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血妖子（下部）——小妖子

　　“你哭了。”他说。

　　“求你了，别看我……”

　　我轻轻地，含住他的嘴唇。

　　红色的油纸伞滑落在地上，雨滴落在我们交叠的身子上，竟是温暖的，温柔地难以想象。

　　我没有闭上眼睛，因为想看他的脸。只是两个人嘴唇的触碰而已，我不敢再深入。

　　只要这样就好了，他此刻的温度，我要永远记在心里。以后每一次想他的时候，就会很幸福。

　　那天晚上，一回去，哥哥连忙把我早已湿透的衣服换下来，让我睡好，又专门把他的大衣盖在我的身上。他在我身边忙了老半天，才抱起我的衣物坐在几个木桶旁，帮我洗衣服。

　　他洗得很小心，生怕吵到我们。断断续续的洗刷声中夹杂着他有些微弱的喘息。

　　雨渐渐停了，少许阳光从窗外穿梭进来，黑夜渐渐消失。我批起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后面，探出头看他。

　　他满头的雪发被绾在头顶上，几缕沾有水珠的发线缠绕着他略略颤抖的手臂。脆弱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白得吓人。那木桶里不断和衣物搅和的手冻得通红，并且有些发胀。曾经白皙纤细的手指竟变成这副模样。

　　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来，占领我的口鼻。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周身都很温暖，头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懒猪，终于醒来了。呵呵，我都麻死了。”

　　哥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他温热的呼吸萦绕着我的脖颈。抱着我的手臂柔柔地抚摸我后脑勺的长发，很自然的，他闭上双眼，嘴唇缓缓靠近我的，我心一惊，一下子坐起来，刚好错过他的吻。

　　“我饿了。”我淡淡地说，留下他一个人的错愕。

　　吃饭的时候，哥哥还是很自然地替我夹菜。

　　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哥哥柔和而有些苍白的脸。而他发现我在看他，就会对着我轻轻的微笑，弯弯的睫毛上下扇动，像极了蝴蝶。

　　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就很容易发呆。因为透过他的面容，我就看到了那个纯净的男孩，看着他努力轻松地对着我笑，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死去。满世界的鲜红……子麟的话在我的脑海里不停重复……再这样下去，哥哥会怎样？难道又要留下我一个人？……然后我想都不敢想，埋下头不停刨饭。

　　金翎看不下去了，摇摇我的肩膀：“妖妖怎么了，一点菜也不吃，就光吃饭了？”

　　我这才看我碗里，哥哥帮我夹的菜根本动都没动。然后我马上埋下头吃了几口菜。

　　“这些菜是冰刃专门为你做的耶，好吃吧……”

　　“好……”

　　哥哥看我吃了一些，又连忙为我夹菜。而他自己碗里根本没动过。

　　“行了，我自己会！”

　　连我自己都楞了。好冷的声音，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吧。

　　明明是我在发火，而我自己却像是被发火的人一样。我竟然，好想哭！我不敢看他的脸，埋下头来继续刨饭。有一种害怕的情绪在心里滋生，我想逃。但我知道不可以……

　　“妖妖，你怎么了？平时都是他帮你夹菜的，而且你不是很享受吗？……莫非，你们夫妻吵架了？”

　　“好了别说了，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恩……”

　　大概很晚了吧。窗外，冰冷的黑夜。

　　我无力地抱着双腿坐在窗边，任凭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地上。双眼毫无目的地望着遥远的山岭，还有暗淡的天空，寻找黑色的云模糊不清的轮廓。我想让自己流连在安静的世界里，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然后，就这样闭上眼睛沉迷在黑暗的梦里。也许只要我不睁开眼睛，世界就不会醒来？

　　我想学会，理所当然地享受呵护，随心所欲地接受他的服务。不管后果。反正离他毁灭的时间还早对不对，我等了他这么久，我那么爱他，为我死有什么不对？反正感情的事不过是你情我愿……

　　但我做不到！

　　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不要……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哥哥蹲在我的身边，“告诉我好不好？”

　　感觉到他的视线，我连忙扭头看向另一边。

　　“没有。”

　　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我，我浑身一个激灵。他又瘦了。

　　我连忙想要站起来，可是他竟抱着我不放。瘦弱的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我抬手，企图扯开他的手臂。

　　“别走！”

　　我无奈地放下手，站着没动，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怎么了？”他两手慢慢移下来，捉住我的手腕，然后把我翻转过来，让低头的我刚好可以看到他仰着的脸，“妖子，看着我的眼睛。”

　　我咬紧牙关，睁大眼睛看他，可看到他眼神的一刹那，马上避开。

　　因为我看到他没被发挡住另一半脸上，紧皱的眉毛下，湿润的眼睛正深深地看着我，那里面竟是那种很受伤的神色，那漂亮的水晶里毫不掩饰的感情让我害怕……不要那么看我！我已经不能承受……我害怕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吸引进去，害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吻他。

　　“妖子，别这样……”

　　我感觉他握住我手腕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有些发抖。然后，竟有几滴水珠落下来，浸湿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像是在筑建一道美丽的屏障……

