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张口说道:“你说清楚些,那个大祭司说这话的时候,距今有多长时间?”
兀突骨想了想:“应该……有四五个月了吧!中秋节前后!”
我不禁呆住,接到苏建青送过来的大将军印,应该是在九月底。中秋节……那个时候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帅兵征讨大苍山吧?这个大祭司从何而知?
想着,不禁回头看向兀突骨:“焱部大祭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兀突骨一笑,伸手一指慕容左慈:“这个你应该问他,几个月来,不是他一直隐匿在祭坛之中,伺机探查大祭司所为?话说当日我听得大祭司言论,正在纳闷,我的这个师兄便如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面前。他一路追着那些蚩尤部苗兵而来,竟然潜入到了焱部祭坛之中,查出这个大祭司竟然是个‘主香’,还利用摄魂术控制了苗疆右护法金环三杰!三万苗兵不过是先锋营,还有近二十万的蚩尤部军队正蠢蠢欲动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脚下正一阵阵的发飘。照此看来,兀突骨口中所说的这个大祭司烈吉,端的不是个简单人物,苗疆,凤城,甚至定州宁次城,似乎都与他有着极大的干系!
兀突骨接着说道:“那支人马过来之后,倒是与凤城相安无事,不过军中资众,却是全部由焱部供给!焱部人数只有万余人,几年来积攒下来的粮草,几乎被吸了个干净,不过大祭司在焱部地位超然,族中没有人敢说个不字的!果然,不到两个月,定州果然发兵,带队的……”说这他一指我,“便是你陶大将军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便自己清楚了,除了第一次尼尔玛擅作主张,带领焱部精壮偷你的营。其余诸战,都是你和蚩尤部在打!”
我听了,如醍醐灌顶,转头看像慕容左慈:“哥,这么说你早便到了大苍山,也早知道我来!却为何不到南营见我?”
仿佛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埋怨家长的不作为!
慕容左慈笑道:“木然,你做的很好!我又有什么可插手的呢?若不是这次你在祭坛涉险,我们见面的日子,怕是还要迟一些!”
兀突骨一挑眉:“陶将军,我这个师兄,从来都是十分把握,最多说七分的!他早料到若是你知晓了大苍山的情况,必然有此一招,与焱部联合的!否则,凤城之中,纵使你舌璨莲花,我与你素不相识,有怎能如此简单地答应你联合之事?”
我看了看慕容左慈,依然唇上含笑,面色平静有如神祗。不禁低声说道:“哥,我此次鲁莽行事,不会……阻了你的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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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飘飘,阳光普照,是个上好的天气。
我与慕容左慈携手走在山路上,焱部凤城遥遥在望。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呼:“你们两个,有没有人性?”
回头看,兀突骨肩上背着封若柏,一脸苦相瞧着我俩。
“拜托,师兄,你就容我回凤城一趟,派两个小厮将他背回去可好?在不,你使个‘五鬼搬运’,这个尸首不也早到了凤城了?为什么我堂堂一族之长,要这样被一具尸首压?”
我见了,不禁抬袖掩起口鼻,一阵吃吃发笑。慕容左慈眉毛挑了挑,忍笑说道:“说过了的,罚你初见木然时言语不敬!”
“我哪里不敬他啦!”兀突骨脖子挺了挺,“我说话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容左慈但笑不语,转身拉了我继续前行。
兀突骨只得远远地跟着,口中喃喃地嘟囔着什么,我猜他正说着什么“奸夫淫夫”一类的龌龊话,但慕容左慈这个师兄不动声色,我又有什么说的,封若柏身体亏了气血,其实很轻,不过慕容左慈似乎用了什么咒法加重了身体的重量,是以兀突骨每走一步,脚下皆入土三分,却还是健步如履!
说白了,此师兄弟似乎在暗地斗法,却不知什么样的师傅,教出这样一对徒弟,泉下有知,会不会吐血三升?
