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头儿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丰富......
海德尔堡四
俺妈在教俺学英语的时候曾经说过,苦是没有白受的,汗是没有白流的,只要你坚持,总会有一个惊喜等着你。
因此,当俺吓了又吓、昏了又昏、疼了又疼,故事讲得也差不多的时候,俺的惊喜来了--那两条废腿能动了!
除了还不能站起来,坐在轮椅上,俺让它向东,它不敢向西,俺让它向西,它不敢向东,把俺乐得呀,呲着大板牙逢人就笑,笑得老头儿咬牙说:"把牙给我收回去,把狼都招来了,象个什么样子。"
俺不和老人家一般见识!
但真的把狼招来了,还是个外国狼,典型的德国长相,手捧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鲜花,用嗑嗑绊绊的英语说:"尊敬的小姐,我每天都从你们家阳台前经过,然后被您迷人的风采吸引住了,请允许我和您交往吧......"
当然了,外国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儿一板凳给哄了出去,还在后面吼人家:"我家水儿是有主儿的了!你给我滚远点儿,德国佬儿!"
俺和张师伯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头儿发飙,心想:在人家家门口骂街,一会儿会不会上来一大帮德国佬儿揍我们呀?
后来,老头儿平复了情绪对俺说:"乖水儿,我知道你就和你妈一样,认准一条道儿,打死都不回头,想当初你妈放着那么多好人家不要,非得娶了个你爸!(俺傻老爸是入赘杜家门儿的),不过,过的也蛮幸福的。所以,你和那个刘天轩小子的事儿,我老头子不会乱管的,你这么大了,自己作主吧!"
俺张了张嘴,又扭头看了看张师伯,然后小心翼翼的说:"姥爷,俺、俺喜欢的可是男的?"
老头儿不愿意了,撇着嘴说:"男人怎么了?柏林市长还喜欢男人呢,全世界都知道,可人家德国佬儿管了吗,别拿我老头子当出土文物,这算个屁呀!"
张师伯接过话题说:"国术馆里,就有好几对儿,我和你姥爷都司空见惯了,呵呵......"
俺和作梦似的,没想到啥事一到俺这儿,都变得和别人不一样,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半晌,俺傻笑着想:这还真是一个妖人的世界呀!
还没等俺乐完,老头儿又咂着嘴说:"反正你长成这个样子,想找个女人,也比较困难!"
俺差点背过气去,张师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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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终于开始拉俺到户外溜圈儿了。早上一趟,晚上一趟。
首先到的,自是那爷俩引以为傲的国术馆,当那些老外穿着中国服装,拿着姿势,抱着拳给俺叫师叔,俺对着他们,都不知道是应该乐好,还是应该哭好了--中国功夫还真是有魅力!连俺这个瘫子,都受到这么大礼遇,简直、简直太让人感动了!呵呵......
然后,当俺能颤抖着站起来时,姥爷就带俺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如卡内湖、海德堡城堡、海德尔堡大学等等,对俺来讲,康复的同时,也算是一种变向的旅游观光了。
青山绿水间的海德堡,给俺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石桥、古堡、白墙红瓦的古城建筑,以及热情的海德堡人,处处都充满着浪漫而迷人的色彩。怪不得有那么多的诗人和艺术家都来自于海德堡,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世界文学史的著作提过海德堡。在上大学的时候,它曾是俺梦归依却不敢想象的地方,是俺对浪漫印象的缩影。如今,当俺能用俺自己的双腿亲自接近这份浪漫时,那心情是无以言喻的。有人说,这是一个"偷心"的城市,可惜,俺的心早就已经遗落在那个东方古都市,一个叫作刘天轩的男人那里了。
海德堡的土著人对中国人很尊重,他们认为中国人很有钱,也有时间,因为来这里旅游的中国人实在太多了,多到随处可见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多到你不必发愁没有人听不懂你说的话,多到某两个旅游团撞到一起,会撞出俩熟人来,而这熟人在国内都是几年都难见面的。
就如这日,俺和老头儿正坐在海德堡城堡的草坪上聊天,就看到一个操着京片子的中国团走了过来,其中一位特别活跃,上窜下跳的说:"哇靠,这海德堡太漂亮了,等我老了,一定来这里定居!"俺笑咪咪的站在他后面接过话茬说:"好呀,那俺代表德国人民欢迎你,苗尾同志!"
海德尔堡五
当小尾巴回头看到俺时,已经傻了,半天才狂喜的抱住俺,哈哈大笑着轮了好几圈,吓得姥爷追在后面喊:"轻点、轻点,臭小子,你谁呀,你快把我孙子放下。"
俺赶紧从小尾巴怀里下来,给他们介绍:"姥爷,这是苗尾,以前和您说过的,俺最好的哥儿们!苗尾,这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俺那个武功高超、世外高人的姥爷!快,叫姥爷!"
小尾巴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姥爷",老头子才满意的揪着胡子走开了。
看着老爷子走远了,小尾巴一把揪住俺的衣服领子,说:"死小子,连个屁都不放,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快把大家急死了。"
俺咧咧嘴,没说话。
他接着说:"刘天轩兄弟找你都快找疯了。管我单位,就去了好几次,吓得我们单位的同事以为我惹了什么祸了呢。"
俺犹豫的问:"那个,他们还好吗?"
