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鹰————一世芳华

卓鹰还是闭着眼睛，仿佛毫无知觉。但是当薛小华的簪子要刺在他的咽喉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突然睁开，眼中射出食人鹰般凶残的光芒。
"啊？！"薛小华的手竟然一颤，那一簪贴着他的咽候插在了马车的底板上。
她在害怕。
任何时候，她都对卓鹰有种说不出的恐惧。照说不必呀。现在卓鹰只不过是条车板上的死鱼，她为什么还要怕他？她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害怕。
卓鹰在冷冷地盯着她，忽然说："你这一簪插偏了。"
薛小华冷笑道："是偏了。你该庆幸，你还没死。"
卓鹰道："该庆幸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还是谁？"
"是你。"
"我？"薛小华好像很吃惊，问："我庆幸什么？"
卓鹰道："庆幸你还活着。"
薛小华听不懂他的意思。
卓鹰冷冷道："你那一簪若是刺下来，就一定会有个人要死。"
薛小华道："死的那个人当然是你！"
卓鹰道："你只要再试一次，你就会知道死的是谁。"
"你是什么意思？"薛小华虽然在问，心里却已有股说不出的寒意冒出来，从心底一直冒到脚底。
卓鹰又闭上了眼睛。无论薛小华再问什么，他都好像变成了死人。
他给人的感觉既寒冷，又可怕，也真的就像是地狱的幽灵给人的感觉一样。
这本是薛小华杀他的好机会，但是她却没有再动手。
她的手在发抖。
丁情还在外面跟那三个瞎子商量。
"你让我们为难。"瞎子冷冷地，"我们没法子跟老爷子交待。"
他们是一定不肯让丁情走了。
丁情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们跟老爷子交差。"
瞎子问："什么办法？"
丁情伸出握紧的右手，道："你们只要把这个礼带回去，老爷子就会全明白的。"
瞎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他正想摸摸看丁情给他们的是什么，脸上就突然挨了一拳，飞了出去。
丁情给他们的东西就是拳头。
就在这一瞬间，丁情又出了手，手法巧妙而迅速，挥拳痛击另外两个人的鼻梁。
这三个恶鬼般凶猛的瞎子，一人仅挨了他一拳，就全部倒了下去。
丁情没有停手，拳头又雨点般落在他们胸膛和脸上，一边微笑，一边说："你们带着这个礼回去，老爷子也一定会高兴的。"
三个瞎子既说不出话，也还不了手。只有咬牙忍住，勉强不叫出声。
等丁情住手的时候，三个瞎子的脸都变成包子了。
丁情拍拍手，回到车上，薛小华就问他："你为什么要打他们？"
丁情道："我是替你爹打的。"
"我爹要打他们？"
丁情冷冷道："他们只会白拿你爹的工钱，一帮饭桶，败事有余。你爹不想打他们才是怪事。"
这三个瞎子当然不是真正的饭桶。他们的名声绝不是瞎摸骗来的。
只不过到了丁情的面前，他们竟然就真的像饭桶一样了。
薛小华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把卓鹰交给他们带回去呢？"
丁情道："他们看不住这只鹰的。"
薛小华故意道："这只鹰不是已经被你点了十三处穴道吗？他还能飞得走？"
丁情看着地上全无反应的卓鹰，叹了口气，说："除非这只鹰死了，否则大家都要害怕。连我也要害怕。"
薛小华语气中带着讥诮："你也会害怕？六扇们里的师兄弟们经常夸你。我爹也经常夸你，还说什么要是还有人能抓住大漠之鹰，这个人一定就是你。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丁情只能苦笑。为什么女孩子总是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超人呢？
"我不怕别人，只怕两个人。"
"哪两个？"小华问。
"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卓鹰。"
小华的眼睛眨了起来："你说你怕我？怕我什么？怕我吃了你？"
丁情道："我怕我会死在你的手上。"
小华笑道："为我死，你不愿意吗？"
丁情叹道："就是愿意我才害怕。我怕你哪天真的要我去死。"
小华吃吃地笑了起来，忽然勾上丁情的脖子，说："我才舍不得要你死呢。"
他们好像完全当卓鹰这个人不存在似的，打情骂俏起来。
卓鹰竟然也真的完全没有反应，真的好像死了一样。好像这两个人说的话，做的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是不是真的能放得下？
