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虬,今天他再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美丽少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你不是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吗,那么长的时候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吧?你现在扮的可是他大师兄冥修罗,你几时见过那冷面冷心的男人会主动找人叙话。我估计就在这两天,你的小狐狸一定会找上门来。......他那时不是收了你的玉珠果么,他是修道之人,应该感知得到你的气息。"
"阿虬,我真的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看出我的伪装,我觉得以普通人类的身份接近他,可以降低他的戒心,因为他对人类没有敌意,若是精怪一类,他会想收了我也不一定。"
"呵呵,也许吧,他那一门星云转的神功不就是专门吸取妖精的功力来帮助修行的吗?他要是得到你的精纯仙修之功力,恐怕真的可以得道成仙呢。......你怎么了?胆怯了么?怕他会对你下手。"
"那倒不是!以他现在的修为,未必是我的对手,而且他的心地很好,不会随便杀戮妖精。我只是怕他对我的力量戒备,不肯亲近我。......我也怕他恢复记忆,他曾经那么的讨厌我的,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说到这里,少年皱起了秀气的眉。
"所以你便隐藏了真实力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孱弱无能的人类,即便是被人欺负也会忍住。......诺儿,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值不值得,以后才知道。......阿虬,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吧?我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了,我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啊,没有你的保护什么也做不了呢。"
"你放心吧,我会扮演好我的角色。你做不到的事情统统都交给我吧,有我在就可以了。"站在美貌少年身后的男子轻轻束起他水滑的漆黑长发,并细致地别好了系发的玉扣。
"虬,谢谢你,以后没人的时候,这些事还是我自己做吧,要你来侍侯我梳洗,我很不习惯呢。"诺儿从镜中看见身后的男子的眼神,不由微怔了一下,他现在已经不是不知晓情事的年纪了,虬的眼神让他很有些不安。
很多次他在魔镜中看见小狐狸望向他大师兄的神气,也是这般的专注而深情,跟现在的虬一模一样,难道虬喜欢上了自己?明明自己只把他当哥哥的啊。
"诺儿!我喜欢为你做这些,我不是答应你大爹爹要照顾你的吗?"
"可是,你又不是真正的下人。"
"没有关系的。"那叫阿虬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拢上了华丽的外衣,并细心地系上了衣带。最后,他俯下身子,握住了少年洁白如玉的天足,在看见那十个圆润可爱的粉红脚趾头时,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然后飞快地给他套上了鞋袜。
"虬,你对我真好。可是,我只喜欢我的小狐狸。"美貌少年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一句话,然后立即站起了身子,甩开了这人还握着自己纤细的脚踝的手。
"诺儿,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不是吗?我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心甘情愿,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对小狐狸都有这样的心,我对你难道就没有么?人间界有句话叫做千金难买我愿意,我会等到那一天的,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只要可以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一天怎么办?你不会很辛苦吗?"
"不会!就算没有那一天,我也依然是你的虬哥哥,并不是毫无瓜葛的人,能够在你身边看你幸福,我也会幸福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地依赖我,因为,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诺儿,不要因为我喜欢你就讨厌我,好吗?"
"虬哥哥!"少年猛地扑进了男子怀中:"不管我和小狐狸以后会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好哥哥。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你对我这么的好。"
蛇发男子故做怅然:"既然知道我的好,为什么非要那只小狐狸不可呢?如果只是因为岛上寂寞,现在不是已经有我了么?......那小狐狸究竟有什么好,让你总也忘不掉。"
"你没发觉吗?小狐狸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看着就让人心情变好。我好喜欢看他笑微微的样子,心都要飞起来。......十年前,我在蓬莱仙岛的雾霭树林中,第一次看见那个小小的孩子的时候,他正歪着头跟他的阿爸说话,笑眯眯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当时我想,要是他是我朋友那有多好,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他对我笑了。没想到,后来,我把他抓到了身边,却再也没见他笑过,他只会骂我,天天都说他讨厌我。"
诺儿说到这里,忽然觉得难过起来,阿虬摸了摸他的头,他又继续说道:"小时候,岛上除了大爹爹和小爹爹,几乎没有人和我说话,那时候,我也还没有遇见你。......两个爹爹对我虽然好,但是他们两人对彼此更加的好,总是白天夜里都腻在一起,偶尔才会看着我,有时候,看见他们互望的眼神,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插不进他们中间,那种感觉真的很寂寞。小狐狸在岛上陪了我一年,那一年里,他总对我横眉冷对的,可是那依然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要不是后来他家里人找来,小狐狸又宁可死也不愿意呆在岛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虬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为了留下他,宁可让他受伤。"
虬最见不得诺儿一张绝美的小脸露出这样悲伤的神色,他把诺儿轻轻拥抱在怀中,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一点不坏,你只是太寂寞而已,这天地间不会有比你更加美好的人了,那不知好歹的臭狐狸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发现诺儿一谈到他的小狐狸就会忽喜忽忧,有时候还焦虑不安。在岛上的时候,每次从魔镜中看见小狐狸为情所苦,日日思念他大师兄,诺儿就情绪低落之极,那时候虬就会走过去把他从镜子前拉开。
