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爱，是仇恨————一世芳华

第一章,付文英是个什么人?

(一).
财神赌坊是家老字号的赌坊.在蜀中一带没有哪个真正的赌徒不知道这个牌子的,也没有哪个真正的赌徒没在财神赌坊赌过钱的.
赌坊通常都是四方来财,八方进宝.十个赌徒九个输.财宝源源不断地流进庄家的腰包里.开赌场的油水绝对够肥.
财神赌坊的油水更是肥得让人眼红.
可是今天,财神赌坊却来了一位瘟神.
每个赌徒都是赌场的财神爷.通常被称为瘟神的,就是那些手气特别好,下注又特别大方的人.
遇到这种瘟神,庄家通常都会主动把他们"请"出去.
今天这位大瘟神,是个年轻英俊,衣饰整洁的公子.出手阔绰不说,风头更是一时无两.
他赌的是色子.只要他出手,盘盘都是三个六通杀,别人连赶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票,赢回来的也全部下注,一张也不收回.
聪明的赌徒就知道:一输就走,见好就收.
这位瘟神无凝是个行家,却偏偏不通气.
等他的赌本从一万两变成一百万两的时候,庄家侯老板终于不得补出面了.
侯老板又叫"猴老板",是个瘦得像猴子的小老头.嘴里总是叼着根烟斗.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围在瘟神公子身边的一大票赌客立即自动让出一条道.
这个猴老板是谁也不想得罪的.
"公子好手气啊."侯老板笑眯眯地站在瘟神的身边.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瘟神偏头看他.
"正是侯某."
"你来的正好."瘟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正想跟你赌一把."
"跟我赌?"
"我想赌你这家赌场."
此话一出,侯老板脸色就变了.满赌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小子分明就是来找岔的.
赌坊里的七八个练家子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在他们眼里,只要是赢家就看不顺眼,赢得越多越不顺眼.
侯老板的脸色回复了一下,问:"公子尊姓大名?"
"姓付."
"付公子跟侯某有什么过节?"
"没有."
"那付公子为何要找侯某的麻烦?"
"我不是找你麻烦."姓付的冷冷道:"你还不配."
侯老板脸色又变了.所有的人脸色又变了.
付公子道:"你只不过是条狗.我要找的是叶廷风的麻烦."
"妈的!你小子嫌命长了."一个练家子操起一张椅子就向这小子的脑袋砸下来.
围在旁边的赌儿们立即往后退开.但是没有人走.
今天的事,他们既害怕,又喜欢.谁也不愿错过.
"啪"的一声,椅子碎了.姓付的脑袋还是好好的.但是姓付的一拳打回去的时候,拳头当然是好好地,他的肋骨却断了两根.
惨叫声响起时,赌桌也被姓付的掀飞了.正好打翻一群看热闹的赌徒.
这下,赌儿们想不走也不行了.
他们全退到赌坊大门外,只听见里面"劈劈啪啪"一阵翻桌倒柜声,还有一阵哎哟黄天的惨叫声.
七八个练家子全部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姓付的拧着侯老板的衣领,冷笑道:"回去告诉叶廷风.我的名字叫付文英,我就住在平安客栈."

(二).
怡红院是家老招牌的妓院.这里的女人都是真正的女人.这里的客人也都是有钱的主儿.
今天怡红院最红的四位姑娘都被牛总镖头包下了.陪的是王大爷和几位外地来的镖师.
"这位公子,你在开玩笑吧?仙儿姑娘已经被牛大爷包下了,谁还敢去叫她呀?要不,你另外点位姑娘?"牛总镖头和客人，是谁也不敢得罪的。
"我只要仙儿."
"可是,这个......"
"我再说最后一遍,马上叫仙儿过来."付文英拧住了龟公的衣服.
......
不到一会,就有人踢开了付文英那间房的门.
"是谁敢跟我抢女人?"来的正是牛总镖头和他的客人们.
"是我."付文英坐在桌子上,背对着他们,手里还端着一杯酒.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干你娘的。"
　　这句话刚说完，就有七八个醋钵般大的拳头飞了过来。
管你小子是什么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就先揍了再说.揍死了是你活该,揍不死算你命大.
这些本来就是终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朋友，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揍错了人.一向只有付文英揍人的分,还极少有人揍得了他.
怡红院的老板是何三娘.她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付文英的房门忽然开了.
走出来的是牛总镖头和他的那帮朋友.
"姓付的,你有种等着."牛总镖头的一条右臂已经吊着了,疼得满头冷汉雨点般落下来.
王大爷和其她几个镖师全都鼻青脸肿,断胳膊拐腿.还有两个的鼻血流了一脸,鼻骨八成也断了.
经过何三娘身边时,王大爷还在恨恨地骂:"不拔了这姓付的小子的皮,我他妈的给他当孙子!"
