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玦————巫羽

作者:巫羽  录入:01-21

"子楚身体一直很健康,饮食又有规律,以前也从未有过病痛,真是想不明白,怎麽会这样。"
若老先生不忍地说道,子楚一直很健康,怎麽会突然病得这麽重,他也是想不明白。
陆昃的目光落在严队长身上,他在质疑严队长。他知道子楚本来好好的在帮文物工作队工作,发病时也是在文物工作队的工作场所。为什麽会这样,吐那麽多血,人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总该给个说法吧。
"我们刚开启了墓葬墓室的石门,子楚就突然倒了下去。抬出来的时候,一脸的泪水,还不停的吐血,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慌乱下,便将子楚送来医院。"
柳叶开口说道,她是个细心的女人,留意到陆昃对严队长的怒火,她不希望她们队长受到无辜的指责。
"医生说我哥他睡一下,就会醒过来的,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若娟喃喃说道,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一群人正围著病房的时候,子楚的主治医生带著护士走了进来。
他观察了一下子楚,然後笑著说:别担心,他只是有些虚弱,晚些会醒来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该去吃饭了。
主治医生是下班前前来巡房的,他说完这些话,就离开病房了。
护士换了点滴瓶,将针头进点滴瓶的时候,扎著子楚手臂的输管突然回血。也就是说血液跑进了透明输管里。
"快,举高瓶子!"陆昃有些急躁的斥道,先於子楚的家人与朋友发言。
护士经验还是有的,冷静地将支架升高,高低落差的关系,输管里的血色,逐渐淡了,最後消失了。
"别这麽紧张,回血是常有的事。"护士脾气不错,笑著对陆昃说。
陆昃没有说什麽,只是看著子楚,看著他领口的血迹和惨白的脸。
"陆先生,用过餐没有?"若老先生客气的问陆昃,他们都还没吃过午餐。
"还没有,一起去。"陆昃礼貌的回道,虽然他想留下看护子楚,但子楚的妹妹却已经先行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
医院的食堂夥食太糟糕了,陆昃知道附近有间湘菜馆不错,便提议去那里用餐。
陆昃和严队长、柳叶和若老先生一起过去,只是十来分锺的路程。
一路上陆昃与大夥并没怎麽交谈,只有在饭桌上,若老先生问了下陆昃是怎麽认识子楚的, 因为他一直没听子楚提过。陆昃只说是因为工地文物保护而结识子楚。严队长也说了,由於陆昃的妥协,他们发掘工作最後才得以进行。
四个人,并没什麽胃口,虽然陆昃叫了些相对清淡菜。离开时,陆昃还帮若娟带了份饭菜,他以前有看过若娟的照片,知道她是子楚的妹妹。
离开湘菜馆时,若老先生叫严队长和柳叶都回去,因为他们还有工作,尤其是严队长还得带队。
陆昃给若娟带的是两份菜一个汤,当然还有一份白饭,若娟也是没什麽胃口,饭吃了一半,汤是喝完了,但菜几乎没动。
若老先生由於年龄大了有午休的习惯,回病房後,他就坐在用屏风隔开的小厅里的长椅上昏昏欲睡。
"爸,你回去休息,晚上再过来。"若娟轻推了下若老先生,关心道。
"你陪伯父回去,过来的时候顺便给子楚带套换洗的衣服,他的衬衣都是血,这里我来看护。"
陆昃对若娟说道,他今天也不打算回公司了。
"那。。。麻烦你了,陆先生。"若娟迟疑了下,看著陆昃,然後才开口说道。她确实是该给子楚带套换洗衣服,还得带些东西过来,比如过夜用的毯子和枕头。
"不用。"陆昃淡然回道,他照顾子楚无须他人感谢。
若娟於是与若老先生一起离开了,若老先生离开前十分过意去部,一直问会不会耽误陆昃的工作。