一路笃行,凤城已经渐渐近了。
我抬头问慕容左慈:“哥,接下去,我们应该怎么办?”
说着,渐渐低下了头:“昨晚出手,你隐遁在祭坛的身份已经暴露,在不能细查那个大祭司的本尊了。终是我……误了你的计划!”
慕容左慈愣了愣,然后含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木然,我说过了!你做的很好!别听兀突骨所言,慕容左慈不是神仙,有时做事拖拖沓沓,总想彻底搞清大祭司的真貌,却……有些延误时机了!金环三杰的兵马,应该已经在赶往凤城的路上!军马到处,这里必然化为一片焦土!
我们时日已经不多!眼下,便是放手一搏的时候,诛了这大祭司,才能阻住金环三杰!”
我点点头,说道:“哥,你便派将吧!南营四千人马,皆会听你调遣!”
慕容左慈咒咒眉:“大兵团作战,能避则避,战场之上,术法不一定起到作用,动辄生灵涂炭,也是不好!另外这个大祭司,深不可测,我曾与他暗中斗过法,他能力不在我之下!”
我凝眉:“什么样的人,竟然术法高成这样?”说着回头看了看兀突骨,“没有跟他谈谈吗?他对本族祭司的了解,终比你我要多一些!”
慕容左慈苦笑:“说过的,烈及这个名字,便是他告诉我的!不过据他从尼尔玛那里收罗的信息,我们已经可以肯定,现在祭坛坐着的,绝对不是四年前苗疆凤城的那个大祭司了!”
我皱眉:“我这是怎么了?遇到的人,一个一个都是那样的神秘!”
慕容左慈笑道:“你也不必懊恼,于别人眼中,你的神秘性可能更大!但是那一千名战无不胜的‘翔龙营’,已可书成当世间的神化了!‘血面将军’陶木然的名号,至少已经传遍大苍山了!”
“血……血面将军?”我甩了甩头,“哪里传的这么奇怪的名号?那个重生面具吗?”
慕容左慈点头:“神物认主,那个面具,你便留着吧!至于兀突骨……他应该巴不得焱部彻底脱离了那个面具的禁锢的!”
我抬头看向慕容左慈,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回头看兀突骨,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显然正全力应对着肩上重如泰山的封若柏,无暇听我们嗑牙!
说话间,真的到了凤城,慕容左慈回头看了兀突骨一眼:“到了!”
忽见兀突骨身体一震,面上顿时轻松了下来,将封若柏轻轻放在旁边。舒展了一下筋骨。
“好家伙!师兄你也忒狠了些,这身体少说也有上千斤了吧?”
慕容左慈笑道:“以你之能,还怕了这种小小计量?好了,回凤城准备去吧!我们便在这里等着!”
兀突骨点点头,转身飘然向着凤城而去。
我皱皱眉:“我们不入凤城了吗?”
慕容左慈笑道:“入是要入,却不是现在这般偷偷摸摸的模样!”
说着,转身来到我的身后:“待会儿,你走前面,将那面具戴上!”
我一愣,摸了摸怀,重生面具依然还在胸口,思索了一下,将其取出带在了脸上!
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凤城之中一声炮响。石头城楼上出现了无数彩旗,然后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两队苗兵冲将出来列立在两旁,中间推出一辆高大车帐,兀突骨立在车上,正对着我俩点头微笑。
我愣在当场,却被慕容左慈在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双脚不听使唤地向着车帐走去!
来到近前,兀突骨下车,冲我躬了躬身,口中说了些苗语!
我正愣神,却见兀突骨悄悄靠近我:“你只管微笑便好了,顺便说些什么,反正他们听不懂!”
一时间弄得我啼笑皆非,晕晕乎乎地帮着掩饰,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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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被兀突骨拉着上了车,一路行来,却发现路边之上,各家皆燃起了香案,笑逐颜开的样子。
我皱皱眉,靠向身后的慕容左慈:“哥,这……又是哪出?”
