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婆婆

　　仿佛在失明之后，我才第一次发现了隐藏在他冷淡的外表下的，他的体温。
　　这，难道是上帝的恩惠吗？
　　对于不相信的神的我，偶尔施舍的恩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你的眼睛，在不久之后，就会适应黑暗吧？
　　红的声音。
　　......
　　就算永远都看不见这个世界，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红，因为看不见，才会去听，去触碰。我就有了跟以往不同的感觉。你的声音，还有体温，都跟以前所以为的不同，很温暖，红，你很温暖......
　　......
　　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似的，我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但是因为能感觉得到他呼吸的声音，所以反而没有了悲哀。
　　但是我还是不想要永远都看不见红的脸。
　　那又怎么样？
　　有些别扭感的语气，我不知道，当闭起眼睛的时候，所感觉到的红，竟然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因为红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而颜色，并不是光靠嗅觉就能够体会出来的。如果红能为我画画的话，我一定能重新看见。一定能。
　　那如果，我就此不再画画了呢？
　　红带着笑意的反问，有着捉弄人的悠闲感。
　　不过可悲的是，我还听得出一种拒绝的冷淡。
　　......
　　所以我伤心地皱起脸，低下头紧紧地抓住了膝盖。鼻翼上，感觉到了湿润的暖意。
　　然后，我听到红站起身离开的声音。
　　
　　20
　　由于失明的缘故，屠宰场的工作没有办法如预期一般干下去。
　　最初的几天，我被红一个人扔在房间里。
　　阿呆也似乎被送走，所以家里安静得可怕。
　　因为不习惯，所以刚开始我几乎连解手都非常困难。
　　不过我的适应能力向来很好，于是在跌撞了几次后便摸清了所有东西摆放的位置。
　　第三天，在我刚刚可以完全不用碰到任何障碍地顺利下楼开门时，红回了家。
　　这一次，我闻到了微弱的血腥气味。
　　刚开始我以为红受了伤而非常担心，不过我马上便意识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红的身上常常带着这样的味道，只是当我视力正常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敏感地发现这一点而已。
　　我还是觉得讨厌。
　　所以并不挪动脚步迎上前去。
　　咖啡醇厚的香味，随后在不远处飘过来，掩盖了一点的血腥味道。
　　难道，红是因为那样，才会本能地爱上那苦口的饮料吗？
　　怎么了？小疯子也有那么安静的一面吗？看来，挨了那么几枪，倒是把你的性子挨好了嘛！
　　性格变好了吗？
　　我垂下眼睑。
　　被扔下一个人，呆在无声的黑暗世界里，什么都做不好，无论吃饭或者是睡觉更甚至仅仅是走路那么简单的事情，在我做起来都非常困难。
　　非常频繁的跌撞，让我腹部的伤口至今也没有痊愈。而且这个时候，如果我的眼睛还看的见的话，一定能看到全身上下布满的淤青和擦伤。
　　在这两天里，只是要做完平时那些简单的事情便耗去了我所有的时间。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时间去想。
　　我就是那种一旦跟自己开始赌气，便非常固执的人。
　　红，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怎么？你也怕血吗？
　　顿了一下，红调侃一般地询问。
　　不是怕，是讨厌。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认真地说。
　　这么说，你总算也开始讨厌我了？
　　红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他胸口的震动，这么想来，在不知觉间，我们已经非常接近了。
