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头七针书(锁情篇)(下)——暴妖蓝

作者:暴妖蓝  录入: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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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室很是宽广,四角装饰着琉璃灯火,照着周围墙壁上的壁画熠熠生辉。尼尔玛出去找族长兀突骨的时候,我望着这些壁画发呆。

  北苔原,西大漠,东沧海,南秦淮,中皇都,中土的各色风景这里倒是绘了个周全。负手站在石室中央,中土各处的美景尽收眼底。

  眼神流转,目光落在正对门的一幅画上。

  京都皇城。

  心中没来由地动了一下,翔龙殿巍峨立在正中,金色的匾额甚至折射出温煦的阳光,一左一右,凤仪殿与瑞麟殿相应成趣,三大殿正中的广场上,百官列立。翔龙殿上,一人负手站着,闹龙冠,折黄袍,想是那冶帝殷匡无疑,旁边凤仪殿是空的,瑞麟殿上却站立一人,一袭八卦仙衣,发如墨染,垂首而立。

  痴痴看着眼前图画,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汗涔涔的了。京城,分明没有去过,但见了这画,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抬起颤抖的袖,搌了搌额上汗水,怕又是那殷非离的记忆作祟吧?

  “阁下……对此画有兴趣?”

  身后忽然传过一个声音,吓得我身子一震,回过头,见门边站立一人,苗人打扮,却极是奢华,满身银饰光彩绚烂,正对着我点头微笑。

  定定神,对着来人施了个礼:“外将陶木然,给族长大人见礼!”

  “哦?”来人走近一步,“陶将军如何断定我便是焱部族长?”

  我一笑,伸手指了指他的衣裳:“鹰纹图案,除却族长本人,又有谁担得起?”

  那人低头看了看胸口上的一只鹰的图案,点头道:“你倒是心细,焱部尚凤蛊,但彩凤衣只有祭典上大祭司与族中圣女方可穿得!我这件衣裳,倒是平日里族中等级最高之人的行头了!”说着,冲我一摊手,“不错,我便是这焱部得族长兀突骨,如何?正装迎接,算得上尊重你这位贵宾吧?”

  我一皱眉,一族之长,却为何言辞上如此轻佻?

  不由仔细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兀突骨。二十多岁的年纪,柳黛眉,桃花眼,顾盼之下,当真一派轻浮之气。

  忽然,口中不由“咦”了一声,这兀突骨的相貌却和刚才的尼尔玛有诸多的相似,差只差身材要比尼尔玛高出许多,骨骼清丽,英气十足。

  兀突骨见我看他,忽然挑眉一笑:“怎样,我与家妹可还算相像?”

  我一愣,心中登时明了,原来这个族长与尼尔玛是兄妹。

  转念,不禁一番感概,这个兄长却要比刚才那个妹妹轻浮多了,相较之下,倒是尼尔玛更像个族长的样子。

  兀突骨见我沉思不语,忽然抬手一拍我的肩膀:“哎,发什么愣?”

  我一惊,踉跄着退了一步,再次躬身施礼:“族长海涵,外将失礼!”

  兀突骨歪头看看我,皱眉道:“中土之人,便都这样拘谨?我游历中土那么多年,却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

  说着,抬脚走到刚才壁画跟前:“怎样?塞北雪,大漠风,东瀛之沧海,秦淮之晚钟,尽被我收于笔下!还有……”他伸手抚上那张翔龙殿的壁画,“中都皇城,万国来朝之所!不过我去之时,离落朝已经覆没,只能凭着想象,绘制出当年冶帝掌朝时的盛世!”

  我一愣,难怪壁画上虽建筑甚是恢宏,而人物的五官却都是模糊的。看来这些壁画都是出自这兀突骨之手,画功之娴熟,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兀突骨回头看我一眼:“陶将军,去过京城吗?”

  我苦笑,然后摇头:“未曾!”

