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杜钥向后退了两步,好看清初梵玚的全身,摇摇头,拒绝道:“怎么可能,难道说……?”
“呵呵……”,初梵玚无奈而又潇洒地笑笑:“怕是如此”。
“这么说……”
“师傅他们早就知道”。
杜钥感觉自己体内真火猛一下子旺了起来,窜出的火焰直燎他的嗓子。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被师傅南耀骗了,骗地彻彻底底。双手扣紧,骨骼发出脆响,杜钥只觉得自己的一腔怨气无从发泄,抬手间掌风一出,震碎了池畔一株桃树。更深的发泄尚未发出,他只觉身后一股清凉之气缓缓侵入,慢慢将刚才那股焦躁散掉。
“梵玚……”,杜钥意识到刚才自己险些走火入魔,心中不甚后怕,再看初梵玚,刚才的突发让他散了些真气,面色不太好。本想吻下去,温柔地对待他,刚才两个人的谈话又猛得响在耳边。
于是,什么也没做。
“谢谢你”。
初梵玚的招牌微笑丝毫不减,“师兄哪里话,师出同门,与我不必客气”。
杜钥心中不快,可也辨不明究竟是什么地方梗住了他。尝试着行功,杜钥想给初梵玚恢复恢复身体。
被拒绝了。
“师傅他们还不是常年一南一北么?我们应该也没事的”。初梵玚说得近乎是安慰,目的,只是让杜钥能安心下来。“我们……”,他站起来,“就此一别吧”。说完,向桃林外走去。
“你喜欢我么?!”杜钥猛然脱口,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感觉,这话不是他说的。却见初梵玚缓缓回身,给他一个与以往无异的微笑,他眼看着,初梵玚再次转身,离去。
追!!不追不行,不追不可以。就在今天,他一定要问清楚。
“你不喜欢我,何以送我簪子?何以送我断发?!”他顿了顿,终于问出了重中之重:“何以年年惦记这里,何以事务缠身却要赶往此地?!”
“因为……”,初梵玚这次终于不再背对着杜钥,而是直面着他,静静地,流水声音暗示着时间的流逝。
————我喜欢你。
几片桃瓣送二人中间滑落,初梵玚指尖轻挑,桃瓣落地之间灰飞烟灭。杜钥看着这一幕,感到初梵玚的武功几年间更是上了一层楼,但此时此刻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不理解地看着初梵玚,等待一个解释。
“因为与你一起,我的武功才有可能再上一层”。他冰冷地说,温柔不再。“如今这样,可以了”。语毕,他迅速转身,片刻也不停留,脚下一踏飞出桃林。
风迎面而来,初梵玚笑了,在泪水流出来之前,就让风将他们在眼眶里吹干。
天下第一。
好沉重。
“梵玚,师傅要陪你师叔去南海,静月门往后,就交给你了”。
“是”。
“师傅有东西赠你”。
“是”。
北辰给了他一个瓷瓶,道:“返阳丹”。
“这是……”,初梵玚接过,面露疑虑。
“师傅还害你不成?!吃下一粒,运功看看”。
初梵玚照做了。
“如何?!”北辰眯了眼睛,笑得狐疑。
初梵玚快速行功一遍,感觉自己丹田里那股阴气缓和了许多,对师傅点点头。
“一年一粒,不得懈怠”。
“是”。
“梵玚,为师有一事相求”。
初梵玚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北辰的性格他太了解了,除了师叔南耀,北辰谁都不在乎,包括他这个最优秀的弟子。
北辰吸口气:天下第一,你给我拿来。
?!初梵玚表情惊诧。
恢复了笑容,北辰说:“瓶内共20粒药丸,你一年服用一粒,20年后,若没有天下第一,莫怪为师的狠心,不给你解药”。
初梵玚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也不担心什么奇毒——无非一死,他首先想到的是……
——天下第一,意味着要打败师兄杜钥。
“师傅——!”初梵玚跪下,“惟有此,我做不到”。
“哈哈哈哈”,北辰笑地霸道,却不失些许凄凉:“我道是师兄比我精进,多年来让着我只以平手对我。我看你武功应在那杜钥之上,才提出来的,这个要求,不过分”。
初梵玚盯了北辰半天,失态地喊:“师傅,我们是同门啊!!”