慕容左慈笑道:“昨晚我已令苏菲将南营俘虏的一千焱部精壮尽数放回,这些人正感谢你放了他们的亲人!”
我点点头,仔细看车下的人群,果然见精壮男子多出了不少。不过多数颜面上气色很差,南营军士自顾不暇,当然不会有心去刻意照顾这些俘虏,能全身而回,已经算不错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慕容左慈:“哥,如今南营再加上这凤城两处的兵士,怕也不足一万吧?况且他们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状况,能否一举歼灭剩下来的蚩尤部人马?”
慕容左慈眉毛皱了皱,没有吭声。这时,车子忽然停了。兀突骨抓过我的手自车子上跳下。
举目望去,又来到了上次初进凤城的那处山洞口,左右看了一下,苗兵们各个衣着光鲜,却唯独不见尼尔玛的影子。
转头看向兀突骨,见他的眼神中也有些许的闪烁,却是表面不露声色,依然拉着我,于众苗人的欢呼声中进了石洞。
转了几转,来到一处宽阔地,这山洞果然是下了些功夫的,应该是凤城枢纽所在,内里别有洞天,但就这一处厅堂式的所在,便堪称鬼斧神工,偌大的空间,应可容纳百余人,正前方高台上,立着三把交椅,铺着兽皮,虽不能说雍容华贵,却有十足的威严之感。
皱着眉四周看着,石壁被打磨地光滑异常,上面嵌着数盏琉璃灯,将洞中照得一片通亮。心中不禁一阵嘀咕,这焱部于建筑方面,也算造诣不小,怎个将整座山都掏空了吗?
山洞之内,本就站立着不少苗人,见兀突骨与我进来,纷纷敝屣以礼之,但每个人面上表情,却有几分的不自然。
兀突骨看看四周,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眼神在人群中流转,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我猜测他应该是在找尼尔玛,自进入凤城以来,焱部高层可谓云集,唯少了尼尔玛一人,本来还想着大概有急事未来,但自兀突骨表情看来,似乎连他都不晓得尼尔玛行踪。
果然,兀突骨召唤了一个苗兵,问讯了起来。
我悄悄靠向慕容左慈:“哥,听得懂苗语吗?他们说些什么?”
便在说话间,忽然听兀突骨一声大喝劈手抓过那名苗兵,两目圆睁,似是要喷出火来。
慕容左慈皱皱眉:“祭坛那边,似乎出了什么变故!”
我愣住,刚想再问,却见兀突骨一跺脚,转身便向着洞外走去。
慕容左慈一拽我的袖:“我们跟上!”
说着,撇下那些尴尬而立的苗人,拉起我快步跟上了兀突骨的步伐。
兀突骨出了洞口,朝着偏北方向一路奔去,我被慕容左慈拉着,也踉跄地跟在后面,行至不远处,眼前一座山峰矗立,不算低,至少于山脚下望不见峰顶,一处长长的石阶巡山而上,隐在似云似雾的缥缈之中。
忽然想起了昨日在那祭坛看见的那道石阶,心中不禁一翻,这石阶的尽头,应该就是那山顶上的祭坛吧?
兀突骨眉头紧皱,迈步跨上那石阶,身形极快,几个起落之下,以至十丈开外,如一只冲天的飞燕。
慕容左慈皱皱眉,口中嘀咕道:“怎的这般急?”
说着将头一转:“木然,我们跟上!”
我张大嘴巴抬头看看那通天的石阶,兀突骨的身影已经缩至了一个小黑点。
跟上?真搞笑,陶木然又不会飞!
慕容左慈忽而笑了笑,身子一转,竟将我背负在身后。
“记得闭眼!”
没等我出声,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架了云般的,慕容左慈身体腾空而起,向着山顶急速而去!
这个世界疯狂了吗?怎么人赶路都是用飞的?
耳边响起猎猎的风声,我趴伏在慕容左慈的背上,倒没有听话地闭上眼睛,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自己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吴下阿蒙。只感觉周围的事物快速地倒退,渐渐看见了在前方跋涉的兀突骨。
我将头伏在慕容左慈边上:“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你们这么急着往祭坛那边跑?”