  “哎!”兀突骨一激掌,“那真是可惜了!皇城之美,岂是我这支笔能够勾勒出来的?而如今也只能在这壁画中回味一二了!当年景国公与鹿元公京都一战,离落皇城付之一炬,如今怕是只剩下焦土万里!”

  我讶然道:“不想族长对中土之事了解得这般清楚!”

  兀突骨看看我,忽然一阵大笑:“东奔西跑游历八年有余,知道这些还算多吗?”

  我冲他眨眨眼,不知何故,这笑声中,没来由地给人一种凄凉感觉。

  兀突骨笑过,忽然面色严肃了起来:“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说说你此来的目的了吧?”

  我继续眨眼,遇到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族长,思维的短时停滞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说真的,刚才的极短时间,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回回神,终于成功地将思绪拉回,把跟尼尔玛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所以……”兀突骨托着下巴说道,“你愿意与焱部罢兵,而条件是……焱部助你摆脱赤尤部的纠缠?”

  我点头,自怀中取出“重生”面具:“我可以先将圣物交还,以表示我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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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兀突骨低头看了看我手上的面具,眉头忽然皱了一下,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的表情。

  ……一种极度厌恶的表情。

  兀突骨伸手,将面具推了回来:“你忘了一个细节!这很重要!”

  我一皱眉:“什么细节?”

  兀突骨说道:“以现在的焱部,如何能帮你摆脱蚩尤部?”

  我想了想:“能不能帮是一回事,愿不愿帮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少限度,我现在不想与焱部交恶!另外,你们对蚩尤部的了解,要远多于我,这便够了!”

  兀突骨想了想:“陶将军,我能问一下,定州营内,现在驻扎了多少士兵?”

  我说道:“三千!”

  兀突骨点头:“算你说了实话,连日来的交战,以弱抗强,歼敌万余众,定州兵也算创了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不过蚩尤部的强大,将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万余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却将你耗到油尽灯枯之际,现在蚩尤部的援军,正自苗疆沿大苍山赶来,一旦援军到达,便是定州军全军覆没之际!”

  我点头:“这个我有预感,近日来他们隐遁不出,应该是在等些什么。但若是援军来了,恐怕覆没的,不仅仅是定州兵吧?”

  兀突骨朗声笑道:“不错,到时焱部也必将遭受灭顶之灾!尼尔玛深夜入营行刺,便是想拿回圣物后,弃大苍山而远去的!”

  他转身看向石壁:“说实话,颠沛流离,属下下之选,已经逃了一次,再逃又能到哪里去?”

  我盯着他看,兀突骨转身看我:“你在想什么?怀疑我的开诚布公?”

  我摇头:“我在等你接着说下去!”

  兀突骨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能带兵荡寇了,城府之深,也算有大将之才!好了,既然你不愿说破,我便替你说!援兵未到之前,击溃现在山中驻扎之敌。那样,退兵也好,逃跑也罢,好歹有喘息的时间!如何?”

  我点头:“我按着族长的示意做便是了!”

  兀突骨一甩头:“可我还没说跟你联合!”

  我继续不说话,盯着他看。兀突骨瞪眼盯着我,就这样,石室中安静了半晌之后,忽而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兀突骨伸手指着我:“谁说说客偏要口似剑舌如簧来着?如陶大将军一般,话全让对方说尽了,倒显得事半功倍!”

  我探手再次递过“重生”面具:“如今,可算能收下了吧?”

  兀突骨看了看那面具,忽然抬头说道:“听说,这面具上的封印,是你打开的?那么……戴上给我瞧瞧!”

  我将面具戴在脸上。

  兀突骨点头:“很适合你!圣物择主,既然他选择了你,那……你便收着!”

  此言一出,生生令我愣在了当场。焱部视如命脉的圣物,如何就这样送予他人?

  果然,此话一出,马上便有人听不下去了!门一开,尼尔玛跳了进来,劈手便将面具抢过!然后回头怒视着兀突骨。

  “你……疯了!族中圣物,如何能交给他人?”

  兀突骨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尼尔玛,将那东西还给他吧!”

