舒自然是心理极不平衡,脱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哼!”红月教主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点,只是冷哼了一声便直逼段舒而来。
杜钥心疼,飞身扑过来相救。
他身后,初梵玚一路赶了过来,在不远处站定。短时间提高自己内力的代价已经开始折磨他——此时,他喘着气,有些手软,胸口开始难受起来。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这个时候倒下,他还有心爱的人需要保护。
杜钥额头上渗出汗,毕竟是内伤在身,而段舒原本就不擅长近身肉搏战,虽然是二对一,红月竟然渐渐占了上风。初梵玚手上没有兵器,他基本上不用兵器,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他靠近眼前的几个人。心里多少对红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反噬感到奇怪,初梵玚走的有些犹豫,如果是现在的红月,他担心他与杜钥联手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他的担心是对的。
先是段舒中了一掌,然后,不等初梵玚感到杜钥身边红月就一掌冲着杜钥辟了下来。眼看着杜钥躲闪不及,初梵玚用尽力气冲了过去……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杜钥一生都无法释怀,甚至很多年后,他依旧会在梦境中看到自己一剑刺死初梵玚。
初梵玚为杜钥挡下了那老太婆一掌,同时,心口却被轩辕一箭穿心。
“你……”,杜钥瞬间想甩掉手中的一切,看着初梵玚的笑脸惊恐万状。
就在红月也愣了一下的瞬间,段舒飞身将杜钥的手这么一推,轩辕摩擦着初梵玚的骨肉心脏,直挺挺划破了红月的皮肤、刺穿了她的内脏。
“噗……”血洒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