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弘啸不动声色的瞟了弘远一眼,一步踱步走进暖阁一边转头吩咐道:"七叔,你带几个人且先将棣亲王安置到偏殿,派人看管起来,再传几位太医为他诊治。"
待简郡王率几个太监将棣亲王带走之后,弘啸便在炕头上坐了下来,若大个暖阁子鸦雀无声,一溜儿两排宫女太监们还没从这宫廷巨变中清醒过来,再者也摸不清这位少年天子的脾性,瞧着皇上和诚郡王爷两位气色都不大好看,便都只垂着头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侧,大气儿也不敢出,只有一个眉眼间极为机灵的绿衣小宫女大着胆子端了碗参汤过来。
"大事已定,这会儿你干嘛还摆着张臭脸给我瞧?"弘啸接过参汤,只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凝眸望黑着脸的弘远,似笑非笑的道:"难不成真的因为我夺了你的皇位而生气么?"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弘远赌气哼了一声,偏过脸道:"如今你是一国之君,我不过是闲人一个,不敢担搁你处理政务的时辰,再者说我福晋还生着重病呢,若没事我先回府了。"
弘啸把参汤搁在炕桌子上,静静瞧着弘远,缓缓道:"不如,还是先搬回天音阁来住吧,亦霏的病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我这阵子必定忙,没空去你府里头看她,搬回宫来住一来便于我来往,二来宫里头侍候的人多,太医用药也方便些个。"
"什么?让我搬回宫里头来?"弘远脸色变了又变,冷冷的道:"你难道没瞧见刚才那些兄弟们用什么异样的眼神来看我的么?!假诏书?假皇储?拜你所赐,我如今都已经快成宫里头最大的笑话了,我脸皮还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厚!若没什么大事,你以后都莫再宣我进宫!"
"出去,都给我出去!"弘啸猛的从炕头腾身而起,突兀的暴喝一声,侍立在旁的宫女太监们无一不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弘远眯着眼瞧着弘啸大发雷霆,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我有说错什么了吗?你这新皇帝的架子大可不必在我的面前摆!我脾气不好,没的冲撞了你,倒又是我的不是!你有国事要忙,恕不奉陪,我可要先回府了。"说罢,头也不回便径直向外头走。
"哥......"弘啸抢上一步从背后将弘远拦腰抱住,轻轻的唤了一声,还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如以前在弘远面前撒娇的模样,直叫得弘远心尖微微一颤。
"真的在生我气么,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么做也是不得以的呀!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和皇位在我心里头的地位哪个重要么,不要和我呕气了,好不好?"
弘啸将头倚在弘远的肩头,说话间暖暖的气息便吹拂在他的颈间耳后,令得弘远心神一荡,忆起了昨日两人还浓情蜜意在一起的时光,不由自主的便伸手贴在了弘啸扣在自已腰间的手掌上,口中却仍是赌气道:"我瞧着自然是皇位于你而言比我更重要些,不然你会这么让我在众位兄弟面前这般没脸?!"
"哥,这怎么能怪我呀?"弘啸一边用指腹在弘远掌心画着圈圈,一边叹着气道:"我怎么会想到三叔他假造的圣旨中居然会立你为皇储,我原想他或许会立年纪最小的弘心,或者立他自已的儿子,这也是我现在还想不明白的地方。"
话未完,弘啸灵敏的感受到弘远和他相扣的手指微微一僵,刹那间,便有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感觉闪过他的心头,是那种怪怪的,说不出的滋味,莫名让弘啸有些烦躁了起来,忍不住便在他的耳垂上轻咬了一口,又低低的道:"哥,搬回宫来住,不要太在乎其他人了,你不是说只要有我一个便够了么,难道你竟舍得让我每天想你......"
"十三,"弘远终于回过身来,望着弘啸那双明澈的眼睛,其中竟难得的带着一丝恳求之色,忍不住便叹气道:"我生气,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让我难堪,便因为你什么都瞒着我,皇阿玛的传位口谕、那伤了亦霏的邱雨凉原本是在三叔府中、还有那荷包也是三叔之物、里头装的钥匙是存放传位诏书的金匮钥匙这些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若我早知道三叔他......他会假造诏书......"