北辰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天下第一”,北辰一字一顿地说,“徒儿,我只问你要这个。你能做到,为师的没有为难你。至于那慢药,只是确保万无一失,放心,我北辰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你是我的乖徒,为师喜爱你还来不及……”
说着说着,他就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初梵玚,右手拖起后者年轻紧致的下巴。北辰欣赏了一翻,然后,笑的更开了,笑靥在他俊美的脸上散开,又消失在他给初梵玚的吻中。
“天下第一,我只问你要这个”。
初梵玚一路轻功穿过乡间空地,耳边尽是北辰但年出发南下前的话。陡然停下,气息乱得不像话。“噗哇……”,一口热血夺胸而出。他只抹掉残留在嘴角的血丝,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啊……”,他问天无用,兀自伤情,霎时间泪流满面。
一句“喜欢”,他竟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不但说不出口,他还要违心去说绝情绝义的话。
伤到了他,一定的。
他最后说了那么重的话,想也知道杜钥会是如何的痛苦。即便不是因为自己的离去,也会因为自己的多年来的欺骗吧!?不论有没有感情,师兄这次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卑鄙的人。
被最亲的人背叛,初梵玚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不想让杜钥也尝到,可是……,仿佛别无他法了。
恨总比爱来的舒畅。
初梵玚选择了让杜钥恨他。或许,杜钥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刚才他问的时候对方说不出口?!如果杜钥对他的感情也一样,那他或许会放弃决裂的想法,哪怕还剩10年,能与杜钥守在一起是他初梵玚唯一的希望。
可惜……
他不想与杜钥动手。
因为,从11岁那个夜,那个被杜钥紧紧拥抱又温柔的吻的夜,他就不能自拔地要把自己都给献给他!
倘若爱,是如此痛苦。
那么,他不要杜钥尝到如此痛苦。
坐地而息,调理了片刻,初梵玚感觉自己恢复了许多,想自己的心境已不比方才纠葛,确认不再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他这才起身继续赶路。一路轻功让他耗费了不少内力真气,一看到镇子便买了良驹策马扬鞭与静月门右使汇合去了。
杜钥又在桃林呆了一夜。如同9年前,那个他独自度过的夜。
“呵呵……”,杜钥傻笑,“竟是如此,空梦”。
他脸上没了表情,在池边静坐运功调息片刻,整了整衣衫,捋发之间摸到了那只簪子,犹豫片刻之后迅速拔下,手指一抖,簪子飞身入水。
连个水花都没有,载着他对初梵玚感情的东西便一去不返。如同他的感情。发散了,杜钥随意折了枝桃木充当发簪,提上轩辕便返身离去。
毫无留恋。
时入三月。
江湖盛传杜家公子杜钥不日将迎娶南方段家段二姑娘为妻,一时间这门亲事弄得沸沸扬扬,整个江湖都带上了喜气。不日,果然杜家广发喜帖,邀请各路英雄豪侠喝杯喜酒。静月门也在受邀之列。
四月十六。
这日是杜钥的生辰,更是他大喜的日子。三月初发前往迎娶段家二姑娘段舒,一路走走停停好容易才赶在四月十六回到杜家。
喜酒已经上桌,各路江湖人士祝贺的祝贺叙旧的叙旧,杜园里一派喜庆。
静月门没有人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杜钥牵着段舒的手入了洞房。
隔日,一路镖车风尘仆仆赶到杜园,报上名号,却是个没听说过的镖局,但报送东西,却倒是整整10车都是静月门送来的贺礼。
来人递上帖子,杜家不好不让人进,这才收了帖。
“何事扰了我家夫人晨觉?!”杜钥字字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报!来人称是静月门送来的贺礼”。
杜钥微微一震,放软了声音道:“可有帖子?!”
“有”。
“念”。
下人把帖子打开,帖子上写着:白银一万两、黄金伍千两、鹿茸一斗、如意一副、夜明珠一对、天山灵貂皮衣一套、天山百年老参一斗、南海霸王珍珠一盒、天竺翡翠镯子三副、西域精研香料五盒、东海鲸脑脂粉十盒、天山千年灵芝十株……
杜钥不禁窜上一股怒火来。——你这是恭喜我还是折磨我?!
“啪——”一拍眼前的石案,杜钥说:“别念了!!”
“……”
“收下贺礼”,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对押镖的一行人说:“有劳各位远途送来,不嫌弃的话就在庄园歇歇脚”。
为首的人行礼,“杜少侠过奖了,早闻杜少侠能力出众,近日一见过然名不虚传。我等还有其它任务在身,多谢了”。说完,领着人快速离开。
等人都走了,杜钥吩咐家里下人:“把箱子搬进去”。
“你们认识?!”段舒在他身后轻声问,然后抱住他。
杜钥还不习惯女人的怀抱,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妻子,笑了笑,说:“不”。
“好大的一份礼”。段舒看着礼单,幽幽地说着。
看到段舒的笑容,杜钥脑里浮现出往日那人的笑容,心中更是蒙上一层不快。看来,段舒很喜欢这份礼。
“嗯,他们做的都是暗杀的勾当,所以钱多”。杜钥阴沉沉地说。
“呵呵”,段舒被他逗乐,“别说得那么害怕”。
杜钥搂上她,说:“进屋吧”。
经年,杜钥父杜成风突染隐疾,寻遍天下名医不得解法。不日,杜成风隐居于杜园深处不再过问世事,所有事宜一概交付杜钥管理。同年9月,段舒产一子,杜钥喜上眉梢。细看怀中婴孩,杜钥只见宝贝儿子眉宇之间尽显几分英气,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初梵玚。
“快给起个名字吧!”奶妈在一旁催促。
“……梵……玚……”,杜钥本是怀旧事,口中只道是轻念,却不料奶妈脸上一阵笑意:“夫人,少爷给起了名字,梵玚”。
“梵玚……”,段舒听着这名字,若有所思。
“多好听啊”,奶妈摸摸婴孩的鼻头,“小梵玚”。
杜钥此时才反应过来,眼看着奶妈抚着自己儿子的鼻子叫着自己记忆里才有的名字,脸上眉头一皱,递了杜梵玚给奶妈就拂袖而去。
这一切,段舒都看在眼里。
10月,杜钥之子,杜梵玚满月。
杜家再次宴请亲朋。
各路英雄自是又来道贺送礼。
还是杜钥与段舒成婚时出现过的镖局,这次,只来了一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杜家管事的,没有帖子、没有口信,连口水都没喝就迅速离去。
到晚间送走宾客,杜钥与段舒一同清点, 不经意小锦盒被碰落,段舒才发现这东西的存在。看了半天,没有帖子,段舒好奇,拿起来打开,问:“不知是哪家送来的贺礼,虽小,却也精致”。
杜钥正在看一幅字画,甚至没有注意段舒的话。
段舒却眼睛一亮,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如意锁来,正面倒是普通的很,转过来,背面却是独特地带了株桃花。
“真漂亮”。段舒高兴,拿给杜钥看。“你看,这如意锁好特别”。
杜钥这才收了手,接了如意锁。从他看到的那一霎那,杜钥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段舒感到杜钥脸色不对,问:“怎么?不喜欢?”
