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轰然一声巨响,那洞口的岩石碎裂,白色的尘埃扬起,碎石将偌大洞口严严实实封闭了起来。
长长吸了口气,烟气如胸,我俯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慕容左慈看看我,忽然伸手将我拉住,另只手扯上了兀突骨,返身向后退去!与火场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弯下腰,努力平复了胸中的浊气,抬头冲着慕容左慈苦笑:“哥,又给你添累赘了!”
慕容左慈摇摇头:“这洞中的火势皈依的很,不死不休,岩石都能焚化,看来只有等到术法效力过后,才能接近察看了!”
说着,转头看看旁边的兀突骨:“你的感觉如何?”
兀突骨神情似乎冷静了下来,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尼尔玛不在洞中!刚才……冲动了。我……要活着送某人入阿鼻地狱!”
慕容左慈看看他,忽叹了口气:“你平生最厌恶麻烦,于焱部诸事皆显得事不关己!如今这把天火,需活人命祭,说不得,那些焱部的神仆……怕是全当了祭品。你这个族长,为他们报仇也是应该的!”
兀突骨摆摆手:“焱部与我,早断了关系,但是……”
说着,他叹了口气,“有人为了焱部,毁了自己一生!如今还下落不明,为他……我也要讨还这个公道!”
火势渐弱,兀突骨抬眼望着坍塌的洞口,目光忽然变得迷离,口中发出喃喃的声:“什么时候,你才能挣开牵绊,活出一个真正的自己呢?”
少有的凝重浮现在脸上,恍惚间夹杂着些许痴迷。我看着兀突骨这样的表情,心中一片惘然。
82
时至中午,火势已经完全熄灭,祭坛整个被毁。兀突骨自凤城调来苗兵,清理火场废墟。
洞外的尸体有百十余人,至于洞内,已经清点不出人数,基本上都被焚为灰烬,留下极少数的残骸。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及其凝重的神色,祭坛中的神仆近二百数,应该都是凤城中地位及尊之人,顷刻间死得一个不剩,亲戚朋友难免会牵挂一二。另外,大祭司下落不明,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更深的阴影。
兀突骨寻遍了整座山,没有见到尼尔玛的身影,应该可以确定,尼尔玛必被大祭司掠走无疑了。
我在一旁看着兀突骨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叹,轻轻拉过慕容左慈:“哥,兀突骨那样,可怎生是好?”
慕容左慈皱皱眉:“放心,他心中是有数的!”
我点点头:“那个,兀突骨与尼尔玛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慕容左慈看我一眼,轻叹道:“在中土之时,他倒是极少提及苗疆之事!不过自来到凤城之后,耳濡目染,多少猜出一些……”
说着,他抬手拍拍我的肩:“木然,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吧!他人之事,有些……我们插手不得!”
我迟愣地点着头,以慕容左慈的个性,能做到不管不问,应该已是极限。毕竟兀突骨与尼尔玛是同胞兄妹,若是真有什么感情纠葛,便是完完全全的不伦了!
想着,心中不禁一阵的苦涩,但以陶木然而言,喜欢男人便已为千夫所指。但兀突骨与尼尔玛两人,于他人看来就应该是天理不容了。
忽然想到当年的殷非离与冶帝殷匡,两人……应该是兄弟吧?那么,发生那样的事情,岂不是万死而不能赎其罪?
心中一阵发冷,甩头不敢再想。
兀突骨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眉心打了个结,看向慕容左慈说道:“师兄,事情……有些奇怪!”
慕容左慈点点头:“你说!”
兀突骨伸手指向一边神仆打扮的几具尸首:“这些人,你可在祭坛见过?”
慕容左慈愣了一下:“祭坛中神仆二百有余,我哪能一个一个都认识?应该是凤城焱部中人才是!”
兀突骨摆摆手:“怪就怪在这里,除了少数几个,洞外的这些神仆,均不是凤城中人,有三十多个吧!”
慕容左慈一皱眉:“蚩尤部派过来的?”
兀突骨摇头:“蚩尤部尚狼蛊,而蚩尤兽本就是狼中之王。是以族中之人,胸口皆有青狼刺身!”
说着,他走进一具尸体,将胸前衣服扒开,露出光洁的胸膛。
“这些人,胸口没有那个刺身,应该不是蚩尤部族人!”
慕容左慈面色严峻起来:“早觉得这个大祭司应属第三方势力,却不知到底是何来头?”
我忽然想到昨晚押送我的三人之中,似乎有一个神仆来自中土,不由哑声说道:“哥,那些人,会不会都来自中土?”
兀突骨抬头:“我也是这么认为,苗人与中土人虽相貌很相似,却还是有区别的,我修习绘画之道,于此有些了解。自脸部骨骼来看,这些应该是中土人没错!”
慕容左慈叹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这些暂且不论,待日后慢慢巡查吧!眼下大祭司掠走尼尔玛,那么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看来与赤尢部的一番对决已经迫在眉睫!”
兀突骨咬咬牙:“我等着他来!”
我看向慕容左慈:“哥,我是不是应该回南营去?也好将兵马整顿一下!应该有大仗要打了吧?”