何三娘的脸色阴起来.她接管怡红院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这里惹事.
她以前并没有见过付文英,但是怡红院是清风堂的产业,真正的东家是叶廷风.不管什么人,在蜀中地区得罪叶廷风,就等于得罪阎王爷.
她怒气冲冲走进房间,就看见付文英竟然躺在床上睡觉,一身酒气,好像喝醉了.
屋里除了一张绣花床以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打烂了.
何三娘见了当然更生气,对他喊:"你给我起来!"
"你在叫我?"付文英连眼睛都没睁.
"这屋里除了你还有鬼啊?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的地方惹事?"
"可惜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付文英只睁开一只眼,盯着何三娘一笑,"都说你是只河东狮,我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
"哦?"何三娘冷笑,"那你看我怎么样?"
"说你是河东狮的人一定都是瞎子.你比最漂亮的狮子还要好看一百倍."付文英两只眼都望在她身上,笑得色迷迷地.
"那你就趁现在多看两眼,以后就没机会了."
付文英好像完全没听出她的意思,还问:"为什么以后没机会了?难道你要嫁人了?"
何三娘冷冷道:"因为我要把你那双色眼的眼珠子挖出来."
付文英还在笑嘻嘻地:"你挖不到的."
何三娘不想跟醉鬼纠缠,一挥手:"来人----"
"人"这个音并没有发出来.因为她刚想发出来,就有样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任何人的嘴若是让这样东西堵住,都一定没法子再说一个字了.
何三娘还想求救,付文英已经一脚把门踢上了,搂着她的腰一转,就把她压在了床上.
"你...你想干什么?"何三娘喘息着.
"干什么?只不过是要强奸你."
"你敢!"她到现在还不相信有男人真的敢动她。她"河东狮"的名号不是骗来的.只要她大叫一声,马上就会有一大群男人跪着求着要救她,为她去死都甘愿.
可惜,她叫不出.
"听说,除了叶廷风,你不肯陪任何别的男人睡觉.我今天倒要试试看,你到底有什么滋味!"付文英动手就撕她的衣裳.从上到下撕得干干净净,一块布都不留.
她惊恐得想大叫,可是嘴又被付文英用自己的嘴堵上了.她想咬他一口,可是却先被他咬了一口,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外头还是一片吹拉弹唱,风光无限,谁也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
何三娘已经成了付文英案板上的鱼肉,只能随他怎么办了.谁也想不到付文英会在这时候站起来.他现在本不该站起来的.
他立在床前,盯着何三娘丰满白嫩的身体看了一会,忽然一转身,大步走了.
何三娘吃惊地盯着他:"你这样就走了?"
付文英在门口回头:"我现在又不想强奸你了,不走还干什么?"
"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说走就走了?"
"我一想到你比我大了十几岁,我就什么兴趣都没了."
何三娘温暖柔软的身子突然冰冷僵硬.
他已大步走了出去,还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哭骂声:"你这个王八蛋,畜牲!你去死!"
她现在还可以叫手下,但是她却没有叫.女人的情感岂非本来就难以说清?
她围着被子下了床,拣起地上一个花瓶,刚想抱着哭,门忽然又被推开了.
付文英又回来了.
何三娘一怔,脸上的泪珠还没干,又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笑容.
她的确是个极有魅立,极迷人的女人.
付文英故意不去看她的脸,说:"你回去告诉叶廷风,我的名字叫付文英,我住在平安客栈."
一说完,扭头便走.这一次再也不回头了.
走出很远后,身后才传来花瓶打碎的声音,还有她的咒骂:"付文英,你不得好死!"