虬不明白为什么诺儿的爹爹会给他这样的东西,简直是让诺儿自虐,也许是他们觉得自己陪孩子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便用魔镜来打发他。虬曾经很是生气,觉得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不过后来他也想明白了,有些父母并不是不爱孩子,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分了他们的心,诺儿的爹爹都太专情于对方,对孩子的爱也就不着痕迹了。
其实爱也还是爱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纵容着孩子,他想什么就是什么。虬自己的父王和母后也差不多,虽然很重视他这个长子,却也不是很管他,他和几个弟弟也一直是龙宫中的教官带大的,父母只是偶尔来看看他们。
"诺儿,若你只是喜欢他的笑,我也可以天天笑给你看啊。不如,你不要喜欢他喜欢我好了。"
"小时候,我确实是喜欢上了他的笑才喜欢上了他,而在十年后,第一次看到他那双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却觉得心酸无比,因为那笑没有到达他的心里,那只是他表面而已。......人人都看见他在笑,可是,我却通过那一双眼睛看见了另一副景象,因为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东西而眼眶泛红的孩子,一个无所适从的孩子,被封印住了记忆的小狐狸依然在找他的大师兄呢。......曾经让他哭泣过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他哭了,所以,他得不到的东西,就由我来给他好了。他不是想和他大师兄在一起么,我来代替他大师兄爱他好了。这样,他的心就不会再难过,不会再茫然了吧?毕竟他是不可能得到那个人的。"
"那你的心呢,你的心就不会难过么?他爱的那个人永远都不是你。"
"我无所谓的,真的。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将欠他的全还他,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了。"
"碧姬!碧姬!这可是扬州城里的首富达家的长公子达太平和他的俊友金公子,你要好好招呼两位。"
"妈妈,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说着,一道婀娜的绿影就一阵风似的闪进了房间,一进门就向二人浅浅地行了个屈膝礼。
"好好,我走了,达公子,这位就是我们回春楼的头牌绿水波心碧姬姑娘,别看她性情爽朗,嬉笑无度,平时却是卖艺不卖身的,今天是看我们达公子的份上来破例陪坐喝酒,若有不敬之处,还请两位公子多担待些。"
达大平待那罗嗦的老妈妈走后,便对那穿着绿色水波样长纱裙,披着水绿色绫绡的明丽花娘道:"碧姬姑娘虽是初见,你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听说你一向只在画舫上给客人们歌舞助兴。因为舞技超群,又喜穿绿衣,曾被喻为绿水波心第一春,今天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碧姬姑娘的笑容十分妩媚,声音略有些低哑,语调却很轻柔:"达公子的雅名在我们这一带也是赫赫的很呢,前一阵子你好象还为百花楼的胭脂姑娘送了一套失传已久的古乐府词,一时文人骚客趋之若骛,把我们回春阁的生意都抢了去了呢。只是象碧姬这样质地粗陋的女子入不得公子的眼,所以一直无缘得见公子。"
"碧姬姑娘何必自谦,是我惭愧才对,我虽然自诩爱玩多才艺,但是对舞蹈一技却不擅长也不懂得鉴赏,一向只喜招歌姬做伴。碧姬姑娘风流婀娜,舞技超群,却从不献曲,所以这才错过了结识的机缘,今天一定要补上才好。"
"达公子果然是雅人,和一般的寻芳客都不同呢,可惜我的喉咙有旧疾,不能献唱,今天就对不起公子了。"
"无妨,无妨,我今天是陪我这个兄弟来看你的,他叫金花郎,闻你绿水波心的大名,特地叫我陪他来这里欣赏你的舞蹈的。"
"是么?金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那碧姬姑娘早就注意到了达太平身边穿着黄衫的俊俏男子,这时听了介绍,赶紧向他欠身问好,一双眼睛忽然多了些光亮。
碧姬抬眼细细打量,这年轻男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对自己还了个礼,也朗声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位和扬州城里的首富之子同来的金公子并不象她以往见到的的富家公子,他衣着淡雅,少有装饰,气质温润,为人谦和。明明相貌端方,却有一双灵气逼人的桃花眼,即使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看人的时候,若有意似无情,让女人们忍不住脑中费疑猜,心下害相思。
碧姬姑娘心想,这位金公子模样俊俏,性情温柔,正是姑娘家最最中意的情郎模样,不知道是这扬州城里哪一户人家的公子,这眉眼怎么倒象是梦里见过的一般。
这叫碧姬的花娘难得对人动一次心思,此刻却在沉吟着,金公子如此风采,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扬州城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花城,花多美人也多,青楼盛事更是年年有。于是,稍微有点家底才气的青年男子没有不在扬州的寻芳谱中留名的。
留的虽然都是薄幸名,但是风流多情的男子依旧多惹爱慕。青楼女子还能求什么呢,只要曾经拥有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那碧姬姑娘对金花郎越发的热情起来,绿袖殷勤奉玉钟,拼却当时醉颜红。
酒后耳热之后,性情豪爽的她终于忍不住了,借着醉意戏弄金花郎,总有有意无意地倚在他身上,到后来她甚至直接开口道:"金公子!小女子不幸流落风尘,仗着有几分薄艺,即使是在这个青楼之中,也依然随心所欲活着,从不愿轻易折节。我一向是卖艺不卖身的,即使是黄金万两,若不是我中意的男子,也休想求得我青眼一枚,更遑让其他。但是今天,今天我一见着公子的面就觉得十分眼熟,莫非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达太平早看出这花娘对金花郎有意思,虽然一直有两个男子在,她那一双秋波总是往金花郎那边飘,他有心想成全兄弟的好事,便笑道:"我这个兄弟是新近才到扬州城来的,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姑娘若是觉得眼熟见过,不一定是在今世,说不定是在前世。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宿世情缘,你们二人现下里重逢,是大大的喜事,一定要好好地贺一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金兄弟。"
金花郎知道这是他们风月场上的惯话,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喝酒吧,我先干为敬!"