慕容左慈点头:“去吧!刚才鹰落捎话过来,南营中苏菲说了不算,其他将领还需你去安抚!”
我一愣,这才发现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正直勾勾盯着这边看。
心中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蓝萍渡似乎有过一面之缘的鹰落。
慕容左慈说道:“凤城这边我脱不开身,便让鹰落随你赶往南营。苏菲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在凤城会合!”
正说着,那白衣人走进前来,朝慕容左慈躬了躬身,表情极为谦卑,但转向旁人之时,却又是一脸的孤傲颜色。
暗自摇摇头,不知怎的,每次见了这个叫鹰落的白衣人,心中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发自心底的有些敬畏。
83
苍山远,行路难,难于上青天,歧路北风寒彻骨,难煞神仙,难煞神仙……
脚上大概早已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撤心连肺的疼!
我叹口气,抬头看看前面走着的人:“你……能不能停下来,我们休息一下?”
鹰落回过头,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回身来到我的身边,在一棵树边靠立而站。
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一块青石上,手忙脚乱地将靴子趴下来。
大脚趾旁边,铜钱大小的一个青色血泡,高高的,亮亮的!
我很夸张地呻吟了一声,转头看向旁边如一尊木雕般站立的人:“你倒是说句话,走这么快赶投胎吗?”
然而我的抱怨宣告无效,对方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我,只是仰头盯着高远的天,口鼻间若有似无“嗯”了一声。
哈!这就是对我的回答?满腔的愤懑如撞到了南墙,生生弹了回来,然后将陶木然撞了个人仰马翻。
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算了,不能期望每个人都像慕容左慈!
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撒下来,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暖意,到底已经入冬,绚烂却没有温度。
鹰落站着的位置让我很容易便可以观察到他的容颜,我乐得仔细审视一番,应该是陌生的,记忆中找不到这样的相貌,却不知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说起。
“你……你的眉毛,生来便是这样的金色的吗?”
好奇心浮起的陶木然依然多嘴,明知多半得不到答案,却依然不争气地盘问着。
果然,只讨过来一记大大的白眼。
我叹口气,暗暗摇头苦笑不迭。
对鹰落的感觉,除了熟悉,更多的是敬畏,似乎还有一丝丝的安然,让人心底深处有种淡淡的依赖感。
也便是这种见了鬼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放下对陌生人应有的矜持。言语间,总是想方设法与之表示亲近。
……锤锤头,好奇怪的想法,分明是陌生的!
正这时,靠在树上的鹰落忽然瞪起了眼睛,两道精光自瞳仁中射了出来,他站直了身子,长臂轻舒,一顶长剑自背后抽出。
我一愣,刚要说话,鹰落一个闪身转跟前,将我挡在了身后。
心中登时警觉起来,赶忙站起,转头四周张望。
金风响过,几只弩箭自周围射了出来,刺向我的胸膛。
长剑如虹,鹰落将弩箭劈开,紧接着,几道黑影自周围树上落下,向着我们头顶扑来。
正恍惚间,忽见一道白色光影,如冲天的飞燕。鹰落整个身躯已经迎着那几道黑影冲了过去。
金属交鸣之声,双方已经拆了数招,眨眼间,眼前再次一花,鹰落已经站回了我的身旁,身上白衣无风自动,仗剑冷视着那些偷袭之人。
地上,已经多了两具流着血的尸体。
我张张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出声。眨眼之间,挡箭,飞身,诛杀两人后回转,这鹰落的武功,看来已逾化境。
但情况已经不由我多想,抬眼望去,十几人已经将我们围在中间。手中拿着各种兵刃,轻纱掩面,外罩着各色宽大的斗篷。
我皱眉看着他们,口中不自觉惊呼:“神仆……”
声音未落,忽然空中“嗤嗤”之声再响,弩箭再次从四面激射了过来,鹰落身子一晃,若一道白色的旋风,长剑交织成网,将我们两人围在了中间,如蝗而至的弩箭,尽数被劈落到了地上。
四周的神仆见此情形,忽然一声呼哨,身子一俯,向着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眼前顷刻间花了,只剩下飘飞的人影,与不觉于耳的金属相撞的声音,鹰落身体如鬼魅般,在那些神仆身畔穿梭,几个呼吸的间隙,声音静了下来,然后“扑通扑通”几声,几个围剿的神仆尽数地倒在了地上。
弩箭似乎也受到了惊吓,顿住了。我瞪眼看着旁边仗剑而立的白衣人,如此神技,即使南营中最勇猛的将军,怕也难抵其万一吧。
而鹰落似乎没事人般,目光顾盼了一下四周,忽然剑尖指向地下,一刺一挑之际,地上的碎石飞扬而起,然后他身体一晃,似在原地打了个旋儿,借助身体与剑的撞击之力,碎石向着四周激射而出。顷刻间,周围发出几下闷声的呼叫,那些隐蔽着的弓弩手,皆尽扑到在地。
场中央的白衣人,原地侧了测耳,似乎觉得危险已经消除,直起身子来到了我的面前,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陶木然,淡淡说道:“此地危险,尽快赶路!”
