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爱，是仇恨————一世芳华

叶廷风道："我已经去厨房看过，今天上工的十一个厨子全部都死了。"
"死了？"付文英惊问："怎么死的？"
"中毒。中跟你一样的毒，互相残杀。"
付文英盯着那张信纸看了看，问："你真的相信这是青龙会的人做的？"
叶廷风道："难道不是？"
付文英道："蜀中原本是天龙帮控制，现在又是清风堂的势立范围。青龙会根本没有机会在这里扎根，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青龙会八月十九分舵出来？"
叶廷风道："你怀凝什么？"
付文英道："我怀疑有内奸。"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清风堂是什么地方？就算青龙会真的有多少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在这里随便杀人。但是，如果在这里安派内奸，就很容易办到了。"
叶廷风道："我也一直在怀凝有内奸。外敌能抵，家贼难防。"
他又对付文英道："你知道这封信是在哪里发现的吗？"
"在哪里？"
"在我的书桌上。"
付文英道："我记得你的书房好像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叶廷风的书房外随时都有人防守，白天黑夜都有人轮班。能进去的人，加上付文英也只有五个。
"内奸有没有可能是龙华？"
"不可能。"叶廷风一口回绝，"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独龙华不会。"
"你这么信任他？"
叶廷风道："他跟了我十五年，若要背叛我，早就背叛了。"
付文英道："最能伤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的人。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当别人的奴才。他竟然给你当了十五年奴才，难道会没有目的？"
叶廷风沉默不语。
付文英道："李静静，何三娘，方于凤，每个还活着的人都有嫌疑。"
叶廷风冷笑地看着他，问："你呢？你有没有嫌疑？"
付文英道："有。"
"你也有？"
"这些事都是在我来之后才发生的，我当然更有嫌疑。"
叶廷风摇头："不会是你。在大厅时我一直在注意你，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你若是与人串通，你自己就不会中毒了。你若真是内奸，更不会锋芒毕露，想一来就引起别人的怀凝。做内奸的人通常都很善于隐藏。"
付文英笑道："你倒真有经验。"
叶廷风一手按在他的肩上，道："我信任你。这件事我交给你去调查，你一定要把这个内奸给我揪出来。"
付文英皱眉："我？你说的话就是命令。可我才刚来，我说的话......"
叶廷风道："你直接受命于我。所有的人你都可以自主调动。"
付文英道："如果有人不买我的帐呢？"
叶廷风道："这个人你也可以自由处置。"
叶廷风说出的话就是命令。现在清风堂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都已掌握在付文英的手里了。
第六章，混乱。
四月二十七，早上。
天气阴雨昏暗。
付文英一大早就给叶廷风送来了一个人，死人。
何三娘的尸体。
尸体已僵硬。一大早被人发现死在前院的荷塘中。眼珠已被水泡得发白凸出。
叶廷风脸色严峻，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死因。"
付文英打开一卷丝绸，洁白的丝绢中出现三根寸许长，头发粗细的钢针。"这就是死因。"
叶廷风脸色微变："七星绝命针！"
"就是七星绝命针。"付文英道："针上还淬有剧毒。这个内奸看来很喜欢用毒。"
叶廷风盯着他的脸："你什么时候能把他找出来？"
"给我两天时间。"
两天时间或许很长，也或许很短。
付文英这个年轻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他能不能在两天内揪出这个内奸？叶廷风无疑很想看看。
他走进后院，就看见付文英到了龙华的屋子门外。
付文英果然是在怀凝龙华。
因为龙华就是大摇大摆走进叶廷风的书房去放信，也绝没有任何人会拦他问他。
"开门。"付文英敲了三下门。
门里没有动静。
"快开门。"他又敲了两下。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你再不开门，我可要拆你的门了。"
就算他要拆门，也还是没有人理他。龙华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叶廷风的脸上露出笑意。他知道付文英绝不会放手的。
这小子若说要拆门，就是铁门都要给他拆成碎片。
果然，门"砰"的一声碎了。
却不是付文英打碎的。是从里面打碎的。碎片像暴雨般激射而出。
叶廷风没想到。付文英显然也没想到。
他匆忙后退闪躲时，里面就有一条人影疾飞出来。只一闪，就已掠上了高墙。正是龙华。
叶廷风从没见过龙华脸上的表情有现在这样惊慌，简直就好像被人捉赃的盗贼。
他正想追上去问他，龙华却已掠过几重院落。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能刺破空气，也能刺破耳膜。
他听见付文英焦急地叫了声："小心！"
风声骤响，叫声未完，他的人已窜起。
"哧哧哧"一阵急响，一团银光全部扎进了一棵大树的干上。