　　我知道，他哭了，他真的哭了。

　　……我竟然让他哭了……

　　我真的好想像以前那样抱住他，亲吻他的眼睛，告诉他眼泪的味道……

　　他失力地跪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我双腿间。他还是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可以，听着他细微的抽噎，他弯曲的，颤抖地后背……脆弱得像一只求主人不要离开自己的小猫……

　　“妖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知道了，因为妖子觉得我太罗嗦了？因为我总是把妖子当小孩子……难道你厌倦我了……我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

　　“够了！”

　　我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大步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忍着颤抖得不象话的声音，说：“别再管我……”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嘴里，铁一般的味道。

　　第四十二章：婚礼

　　后来回想起来，感觉当时真的好讽刺。

　　我们只是被安排好的棋子，那些绝望那些眼泪只是为了满足操控者的乐趣。

　　就如我们刚闹翻，庄主就来了。还真准时。

　　待我乱逛后回去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那个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檀木椅上品茶。他单手端起茶杯，左右摆头吹着，袅袅的热气淹没了他半眯的眼睛。而金翎正远远地坐在另一边，趴在桌子上好奇地观察他的动作，时不时咧嘴偷笑。

　　他竟然来了。我想都没想就准备消失。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来？”

　　男人有些沧桑的音调从屋里传来，恍若铺满灰尘的古筝。金翎茫然地站起来。

　　“庄主。”

　　“怎么，玩得开心？”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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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同他说话，我习惯性看似谦逊地埋头，实际上在胡思乱想，或是看他裤摆服饰的花纹，甚至无聊到观察有多少相同的图样或者想象它们像什么。反正他的话只要往好的方面答就可以了。

　　“唉，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逼你回去。不过我必须带刃回去跟碧水姑娘完婚。本来我们昨天就可以走的，但是那孩子说一定要等你回来听你怎么说。”男人放下茶杯，闭眼，用手揉揉自己的眼眶，嘴上挂着笑，“你一定为你哥哥开心吧。”

　　“当然。哥，祝贺你。”

　　我抬起头，看向帘子后面的人影。

　　“谢谢。”他的声音微弱到极点。

　　“刃，过来。”

　　哥哥掀开帘子，一头雪发下苍白的脸。他轻轻坐在庄主的旁边，脸上带着笑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庄主含笑地瞅着他精致的脸颊，伸手拍拍：“看，在外面成什么样子了，回去让碧水好好伺候你。”

　　“好。”

　　“她天天念叨的都是你。不停求我把你带回去。哈哈，你们孩子的衣裳她都缝好了呢！”

　　“是么？”

　　“她是个好女人，你要珍惜她。”

　　“我知道。”他慢条斯理地帮男人倒茶，“父亲，我们今晚就走吧。我一直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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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连哥哥也没有了。他们说话的时候，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忽略我。

　　不过也好，享受过，也该失去了。

　　原来寂寞也莫过于此。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回去。明明知道亲眼看到了会痛。但如果太痛，就会铭记吧，或许因为太痛，我就会放弃他。

　　故乡很熟悉，熟悉到哪里有一个蛇洞，哪一堆泥土里埋有我们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可是也很陌生，陌生到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老朋友可以叙旧，陌生到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茫然。

　　我的房间很干净。房里的笔墨，书籍，明镜，瑶琴，珠帘等等一件也未变，翻开衣箱，可以看到兔绒披风，手指触碰到的柔软一如当前。我满脑子想的，是这兔绒披风是他做的，所以每一寸他都触碰过啊。我笑了，把大衣抱在怀里，难得地安宁。

　　房间里，都是他的影子。他帮我梳头的样子，他拿着书给我讲故事的样子，他教我写字的样子，还有，他弹琴的样子，握着我的手慢慢拨动那些奇妙的琴弦……太多太多了，我想回想起他的脸，可是为什么脑海里的他总是模糊的？

　　我有些懊恼地坐在琴旁，拨动那些旋律。他曾经为我弹的不下百遍的曲子。

　　可是突然发现手指已经僵硬了。突然发现，我竟然忘记了曲目的很大部分。

　　琴没有变，可是时间过去了。人没有变，可是不能避免的经历已经改变了人的心。

　　该有的，还有，也没有了。

　　走廊里来回走动的小厮丫鬟们在张贴“喜”字挂灯笼的时候也会停住倾听，那是以前大少爷教二少爷的曲子啊。

　　那些断断续续的琴声没有丝毫技艺可言，弹琴的人只是不断重复一个部分。可是大少爷弹起来明明很欢快的，而现在觉得那种音调竟然也可以让人伤神。

　　哥哥和碧水的婚礼很华丽。冰天雪地里燃烧着喜庆的红。

　　那天的他，面孔干净漂亮得没话说。要是平时披散的长发让他显得慵懒，那天他的额发盘得高高的，皎洁的额头露出来显得很有精神。他本来瘦了，而轮廓也因此鲜明。平时皮肤很苍白，可是如今穿上大红色礼袍，戴上精致的发冠让他整个人像是笼着一层光芒，美得纤尘不染。

