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好了!天帝只是找我下下棋,说说话,就怎么简单!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问问我在想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问过我吗?!你就会像老母鸡那样用翅膀把我挡来挡去,这个不可以干,那个不可以做,你以为这样就是在保护我吗?!大错特错——!”
正发泄着不满的红发少年突然噤声,因为对方突然将他拥住并将嘴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唇。
他怎么可以突然这么做?!朱雀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推开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抗议。
“……唔……不……”
拒绝的话语却给了对方舌头侵入的机会,缠上了他因为恐慌而僵硬的舌头。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吸吮那片柔软,迟迟不愿离开。
不是没有想过把他戴着擒心锁的指头砍下来,只是因为不忍让他从此有了残缺;不是没有想过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人,只是因为不忍夺去他的自由;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谁能保证七百年前的那一幕不会再度上演呢?
可是难道将他收拢在自己的荫蔽下就算是给了他自由吗?不过是一个没有具体形状的巨大鸟笼而已。就算鸟笼大的像房子像高山,它也依然是笼子,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自己能再坚强一点,把顾虑再抛开一点,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朱雀即将缺氧时,他终于放开朱雀的唇,将那娇小的躯体紧紧拥住。
“彤,你相信我吗?”他抚摩着那红宝石瀑布般的长发,“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惟有尽力一试。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杀了我。”怀中娇小的躯体僵硬了,“杀了我,彤,在我伤害你以前杀了我。”
第二十章结束
《四神天地书》——《朱雀》第二十一章
七百年前
姜川盆地遭水淹,数万顷树木成了水下森林。
容山山岭飞禽族下级神族17户遭袭被掳,七万凡鸟被大网网走八成。
洞庭湖、鄱阳湖等的五大湖泊迅速扩张,面积达到了汛期全盛时的五倍以上。
…………
兽族飞禽族玄武族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无法忍受,欲论三分理,却没说上两个字被放了血。
“天空本来就是我们飞禽的,岂能容你们如此作威作福。”一名飞禽族人气愤地大叫,结果不但嘴被撕烂,还被吊起示众。
…………
圈地,蓄奴,巧取豪夺,暴力冲突……
折子一页页翻过,阅读者的眉头微微一动,然后迅速恢复平静,若有所思状。
文曲星君拱手痛陈:“陛下登基不到一个月,龙族的天下才刚确立,却一下冒出这么多仿佛饿了几辈子的蝗虫,拼命地从天朝尚不丰硕的血肉中吮吸;此时正百废待兴,本应该实行仁政以得天下归心,却使用如此愚昧野蛮的手段镇压。如果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痛心疾首,激动非常,可得到的回答却是淡淡的一个字:“哦……”
“陛下!走兽、飞禽、玄武,虽非我龙族,但既已经归顺,便是我天朝子民,须得一视同仁,才不会再生异心!”
“这个我知道,可是光是我知你知也没用啊,得让亲贵们取得共识才行。”
“那就请陛下立即下严令禁止圈地蓄奴骚扰子民!”
“哦……”
这一个字后,有着金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男子就沉默了。
耳边传来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对方似乎在认真考虑,文曲星君不敢抬头,躬身必恭必敬的等待着。那敲击声持续了一会后,也就消失了,可是还没有回答,疑惑之下,他偷偷抬眼往上看,有着金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男子,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眼睛半开半合,似乎在认真思考的样子。他急忙收回视线继续等待。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文曲星君怀疑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要消耗完的时候,对方依旧保持着沉默。他甚至有点怀疑对方是想用这样的方法使自己知难而退,可是又没有胆子催促,只好继续熬着。
正当他双腿开始打颤并有抽筋趋势时,突然有一种古怪又熟悉的动静传进了他的耳膜,仔细聆听辨认,那居然是呼噜声!
天帝常俊居然在大臣进谏的时候睡着了!
进谏大臣被干晾的事,不出两天,就像长了腿似的传遍天地间。
“天帝都不说话了,要你来多管闲事?!”
一干言官们脸涨的青紫,龙族亲贵们拊掌大笑。
“天下是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那些边角的、零星的利益不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了,他们抬起腿,直起腰,大腰大摆,堂而皇之地将圈地蓄奴搬上了正式议程。登基大典前张贴的安民告示成了废纸一张,劝阻之辞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西双版纳,美丽富饶,号称万林之林,万森之森。
那一晚,一支兵不兵、民不民的龙族队伍进林,砍林木,掏鸟窝,设兽夹,开矿井,一株株百年古木不断倒下……受到生命威胁的飞禽族终于忍无可忍地再次拿起了武器,龙族早有准备,一声鼓响,“杀——!”揭开了边缘的拉锯战。朝野皆惊,急忙派人调停。
“挑起战端的是他们,我们不过是正当防卫。”
龙族将士振振有辞。
而前往飞禽族阵营的专使则话还说没上两句,就被打的头破血流,身首异处。
“爬虫们滚回烂泥里去!”
