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鹰————一世芳华

大漠之鹰
第一章，流落大漠的人。
（一）。
鹰在天空中盘旋。
天空万里无云，烈日如火。
天空下是一望无迹的沙漠，酷热的沙漠，绝望的沙漠。
这就是位于新疆南部天山与昆仑山之间，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丁情和小华已经在这片沙漠里迷失了十三天。
最后一袋水也已经在七天前喝完。现在他们唯一还拥有的只有一匹马，一把剑。
马是"马王"马长春送给丁情的。
马长春经营马的生意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无论多野性的马，到了他的手中都能被驯服。
他一生遍相天下名马，得了十匹名骏，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丁情是他的忘年之交。当丁情向他说起要去北方游历时，他便从十骏中挑了一匹送给丁情，作为离别赠礼。
马的名字叫白燕，是匹纵横江湖，且野性高傲的名驹。
可惜这天下无双的良马，此时也将要倒下。
丁情是个年情的剑客。他走进这片象证着死亡的沙漠时，身上只有三件财物。
他把这三件东西也看得如同自己的命。其实换了任何男人，也一定会很看重这三件东西。
--名剑，良马，美人。
名剑在他的手中，用白色的丝绸缠绕得很细心。可惜丝绸已经很脏了。
看过他的剑的人不多，总共只有十一个。但是这十一个人现在都已是死人。
他才刚出道江湖一年，就已经挑战了江湖上十一个名声显赫的剑客。无一败迹。当然，他若是败一次，现在世上已不再有丁情这个人。
名马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他最忠实的朋友。
山高路远，忍饥挨饿，这匹马都与他一路同行。他们之间甚至已有了好像朋友般的默契和感情。
这样的朋友是不是比人类朋友要可贵得多？
小华正和他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想前走。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但是只要他要走，她就会跟着他。
他们已经一路走来，形同夫妻。
即使是可能会渴死在这片沙瘼中，她也从没有抱怨过他。
丁情忽然顿住脚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了？"小华看着他。
"有人来了。"
"谁来了？"
"......"
丁情在眺望远处。远处出现了一片黄沙。黄沙滚滚而来，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几十匹马奔驰而来。马上的汉子个个身手矫健，凶悍如虎。刀光闪闪，杀气也腾腾。
让丁情觉得奇怪的是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一个大胖子，胖得像个充满了气的皮球。
以他那身材，他骑的竟然是只瘦不拉及的小毛驴。但是这只小毛驴却偏偏比同路所有的马都跑得还要快。
大胖子拦住了丁情，问："你就是卓鹰？"
不等丁情回答，他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不可能是卓鹰。你太年轻了。"
丁情问他："你说的是不是大漠之鹰的卓鹰？"
"世上有几个卓鹰？"
丁情道："最有名的只有一个。"
江湖中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大漠中有两股势力在争夺霸权。一股是"沙漠之狐"的胡云中，另一股就是"大漠之鹰"的卓鹰。
近年来，大漠之鹰一直处于上风。江湖中最出风头的人必然少不了有这位卓鹰卓大公子。
可惜，他行踪飘忽，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你们要找的是卓鹰？"丁情问。
大胖子懒洋洋地趴在驴背上，没开口。
他显然没把面前这个落魄潦倒的穷年轻人看进眼里。对于看不进眼的人，他一向懒得动口。
他实在太懒了。
只有懒人才能长胖。你见过哪个勤快人长胖的？
丁情道："我不是卓鹰。"
没有人理他。
丁情又道："所以请你们让开些，让我们走。"
"想走？"小胖子的一个手下忽然纵马靠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一双大眼盯在小华的脸上。
"这女人真不错。细皮嫩肉的。"
马上就有人响应。
"没错。这地方的女人太少了。好长时间没见过这种外地来的货色了。"