  尼尔玛将拿面具的手背于身后:“不!”

  兀突骨忽然变得暴戾,面色通红,两眼瞪得几乎裂开一般,大声呵斥道:“左护法尼尔玛,现在究竟谁是焱部之长?”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对兄妹。从见面来,兀突骨这个族长头次显示出来威严之气,却是发泄在自己亲妹妹跟前。

  两人身高差出许多,但尼尔玛依然倔强地挺着脖子,与兀突骨对持着,兄妹俩人说了些什么,因为说的是苗语,我听不懂。只看见兀突骨的手掌接连举起又放下,却没有敢动尼尔玛分毫。

  如此半晌,我如一尊木雕般站着,拉又不是,劝又不是。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如此半晌,兀突骨的声音渐渐地放柔了,他将双手放在尼尔玛的肩上,低下头对尼尔玛说些什么,此刻这位大族长的脸上再不见了刚才轻佻的表情,那望向尼尔玛的眸子闪现着温情光芒。而尼尔玛却在兄长的目光下渐渐低下了头颈,灯光闪动,两行清泪缓缓地滑过腮边。

  会面多次,还没有见过这位苗女有过泪水的时候,尼尔玛咬着唇,将头低得很深,娇小身躯有一点地颤抖。兀突骨将其轻轻揽在怀中,唇靠在她的耳边低语。

  灯火阑珊,我看着眼前的这对兄妹,却没来由想到似乎在很远的时候,在岭南的一处小茅屋中,封云陵揽着受委屈的陶木然,将唇轻轻凑近他的颈窝,轻轻地吻下他划至腮边的泪水……

  温馨的那一刻,很短,却在心灵中被拖得很长很长。

  一个炸雷在脑中响起,我回过神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他们……不是兄妹吗?如此的动作,是否过于暧昧了一些?

  兀突骨的唇依然在尼尔玛腮边逗留。被吻的人并没有像当初的陶木然那样破涕为笑,她终于回过神来,手中面具落地,然后奋力推开族长的身体,如一只受伤的鹿,瞪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兄长,转身逃开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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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风,日头已经西转,天上浮云压成厚实的棉絮堆。

  树影摇摇,滑竿在丛林中穿梭,顺着下山的路,一路狂奔。

  我倒身在上面,看着天空发呆。

  经历了那次不大不小的尴尬事,兀突骨显然没有闲情跟我计划接下去的事情。此时此刻,我想他应该急于跟尼尔玛解释些什么吧?

  别人的事情,陶木然不愿多加干预,况且这样的事又岂是我能够干预得了的?

  叹口气,既然联合的事已经促成,自己似乎也没有在苗寨逗留的必要,而且失踪了一整天,南营也许要闹翻天了吧?

  所以,没有接受兀突骨的挽留,我决定返回南营。

  兀突骨应该比我更加心不在焉,尼尔玛跑开后,虽然回复了轻佻的样子,但那眉宇间的闪烁,别人又不是瞎子。

  应该是……犯了一个大错吧?换作苏菲应该怎么说?冲动是魔鬼!

  两个苗人精壮抬着滑竿,出离凤城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吧!竟是越走越快,看来山中地势,他们早就知之甚晓了。

  正走着,忽然身子一顿,感觉着滑竿似乎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前方不远处,站立着三个人。

  灰色的斗篷几乎将身体整个罩住,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心中不禁一阵警觉,坐起身来,盯上对面三人。

  不是凤城的人,更不是南营派来的,大苍山中,不可能还有其他盗匪,算来算去,怕也只剩下蚩尤部一股势力了!

  知道的……可真快!

  念力催动,冰火蚁王被召唤出来,同时扶了扶腰中火凤枪,准备着博命。

  那两个苗人问了些什么,却见三人中中间那位回应了一声,同时自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那两个苗人见了对方手中令牌,脸上露出吃惊神色,竟然腿一软趴伏到了地上。

  那身穿灰色斗篷的人点点头,抬手摆了摆,说些什么不清楚,却见两个苗人迟愣了一下,然后朝他拜了几拜,竟然转身走掉了!

