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婆婆

　　舌间尝到的那种带着微微苦涩的属于自己的味道让我的意识再次陷入疯狂。
　　红任凭着我狂乱地纠缠着他。他一径地纵容着我，那种纵容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但是现在却突然间发现了。那种火热的包裹甚至于有一些邪恶的意味。紧紧地摈弃我所有想要叫嚷的理智。
　　而那种理智，也许在我第一次见到红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红！红，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包括杀人吗？
　　......是。
　　哈哈！听到我的回答之后，红笑得更欢了，小鬼，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重的罪，就是杀人和被杀呢。
　　......我沉默地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红，咬住了下唇。无所谓的，为了红，无所谓的。--但是，为什么心脏的地方却感到痛呢？
　　无论是杀人或被杀，即使被任何神救赎。但那种再没有机会原谅对方的痛苦的却是放在心里，永远都无法得到释放呢！
　　这个时候，活着的那一个，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对杀人麻木。成为一个真正的侩子手，就是救赎自己的罪孽。
　　红！红，我不信。你在胡说--那么可怜的事情！
　　呵......呵呵。他突然抱紧了我，对我的回答嘲笑一般地回应着，那种声波的颤动牵引了我们连接的地方。窒闷而又舒服的矛盾感让我久久无法言语。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
　　最后，他笑着这么跟我说，然后翻身将我胸口朝下压在地板上，看过了吧？这幅画？
　　......
　　决定取名叫罪;。
　　《罪》......吗？
　　如果是因为被强暴而杀人，应该可以原谅吧？
　　我轻声地问，红对我来说太过于神秘，所以有更多的时候，我渴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当我这么问的时候，几乎充满了试探。
　　不淫荡也并不代表无罪。不袖手旁观也不能让任何人解脱。所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靠。
　　红的吐息就在耳边，灼烧着我的意识。
　　我没想到，外表那么光鲜的红，内里竟然跟我那么像，甚至也许，他比我想象得更加偏激--
　　对他口气里的愤世感到心痛。再加上油料味道的刺激，那种水银的辛辣，让我中毒似的开始眩晕，眼前渐渐幻开闪烁迷离的光感。
　　红，是哪个可恶的人，这么伤了你的心？才会让你画出那么绝望的画。
　　我不能原谅--
　　眼泪就那样从我圆睁的眼眶里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14
　　小鬼，你为什么还能活得那么干净？
　　红愕然地看了我半晌，然后讥讽出声。
　　我摇着头，抬起手臂抱紧了红的脖颈。
　　可怜的红，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就算你不相信我，甚至厌恶我也好，从今天开始我会保护你......
　　原本以为红会推开我的缠绕，但是并没有。红只是冷冷地盯了我的眼睛看。
　　想保护我吗？他说着站起了身，均匀白皙的身体就那样无遮掩地在我眼前舒展开来。他的胸膛上有我留下的鲜红的齿印，与他艳色的乳珠妖艳地相称。我顿时感到灼痛起来，但是有种清教徒般膜拜的自虐感让我咬着嘴唇隐忍了。直到红转过身去，我才放开了胆子凝睇他的背影。窗外，不夜城一般的灯火华彩闪烁，朦胧的光晕下，红的臂膀看上去那么瘦弱。而与瘦弱的臂膀联接着，颓然地垂在身侧的，是他的一双十指修长纤细的手。那双红灵巧地用来画画，残忍地用来杀人的手。油料混着风干的精液浑浊地沾在上面，艳丽得有些异常。
　　呐，小鬼，想保护我的人，都会变成恶鬼哦！你不怕吗？
　　......我想回答他我不怕，但是声音却发不出来，所以我只是不住地摇头。