微微闪亮，细如头发，正是七星透骨针！
他回头，只见古径回廊，院落重重，却看不见发暗器的人影。
"你怎么样？"付文英已赶到他身边，声音里透得出丝丝紧张。
"暗器是从哪射过来的？"
"从龙华的房间里。"
龙华的房间刚才正对着叶廷风的背后。难道房间里还有人？
房间里的确还有人，却是一个昏睡未醒的人，女人。
房间单调而严肃。这个女人就像一副活生活色的图画，一个夺目的亮点。
她正赤裸裸地躺在龙华的床上。身上沐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头发也半湿，散乱在脸上。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李静静。
叶廷风的脸色已铁青，双手握紧，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跃动起来。
他终于明白龙华为什么会有那样惊慌的表情，为什么要逃走。
他忽然想起付文英说过的话。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当别人的奴才。他竟然给你当了十五年奴才，难道会没有目的？"
他现在才觉得龙华对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忠诚。
他的手慢慢松开，忽然转身对付文英说："带他回来见我。"
付文英无声地退出去。他知道现在不适合多话。叶廷风的话就是命令。
他的确完成了命令。
他带回了龙华的人头。
简洁的书房，闪动的烛火。付文英在叶廷风面前的桌面上，慢慢撩开包着人头的血布。
叶廷风脸上的表情出现震惊和愤怒的表情，突然一把抓住付文英的衣领："你杀了他？"
"不是。"
"那怎么死的？"
"自杀。"
"自杀？"叶廷风不信。龙华怎么会自杀？
付文英道："他是在我面前自杀的。"
"你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死？"
"是的。"
叶廷风更愤怒："你就看着他死？你为什么不阻止？"
付文英还是很平静，道："一个人自己如果真的想死，谁又能救得了他？"
叶廷凤冷冷道："你没说慌？"
"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谁？"
"方于凤。"
于是，方于凤被传到了书房。
他的回答也和付文英一样。
"你为什么会去找龙华？"叶廷风问他。
方于凤道："我不是去找龙华，我是去跟踪一个人。"
叶廷风问："谁？"
付文英苦笑道："我。"
方于凤道："我一直怀疑清风堂里有内奸。"他盯着付文英道："最可疑的人就是他。所以他到哪里，我就跟踪他到哪里。"
叶廷风道："所以你也亲眼看见龙华自杀？"
"是的。"
谁都知道付文英抢了方于凤第一堂堂主的位子。方于凤恨他恨得要死，当然绝不会帮他说慌。
叶廷风长长吐出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良久，才问："他死前说了什么没有？"
付文英叹息道："他说他无颜见你。要我把他的人头带回来给你，向你谢罪。"
叶廷风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出去。"

夜已经深了。冷风刮过桃林，呼啸作响。
屋里只有一点灯火在跳动，弥漫着昏暗落寞的气氛。
叶廷风静坐在灯下，不动不言，仿佛已神游天外，西天。
感觉到有人轻轻靠近，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桌上。
是李静静。这个时候会来的人只有李静静。
他叹着气问："你没事了？"
"我怎么会有事？"来人轻语。却不是李静静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叶廷风抬头，就看见了付文英的脸。
李静静昏迷未醒，根本不可能来。
他立刻板起脸，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陪陪你。"
叶廷风冷冷道："我叫你来了？"
付文英道："没有。"
"那你就马上走。"
"我不走。"
叶廷风冷笑："你想违抗我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付文英道："我更知道你现在很需要一样东西，所以我就给你送来了。"
叶廷风忍不住问："我需要什么？你送来了什么？"
付文英很诚恳地说："你需要朋友。我送来了我自己。"

叶廷风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才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说了一个字："坐。"
这个字，已无隐成认付文英说的不错了。
"我十二岁入清风堂。二十年的打拼奋斗，仇人越结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而龙华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一盏孤灯，灯下两个寂寞的人对饮。喝的却不是酒，而是茶，很清的茶。
这里并没有酒。他们也不想再叫醒下人送酒进来。
人若是真的想醉，是酒是茶都一样能醉。
"可是龙华最后还是背叛了你，你不恨他吗？"付文英看着他。
叶廷风摇了摇头，道："我叫你带他回来，你一定以为我是想重罚他。"
付文英点头。
叶廷风叹息道："他是个很有用的人。少了他我就等于少了一条右臂，所以......"