小华害怕地躲在丁情的背后。丁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甚至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一个汉子大声对丁情说："想走可以。女人留下，你牵你的破马走。"
丁情没有走。也没有开口。
他的嘴唇已干裂，喉咙更是干得要冒烟。他绝不想浪费一句话，一分体力。
‘听见没有？叫你滚，你就滚。"那汉子扬起手上的马鞭，就向丁情的脸抽下去。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唰"的一声。马鞭的梢尖已经被捏在丁情的手中。只一拉，那汉子就摔下了马。
大胖子冷冷道："看来这小子也是练家伙的。卓鹰既然还没来，你们就先拿他练刀！"
几十匹马立刻向丁情围过来。
"妈的！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抓活的，我要他慢慢死！"
马蹄飞快地旋转，踏起一片黄沙。沙雾中刀光剑影，连闪不绝。
丁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华扶上那个被他拉下马的汉子的马。
"你先走，到前面等着我！"他狠狠一打马屁股。健马长嘶，奔腾而去。
即使自己遇险，他也绝不能让小华受到伤害。她是他的情人，也是他的责任。
马上的小华还在用干得沙哑的声音喊着："丁大哥.....丁--"
丁情已经消失在黄沙和马群的包围中。
这些人根本就是马贼！是强盗。对他们当然不能留手。
丁情飞起踢下了几个人，用手中裹着的剑拗翻了几个人，然后冲出来。
白燕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鸣声震奋，就好像在等着他骑，骑着冲出重围。
但是丁情绝不肯骑它的。这些天的艰辛和干渴，已经让白燕瘦得只剩皮包骨。丁情对他已充满了愧疚和尊敬。
他和马的体力都已到了极限。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更别说还要打架。
他一冲出来，就看见大胖子的手上已经拉开了一张硬弓。箭尖却不是对着他的，而是对着远处马背上的小华。
丁情的全身立即抽紧，大叫一声："不--"
"不要"两个字他并没有叫完。因为他这一声大叫使他本已干的开裂的喉咙震裂。
他只觉得喉咙一阵剧痛，立即栽倒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口血。
白燕在他的身旁低声嘶叫。他却已爬不起来。
人的生命都是有极限的。没有人可以忍受干渴的煎熬。丁情的生命是否已在这时到了最后的底限？
他最后的视线就是一只越飞越远的利箭。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墨】

（二）。
丁情本来不应该这么快醒的。他根本就不该醒。
但是喉咙中的血流进他的胃里，他在昏迷中感觉到水的滋味。那是生命的源泉，是求生的希望。
他竟然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穿雪白色长袍，长发如丝的男人。
这个人就立在他的旁边。衣袍在西风中翻动，似乎要乘风飞去。
耀眼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背后，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的黄色旋目。
他的手中有剑。一把月白色光辉的古剑，丁情的剑。
"丁大哥！你终于醒了。"小华立刻趴进丁情的怀中，哭了起来。
白燕轻鸣了一声，伸出干燥的舌头，在丁情的脸上舔了一下。
小华没事，白燕还在。丁情松了口气，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唉。"白袍人却叹起了气。
"我不该笑吗？"丁情躺在他的脚下。
他一说话，才发现喉咙痛得像火烧一样。声音听起来不仅沙哑，而且粗燥，就像是两口铁锅在摩擦。
白袍人道："你还能活过来，是应该笑的。但是我却不想看见你笑。"
为什么？丁情问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看着他。
白袍人当然懂他的意思，道："因为你还能笑得出来，就不会死得太快。"
你想我死？丁情还是问不出来。
"你想他死？"小华代替他问。她本就是个聪明灵俐的女孩。
白袍人道："我本来以为你会死的。但是你竟然活过来了。"
小华问："你既然救了我们，为什么又想要他死？"
白袍人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女人。沙漠这地方，女人总是缺货得很。"
小华的脸色变了："你...你是想......"
白袍人道："不错。我是想要你。"
小华的声音已开始发颤："原来你杀他们...是为了......"