　　但是红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过了头，对我一笑。卡洛，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睁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他与以往不同的这个笑容，有种熟悉了很久一般温暖亲切的感觉。
　　不顾我的发呆，红弯下腰突然拉起了我的手。他拇指的指甲深深地扣进了我的手里，那里曾有被幼兽咬过的伤口，现在正因为没有被及时处理而被雨水浸泡得发白。
　　我痛呼了一声，然后又发现原来的那个红又回来了，似乎刚刚那个温暖的笑容是虚幻的，红用毫不留情的冷淡口气那样说：因为凭这样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你，是完全没有资格留在我身边的。
　　我顿时惊慌起来，只睁了眼睛，惶惑地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然后听着他再度开口说出残忍的话：所以，你带着你那只同命相连的畜生还有那些恶心的花，快点滚出我的地方！
　　原来，之前他有注意到我！突然而至的信息让我完全无法消化，只能僵硬地呆楞在原地，心里思绪翻涌，不知是喜或悲。直到红揪着嗷嗷直叫的阿呆的后颈，连同我之前放在房间里还没来得及送给红的花，用力地都掷到我的身上。
　　你已经不再虚弱得要躺在床上了，也安心地上了我了。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亲密到非要凑在一起的关系。所以现在你可以滚出我的视线了！我不需要像你这种满脑子浪漫幻想的傻瓜留在我的身边！
　　不......不要！
　　我这才真正害怕起来，情急之下抓了门的扶手，仰了头望了红的脸。
　　一身赤裸的红站在背光处，那样的态势让他正好居高临下地看我，他的眼睛下面呈现出黑色的阴影，冷淡狰狞的表情却如同俊美颓废的恶魔一般。
　　被吓到的阿呆躲在我身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而恶魔般的红却对我们的反抗都置若罔闻。
　　红！红，求求你，只要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要我去杀人我就去杀人，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求你不要让我离开！
　　我哭叫着，疯狂地抱住红一动不动的大腿。那种曾在叔叔的房间前面，被厚重的门隔开的绝望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被红收留，亲切（？）对待着的喜悦，让我沾沾自喜地几乎听信了这种幸福的假象。
　　然后，红的手指抚上了我的头发，他温润的嗓音却让我害怕得全身颤抖。
　　他说：卡洛，我口渴了。
　　我几乎是跌撞着跑进厨房里，急忙地找来盛水的容器。咖啡壶里有已经凉掉的咖啡。我旋开加热器的开关，但是抖动得厉害的手却怎么也点不着火石。
　　卡洛，咖啡要洒出来了。
　　红带笑的声音随后便出现，他慢腾腾地欣赏着我拙劣的讨好（或者可以说是挣扎的献媚），然后从一边的储藏柜里拿出半杯啤酒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后，把剩余地都倒进咖啡里。
　　卡洛，咖啡掺上啤酒的味道你尝过没有？那可是上层的美味，尤其是冰过的。卡洛，我突然好怀念那种味道啊！
　　这么一边感叹着，红把手里装满饮料的容器塞到我怀里。
　　这个季节......我茫然地听着窗外的雨声，只呆呆站着，然后被红用力提了我的领子就往外面拖。
　　门被打开后，风顿时吹了进来，与烧着碳火的温暖室内完全迥异的入骨寒冷。我之前刚在雨中呆过所以身体还留有那种记忆。留在视觉里的是红赤裸的身子。然后我便被扔出了门外。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壶略微泛着透明色泽的液体。感觉雨水在瞬间湿透了身体。
　　我在廊檐下缩起了身子，到了半夜，今年的第二场雪骤然来临。雪花残忍地追逐着人体的温度，一拥而来。在被冻得通红的手背上迅速化开，冷冷的痛。当知觉开始变的有些麻木的时候，我偶然听见它们在饮料里融化的声音。我双手捧起容器去接，然后听到某种坚硬的东西慢慢碎裂一般的声音。我觉得有趣，于是渐渐忘记了周身已经冰冷的事实。然后竟睡着了，就那样，有一段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冻死掉了，但是却间歇被风的声音吵醒。晚饭根本没有吃，所以迷糊中醒来，肚子饿得发慌，于是我只好偷偷地喝一两口手中的咖啡。那平时以为的完全的苦涩，在生死之间时，却变得极为甘美。