"好个屁,刘天轩整天拉着个长白山的脸,弄得凯悦豪门象国宾宴一样严肃,大家都怕了他了。"
俺低下头不语。u
小尾巴接着说:"一个刘天轩就得了,怎么那个刘天宇也跟着急,不知道的以为,你一下子傍了两个呢!"
俺"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混蛋,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出来,到底是谁帮的忙?"小尾巴问。
"是乔志林!"人都撞上了,俺也没瞒的必要了。
小尾巴咬着牙说:"哇靠!姥姥的,他装的可真象,我和天轩他们找了他N多次,他一口咬定不知道,还虎着脸和天轩打架要人,差点上演精武门。呵呵......妈的,赶情全装的,他快拿奥斯卡了他!"
俺不由万分感激乔志林,如果不是他,俺现在还在痛苦里徘徊,还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瘫子。
小尾巴低头看了看俺的腿,惊喜着问:"不是说治不好了吗?怎么就能站起来了呢?"
俺得意的告诉他:"别忘了,俺姥爷是世外高人,内家功夫厉害着呢,是他帮俺打通了经脉。"
小尾巴的眼睛闪着贼亮的光芒,崇拜得说:"姥姥的,怎么不是我姥爷呀!"
俺捶着他笑。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尾巴低着头问俺,俺叹口气,说:"俺已经这样了,就这样吧!"
小尾巴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半天才说:"离开也好,自从跟了他,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俺无奈的笑了笑。
说起德国的风光,小尾巴来劲了,眉飞色舞的说:"真他妈的漂亮,这地方,俺以后有了钱,一定来定居。只是,在德国有一点不好!"俺问是什么,他笑着说:"在德国,物价忒高,撒泡尿都得要0.5欧元,幸亏我不肾亏,不然还不他妈的亏死了。"
俺哈哈大笑。
小尾巴偷偷告诉俺,说幸亏德国的植被好,所有小便,全树底下解决了。俺骂他丢中国人的脸,他还理直气壮的说:"谁说的,每次被人看见,我都是用日语说:ごめんなさい!反正他们也分不清咱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把俺逗得呀,滚在他腿上,半天没起来--这是自从俺被什么什么以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晚上,请小尾巴吃了一顿地道的中国饭,撑得他捂着肚子说:"妈妈的,这几天都快把老子饿扁了,西餐真不是人吃的,水儿,有机会回国,一定得给我好好做几顿补补,我可真想你做的饭呀。"
"这话要是小媛姐听到,不得和你急呀!"俺笑他。
他挠挠头说:"水儿,自结婚了我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真不容易,尤其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那得多大的缘份呀,你和刘天轩,真的就这么完了?"
"要不怎么办?来德国前,俺已经给他爸打过电话了,他爸答应只要俺离开他,就把所有刘氏企业都交由天轩管,这是天轩一直希望的。"
"你呀!都弄成这样子了,还想着他,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小尾巴恨恨的说。
可惜,俺这块废铁终是成不了钢了,不由抱歉的朝他一笑--俺身边的朋友和亲人都为俺操了老鼻子心了。
"什么时候有孩子,俺可急着想当干爹呢?"俺岔开话题问。
"别提这事儿,一提我就生气,"小尾巴气乎乎的说,"小媛不要,说要多玩两年二人世界,我妈眼都盼蓝了,可我也不能自己生不是。"
俺哈哈的笑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午夜时分的时候,小尾巴走了,他明天六点钟还要赶下一个城市,不能与俺彻夜相聊。
望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身影,俺的眼睛又红了:漫漫人生路上,相遇的能有几人,相知的更能有几人,而能与你相遇相知并且相爱相守的,恐怕一辈子也只有那么一位,甚至是一位都没有吧。
很幸运,交了小尾巴这个好朋友。很幸运,爱了天轩那个男人。但很不幸,他们从俺这得到的,总是比付出的要少,这是俺欠他们的,却无力再还!
天轩,你还好吗?如今的你,一定又恢复到那个羽扇绾巾、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刘天轩了吧!
不知道,在俺想你的分分秒秒里,你是否也在想,有一个叫杜水水的雏儿,曾经那么的爱过你?
海德尔堡六
当俺到海德堡市一年零两个月后,俺终于具备了人的基本特征之一 --能直立行走了。
但因为受枪伤的右腿没有得到及时的锻炼和康健,俺也终于加入了肢残的行列--成了一名光荣的小拐子!用《杨三姐告状》里高贵和的话讲,那就是,一个腿长,一个腿短呀!
脚踏实地的感觉是除了做爱外,最美的享受了,呵呵......当然,这是俺私下里的体会,是万万不能与老头儿交流的。
最近老头儿本来就烦恼多多,为什么呀?还是因为俺。
也不知道为啥,自从俺能直立行走后,很明显的,老头儿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就殷勤了起来,不是送俺鲜花,就是送俺礼物,顶不及的,就在俺面前转来转去。
俺私下里问那些老外为什么,他们理直气壮的告诉俺,他们是男人,当然要保护弱小。
俺这个晕呀!俺弱吗?俺小吗?好象都不呀,俺只不过拐了点儿!