当病房里只剩陆昃与子楚时,陆昃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子楚的额头。
他一直忍住不去碰触子楚,毕竟子楚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陆昃是了解子楚的。
"子楚?"陆昃轻轻唤道,他低头亲吻子楚没有血色的双唇,带著难於言语的怜爱。
而後,陆昃坐回椅子,手握著子楚的手,弯著身倾向子楚,他一直保持著这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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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角宴宴时,他叫皇曾孙,他叫藻。
第一次见面时,皇曾孙穿著身粗麻的衣服,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但他长得如此的好看,英气的眉毛,英挺的鼻子,一对黑大的眼睛。
身为掖庭令的父亲说:藻,快跪下,叫皇曾孙。
藻不肯,他是最小的孩子,最受宠爱,根本不怕父亲严肃的表情。
藻,快行礼!
父亲催促著,藻仍旧不肯跪。
我不拜他,他又不比我大。八岁的藻不高兴地说道,低头把玩著手中的羊偶。
父亲二话不说,夺过了藻手里的玩具,硬是将藻按著鞠了个躬。
而皇曾孙也给藻作了个揖,很老成的完成。
藻老大的不高兴,他不喜欢这个一来就要他鞠躬的男孩。当时藻并不知道男孩比他大两岁,更不知道这个叫皇曾孙的孩子,是太子戾的孙子。太子戾因"巫蛊事件"遭受迫害至死,他的儿子及儿媳亦自杀,仅留下皇曾孙这唯一的子脉,当时他才几个月大,是个繈褓中的婴儿。
父亲为藻及两位哥哥请了个夫子在家教书,皇曾孙来後,便在夫子授课的厅室里多摆了张几案、草席。
经常是,皇曾孙帮藻完成课业,带著藻去附近的夫子庙游玩,夫子庙外种了很多桃李,开花的时候非常的漂亮,还有个水池可以玩耍。
曾有一次,夫子庙的水池开满了荷花,藻硬是要捕抓荷花亭上歇脚的白鹭。结果扑了个空,连人带网掉进了荷花池。
那年藻九岁,皇曾孙11岁。当时藻已经不叫他皇曾孙,而是直接叫他小名:病己。当时病已已经不是个瘦矮又营养不良的孩子,他已高藻整整一个头。
病已跳下水池救藻,可他水性也不好,推藻上岸後,自己就没入了水中。
那日荷花开得鲜豔,一片蛙声。
藻一身湿透,站在水池边上大声哭喊著病己的名字与求救。
当病已被救起时,已经昏迷了。
他被平放在地上,大人们压住病已的肚子,又掐了下人中才醒来。
当时藻喜极而泣,扑到病已身上,紧抱住直抹眼泪。
因为这事,藻被父亲狠打了一顿,当年太子曾对藻的父亲有恩情,父亲对病已的关心甚至甚过自己的孩子。藻被柳条抽得浑身是伤,最後是病已下跪恳求,直喊著,别再打藻了,我是自愿的。
那之後,藻就再也没跟病已去夫子庙,病已每天都和夫子呆在一起,读阅无数的典籍。
藻那时候,并不知道病已即将离开,为病已不跟他玩,生著气。
马车停在藻的家门前,那个清晨下著细雨。11岁的病已穿了身礼服,很老成的跟藻的家人告别。
到藻时,藻问病已,要去哪里?病已说:皇宫。藻哭著说,你爹和娘不是被皇宫里的人害死的吗?你不要回去,我不要你的镜子了。
藻哭著说,掏出怀里的阳燧递给病已。那是病已送给藻的,是病已外祖母给病已唯一的物品。
马车离开後,在细雨绵绵的街道上,藻站了一个清晨,最後给骂进了屋。