　　难怪红会喜欢那种味道呢！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我那样想。
　　
　　15
　　当我因为某种潮湿发烫的碰触而睁开酸涩的眼睛时，下过雪后阳光的漫反射光线在教堂的玻璃纸上投下片片荡漾着的水痕色。
　　原来一直陪在我的身旁，用它的体温保护着我不被冻僵的，是阿呆。看见我睁开眼睛，它低沉地呜咽了几声，继续舔舐着我暴露在外的冰冷肌肤。阿呆的皮毛并不比其他普通的狗浓厚，更甚至，身上大量能够御寒的毛皮都已脱落，红色的肌肉裸露在外，看起来分外的丑陋。但是它的眼珠子的颜色却是非常清澈的！
　　阿呆......我半坐起身，喉咙于是发出了干涩的两个音节。
　　一听到我的声音，它于是冲着我开心地叫了几声，长长的嘴直往我怀里拱来，厚重的舌头也忙个不停，我被逗得嘻嘻笑了出来。想去摸它的背。不过，一抬手才知道身体有多么的酸痛。
　　手里的咖啡杯在这个时候从手心滑落，砸在廊檐的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里面结成了霜冰的表面被打碎，里面黑色的液体使的铺了微雪的地板被染成了截然不同的颜色。
　　我眼神黯了一下，眨下了一滴眼泪来。明明知道红让我去冰天雪地里冻咖啡根本是借口而已，但是我却偏偏要欺骗着自己。
　　呜哇~~~阿呆~~~~我一下子跌坐下来，放声大哭。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自己这样没用的样子！明明说好要保护红的！明明说好要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但是一旦被对方强硬地赶出来时，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呆仿佛能感应到我的悲伤一样，立刻凑了上来，舌头一直往我脸上抹。我这才发现他是在舔我脸上的泪水。
　　哇~~~~~阿呆！你对我这么好~~~~如果你是红就好了！呜呜~~~~
　　就像回应我一般，呜呜冲我叫了几声的阿呆让我感动不已。我抱住它，再哭了一会儿，直到实在因为失去力气才开始抽泣。
　　哈罗！小子，你大清早的哭什么？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回头看去，院墙的外面，那个还是全身裹在深色衣服里的金发男人，这一次虽然是披散着头发，但是看起来还是颇为整洁。他朝我露出温和的笑容，扬起手跟我打招呼。
　　看着他那么亲切的笑容，我心里的委屈还没有转过弯来，所以表情一下子更为僵硬。而这时他却说出了让我完全转变观感的讨厌的话。
　　红果然还是把你赶出来了吗？
　　胡说！我拾起地上的杯子，用力便朝那个人碍眼的脸扔去，他很灵活地闪开了身体，轻松地躲过了我的攻击。而脸上仍旧还挂着的笑容简直就是对我的讽刺。
　　一定是被赶出来吧？
　　我再一次非常确定了，这个人真是讨厌到极点了！
　　才不是咧！对他的调侃，我气得团团转，伸手胡乱地挖了地上的雪和石头，一股脑儿便朝那天劈头盖脑地砸去。虽然那家伙轻巧地闪了过去大部分，但是最后还是被一颗石头击中了肩膀，身体顿时矮了一下。
　　哦！他脸上碍眼的笑容总算消失掉，抬头便气势汹汹地攀跃过矮墙。
　　臭小鬼！我杀了你！
　　......要被教训了！
　　在我吓得退后了一步时，阿呆勇敢地冲了上去。结果被青大手一挥便飞了开去，重重地落到地上的阿呆发出惨不忍睹的嗷嗷声。
　　我愣了一下，但是这个时候的我，全身几乎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再加上背后便是墙壁，我实在不知道要往哪里逃。电光火石间，我只好采取最愚蠢的方式，眼睛一闭，头一缩，做出挨打的姿势。
　　身体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完了......正在我哀号不已的时候，那人却突然住了手。
　　我觉得奇怪而睁开眼睛，结果却看到红就站在敞开的玄关处。
　　虽然才被他欺骗过，但是一看到他的脸，一颗心却立即脱了轨地悸动起来。
　　青，你在干什么？
　　他似乎刚刚起床，乌黑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侧，本来就漆黑的眸色这个时候更是充满了一种诡异的魅惑感。
　　糟糕，我又想要哭了......