达太平见他不解风情,也苦笑了一下,向那花娘道:"我敬你。"
花娘见他虽然貌丑,人却十分的知情识趣,不由心生感激,又觉得自己冷落了他实在是不应该,便端起酒杯道:"应该我敬达公子才对。小女子性情粗疏,不知礼仪,怠慢莫怪啊。"
"哪里哪里,象碧姬姑娘这样色艺双绝的美人,有点小性子也是应该的。就算打骂,我也只会受宠若惊,绝对不会见怪,呵呵。"达太平果然有些风月手段,说起调情的话来十分顺溜。
"承蒙公子错爱,我就为两位公子献舞一支,以助酒兴吧。"说完,那美丽的花娘就如一朵绿云般飘向了屋中厅,然后无乐自舞起来。达太平正准备说没有音乐怎么可以,却忽然看着厅中间呆住了。
一舞完毕,达太平看得心神剧震,忍不住大声叫道:"妙啊!"原来舞蹈妙到极处,没有配乐也可以,因为碧姬的舞本身就象一支清歌,韵律天成,高潮迭起,随兴而至,亦是精彩。连金花郎这样完全不通音律的人,也微微点头,觉得这女子舞得实在是好看。
回春阁的另一间厢房内,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屋中走来走去,一会,他顿住了身子,大声说道:"不管了,我现在就出去见他。"
他身边的蛇发男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说道:"既然他已经找到了这里,见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你何必心急,你忘了自己现在是谁了吗?越是冷淡越可以吸引他,不是吗?"
"你说的对!我不该这样冲动,可是碧姬会带他来这里的吧?"
"应该会,你不是给她下过完美的暗示之魔法吗?她非常同情你的身世,并且一直在照顾你,我相信,她若是见到了你的信物一定会把那人给你带来的。现在,你只要自己当成真正的人类就好了,那个心高气傲,受尽了世间苦楚,最后不幸流落风尘的贵公子--奚言若就是你。"
(七)
"碧姬姑娘的舞技果然是名不虚传,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见啊。好好好!"达太平完全被她的舞蹈打动了,赞不绝口:"以后我会经常来捧姑娘的场子的。"
"谢谢达公子谬赞!愧不敢当啊。"有些微汗的花娘走过来行礼,达太平赶紧扶她坐下,并端了盏茶给她。
"碧姬姑娘人品高洁,技艺超群,即使流落在风尘,也不应笑俗流啊。"金花郎也十分真诚地赞道。
"谢谢金公子夸奖,小女子不胜感激。"说完她抬起头来看着金花郎,一双妩媚的眼睛亮晶晶,喜悦无比,显然他的赞美更得她的心。
"但是,我今天来找姑娘你却不完全是为了欣赏姑娘的舞艺的,我有一事想向姑娘询问。......刚刚姑娘说,好象在哪里见过我,我们确实是见过的,就在这个月十五。那天夜里,月色很明亮,姑娘在西湖边的一间画舫上,穿得也是这样一袭绿纱裙,那时似乎有人落水,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什么?那天,你也在?" 碧姬本来是笑颜如花的,却在听了他的话后,忽然间就变了脸色,她手一抖,竟将茶水都泼在了桌上。
"是!我想问姑娘,那天投水的男子你可认识?"
"我,我不认识。"
"你真的不认识么?......姑娘,你不必对我有戒心,我问这个绝无恶意。"
"我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那天晚上你也在船上么?我好象没有看见金公子你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碧姬的神色更加慌乱。
"我并没有在船上,我那时在岸边,遥遥地看见了姑娘,姑娘所在的画舫上,好象有一男子投水,当时还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