丁晴顺着小华的手望去，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他们正处在一个沙丘的顶上。沙丘下的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全都是刚才他遇的那些人。
只不见了大胖子和他的小毛驴。
人虽然死光了，马匹却都还好好地活着，就系在一个最壮的大汉的尸体上。
在除了黄沙什么都没有的大漠中，这些都是难得的财富。
丁情爬了起来。他竟然还能爬得起来，而且还能再说几句话。
他问白袍人："是你杀的？"
‘是我。"白袍人的脸上全无表情。
"是你救了我？"
白袍人冷冷道："我并不想救你。我杀他们是为了三样东西。"
"三样东西？"
白袍人道："你的剑，你的马，和你的女人。"
丁情道："你看中的是我全部的财产。"
白袍人道："你的财产太好了。"
他的脸上又露出羡慕的神色，凝视着手中的剑，道："这把剑锋锐不可挡，出鞘后剑锋几乎透明，似有柔情万种。是把天下无双的好剑。"
丁情点头。
不是好剑，他又怎会看得比命更重要？
"这把剑你是怎么得来的？"
"是从一个死在我剑下的剑客手上得来的。"
"你得到这把剑多久了？"
"还不到半年。"
白袍人道："半年虽然不太长，也不能算短。自古以来，名剑就是天下人争夺的珍宝。你能保得住这把剑，你的剑法一定已相当不错。"
丁情没有否认。事实上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剑法很好，并以此为荣。
白袍人问："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情人。"丁情回答。
"情人？这把剑竟然叫情人？"白袍人似乎在惊讶，"这就是当今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情人剑？"
"是的。"
白袍人淡淡叹息道："杀人的利剑为什么要叫情人？难道它已不想再杀人？"
丁情不能回答。
白袍人又看着白燕，道："你的马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
丁情道："是的。"
白袍人道："你的女人也是世上少有的绝色佳人。"
丁情道："她是的。"
白袍人道："你也该知道，你如果死了，这三样宝物就都是我的了。"
丁情忽然大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等我死在他们的手里，然后你再从他们手里把我的东西抢过去。反正这群人死有余辜，你抢他们的东西，不但不用心有愧疚，还可以算是做了好事。"
白袍人道："想不到你倒是个聪明人。"
丁情道："其实你不必想这么多的。你只要杀了我，这三样东西仍然是你的。"他又喘了口气，接着说："你当然看得出，我现在绝不是你的对手。"
白袍人在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说的事只有一种人会做。"
"哪种人？"
"强盗。"白袍人冷冷道："我不是强盗。我不抢活人的东西。"
丁情在叹息，道："不管怎样，我欠你的情。"
白袍人道："我从来不欠别人的情。也不想别人欠我的。"
丁情道："你要我怎么还，你说。"
白袍人道："我想要你这三件东西中的一件。你可以自己决定给我哪一件。"
丁情没有再说话。他拉起小华的手，牵上白燕，就往山丘下走。再没有回头看白袍人一眼。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纵然再不舍，他也绝不回头去看一眼。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从不让自己去做。
山丘下有死人。有的死人腰上还有水壶。
丁情从一个死人腰上拔下水壶。里面有半壶水。
他的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立刻把水壶交给小华喝了几口，剩下的一点，又全都给了白燕。
他又翻遍了所有的死人，又找到两个有水的水壶。还在一个人腰包里掏出来一条干熟的马腿。
喝了一些水，吃了一点马肉，他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有力气再走下去。
虽然三件财富已失去了一件，但他毕竟还活着。
能够活下去，就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
白袍人已经走了。
他这个人就好像一阵风。要来的时候，就会忽然来到你身边。要走的时候，也一样没有人可以阻拦。
丁情并没有看见他走，却也能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因为天空中那只盘桓不去的食尸鹰也走了。
在沙漠中，鹰也和人一样，生活得很艰苦，很难找到食物。
而这里刚死过人，这里有很多死尸。食尸鹰绝不肯轻易离开的。
它会离开，也许只因为它的主人已离开。
它的主人有一双比鹰眼更沉猛，更锐利的眼睛。一身白袍白得胜过远方天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丁情没有问他是谁，也不必问。只因为他知道世上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烈日已渐渐西沉，酷热却还未减退。所有的生命都似乎被烤焦了。
这就是沙漠。白天酷热，夜晚严寒。有多少生命可以承受如此重压和催残？
第二章，大漠驼队。
夜幕降临后，沙漠中刮起了大风。干燥寒冷的大风，扬起黄沙，如刀锋般割在脸上。
走到一处巨大的风蚀蘑菇岩下，小华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丁情连人带马全躲进背风的一面。
他轻轻吹了声口哨，白燕就窝倒在沙滩上。他把小华抱过去，人和马偎依在一起。就像是活在这片天下的最后几个生命般相濡以沫。
"你怎么样？"丁情把小华抱在怀里。
"还..还好......"小华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丁情把她搂得更紧，不禁叹息："你不应该跟着我来的。"
小华用力地摇头，道："我们已经有了婚约。老公到哪里，老婆当然要陪着。"
"可是......"
小华的手指轻按在他的唇上，不让他说下去。轻声道："抱紧我。"
丁情并没有抱紧她，而是突然站了起来。
因为他听见了声音。从仿佛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人和马的声音，很多人，很多马。
"怎么了？"小华看着他突然跃上蘑菇岩，对着寒冷的风沙静静地站了一刻。
丁情的眼中忽然发出光，因为他看见了灯火。几十盏如豆的灯火，在夜幕中陆续亮了起来。
有灯火就一定有人。
"我们再走一程。"他跳下来，把小华背在背上，牵起马。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小华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面一定有个商队。我听见的声音一定是商队在扎营。"
丁情没有猜错。那的确是个商队，而且是一队他从未见过的庞大的驼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