慕容左慈没有回答,依然背负着我向着山顶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看时,忽然心中一阵狂跳,长阶漫漫,却在尽头处,升起一团浓烟,遮天蔽日。
祭坛……起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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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阶如一条银色丝带,悬挂于天和地之间。兀突骨与慕容左慈仿佛两只飞燕,巡阶而上,快速地前进着。
凤城处于低洼的谷地,距离山顶着实的不近,慕容左慈背负着我,需竭尽全力方能堪堪追上前方的兀突骨。
……背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施展驭空术,无异于负山而行,我趴在慕容左慈肩上不说话。看见他额上亮晶晶的一层薄汗。说到底,陶木然终是个累赘。
我看向兀突骨,俊脸上尽显焦急颜色,抿着唇,鬓角数滴汗水滑至腮边。不由抬头向山顶望去,烟气已经越来越浓,虽是白天,冲天的焰火已经相当的真切,足见火势之大。
尼尔玛究竟要搞什么,这火是她放的吗?还是她听到山顶着火,慌乱中前去扑救?
总之,尼尔玛必上了山顶无疑,然而不管是什么状况,山顶的那个大祭司终是极度危险的,难怪兀突骨这般的着急。
山顶,已越来越近,恍惚间,前方出现了什么事物,待走近了,竟是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
兀突骨愣了愣,停下脚步探身勘查。我低头看去,感到胸口一阵发闷,几乎要呕吐而出,尸体周身无伤,却在额头上破了个核桃大小的洞,红色的血水和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
兀突骨皱皱眉,转头看向慕容左慈:“焱部啄脑术!老家伙发威了!”
慕容左慈面沈似水:“如此惨烈的禁咒都使得出来,怕是要和凤城彻底决裂了!”
我看看那些死尸,均是凤城苗兵打扮,想是随着尼尔玛一道上山的护卫吧?再看看四周,没见到尼尔玛,呆呆地看向兀突骨:“尼尔玛她……”
“死不了!”兀突骨一挥手,“同胞所生,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说着起身望向山顶,咬牙说道:“若是有什么差池,定要与他拼个不死不休!”
我歪头看了看他,自见面起,还没有见过兀突骨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
正想着,兀突骨已经飘身再次前行了。
慕容左慈与我在后面跟着,一路行来,却见尸首越来越多,不仅仅是苗兵,有些尸体还是神仆的打扮。死状各异,中镖身亡者有之,尸首异处者有之,让人想起尼尔玛满身的暗器跟那把骇人的大刀。
暗自留心死者人数,应有一百数开外了,心中不禁暗暗心寒。如此惨烈的搏杀,尼尔玛可能保全其身?
身子忽然一顿,停了下来。我一愣,却见兀突骨和慕容左慈呆立在当场,凝眉看向前方。
转头,看见昨日通向祭坛的那处山洞,如一只张开的巨口,吐出滚滚的黑烟,夹杂着丈余长的火舌。
深抽了一口气,自慕容左慈背上跳下,站在地上,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滚烫,熊熊烈火将周遭岩石炙烤得几近通红,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畜牲!竟引天火烧了祭坛!”兀突骨不由仰天长啸一声,身体一顿,便要向着那喷火的洞口冲去!
“慢来!”慕容左慈一把将其抓住,“你疯了不成?天火连石头都能焚化,你终使避火咒使得再精,也断然抗不住的!”
兀突骨转头,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声音早已因紧张而变得沙哑:“尼尔玛,还在里面!”
“不然!”慕容左慈摇头,“这样的大火,若是人在洞中,早已经被焚为飞灰了!大罗金仙也逃不脱!若你的感觉不错,尼尔玛必还活着,说不定被人掠走了,你又何苦冲进去飞蛾扑火?”
正说着,我伸手指向那洞口:“塌……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