知道自己不应该发火,杜钥缓了缓神色,搂紧段舒,说:“没什么,这个,是哪里送来的?!”
“没贴子啊”。段舒道。
杜钥把如意锁收好,道:“要如意锁的话,我给梵儿做一个,不带他人之物也罢”。语毕,起身离去,道:“今日累了,我先睡了”。
段舒脸色也沉了下来,拉住杜钥的衣袖,问:“你哪里不满意?你总是这样,有的时候突然就会脸色很难看,是我做的不好么?!”
“不,不是”。杜钥没动。
段舒不饶,“那你就跟我说,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柳眉一挑,朱唇一厥,段舒耍起了小媳妇的别扭,往八仙桌前一坐,等着杜钥回来安慰他。
毕竟心疼娇妻,杜钥回身搂住哄了哄,但脸色却还是一样的阴沉。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段舒把这两年的事情走马灯的过了一遍,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笨,她聪明到对之前的事情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她有点想不明白的是:夫妻之间,为何杜钥一定要瞒着她。除非……
“若不是,在我爹说亲之前,你便有了相悦的姑娘?还是说……”,段舒想了,但没能说出口,只是咬咬牙,狠心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要是个良家……,你就接来杜园我也不会说什么……”。段舒是个精明女人,说着说着,眼泪一落,小脸一红,一副娇娘委屈的模样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偷偷瞥了杜钥一眼,心道:这下,你不就更疼爱我了?!
谁知杜钥的脸色一阵青白之后,段舒的精明只换来他一丝无奈的淡笑。
“你我夫妻”,杜钥沉着气说:“我杜钥疼你跟梵儿都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女人”。
不过,会有别的男人。
“那……”,段舒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乱了阵脚,只好期望杜钥能够跟她多少说一些。
“是我的师弟”。杜钥缓了缓气息,尽量让自己站在外人的位置。
段舒大惊,“你有师弟?!”
看到段舒的样子,杜钥笑了,拍了拍段舒的肩膀,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有师傅,怎就不能有师弟?!”
“……可你……”,段舒顿顿,“从来没说起过……”
“因为不能说啊!”杜钥又惆怅起来。
“怎么?!”
杜钥冷静下来,冷地让段舒感到害怕:“因为他是静月门的掌门”。
话已至此,无须多言。段舒的脸上也没了娇妻的妩媚,多了分江湖武林的严谨缜密。看到杜钥脸色慢露痛苦之色,段舒想他是同门师兄弟却要渐行渐远,心中不忍,当下安慰道:
“静月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离咱们家远了点,走动起来不方便”。
故意避开重点不谈,段舒知道虽然这是自欺欺人的办法,但至少能让眼下过得舒服点。果然,杜钥抬眼看了段舒一眼,带着点点温柔。想静月门这么些年虽然壮大,却也没有做出什么背信弃义引江湖公愤的事情来,至少,还有初梵玚的三条原则在。杜钥微微叹息,一把搂过段舒,道:“还是我的舒儿会讨我欢喜”。
“嘻嘻……”,段舒含笑,“既然他是你师弟,自当好好待之。人家好心给小侄儿送来了锁,你怎不领情?!”她趁杜钥不防备,夺下如意锁就揣到怀里。
杜钥想发作,抬手处却见段舒一副“不服你就来啊”的表情,哭笑不得,顿时泄了气:“罢了,随你去吧”。
段舒笑意转淡,直到再纠缠下去怕是伤了夫妻感情,简单收拾了一翻,说:“今天你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去看看梵儿”。说罢,段舒合门而去,留下杜钥一个人。
杜宽一声唤回了杜钥的回忆:“老爷,夜深了”。
“啊……”,杜钥这才发现自己端着空杯凝坐了许久,道:“你等歇息去吧,我与我那师弟再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