第十二章，鹰与狐的交锋。
洛阳。天香楼。
天香楼是家老字号的酒楼。这里供应全国各地名酒名菜。
既然是百年老店，服务自然是上流的。客人也很多，因为大家都觉得在这种名店里花钱，既花得舒服，又有面子。
但是今天，天香楼竟然全楼休业。
在平时生意最好的时候，楼上楼下反而没有一个客人。连老板和伙计都已经走光了。
因为三天前天香楼就已经被人以十倍的高价包下了。
现在楼上还没有人。椅子都还倒扣在桌面上。
丁情轻轻翻过一张椅子，让卓鹰坐下。
卓鹰淡淡道："这里的椅子并不舒服。我不想坐得太久。"
丁情道："你不会在这坐很久的。因为你很快就要坐到大牢里去。"
卓鹰看着他，忽然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我犯了什么罪。"
丁情点头："你没有问过。"
卓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问吗？"
丁情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因为你不相信我们捕快。因为捕快若一定要说你有罪，你就算没有罪也是有罪。"
卓鹰冷笑。
丁情道："但是这次你却是真的有罪。你有五百多件劫杀大漠过往商旅的罪名在头上，你能赖得了？"
卓鹰没有解释，眼中的冷笑之意却更甚。
丁情道："我不会冤枉你。薛老爷子名声在外，想必更不会冤枉你的。"
卓鹰忽然冷冷道："你一定要把交给他？"
丁情道："我会去大漠，就是他给我的任务。他一直都很想见你。"
卓鹰冷冷道："我也一直想见他。只是我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见面。"
要见薛老爷子并不容易。他一向形踪成秘，而且见面的时候，也是与任何人都保持着隔离。
他一生破案无数，仇家当然不少。刺杀过他的刺客已不知有多少。但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地，那些人却都死得干干净净。
在江湖人眼里，这位薛老爷子简直比一条老狐狸还要狡猾难缠。
薛老爷子的面子也很大。就算是他的得意门生丁情，入门三年总共也就只见过他七八次，而且每次都还至少隔了十丈的距离，远远地说话。
极少有人能靠近他。武器更不能。
丁情进门的时候，就被几个捕快拦住，解下了情人剑。
丁情倒了杯茶，放到卓鹰的面前，道："先喝杯茶，慢慢等。"
卓鹰冷冷道："他的面子还不小，要我等他。"
丁情道："他的面子本来就不小。而且他是条老狐狸，疑心病很重。不把事情问清楚，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问什么？"
"问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了爪牙，真的已经不能再伤人。只有确定你真的威胁不到他，他才会出来见你。"
卓鹰问："他向谁确定？"
丁情道："除了你和我，还有谁了解情况？"
卓鹰道："薛小华？"
薛小华是他的女儿。女儿的话当然是可信的。
丁情刚想说话，又闭上了嘴。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白面微须，衣饰华丽，高大而威重的老人。
这个老人就是薛人凤。
薛人凤的脚步很轻。以丁情灵敏的听觉，也只在薛老爷子靠近后才听出有人来。
　　丁情想不到一个这么样高大的人，走路时的脚步竟轻如狸猫。
　　狐狸也和狸猫-样，脚下也长着厚而柔软的肉掌。只不过，狐狸比猫更灵敏，也更凶残。
"让你久等了，情儿。"薛老爷子脸上带着开怀的笑。
"老爷子。"丁情站起来。
薛老爷子拍拍他的肩，笑道："坐下坐下，不用起来。这就是大漠之鹰？让我好好看看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丁情靠得这么近。丁情的脸上几乎要出现受宠若惊的表情。
薛人风看了看卓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做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也有今天的下场！"
他又拍拍丁情的肩，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我绝不会挑错女婿，我女儿也绝不会挑错丈夫。"
丁情道："你都知道了？"
"小华都告诉我了。"丁情为他翻过一张椅子，他慢慢地坐下，又问："我派人去接应你，结果你把他们好好地教训了一顿。"
丁情道："我......"