　　红！就算你舍不得，这一次我一定要打一顿这个小疯子的屁股！
　　虽然青在旁边聒噪着，但是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可以说，在一看到红的时候，我的眼睛我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了，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的红也正看着我。
　　小鬼，一个晚上还没有把你冻死吗？
　　他这么问的时候，语气是意外的温柔。对于这样的温柔，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红，我不会死的。我说过一定要保护你，陪在你身边，所以绝对不会食言！
　　小鬼，跟我在一起，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哦！红低声喃喃道,轻轻咧开的嘴角,露出一朵隐约的笑花。
　　我不怕！我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红没有拒绝，他的手指搭上了我因为抽泣而颤抖不已的背脊，光是这个动作就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对我来说，会比被红抛弃更让人觉得恐惧了。
　　傻瓜！红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我的头发。我那头红得让每个人讨厌的头发，现在却被红那么仔细地碰触着。
　　所以，我怎么能忍住不用甜美的想象来欺骗自己呢。
　　红！你们究竟在干什么？你难道要真的把这死小鬼带在身边吗？青的声音被我努力地摒弃在外，红，你这么做，究竟想害死自己，还是想害死他啊？
　　因为我紧贴着红，所以也发现了红在听到青的这一句话后身体僵硬了一下。
　　不！不要听别人挑拨！我和红一定要在一起，我一定可以保护红的！
　　大概我用力的祈祷被红感应到了。
　　只见他淡淡地开了口。
　　青，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觉得管得太多了吗？
　　......是。青的声音一瞬间凛冽了起来，红......少爷。
　　胜利了......
　　我激动地全身失去了力量于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结果被红拉住了一边的胳膊。
　　红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大步一迈，便往屋子里走去，从他的臂弯间，我看到青一脸无奈地被隔绝在门外苍茫的一片白雪中。
　　
　　16
　　一进到屋子里，烧着碳火的室内的温暖立刻包裹住了我。
　　因为之前一直呆在冰雪之中，对这样的温暖反而不习惯的我一下子身体也僵硬起来，并且全身也发了抖，连挪动一下也不行。
　　红翻看了我的脸和手脚。裸露在外的地方都因为有被冻伤，所以发着班驳的红斑，指尖更有青紫的景象。
　　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房内的阿呆呜咽着要来舔舐我的手脚，结果被红一把甩出了老远。
　　我虽然有些心痛，但是这时候整个心思却全部放在红的身上。
　　我想从红的脸上看出一些后悔和歉疚来。
　　不过可惜的是，除了平淡的脸色，一丝懊恼都没有找到。
　　按部就班地帮我涂完药的红，什么也没有说，在之后就离开了房子。
　　这样的天气他要出去干什么，去哪里，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对于这样从来不对我有一句交代的红，总觉得自己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红，你什么时候会突然扔下我呢？
　　就像昨天夜里感受到的那种冰冷的孤单一样。
　　也许前一刻还拥有的温暖，在下一刻就会消失吧！
　　所有的担惊受怕，现在的我之所以能够忍受，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这样的我，宁可你不要对我有半丝的温柔。
　　我真的很害怕，那样不真实的温柔，跟不真实的温暖一样，也会在刹那间突然就离开我。
　　红，你信吗？从小到大卑贱地活着的我，其实是心高气傲的。
　　我不相信世间的一切仁慈，不相信会被人所爱，也同样不相信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