父亲是掖庭令,经常出入皇宫,藻每次都苦苦哀求带他进去,但皇宫并不是能随便进的。
父亲经常会讲病已在掖庭的情况,说掖庭里也有人照顾病已,病已生活得很好。
一年後,藻终於说动父亲带他去皇宫见病已,坐上父亲的马车,却发现去的地方并不是皇宫,而是出了城拜访了一位夫子。
当从夫子的居所里走出病已时,藻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病已说为求学所以离开了掖庭,拜了这位名士学《诗》。
於是,每到月底,藻就恳求父亲带他去找病已,还让母亲准备了些甜耙,他带去给病已吃,这是病已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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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缓缓挣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趴在他床边,握著他的手的陆昃。
子楚看著陆昃,嘴角绽出了一个苦楚的笑,梦里,病已也是这样握著藻的手的。
子楚昏睡的这一天,似乎都在睡梦之中纠缠,但他很清楚,他怎麽会在医院,及为何入院。
"子楚。。。藻。。。龙纹锦布。。。"子楚细微的呢喃。
"原来。。。你都知道吧。"又是一个苦涩的笑。
看著陆昃,抬起手摸陆昃的头发,细细端详著陆昃的侧脸,病已也长著这样的一张脸,英气的眉宇,英挺的鼻子,轮廓线刚毅的双唇。
"子楚?"陆昃醒来,睁开眼睛,对上了子楚的眼睛,激动的喊道。
子楚虚弱地对著陆昃笑著,他的手摸了下陆昃的脸庞。
子楚伸出的那只手是插针头的那只,白净的手背上,可见插针後留下的淤青。
"痛吗?"陆昃轻轻握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子楚的手背。
子楚摇了摇头,他已经没什麽感觉,现在的他,就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感官一样。
"你怎麽会吐血?是不是因为常在工地走动,空气灰尘污染的关系?"
陆昃需要一个答案,他想不明白子楚怎麽一下子病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子楚疲倦的回道,他想从床上坐起,动弹了一下,陆昃立即扶住了他,还拿了枕头垫子楚背後,让子楚靠著。
"就你一人吗?"子楚扫视了一下房间,平缓的问道。
"你妹拿你的衣服去洗。"陆昃回道,想起那身衬衣满是血迹,陆昃就觉得揪心。
"子楚,你先躺著,我去唤医生。"陆昃怜爱地摸了下子楚的头,温和地说道。
子楚刚醒,状态怎麽样?能不能进食,有没有什麽忌讳,他都得知道。
看著陆昃离开病房的高大身影,子楚嘴角再次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第一次遇到陆昃,他就该知道是他了吧?子楚有些茫然,他陆昃,之所以会相爱,是否是因为前世的关系?或是他们是重新爱上的,与前世无关?不,这不大可能,陆昃有一定记忆,他或许记得他而在一开始纠缠他,无论是无意识还是有意识的。
一直很奇怪,为何自己一直无法拒绝陆昃,经常被他压制著,顺从著。现在,子楚却有些明白了。前世的我,恐怕也是这样的一幅模样吧?

子楚还陷入沈思的时候,陆昃已经唤来了主治医生,医生做了一番检查後,笑著说,可以进食,康复得不错。
然後医生还说了句:年轻人,要对身体多照顾,以後暴饮暴食要避免,这麽年轻得十二指肠溃疡,也太不应该了。
子楚露出愕然的表情,茫然的看著医生。
"十二指肠溃疡?"子楚重复问道,脸色深沈。
"十二指溃疡会吐血是吗?严重的会死吗?"子楚完全没医学常识。
"只要是大量吐血,就都会死人。"医生难得的露出个幽默的笑容。
"如果与暴饮暴食无关,却得十二指肠溃疡,可能吗?比如说绝食?"
子楚认真的问,结果被陆昃喝止。
"别乱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绝食嘛,也有这个可能啊。。。不过我还没治过饿得半死不活的人。"医生确实是个挺幽默的人。
医生刚走出去,若娟拿著脸盆走了进来,看到子楚醒著,喊了声"哥!"面盆掉地上,就扑向了子楚。
"我没事了。"子楚安慰趴在他肩上哭的妹妹。
"要打个电话给爸。"若娟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拨号的时候,还瞪了陆昃一眼。大概是怪他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
"子楚,吃粥怎样?"陆昃看著若娟拿著手机到阳台去打,便笑著摸摸子楚的头问道。
"嗯。"子楚很应了一声。
此时已经是下午近三点半,买粥,医院附近是连食堂里都没有得卖,陆昃想必是要开车到医院附近以外的的地方去找下。
"你妹叫什麽名字?"陆昃问道。
"若娟。"子楚笑道。
"若娟,照顾下你哥。我去买粥。"陆昃朝阳台喊了一句,然後帮子楚拉了下被子才离开了病房。
子楚再次望著陆昃离去,一脸茫然的望著天花板发呆。
当年,在诏狱里,藻,这个他的前世,只怕是绝食而导致吐血身亡。那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子楚无法想象,也不想再去感触到。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在那牛石山墓葬里,崩溃过一次,就够了。
这种痛苦,他生生世世都不想再尝到。