弘啸便解释道:"我也不过是今儿一早因小艾儿说了一句,才知道这荷包是棣亲王之物,其它钥匙什么的也起初我也都是凭着感觉猜度的。再后来王公公来传旨,咱们俩便急急忙忙进了宫,这一路我哪有功夫和你说这些,若不是昨儿晚上亦霏出了事,我也再不会疑心到棣亲王身上去,那今天坐上这皇位的就是你了。"
"那又如何?"弘远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道:"难道你哥我昏庸无材,当不得皇帝么?"
弘啸忍不住莞尔一笑,但旋即皱了皱眉道:"我很怀疑棣亲王他是另有阴谋,不然,他那么煞费苦心让你登上皇位做什么,他图得是什么?想做皇叔摄政王再篡位么,如果那样子的话他应该传位给十五弟弘心才是,怎么会选上你,你又不是那任人摆布的主儿,可见三叔他是行了一昏招。而且,棣亲王行事向来慎密,可是此次夺位大事,他居然没有在京城军务上头有所布置,也算是最大的失策。假诏书的事儿他应该谋划了许久,怎么还会有这两大败笔,我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了!刚才在乾清殿如果棣亲王拥兵自立,打我一个措手不及,谁输谁赢还指不定呢。不过,居然歪打正着的还让我们兄弟俩差点失了和气!"
弘远轻蹙剑眉,突然沉声道:"兵部原是我在管着,你刚才为什么让六哥和八哥负责京城防务,其他哥哥和弟弟们本就对我有些个疑心,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你不信任我么?"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弘啸忍不住白了弘远一眼,缓缓道:"如今正在风尖浪口上,你的事体也还没有和棣亲王完全撕掳开来,我的意思也不过是让你先避避嫌疑罢了。我此番定要抄查棣亲王府,一来也是为了帮你去疑,二来才是为了擒获邱雨凉。不过,如果搜出棣亲王篡位确凿的证据,我也是断断不能容他。"
说罢,弘啸收了正色,对着弘远灿然一笑道:"哥,我都说了这么多,你可再不会生我的气了吧,和亦霏一起搬回宫来住,好不?"说话间弘啸唇边那漾开的笑意仿佛云破月现,神光夺目般让弘远目眩神迷,难以抗拒。
怅然若失
说罢,弘啸收了正色,对着弘远灿然一笑道:"哥,我都说了这么多,你可再不会生我的气了吧,和亦霏一起搬回宫来住,好不?"说话间弘啸唇边那漾开的笑意仿佛云破月现,神光夺目般让弘远目眩神迷,难以抗拒。
弘远迟疑了片刻,嘴唇噏动几欲张口可最终还是将心里头的话咽了下去,略一犹豫便道:"十三,那等我回去问过胡太医,若亦霏可以移动身子,我便回天音阁来住。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弘啸的眸色一暖,笑意更甚,笑吟吟的望着弘远道:"哥,自小到大,我有哪次不听你的话,这回自然也依了你便是了。"
弘远心中再呕气也被弘啸惹得卟哧一笑,忍不住伸手在他左颊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嘟着嘴道:"自小到大,你惯会装样儿,哪里是乖乖听话,真正是我命里的天魔星!如今你可是贵为天子,话说一言九鼎,即应允了我可不能反悔!"
弘啸便微微一笑道:"哥,究竟什么事儿,你说便是了。"
"我只是想为棣亲王求个情罢了。"弘远一脸凝重,缓缓的道:"三叔他毕竟是阿玛一母同胞的弟弟,是我们嫡亲的叔叔,纵有再多不是,朝廷例有八议之体,且棣亲王他身为枢机大臣襄助朝政,为国为民功劳颇多,还望你能够从轻发落,以全天家体面。"
弘啸也不是无情之人,念着棣亲王旧日亲情,断无不允之理,便也干脆爽快的应声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正说话间,一个侍女在垂花门外禀道:"皇上,诚郡王府来人,说是郡王府有些事儿,要请诚郡王速速回府呢。"
弘啸心里头着实担心着亦霏,忙道:"宣他进来回话。"
进来的人却是蓝儿,见她还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弘啸忙虚扶了一下道:"蓝儿免礼,你怎么亲自进宫来了,府里头有什么事儿么,可是亦霏她......"