　　在14岁那年，刚认识红的时候，我还是个瘦弱矮小的孩子。
　　不过两年后的我，一心想着要拥抱红，保护红的我，连身高也快要及得上他了。但是，总觉得那距离越近却越是无法触摸到他，那种心焦的感觉，也同样让我茫然失措，心力交瘁。
　　不是。我伸出了手，果然，红就站在离我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我沿着他的胸膛摸到了他颈间，温热的皮肤下，是跳动的脉搏，我细细地抚摩着，我永远都不会讨厌红。
　　这么说着，我寻到了他的嘴巴，轻轻地吻了红。
　　在咖啡的焦苦淡去之后，鼻端顿时窜入了恶心的铁锈味，但是我并没有就此放开，反而想着用自己的嘴巴狠狠地去吞噬这股子恼人的血腥气。
　　--我发疯似的想要把红从那种残忍的地狱里，拯救回来。即使是现在这样一个无力的我。
　　我用力地吻着，吮吸着，慢慢地变到凶狠地啃噬，在吃掉他身上的血腥味的同时，恨不能将这个我用自己所有的生命绝望地爱着的人，一点一滴，全部拆吃入腹，什么也不剩，让他从此往后，只属于我一人所有。让他由于我，而纯洁地重生。
　　回搂了我，红一点也不反抗，似乎完全失去痛感一样，安静地让我咬着。
　　我甚至还能听到他冷淡的笑声。
　　颈间，胸口，他的每一寸肌肤。
　　更浓的血腥味就这样弥漫了整个房间，不过不同的是，那是红自己的血。
　　那么甜美。
　　如同花的芬芳。
　　嘴巴里，满是湿润鲜美的血肉气味，我舔着发麻的唇瓣，有温暖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汇聚在下巴上，痒痒的感觉。
　　我用力地撕扯开红黏滑地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将他推倒在地，用单腿硬是插入了他的股间。
　　然后我听到了他沉闷的呻吟声。
　　让我欣喜若狂。
　　因为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使我知道他被我啃咬得体无完肤，但是我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所以我欣喜于他的声音。
　　于是我激动地重新亲吻了他的嘴唇。
　　被默默地吮吸住了舌头。
　　动作也开始变得轻柔，想要呵护他。
　　顺着他的背自上而下抚摩着他的身体，直到到达他那能让我进入的地方，细心地开发着，将指尖轻揉地又固执地捣入，舒缓地磨碾着，让那里变得能够适应我的进入。
　　像是未开眼时本能地眷恋着母体的幼兽一般，欣喜又拼命。
　　红还是没有出声，无声但是却异常妩媚地诱惑着我。他冰凉的指尖落在我的皮肤上，让我全身都变得无比灼热。
　　扶在他腰的手背在情动的时候接触到地板，移动间能够感觉到凉热的差异。
　　那冰冷的碰撞触感让我变得迫不及待。
　　想要快点进入，想要埋进他的体内，全身心地感受他的温度。
　　身体渐渐密和的感觉舒服得我想要发狂，我大声地呼喊着，如同浮木一般地紧抓着红的腰身。在完全进入后哭得满脸都是泪。
　　我安静地拥抱着他，只感受着他身体里的温暖如火。
　　--因为之前被我那么疯狂地咬噬过，所以，那就是血液沸腾的热度吗？
　　两个人一起，在同一个时刻，一起融化燃烧。
　　一想到这里，我便忍受不了地全身抽搐个不停，然后便早早地释放了出来，属于自己的温度顿时包围了我。红只不开口地抓着我的背，没有嘲讽。而我则仿佛有些奢侈似的享受着与他身体牵连的感觉。
　　我爱你......红，我这么爱你......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全部都无所谓......我只想爱你......红，别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只有这个卑微的希望，我甚至愿意为你成魔。
　　只差一点，我就这样脱口而出。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鬼，没想到却缠人到这个地步！我感觉红徐缓地抚摩着我的脸侧，那纤细的手指走过的地方点起了冷冷的火焰，卡洛，我真不该带你走，我应该从那时候就把你一起杀掉，我不该对你心软，我应该让你就死在我的手中......