　　他到的地方，都是人们视线的焦点。

　　我坐在高高的楼台上，静静欣赏他的身影。他脸上，不变的笑容。

　　想看他的笑容，就算笑容里没有我。

　　他们的婚礼是在夜里举行的。到处都是蜡烛，篝火。下面的酒席在热闹的进行着，看着哥哥依次到各个桌敬酒，他的酒量看似相当好，简直是来者不拒。可是我知道平时他是一点也不沾酒的。他说过酒伤身，让我也少喝。

　　想着想着就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可是就是不醉。奇怪了。

　　金翎坐在我的身旁，指指下面热闹的人群，“妖妖，怎么不一起？”

　　“太吵了。”

　　“不，我是说妖妖也算是二少爷，怎么不坐在头排，跟你家人一起？”

　　我转头瞅瞅他向日葵般的小脸，忍不住凑过去揉揉，“我在不在无所谓的。”

　　“恩？”他眨眨眼睛。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呵呵，你看他今天笑得真好看，平时也不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你是说刃吧？”

　　“啊，是啊。”我用眼神贪婪地捕捉他的身影。

　　“妖妖，这样你开心吗？”

　　“什么？”

　　“我是说，你真的可以看着他和别的人结婚吗？”

　　“怎么不可以？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看，所有人都在笑。”

　　“可是我觉得你在哭！妖妖，别这样对自己，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就这么不能解决？你就去向他道个歉，他一定会选择你的！”

　　“不，你不懂……我会害了他。”我又饮尽一杯酒。好爽。

　　“你知道那天你走后他哭得有多伤心吗？停不下来，甚至后来呕吐。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害他！”

　　“……我知道……不过会好的，会好的。我不能让他死……”

　　“妖妖你在说什么，你醉了！”

　　“错，我没醉……”我瞟了他一眼，看不清了，“呕，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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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都被我吐空了，但感觉很不错。也许还真是喝醉了，我还真下楼，走出去。

　　拿金翎的话说，我就是那种喝得越醉，看起来还精神得很的人，但睡只要推我一下，我一定会倒下去，呼呼大睡。

　　感觉许多人都在看我，感觉一阵心烦，“看什么看！本少爷来要我哥的喜酒，怎么？有意见？”

　　可是他们还是在看我，对我指指点点，我也就忽略了。呵呵，一群低趣味的人。就那摇摇晃晃的蹄子，难不成还能指出一个金人来？

　　随意走到一张已经坐满的桌子旁，抢过别人怀里的酒罐，直接对着嘴罐。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滑向心坎，一阵激灵，可是胸口不舒服的感觉减轻了……哈哈，好酒啊……

　　那些人震惊地望着我的动作，没了反应，好半天才有人说：“长得太美了……”

　　说谁？我向周围看看……长得都差不多啊……老子喝酒，别吵！

　　金翎从人群中钻进来，不挺拽我的衣袖：“妖妖，别闹了！我们快回去！”

　　“呵呵，你来了，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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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意中看到哥哥，他定定地看着我，很奇怪的表情。

　　我突然咧嘴冲他一笑，结果他楞了一下，旁边的人不停拉他喝酒，他的头转了过去。

　　不过也就是那个疯狂的夜晚，来了一个我根本想都没想过的人。王爷。

　　他坐在雍容的黑色马车里，马蹄深深地在雪地里留下印记。

　　随着赶马人熟练的喝声，马停了，马车门前黑色的锦缎被一只让人无限遐想的手拨弄开来，然后，一个男人缓慢地踏下马车。这个人与这种庸俗的场面是多么格格不入。

　　在场的所有人呆看着他，辨析着眼前人的面貌是否只是一个幻觉。

　　“七王爷在此，还不快下跪！”一个尖尖地声音喝道。

　　然后所有的人都手忙脚乱地跪下来，不管好奇心有多强烈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妖子也在最后关头被金翎猛地推倒在地上，果然，在叫痛之后，就枕着金翎的腿，不动了。

　　天下的人谁不知道，如今最得宠的就是皇帝的亲弟弟，也就是七王爷。他生来天资聪慧，是受先帝宠爱的神童。只是长大后变得不问政事，据说生活相当奢侈淫糜。

　　不过，天下的人谁不知道，民间流传世上被公认最美的人有两个。一是七王爷白茗，一是青楼名妓惊鸿。要说现在惊鸿已经是皇帝专署的了，很少有人在亲眼目睹她的美艳。而身份异常尊贵的王爷的面容也只有很少数的人亲眼目睹。如今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的人让他们既畏惧又好奇。

　　他们不明白，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何会来这种地方？

　　第四十三章：分离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噬血山庄的火焰燃烧着极其妖媚的色彩。此地必会一夜成名。这的确是个让人畏惧却激动的日子，因为第一次有皇族的人踏上这一片土地，况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七王爷。

　　这么冷的地方，那个倨傲的男人却只身披深蓝色绸缎，雀跃的火光时不时映出其上精美的锦绣，华丽的光泽显示其光滑的质感。仅仅是他行走时慢条斯理的步伐就让人挪不开眼，没有人敢抬头看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