 

12

子楚低头吃著粥,陆昃看著他缓慢的一勺一勺的吃,不禁抬手摸了下子楚的头。
"子楚,有哪里不舒服吗?"陆昃关心地道,子楚看起来无精打采。
子楚摇了摇头,继续低著头,以机械般的动作用餐。
用完餐後,子楚又说他想睡觉,便躺回床上去,很快又睡著了。
陆昃去唤来了主治医生,说子楚精神好像很不好,要不要紧。主治医生笑著说:他才刚醒来,让他好好休息是很必须的。你难道要他现在就活蹦乱跳?
"你别担心,我哥是太倦了,要让他多休息。"若娟也对陆昃如此说道,她都没紧张,反倒是陆昃先紧张了起来。
"陆先生,你不用回去工作可以吗?"若娟看著雷轰不动,坐在子楚病床前的陆昃,不解的问道。
"无所谓。"陆昃回道,他已跟公司联系过了, 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就推去明日,今天他就呆医院。
"你到哪买的粥?食堂里还有吗?"若娟收拾起子楚的餐具,边问道。
"外头找的,买回来都冷了,有拿去食堂加热。"
陆昃淡然说道,只是看著子楚的睡脸发呆。
而若娟迷惑的看了陆昃一眼,便离开病房出去洗餐具。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陆昃才抬头望了下门外。
来的是严队长和他的队员,这些人尽量不弄出声响的走进来。他们带了堆水果,柳叶还买了束鲜豔的花,搁放在子楚的病床前。
"子楚还没醒吗?"严队长关心的问道,看著子楚的睡脸。
"刚又睡下了。"陆昃回道。
病床前围著这麽一群人,每个脸上都带著关切,可知子楚确实挺有人缘的。
"医生有说什麽吗?"柳叶轻声的问,子楚现在的脸色是好多了。
"已经没有大碍,不过肯定是要多调养些日子。"陆昃平和地回道,他抬头看了下挂在支架上的点滴瓶,快输完了。
"我去喊下护士。"陆昃匆忙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当陆昃带著护士进病房後,若娟已经洗完东西回来了,招待文物工作队的人员到厅里的长椅坐下。
"今天不用再输液了吗?"见护士空手进来,若娟迎上去问道。
"晚上还有一瓶,现在不用。"护士回道。
她走过去拔插在子楚手背的针头时,陆昃说了句:轻点。
护士吃惊的看著陆昃,笑了笑。感觉就像是在床上躺的是个孩子,而这个说轻点的就是孩子他爸。
护士轻轻拔去针头,子楚手背稍微有点血丝渗出,护士用沾了消毒液的棉花擦了擦。
"插针的地方都青肿了,这只手不能再输液了。"陆昃将子楚被护士拉出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护士只是笑笑,拿走了空的点滴瓶。
陆昃并没有留意到文物工作队的成员都露出迷惑的表情看著他。
他们大概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个地产商什麽时候与子楚交情那麽深,以致他会无微不至的照料子楚。
若娟一幅习以为常的表情,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护士走後,陆昃走到严队长身边,轻声说道:"严先生,我有些话想问你。"
严队长点了下头,跟著陆昃出了阳台。
"你想问什麽?"严队长打量著陆昃,他并不知道陆昃今天一直呆在医院,没回过公司。但这个人对子楚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未免也太他惊愕与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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