蓝儿究竟还是向两位爷叩了头这才起身,她进了宫这才知晓宫中大变之事,心下里一直惶然不安,直到这会子见到两位爷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这才松了一口气,欢颜一笑道:"蓝儿恭喜十三爷龙登宝座!自两位爷走后,晓晓姑娘便带着狐狸她们几位回了府,经晓晓为福晋运功疗伤后,福晋已是醒了过来,和我说了她原是在棣亲王府中遇的袭,还说棣亲王欲换什么传位诏书,她带回来的便是极要紧的三把钥匙,听的我是魂飞魄散,当即便赶进宫来,想给两位爷提个醒儿,不曾想来了后宫里头却大局已定,阿弥佗佛,这下子我可放心了。"
弘远听罢欣喜万分,乐道:"啊,晓晓已经回来啦!这回亦霏有救了!"
弘啸也是欢喜,忙道:"蓝儿留下陪我,哥,你便先回去瞧瞧亦霏吧,若她好些,便早点搬回宫来。"
蓝儿却回绝道:"十三爷,我还是先和十一爷一起回府,下午我把狐狸和阿莫两位姑娘带进宫来,你现贵为天子,此又是非常之时刻,让她们俩在你身边护卫着,也好放心些。"
弘啸温润如墨玉的眼眸含笑望着蓝儿,知道她是一心一意为着自个儿的安全着想,其实他身边哪里还会缺了侍卫,便温言道:"她们几个不懂宫中规矩,这么冒冒然进宫待在我身边没得给我添乱子,叫其他人看了也不地道。这样吧,反正弘远要和亦霏搬回来天音阁,索性让晓晓她们几个也都住到天音阁吧,你还得在宫里找一个善性本份的老嬷嬷教她们些规矩才行。"
弘远戏谑道:"蓝儿是史记看多了,如今弘啸坐上龙位,可说是万众拥戴,宫内宫外依旧太平,哪有你想像的什么宫禁之变草木皆兵那般吓人!"说罢,顿了顿又笑道:"倒是晓晓,若让她这丫头进了宫,只怕这紫禁城也要被她翻个底朝天。"
"晓晓不过是年纪小顽皮些个,怎么一到你嘴里活脱脱就成了无法无天的妖魔鬼怪?!"弘啸含着笑亲自将弘远送到殿门丹墀处这才停了步,守在殿门口的侍卫、太监见新皇帝出来,"唿啦"一下跪下了一大片儿,弘啸没有理会,只恋恋不舍的望着弘远徐徐道:"今儿个我不在乾清宫便在养心殿,有什么事便直接到这两处来找我,若进来的早,晚膳到我宫里头来用。"
"嗯。"弘远应了一声,凝眸望着弘啸,毕竟这是在宫门处,旁边多的是侍候的人,是以也不敢太过于肆无忌惮,就这样两人的目光还是在空中彼此纠缠了许久,直到身旁的蓝儿轻轻咳了一声,弘远这才回过神来,便道了别又将早上带进宫来的几个侍卫都留下随待在弘啸身边,这才独自出了宫。
弘啸站在月台上怅然望着弘远的背影,直到瞧不见这才醒过神来,转眼瞧见周瑾正在宫前西廊下指挥太监穿换孝服分发孝帽,这才想起皇阿玛是真的撒手去了,而且将这大清皇朝一手托付给了自己!而昨日在弘远面前许下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那世外的桃源,那神仙般的日子,到头来终究还只不过是梦一场罢了,而且弘远的命运......刹那间,弘啸心头像被人用锥子猛扎了一下,刺痛的快要滴出血来。
周瑾见弘啸出来,便捧着孝帽和丝麻孝服缓步而来,蹲了一礼便和蓝儿一左一右服侍着他换了一身缟素。进了西暖阁,周瑾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弘啸道:"皇上,按理这话我不该说,可是,十一爷他毕竟和棣亲王的伪诏书一案有着关联,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皇上还是和十一爷暂且疏离些比较好。"
弘啸忍不住皱了皱眉,淡淡的道:"瑾姑姑,你也是在我皇阿玛身边侍候多年的人了,难道连太监宫女不得干政的规矩还不懂么?"