  只剩下我一个站在滑竿旁边发愣!心中连翻了几翻,即便是蚩尤部,也不可能使得两个焱部苗人诺诺而退,这三人到底什么来头?

  正这时,那手持令牌的人已经来到我的面前。

  “阁下,便是定州军的首领?”

  我一愣:“好纯正的汉话,你是……中土人?”

  对方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请随我们一行!”

  说着,旁边两人走来伸手便要拉我。

  刚要反抗,左首一人自背后抽出一把长剑,生生抵在我的咽喉之上。

  我一惊,瞪眼看向持剑之人,灰色斗篷之下,看不确切身形。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却是空洞异常。

  细细提鼻,果然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我深深看了持剑之人一眼,然后转头对向刚才说话之人:“我……跟你们走了便是,让他撤剑!”

  那人点点头,对着持剑人说道:“鹫奴,把剑放下!”

  持剑人手臂一挥,长剑重新收于背后,然后探爪如钩,擒住了我的肩胛。

  椎心之痛自肩胛处传来,我咬牙忍着,回身看向他:“你叫……鹫奴?”

  宁次城那一夜,仿佛也听尼尔玛这样叫过,却不知当初堂堂封若柏,如今却甘心为他人之奴。

  鹫奴没有说话,只木讷地站着,方才手持令牌之人一挥手,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他扛上了肩头,一路飞奔了起来。

  说不得过了多久,只感觉头重脚轻地被抗着,胸口一阵阵作呕。

  鹫奴两字一直在脑中盘旋着,他们究竟是谁?当初封若柏随尼尔玛在宁次袭击我,随后又跟着苗人夜袭南营大寨,我本以为他是焱部之人,而如今却又为何在焱部手中劫下了我?

  颠沛过后,被放下之时,几乎站立不起,扶着旁边石崖强自稳了稳心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山洞之外,自洞口蜿蜒而下的事长石砌成的石阶,天已黑,石阶的那头看不清楚,只恍惚间瞧见似乎有灯火的晃动。

  看看天,心中草草计算了一下时间,怕是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还没来的及多想,身体一晃,被那三人推进了山洞之中。

  光线开始很暗,转了几转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硕大的一个厅堂,琉璃灯火之下,如同白昼一般!前方一处高台,高台上一扇屏风,后面隐约透出一个人影。高台下,数十人身着各色斗篷站立着。四周红绸飘动,如跳动的焰火,而红绸后的石壁上,雕刻着纹理。

  我看了看周围的情景,最后眼睛落在那石壁上的纹理,点点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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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看向高台上那屏风后的模糊人影。

  “大祭司日理万机,如今却煞费苦心地劫持一个外将至焱部祭坛。末将倒是被抬爱了!”

  便悬红绸,石壁上无计其数的凤纹,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苗族焱部祭坛才会做如此装饰吧?

  心中不禁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焱部大祭司其人,耳朵中早有风闻,极神秘的一个人物,据苏菲打探过来的消息,甚至焱部苗人对其都不甚了解。理论上讲来,他在焱部的地位,应该比兀突骨还高,却不知为何在这次战役中,站在了一个极暧昧的位置,压制焱部,却与蚩尤部往来密切,几个月下来,蚩尤部的给养,也都是这个大祭司自焱部调配过去的。这对兀突骨跟尼尔玛来说,当然颇有不满,却忌惮其在焱部的地位,只是心有腹诽而已。

  想着,心中画了个弧儿,此次到达凤城,时间上很是仓促,而他却能知晓我的到来,并半路将我劫下,可见兀突骨身边早已经不干净了,将细作安插在本族之中,这大祭司做事倒高杆的紧!

  正想着,屏风后的身影动了动,换了个姿势,一个声音传来,生硬的汉话,带着金属般的回音:“大将军客气,冒然相请,还望不要见怪!”

推书 20234-02-26 :远交近攻(第三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