薛人凤打断他，笑道："教训得好！他们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还敢对你无礼。你如果不教训他们，我也要教训他们的。"
丁情笑了笑，道："这只鹰太危险。只有亲手把他交到老爷子你手里，我才能放心。"
薛人凤大笑，道："好！好徒弟！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卓鹰冷冷地看着他们，忽然冷笑道："好一对师徒！一对畜生！"
薛人凤冷冷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有脸说话？"他一摆手，唤道："来人！把这只毒鹰给我拖进笼子里，关好了。"
立刻就有两个骠悍勇猛的捕快从楼下走上来，一边一个把卓鹰拖了下去。
薛人凤回头对丁情道："案子的事情就到此为止，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事。"
"我的事？"
薛人凤笑道："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小华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丁情怔住。
薛人凤道："她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她要等到这件案子结束。她不想让你分心。"
"孩子......"丁情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发愁。
毕竟这么年轻就有孩子，未必是一件好事。
薛人凤又道："小华已经是你的人，现在肚子也要大了，你可不能让她等久了。"
丁情的脸竟然红了："老爷子，你答应？"
"当然答应。"薛人凤再次大笑，道："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现在只想问你什么时候来提亲？"
"老爷子认为什么时候是好日子？"
"明天就是好日子。你明天就可以来提亲。"
"明天？"丁情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
任何人能娶到薛老爷子的千金，都是八辈子的运气。凭着薛老爷子的声名地位，以后在六扇门里就可以青云直上，一日千里。
薛人凤又唤道："上酒菜。我要和丁少爷好好喝几杯。"
酒菜早就在一边等好了。七八个穿得特别干净，干净得连指甲缝里都没有一点油垢的伙计立刻摆上了酒菜。
薛人凤亲手为丁情倒了一杯酒，笑道："好日子不醉不准走。岳父敬你一杯。"
这样高兴的日子，怎能不喝酒？喝！当然得喝。
丁情接过酒杯，刚到嘴唇，却突然一脚踢翻了桌子。
那几个上菜的伙计，竟然每个人的手上都已带上了鹿皮手套！丁情干杯时，一仰头，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同时射出了七点寒星。
酒盏落地，洒在地上的酒中竟"哧哧"地冒出白泡和白烟！
酒中竟然有毒！
这个行动的每一个步骤、每一点细节，无疑都经过了极周密的计划。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桌子被丁情踢翻，正好迎上一片暗器。
暗器穿过木桌，余势尚劲，又全部钉在地板上。
丁情已从桌后跃起，向那几个人扑过去。
一直笑容满面的薛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也突然冻结。袖子里倒出半截铁制针筒，一抬手也射出七点寒芒。
他射的不是丁情，而是卓鹰。
卓鹰全身有十三个穴道都已被封，已像条死鱼般被两个捕快拖到楼下去了。
可是这七根透骨针射来时，他却突然猎鹰般腾空而起！
两声惨呼声响起。七根透骨针有五根打在了那两个捕快的身上。还有两根打在墙上，发出"叮叮"两声，入墙竟有八分。
世上暗器百家争鸣，首推暴雨梨花针和孔雀翎。其次就有这种七星透骨针。据说普天之下，只有七对。简直比黄金还珍贵。
这时，楼上也传出一片惨呼声，连骨头碎裂的声音也能隐约听见。
那七八个跑堂的伙计，他们当然不是真正的伙计。现在都已被丁情打倒在地上，每个人都至少断了五六根肋骨。
"唉。"薛人凤在看着丁情，叹气，"我还是看错了你。"
丁情道："你本来就看错了我。你以为我是可以随便让你摆步的棋子。你把我当成一头猪。"
薛人凤道："像猪一样死在我的毒酒下，至少你不会死得难受，还会死得很舒服。"
丁情道："可是却还是死得很冤枉。"
薛人凤道："我想问你是怎么想到我要杀你的？"
丁情道："那是因为我要对付的人本来就是你。"
薛人凤吃惊道："你是大漠之鹰的人?"
"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个等着抓你，等了三年的人。"
薛人凤不明白。
丁情道："我是上面派来查你的人。上头有一位大人物早就在怀疑你。"
薛人凤的脸色已变了，道："三年前你拜入我门下，就是想接近我，好对付我？"
"不错。"丁情叹了口气，又道："但是你实在太小心了。我不但什么都查不到，甚至连你的身都近不了。"
薛人凤道："你没有擒住卓鹰？"
丁情道："当然没有。你看错了我，你也看错了卓鹰。"
卓鹰已经在楼上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丁情道："卓鹰不是个会为了情字不要命的人。就算是我，也根本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
薛人凤道："但是你却把他带来了。"
丁情道："我若是不把他带来，你又怎么会见我？我又怎么有机会对你下手？"
薛人凤冷笑，道："那你查到了什么？"
丁情道："查到的已不少。我至少查到那五百多件大案的真正主使并不是卓鹰。是你在陷害他。你女儿会杀颜如玉，是因为你女儿就是沙漠之狐的人。"
薛人凤淡淡道："我和卓鹰并没有私人恩怨，我为什么要陷害他？"
丁情道："那就是我查到的最重要的一点。"
"哦？"
"我知道了一件事。胡云中虽然被称为沙漠之狐，但是却极少有人在沙漠中见过他。"
薛人凤冷冷道："那又怎么样？"
"那是因为胡云中根本就不住在大漠，他住在中原。"丁情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你就是沙漠之狐！"
薛人凤不说话了。
丁情道："最想要卓鹰死的人就是你！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得到沙漠的霸权。你先犯了大案，嫁祸给大漠之鹰，再派我代表六扇门去对付他。但是你还是不放心我，所以还叫你的女儿来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