"这道理奴婢还是懂得的,不过还请皇上把奴婢的话听完,若有什么不是之处,随皇上处置便是了。"周瑾哪会不知弘远和弘啸关系自小便很好,早料定自己这话必然会被驳回,是以连脸色都未曾变,也不顾蓝儿在旁拼命给她使眼色,仍继续道:"好几年前宫里头私底下曾传过一阵,说十一爷不是皇上亲生,仍淑妃与棣亲王私通之子,皇上当即处死了几位淑妃宫中的太监和宫女才将此事压了下来,过了没多久淑妃便生了一场重病,半年的功夫便薨逝了,是以此事才再无人提及。如今棣亲王假造遗诏竟是要传位于十一阿哥,奴婢就不得不回想起这桩旧事儿来,只怕当年之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十一爷他说不定真的是......"
弘啸一字不漏的把周瑾的话儿听完,并未如蓝儿意料般的震怒,只是面无表情的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道:"自古后宫嫔妃为了争宠,这种流言蜚语是不断的,瑾姑姑向来是谨慎之人,怎么也会把这些个捕风捉影没由来的话儿当了真?"
"若是普通的谣言我自然不会理会。"周瑾觑着弘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只不过淑妃娘娘过世的时候,我正好在场,一不小心听到了娘娘临死前和十一爷所说的只字片语,好似是淑妃娘娘向十一爷承认了宫中那些个传言......"
"什么?!"弘啸的脸色这才剧变,清冷的目光逼视着周瑾道:"你可是亲耳所听?会不会是错听了?!"
周瑾回忆往事再联想今日之事,脸色也有些泛白,轻叹一口气道:"当时娘娘的声音很轻,我又是隔着窗听到的,是以并没有听得很真切,不过十一爷听完之后神色却相当的难看,依我所见,此事竟是有八九分像是真的呢。"
听罢这句话,弘啸嘴角轻勾,攒聚的眉心便也舒展开来,淡淡的道:"即是没听得真切,想来淑妃娘娘也极可能是在和弘远解释那宫中的流言罢了,再者娘娘重病不愈,做为儿子弘远他的脸色哪能好看的了,这作不得准。我知道瑾姑姑一心为我考虑,但此事说过了就罢了,以后莫要再提及,免得流传出去反而害了弘远的清白。"
周瑾正想再说上两句,垂花门外有宫女来禀道:"皇上,魏亲王求见。"周瑾见弘啸有正务要办便不再多言,便先道了乏退了出去。
身世之迷
周瑾正想再说上两句,垂花门外有宫女来禀道:"皇上,魏亲王求见。"周瑾见弘啸有正务要办便不再多言,便先道了乏退了出去。
魏亲王弘伟带着几个侍卫抬着一箱子物件进了暖阁,正要行礼弘啸却早已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大哥免礼,差事办得如何?"
弘伟究竟还是躬身施了一礼这才道:"回皇上的话,此番查抄棣亲王府,抄出三叔许多与外省大臣的往来书信及手扎,是以臣将搜罗到的这些先行送进宫来给皇上过目,阿砺还在那边督查着。"
"大哥办事果然是雷厉风行!"弘啸面露嘉许之色,微笑道:"辛苦了几个时辰,大哥这便先下去歇息片刻,下午再过去棣亲王府督查,只是不要让阿砺手下那帮粗人惊扰了府中的女眷才是。"
"遵旨。"弘伟便留下一大箱子的书信等物,和侍卫们悄然退了出去。
弘啸见蓝儿已将箱内的书信手扎一一取了出来,搁到炕桌子上,便道:"蓝儿,这些书信你先过个目整理一下,凡是与官员往来的书信暂搁一旁,单挑那些日记手扎先拿来我瞧。"
正在这时,一身缟素的陈尧川进了暖阁,弘啸便赐了座,娓娓道:"你来正好,先皇这一去便算是大行了,为稳定朝局,现下有几件要务立刻要办。遵祖宗成例得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由礼部似定丧仪,再奉安龙穴;待定了我的年号还要召集百官宣布中外,还有些常例恩旨,便待举丧之后再议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