我张大的嘴巴好容易才想起闭上,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木然地向他点了点头。
鹰落挑挑眉:“知道还不走?……将鞋子穿上!”
我低头发现自己光着的脚,脸上不禁一阵发烧,慌忙低头找到了靴子穿上。
84
鹰落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向着前方大步走去,白色的衣襟飘飞之下,透出勃勃的英气。
我刚要跟上,忽然停顿了下来,转头向着旁边的树丛看去。
是错觉吗,为何感到有一双向着这边窥视的眼睛?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鹰落忽然身体一震:“不好!”
好字出口,忽见一张巨网自天而降,将其生生罩住。
那被网住的鹰落发出一声低吼,长剑如秋水般再次出鞘,刚要破网而出,却见那张网竟然闪现出异光。长剑如虹,砍在那网上的时候,却生生穿网而过,仿佛那网并不是实物般。七彩的光芒连闪,网中的鹰落呼声愈发地凄厉,长剑终于抓不住,落在了地上,身体也随即扑倒,蜷缩至一团。
我大惊,慌忙扑上前去,待双手接触到那网,身体忽然一阵发麻,然后被弹出一丈开外。
腹内一阵翻江滔海般地翻搅,脑中忽然闪了一记灵光。
咒法!虚体的光网!
什么人将束缚咒用到如此的高竿?
再次爬向倒地的鹰落,透过光网,见那俊俏的脸早已变得惨白如纸,双眸紧闭,汗水布满了额头!
网上的光亮已经越来越盛,束缚咒至高境界,可顷刻将人一身精气吸纳,杀人于无形。
怎么解?怎么解?
慕容左慈曾介绍过的,那么久远的事,只恨当时听时只当个热闹,完全的心不在焉,如今可怎么办?
慌乱间,忽然瞧见地上落着鹰落的长剑,一把将它抓过来,伸出左臂,在上面划了一道半尺长的血口。
臂上一痛,鲜血流出,我一咬牙,伸手将血滴在那光网之上。
既是术法,免不了惧怕污秽血腥之物。不知道解法的情况下,也只得有病乱投医了!
网中的鹰落看见我的举动,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挣扎着想要退后,但似乎晚了一步,淅沥的鲜血,滴在光网上,同时染红了雪白的袍子。
那光芒忽然暗了下来,然后开始若隐若现地闪动。
我眼睛一亮,果然有效吗?
然而鹰落忽然大叫了一声,身体隐隐发出一层乳白色的光晕,隐约间,一道似隐似现的金光在那光晕下游走,渐渐清晰起来,然后汇集在他的额头,形成一个金色的菱形标记。
与此同时,忽然觉得身体有一种莫名的燥热,似是一股汹涌的内息,快速地游走于四肢百骸,使整个身体仿佛要炸开一般。
口中干涩地厉害,发出无力的呻吟,我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旁边的树丛忽然发出一声幽叹,我挣扎地坐起来,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慢慢地靠近。
周身的红袍,如一团跳动的火焰,那身影来到了我们的近前,似乎在审视着我俩。
一股似有似无的异香飘过,我抬头看向来人,脑中忽然想到什么。
“主香……烈吉……”
除却这个焱部祭祀,怕是很难有人又如此高超的术法了。
烈吉低头看了看我,忽然长叹一声:“谁会想到有人会用血去解束缚咒?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灵兽,却这样被你污了!”
我喘着气,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烈吉顿了顿:“既然这样,你们……便一起死了吧!”
说着,那红色的袍袖中,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弯曲成抓,向着我的喉部抓来!
正这时,身后的鹰落忽然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整个身体向着烈吉撞了过去!
烈吉退了一步,忽然一阵冷笑:“到现在你还做这样的挣扎?”
说着,抬手一挥,影落的身体忽然离地而起,停滞在了半空中,继而一声惨呼,身体被一团幽蓝色的光芒笼罩起来。
我抬头看向空中的鹰落,惊异地发现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
耳边的惨叫声逐渐变得尖锐,越来越不象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直至最后,一声高亢的鸣叫,光团中的鹰落竟然幻化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双翅张开,白色的羽毛如片片的雪花,散落在地上。
白雕!当年神首峰上,跟随着慕容左慈的那只白雕!
我呆呆地看着,终于明白为什么对鹰落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了。纵使想破脑袋,陶木然也不会料到,慕容左慈身边的鹰落,竟就是当年的那只白色大雕。
白雕发出哀鸣,将我自震惊中拉回,强忍着浑身的燥热感,陶木然手掐咒诀,施出了一个火球术,向着烈吉打去。
轰然一声响,本来斗大的火球,此刻竟然幻化成一条丈于长的火龙,向着烈吉喷薄而去。
烈吉“咦”了一声:“你竟是会使术法?”
说着,身体凌空而起,向后飞去,将那火龙躲开。
自己也被那条火龙吓了一条,但目前情形容不得我多想,念力催动之下,冰火蚁群被召唤而出。
白色与红色交织,如漫天的云与火,旋风般的向着烈吉扑去。
混乱之中,有两个光点,冰火蚁王在蚁群的中心处,璀璨耀眼。
我眨眨眼睛……火蚁群……生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