　　红的声音在耳边缭绕，但我只知道要紧紧地抱着他，未来会变成怎么样，会看到什么，即使前方是焚烧着地狱火的深渊，只要能和红在一起，也不觉得可怕。
　　从小到大，我便是个贪心的人，我可怜得求不到一样我想要的东西，所以现在，已经抓在手里的幸福，即使它注定不属于我，也绝对不会松开。
　　我会尽我的所能，甚至匍匐在红的脚下，也要得到这份渴望的奢侈。
　　如同宿命，如同梦魇，如同罪责，如同神诫一般，万劫不复地去爱。
　　直到身体化成碎片。
　　只有这样，我便快乐得如同拥有这世界上最甜美不可思议的梦境。
　　腹部那曾经被子弹穿透过的伤口裂开了，湿润而尖锐的疼痛从眼底的雾气中弥漫开来，直达全身，连心脏也一起麻痹起来，深沉的忧伤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如潮水一般湮没了我。我意识不清地想要呼喊，四肢痉挛。
　　然后陷入交错无垠的黑暗，我用尽了力气，紧抓着怀抱里的红，留在最后意识里的，是眼前空旷的白光。
　　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红对我起了杀意。
　　
　　21
　　再次醒来后，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处哪里，只有地板缝隙间传来的熟悉的松节油味道，让我勉强确定还是红的房间。
　　我带着惊惶的神色在地上爬着，因为一时间腹下痛得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只要轻轻地移动，腰部便麻痹了一般地痛。贴着地板砖摩擦过的肚子有刺痛感不断传来。
　　我用力地朝前伸出手，结果什么也抓不到。
　　红......红！你在哪里，红？
　　没有人回答我，四周是可怕的寂静。
　　房间里并没有生火，一如前三天那样，冰冷，空洞，还有说不出的恐怖僵硬感。
　　我知道红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窥伺着，空气中能感觉得出他呼吸的波动，我明明能够察觉，却还是想要去确认。
　　当我的手终于碰触到某个扶手的时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就在我松懈了防备的那一刹那间，有呼啸的风声猛然穿透了空气，迎面而来。打破了那要命的安静。
　　我只下意识地抬了手去挡，结果，被接触到胳膊的坚硬物体的蛮力又生生掀翻在地。
　　然后，有脚步逼近的声音。如同吐信的游蛇蜿蜒靠近的细微沙沙声，衣料摩擦着地板，近了，红的气息。
　　我挣扎着起身，结果更为尖锐的痛楚便再一次落下，是比之前稍微往下的背部。
　　那是蓄着精钢一般坚硬的粗长利器，比之凯的皮带打在身上的苦楚，是更为高亢的痛感。
　　大概是马鞭吧。由细软的皮子紧紧裹了一枚枚圆润的金属的骨片在里面，非常修长而结实，挥舞抽击的时候，会在空中划开优美的弧度。
　　凯偶尔也会用那种鞭子，但是因为他讨厌事后清理那上面不小心留下的血迹，所以并不多用。
　　但我的身体却清楚得记得那曾经的恐怖感，于是便本能地蜷缩起来。
　　紧接下来的几鞭便全部都落在了屁股上。一下，两下......耳边回响着一阵皮肉被抽打过的啪啪声。
　　仿佛怎么也不够似的。一点也没有留情地打下来。身体在岌岌可危的当口，因此又很轻易地就这样被生生撕裂开来。
　　剧烈震颤的同时，抽搐着的疼痛很是难忍。
　　红！住手！！很苦啊！......
　　我害怕地哀求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对我仁慈的人会突然如同凯一般凶狠，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只顾扭动着，想要去藏起屁股。
　　但是因为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身处哪里，所以根本也找不躲避的地方。
　　反而因此露出了大腿，然后鞭子又仿佛有灵性一般跟随而来，大腿各处，膝盖弯曲的内里，到处都落下了痕迹。这一回的疼痛非常纯粹，最初是让人有些不能动弹的麻痹感，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热辣辣的苦楚。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全身赤裸着的，仿佛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被就此暴露出来，一旦意识到便知道自己无论怎么逃避都不可能成功......