（三）。
四月十九。夜。
成都。清风堂总堂。
一盏孤灯在红漆木做成的书桌上闪动。灯下的人是叶廷风。
他刚年入而立，就已经是清风堂的总堂主。而今，清风堂已经打败了四川有"不倒翁"之称的天龙帮，势力独霸蜀中。
他更是蜀中的第一号人物。
长年的东打西拼，使他根本没有成家的机会。女人虽然不少，却也没有一个孩子。
灯火在跳动。叶廷风的思绪也在跳动。
他忽然一拍桌子："可恨！"
桌上的灯火闪烁了一下，几乎要熄灭。
一个人轻轻走进房间："什么可恨？"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的是谁。
李静静，一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女人。他的女人。
"可恨清风堂到现在还扩张不到中原！"
李静静轻轻把一杯茶递到他手里，柔声道："清风堂本来不过是个小帮小会。是你一手把它扩大到如今蜀中第一的地位。这已经很难得了。中原群雄割据，藏龙窝虎，换了谁也很难发展势力。"
叶廷风道："当年青龙会刚建立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三流帮派。现在却已是天下组织最严密，势力最庞大的帮会。"
他的眼中有光芒在闪烁："青龙会做得到的事，我清风堂也可以做得到！"
李静静叹息道："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留下来的是什么？"
叶廷风道："赢家。"
李静静摇头，道："是仇恨，无休无止的仇恨。"
叶廷风也不禁叹息："这就是江湖。"
李静静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有深情："我们退出江湖吧。这些年你种下的仇恨已经太多了。你再不走，我怕你会被江湖吞没。"
"我怎么能走？"叶廷风的脸色阴起来，"我才刚从天龙帮手里夺下蜀中第一的地位。退出江湖，也要等到功成名就之后。"
"你还想跟青龙会斗？"
"青龙会也想将势力扩张到蜀中。我不对付他们，他们也会对付我。"他的脸上又出先那种愤恨的神情，道："要是我身边能多几个像龙华，方于风那样的人才，我根本就不必把青龙会放在眼里。"
龙华是叶廷风最得力的手下和最忠实的朋友。
他们的关系不仅亲近，而且微妙。其中包含的信任竟比离静静还要多。
但是龙华并未在清风堂担任什么职务。清风堂的第一堂堂主是方于凤，翩翩风度，人中龙凤的方于凤。
"总堂主。"一个下人在门外道："侯堂主和何堂主来了。"
"让他们到大厅等我。"
叶廷风的书房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进的。除了他自己，也只有龙华，方于凤和李静静进来过。
"付文英？"听完侯老板和何三娘的描叙，叶廷风似乎来了兴趣，"这个年青人看来也不是真的想找我麻烦。查清楚他是什么来历了吗？"
侯老板摇头："我们只能查到他到成都已经有半个多月了。除了出来找我们两场麻烦以外，一直没有出过平安客栈。"
"听不出他是哪里口音？"
"我到平安客栈问过掌柜。老掌柜干这行五十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他说这个付公子会说十几个省分的话，连他也听不出他到底是从哪来的。"
"他穿的衣服呢？"
"听说他一天换一套衣服。每套衣服的质料都不同，来自全国各地。"
叶廷风似乎更有兴趣，道："这位付公子是有心想隐瞒来历。"
"你看，我们要不要......"侯老板用手掌做了个"切"的手势。
"不。"叶廷风道，"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不能轻举妄动。"
他又对何三娘说："你去一趟平安客栈，代我邀请付公子到天香楼一聚。"
何三娘道："恐怕迟了。"
"哦？"
"那条狗已经带了十几个很‘跳'的狗兄狗弟去了平安客栈。"
那条狗其实是个人。只不过他不但名字叫李大狗，而且真的喜欢咬人。看谁不顺眼就咬谁。
他的狗兄狗弟自然跟他一个德性。
这群狗全都迷上了一个女人，就是何三娘。
何三娘全身上下都熟得烂透了，却偏偏喜欢吊男人胃口。
已经答应过李大狗三次陪他睡觉。结果李大狗还是连个嘴都没亲到。
这回一听何三娘说被付文应欺付了，他立刻一跳三丈高："奶奶的姓付的！连老子的女人都敢插一手。给我做了他！"
平安客栈未必就没能平安，但是大家还是都喜欢讨个吉利。
李大狗一行十几个人大摇大摆来到平安客栈门口。
还没进门，里面就有个人撞破楼上的窗子飞出来，正好摔在他的脚下，满脸鼻血。
"怎么回事？"
平安客栈里面正打得一塌糊涂。惨呼声此起彼伏。人一个接一个地从破洞的窗子被打飞出来。
李大狗瞪大了眼，忍不住在数："一个，两个，三个......"
第十四个人飞出来之后，里面总算安静了。
李大狗一见这个人就乐了；"哟！你不是牛总镖头吗？怎么被人打成熊猫眼了？哈哈哈......"
"哼！"牛总镖头的脸很红，向客栈里狠狠道："姓付的，你等着！今天算你走运。我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你不行。"李大狗一拍胸脯，"姓付的还是得我出马。我帮你报仇。"
"你？"牛总镖头怀凝的样子，"你行吗？"
"没问题！说，你要手，还是要腿？"
牛总镖头冷笑："他的双手双腿，我全要。"
"你等着。"
李大狗当先一人，大步走进去。他的兄弟们立即跟进。
里面很快又传出尖锐，凄厉的惨叫声，比鬼叫还吓人。
牛总镖头从来也没听过这么恐怖的惨叫，禁不住冷汗都出来了。
但他总算还是听出了：这是李大狗在叫。简直跟杀狗一样。
没过一会，里面就有人出来了。
李大狗一行十二个人进去，出来时已只有六个人还能走了。
李大狗是被四个人抬出来的。果然是双手双腿都骨折了。
牛总镖头一看也乐了："哟。这不是大狗吗？怎么被人打成条死狗了？哈哈哈。"
"他这是自找的。"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风韵优美的女人，女人中的女人。
"何老板？"来的正是何三娘。
"何老板贵人，怎么来这了？"牛总镖头立即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