‘安生’了一阵的飞禽族暴怒了,举着专使的脑袋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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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反了!!”
天帝长子赤髯龙天颢大怒,褐色的眼中满是怒火,赤红色的须发仿佛在燃烧。“他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帝?!我就说,对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应该全盘剿灭,免得后患无穷!”
朝堂上,各派仙卿或力主安抚,或坚持剿灭,争执不下。御座上空荡荡的,天帝常俊突然染病不起,无人主持大局。赤髯龙天颢的言论一出,主剿派立即群起附和,纷纷叫好。
“既已归降,那就应该乖乖做个顺民!”
“难道一个奴才,还想爬到主子头上来不成?!”
主抚派苦口婆心:“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民心不定,天下何安?那时,得到了天下,也等于没有得到。”
“既然如此,那把他们全杀了不就行了?”
天帝第五子鼍龙天恺慢悠悠地说道。声音虽不响亮,却仿佛在朝堂上丢下了一个炸雷。
“杀光他们,一来省粮食,二来省空间,三来省氧气,四来还可以省心,免得日夜得防着他们生异心,我可没那精神整天提心吊胆。”
第四子蜃龙天翡道:“让他们活着,全是看在仁德皇后面子上。现在仁德皇后去了,也就用不着顾及那么多了。”
仁德皇后,便是常俊的正室乌龙梓童,也是青龙天寒和白龙天虹的亲生母亲。在常俊的登基大典上,自刎以血洗罪。蜃龙天翡的话,立即使多名仙卿脸色大变。皇后尸骨未寒,热孝还带在身上,他们就如此肆无忌惮、大放厥词?!
“说得对!”赤髯龙天颢一拳击在掌心,“必须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本分!”
“嘉亲王这话差了。”一名主抚的仙卿出班大声道,“本分?什么是他们的本分?难道守护家园错了吗?天空森林本来就是他们时代生息的地方,打搅他们生活的是我们这些外来者。是我们自作主张地将他们收为子民!他们本来就没有听我们龙族幺五喝六的义务!是我们打搅他们,不是他们侵犯我们!”
这番话就像往沸腾的油锅里侵倒进了凉水,立即炸开了:“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那名主抚派仙卿血溅当场。
“谁敢再来罗嗦,下场一样!”
丢下这句,以赤髯龙天颢为首的主剿派们挥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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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赤髯龙天颢的围剿大军往西双版纳进发,眼看就要抵达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居然有军队摆开阵势,挡住了去路。那飘扬的主旗帜,正是原先站在仁德皇后一边的亢军。
龙族军制分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军。角军是天帝常俊的亲兵,亢氐房心尾箕六军由其他亲贵分别统领。常俊原本想让乌龙梓童任亢军的统帅,可是遭到了婉拒。
“我是个女子。”
她如此说道,常俊也只好作罢。龙族是男尊女卑的父系社会,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当女子的手下,即使那个女子再出色也是一样。于是,亢军统领亢宿便由其他人担当,可实际上,等于是乌龙梓童的亲兵。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会移动半分。
这一天,三百岁的少年青龙天寒来拜见亢宿,一见便对亡母的旧部施予大礼。
“天寒不才,只是一个黄口小儿,没有满腹经纶,没有超群武艺,更谈不上功勋威望,本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出来指手画脚,作为人子小弟,也没有资格对父兄说非道是。可是天帝的嫡子,仁德皇后的长子,却非站出来不可,决不能眼睁睁看着父辈们打下的天下就此大乱。”
对这个孩子,亢宿虽有疼爱之情,却无敬佩之意,现在听了这些话,胸中一热,似有所动,便还礼道:“仁德皇后对在下恩重如山,殿下如用得着在下,就请尽管吩咐。”
现在,青龙天寒头顶上是母亲的旗帜,身后是母亲的亲兵,要面对的,是大了自己一千余岁的长兄。长兄如父,本来应当言听计从,可是他并不认为兄长的做法是正确的。原来他因为年纪幼小,足不出户,对父兄门究竟在做什么统统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弄不明白,只是别人说好就认为是好,听别人夸奖他们是大英雄便认为就是那样,从来不曾怀疑,可是在经历了那场变故后,他终于了解到,原来所谓龙族的荣耀是怎么一回事!
他能做什么呢?原不想依靠任何人,可如果没有支持者,面对整个龙族,势单力薄的他根本就无法无能为力。只有借用亡母的亲兵,才能对抗长兄的军队。
“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赤髯龙天颢叫道。
“大哥请听小弟一言。”天寒拱手道,“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如果在这个时候再起战端,除了徒增死伤外,又有何益处?无数将士和仁德皇后用性命为天朝打下的根基,如果就此动摇,那他们的血岂不都白流了?”