　　在我瞬间的失神时，鞭子又一次落了下来。
　　我急促地哀叫了一声，便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鞭打只在这个空档停顿了一下下，然后便是暴风骤雨一般，比之前更加快速，更加有力地落下。
　　我感觉牙齿都要咬得脱力，嘴唇的地方也跟着疼痛起来，大概是已经咬破。
　　就在这个时候，红终于开了口，仿佛隐忍着什么一般，带着些喘息，却又非常冰冷，如同一个王者一般盛气凌人的声音。
　　我不绑住你，也不制止你叫出声来。所以不要咬着嘴巴。抬起手，尽管保护你的脑袋！没有人阻止你！
　　我听话地放开嘴唇，不禁又感到疑惑和害怕。
　　不要这样打我，红，不要跟凯一样！
　　如果你受不了的话，现在就给我滚！红比之前更为冰冷的声音。
　　我敏感地发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而混乱，风的声音夹带着红似乎带着点动情一般的暧昧喘息声，他似乎在笑着......
　　鞭子重新落下。不过因为相比之前那样沉稳矫健的惩罚，这次却失了些力道。
　　但是却奇怪地不再执着于我的腰腹之间，见了肉便胡乱招呼过来，甚至有落在了额头上，让我痛得几乎晕过去。
　　痛......红，我是卡洛啊，你知不知道我是卡洛......我抱住头，哀求着，但是却又很快噤声。
　　红不会因为我是我就停手的，他的眼里--我不知道他的眼里是不是曾经有过我。
　　想到这里，一阵深沉的悲哀滚烫地灼烧过心头，我张开口用力咳了起来。
　　红的鞭子落在背上，猛烈的攻击下，舌头被打下的牙齿咬破，满嘴铁锈的味道，空气里的血腥气味浓得挥之不去，昏沉的意识里，感觉犹如身处地狱一般可怕。
　　装可怜是没有用的！如果害怕的话，就来夺下我的武器，鞭打我，把我踩在脚底，有能力的话就尽管试试！
　　红的话仿佛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着一样，声音机械而没有语调起伏。
　　不......我不行的......
　　为什么？
　　然后终于有了一丝迷茫。
　　因为......你，是红啊......
　　在我这么一说出口，红便发了疯一样地扑过来，长鞭凌厉地伴随着尖啸声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是谁的惨叫声，红果然在笑，如同鬼魅一样嘶哑的笑声。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那厌恶的味道，如同吸血鬼张开的大嘴，尖利的獠牙，迎面扑来，要将我撕成碎片了。
　　突然便被打破了的原本那缓慢的质问，在眨眼间便犹如点起了熊熊的地狱火，气焰嚣张，疯狂燃烧。
　　满屋子只剩下劈劈啪啪的崩塌声音，和往我身上汹涌倾泻过来的红霎时间爆裂开来的怒气。
　　我顿时害怕到极点。拼命想站起身，却脚步蹒跚，随着惩罚的落下，我被冲击得再次跪倒在地，于是只好用尽全力地爬着，扭动，躲避......
　　但是突然间，脚下像被猛地抽去了东西一般，身子于是整个倾斜了，然后我感觉撞击在腰部和头部的尖锐的直角，让人睁不开眼的疼痛倒在其次，最令人惶遽不已的是那种瞬间而至的失重的感觉。仿佛底下是无尽的深渊，我就这样翻滚了下去。但是我伸出了手却什么都抓不住，红----救我，红！
　　但是还没有等我停止这样疯狂的下坠，我便失去了意识。
　　红始终没有伸手。
　　我想，他不是不想拉住我，只是他离得太远，没有能够来得及伸出自己的手。
　　
　　22
　　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眼前却仍旧是黑暗。
　　血腥味也仍旧没有比之前淡去丝毫。
　　然后我听见了有人叹息的声音。
　　卡洛......
　　红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与昏睡前的记忆里，那尖利呼啸着的诡异笑声完全不同，带着一点疲累感的红，仿佛突然变了另一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