姥爷那老头儿是赶走了这个,赶不走那个,结果,越赶越多,于是,他把气全撒俺身上了:"想当初,你妈都没让我操过这么多的心,你说说你这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留那么长的头发干嘛,明儿给我剪了去。"
俺摸着已到腰迹的长发,不理那老头儿--俺家天轩喜欢,你管得着嘛,打死俺都不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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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想着这一年多的历历往事,俺不由一声叹息。再想,那也是long long ago的事情了,我们不能对它有任何的改变,人总得往前看不是。
不由望着内卡河水潺潺流去,对老头儿说:"姥爷,俺想好了,想和您一起在德国定居,然后找一份工作,陪您、孝敬您!"
老头儿扭脸看看俺,也把眼睛望向那河水,没有说话。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去,红墙尖顶的小楼房与整齐的草坪相互对映着,显得那么宁静、安然!
然后,就在这余辉的下面,俺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俺顿时泪流满面的人!
"不要再逃了,宝贝,这个习惯我可不喜欢!"天轩就站在那余辉里,金光闪闪的微笑。那神情平和温静,自然的就好象,昨天俺们才见过。
俺努力睁大了模糊的双眼,张开手臂慢慢投进他宽厚的怀里--真的是,俺的,天轩!
老头儿站在屋子中间,虎着脸望定天轩,说:"刘天轩,是吧?你小子还敢找上门来,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天轩无畏的望向老人,一点点跪了下去,看着那修长的身躯一下子矮了半截,俺吃了一惊,赶紧去拉他。天轩推开了俺的手,对姥爷说:"水水,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我的错,愿打愿罚,您作主!"
老头儿左转转、右转转,忽然拿起把鸡毛弹子,在天轩身上狠狠的抽了起来,俺心疼的想过去,却被刘师伯摇头拦下。
"你说,我打得对不对?"姥爷指着天轩问。
"对,对,我该打!"天轩挺直着背,诚恳的说。
"说说吧,都哪该打,都哪错了?"老头儿坐在沙发上,拿里还不撒那把弹子。
"我错了,错在不该让水水受那样的伤。我错了,错在不该让水水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我错了,错在不该,不该忍受了一年之后,才来找他!"说到这儿,俺已是泣不成声,天轩,你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的如此安排。
天轩心疼的看看俺,接着说:"我错了,错在没有把所有的爱告诉水水,错在没有告诉他,无论生死、无论病与痛,我都会与他一起承担!错在没有告诉他,再多的财富,都及不上他身上的一根毫毛。"
俺实在忍不住了,扑上去,搂着天轩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
老头儿恨铁不成钢的撇了俺一眼,皱着眉说:"看在乖水儿的份上,你、你起来吧。"
天轩小心翼翼的抱住俺,在沙发的一角上坐下,轻轻的拍着俺的背。
"这次找来,你打算怎么办?"刘师伯为大家沏上了茶,看了看坐在那里撅胡子的老头儿,然后问天轩。
天轩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说:"我想,带水水回家!"
"我不允许,我孙子,得和我在一起!"老头儿急了,又要轮弹子,被刘师伯拦下。
天轩不紧不慢的说:"您,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在国外这么多年,您应该也想念故土了吧?"
这话说到了老头儿心眼里,老头儿歪歪脖子,没说话。
俺听到那个家字,又忍不住泪了,拉了拉老头儿的衣角,说:"姥爷--"
"他说让你走,你就走,你忘了自己治病时疼得哭爹喊娘的可怜样儿了呀?不长记性!再说,不明不白的,你跟他回去算什么?你给我有点出息,臭小子!"老头儿朝俺吹胡子瞪眼睛,俺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姥爷,请允许我也这么叫您,可以吗?"天轩揽着俺的腰问,看到老头不哼声,接着说,"我这方面都已经解决了,无论再多的财富,我只要水水!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来,是因为海德堡很适合水水休养,而且有姥爷照顾,我很放心,只是,只是,现在我等不下去了。水水。"他握定俺的手的手,紧了又紧。
姥爷还是不语,天轩再说:"请老人家您放心,这次来,我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我会给水水一个圆满的归宿的,我保证。"
俺偷偷揪了揪姥爷的衣角,姥爷这才沉着脸说:"好吧,看在水水面子上,今天就先饶了你!。"
俺笑!
"你,你早知道俺在这儿呀?"俺小声的问天轩。
天轩笑着说:"小傻瓜,我真的那么没用吗?能连自己爱人到哪儿都不知道吗。不过,也不是开始就知道的,我们找了很久,才从柏林方面打听到姥爷的详细地址。"
"咳!咳!"那老头儿撇了俺们一眼,假装咳嗽。俺与天轩相视一笑。"刘小子,就先住下吧,什么事儿,过两天再说。"
望着老头儿背手和刘师伯一起走向了里屋,俺赶紧拉着天轩向二楼俺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天轩摸着俺的腿问:"看起来,走路还是很吃力,还能再恢复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