“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赤髯龙天颢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书读的多,可那全部都是书呆子闭门造车编出来哄人的屁话!写的人本身就居心不良,想要的就是给他们造反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子民心生不满,有所怨言,我们就应该仔细聆听,三省自身,施仁政,安民心。如果对不满的子民见一个杀一个,甚至全部都杀光了,我们要天下来又有何用?”
“朝廷不对?那怎么不说他们有野心,自己想当天帝?如果真是绝对忠心于我天朝,那就应该竭力上诉、进谏,哪里会想的到做这种事?!”
“问题是我们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了吗?如果他们真有门路上谏,还用得着这样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赤髯龙天颢一声暴喝打断了天寒,额头上青筋暴出,“在父辈们为争夺一口食而以死相拼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族人被当成食物生吞活剥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在战场上拼杀,流血流汗的时候,你在哪里?!在花前月下,在儿女情长!在抱着你的宝贝凤凰醉生梦死!甚至杀了自己的亲娘也再所不惜!”
天寒脸涨的通红。天颢说什么不好,偏偏提到了最不应该提的事!母亲在自己面前自刎,成为他睡梦中必定会出现的一幕。不论事实如何,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执拗,母亲就不必这么做。全部都是自己害的!
天颢越吼越越激动:“你懂什么?!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不是因为你娘是正室,你有什么资格当世子?!”
天寒眼前一花,就见一条全身赤红色的巨龙,眼睛瞪的有如铜铃,张牙舞爪地向自己冲来。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提起一口气,一条全身玄青的龙也腾空而起,与赤髯龙在空中扭做一团。论年纪,赤髯龙比天寒要年长一千余岁,身型更是大了一倍有余,可是双方竟然相持不下,一时间胜负难料。战鼓擂动,隆隆作响。赤髯龙天颢所带领的氐军与亢军也战在了一起,双方相持不下。
天寒心中有数,自己和大哥硬碰硬其实是相当愚蠢的,明智一点的话,应该仔细部署一下想办法化解这场冲突。大哥行动迅速,令到即行,光是带兵早到一步就已是千难万难,根本没有详细部署的余地。如果自己孤身一人前来,也许能有充裕的时间,可那是螳臂当车的行为,毫无威慑之力。
事到如今,天寒已经没有退路了。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股气,青龙红了眼,张口向自己的长兄咬去。自己绝对不能失败,如果输了,大哥就会带着大军以剿匪为名将飞禽族大肆屠杀,飞禽一族将遭受灭顶之灾。
凤凰现在犹如一婴孩,而飞禽族位高者几乎已经被屠戮殆尽,龙族中主张灭了飞禽一族者权大势大,天帝也称病不发表意见,如果自己不挺身而出,谁来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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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阳光从花窗窗格间照进来,落在燃烧着香料的香炉上,缕缕淡淡的细烟袅袅升起。棋盘前,一名贵妇跪坐着,深的近乎黑色的发巧迭云堆,同样颜色的眼灿若双星。凝视盘面,蛾眉深锁,思索片刻,执起一子,轻轻落下。
这黑子刚一触棋盘,就听对方轻笑一声,也落下一子:“霞妃你大意了。”
再看盘面,贵妇发出讶异的轻呼声,随即笑道:“陛下棋艺高强,臣妾又怎么是对手呢?”
“这局明明该是你赢,你故意让着我,还尽拣好听的说。”坐在对面的男子哈哈哈大笑,金色的发光可鉴人,金色的眼炯炯有神,没有一点憔悴病容。
“陛下太过谦虚了。”
见常俊高兴,霞贵妃小心翼翼地开口:“臣妾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明示。”
“说吧。”
“这几日,听说仙卿亲贵们起了争执,甚至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而陛下您……”话说了一半,却住了口。
拨弄着手中的棋子,常俊微笑:“而我明明好的很,却称病躲在深宫不加理睬?”
“臣妾惶恐。”
笑意加深了,常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手哗哗移动着棋子将它们排成矩形,好方便计算目数。霞贵妃也跟着动手。
在整地接近尾声的时候,常俊从棋盘上取一枚白子,在霞贵妃眼前晃了晃。
“我龙族的子孙没有蹚不过去的河,谁要是蹚不过去,谁就没资格君临天下。”
棋子有力地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响亮的碰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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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状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凤目启开了一线,像是一时无法承受套过明亮的光线般,打开,又合上,重复几次后终于完全睁开。对于四周的摆设,碧绿的眼眸中满是迷茫,似乎无法理解身在何处。视线移动着,由远至近由左至右,迷雾渐渐淡去,清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