付文英接着道："所以你已打算既往不究，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甚至还想把李静静送给他。"
付文英也叹息："你是个好朋友，却绝不是个好男人。"
"你好像也不是的。"叶廷风的双眉已渐渐舒展开。
付文英笑了，笑得很愉快。
他知道叶廷风已把他当成了朋友。这些话是只有在朋友之间才会这么谈的。
叶廷风忽然拍拍他的肩，道："你要小心点。这个奸细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你。"
付文英一笑："如果他不是想找死，他就不应该来找我。"
"我知道，任何人要杀你都不容易。但是，"他的脸上又出现忧虑的神色，"我身边的人已经死得太多了，你一定要为我好好活着。"
"为你？"
"因为你早已把自己卖给我了。我没叫你死，你就不能死。"
付文英的脸上竟然出现被感动的表情。"我不会死的。"
"好了。你回去睡吧。"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影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寞。
付文英道："我留下来陪你。"
叶廷风摇头："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你。人总是要习惯孤独的，又尤其是像我这种身分地位的人。"
他又站起来，轻轻按上付文英的肩膀，笑道："好好休息。以后清风堂还有很多事务要交给你。我可不想把我最有用的一个堂主累垮了。"
付文英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他只能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眼中竟然是一副很复杂的神情，似乎很悲哀，又似乎在恐惧。
"你好像还有事？"叶廷风凝视着他。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出去。
"对了。"叶廷风忽然叫住他，"我知道你喜欢喝酒。我有几坛珍藏的极品女儿红。等会我派人送到你房里去。"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刮在他身上时，他忽然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只有从心底深处产生的寒意，才能如此深入骨髓。
他已渐渐了解叶廷风这个人。这个人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他也会为朋友的死而悲伤，而且他待付文英真的不错。
付文英并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已渐渐对叶廷风产生感情。
感情岂非本来就是在相处和了解中产生的？
这不应该是件悲哀而恐惧的事。那他悲哀恐惧的又是什么呢？

第六章，仇恨如火。
叶廷风这一夜睡得很不错。
他现在还不想看见李静静。和付文英的闲聊似乎真的能冲淡他心里的不快。
他虽然失去了龙话，却又补上了付文英。
这个机敏灵活，武功又好的年青人，似乎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让人产生信心和干劲。
他忽然发现付文英这个小子的确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现在是早饭时间。他正想差人把付文英叫来和他一起吃早饭，就忽然看见个丫环急匆匆跑进来。
"不好了！李姑娘上了凤凰阁。"
付文英早上起的很晚，因为他昨晚醉了。
叶廷风派人送来的酒都是烈性的好酒，所以他醉了，醉得很深。本是想一醉解千愁，却不料酒入愁肠，反而更添愁。
他的头疼得恨不得一刀把头颅砍下来，却还是不得不到凤凰阁去。
凤凰阁下已围了一大群人，一个人忙忙碌碌，如临大敌。
方于逢也来了。现在叶廷风正在吩付他事情。
"你的轻功很不错。我派人从前面吸引她的注意，你从后面绕上去，想法子抱住她。她要是死了，我唯你是问！"
方于凤只有去。叶廷风的话就是命令。
十几个手下已大呼小叫地从正面向楼上爬。
凤凰阁是座木建的楼阁。地下的石基就铺了两米多高。楼阁更有三层。楼檐八面玲珑。
此时，楼下的木门是从里面关上的。
顶楼上忽然传出李静静的哭骂声："滚！统统给我滚！你们哪个敢上来，我就点火，你们都得陪我一起死！"
付文英忍不住问："凤凰阁是干什么的？"
叶廷风道："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故事，你听过吗？"
"听过。"
"凤凰阁是举行祭典的地方。修建这座楼，就是用来烧的。里面放满了柴油，松香，硫黄之类的东西。"
付文英脸色变了："难道她是想烧死她自己？"
叶廷风点头，冷冷道："她是在威胁我。"
"她想要什么？"
"她要我去见她。"叶廷风叹息。
"你不想见她？"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