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寒衣

作者:寒衣  录入:01-20

心疼年年的不快乐,宝宝知道自己还没办法保护他的年年,因此急切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厉害起来,让年年不要皱眉头。
"吉三师门收徒弟,我让他送你过去怎样?"朱觉年问,他已经和吉三说好,就差宝宝同意了。
宝宝迟疑了下,歪头:"我,和吉三,都去?"
"是啊,然後你是要让吉三留下来陪你还是让他回来都可以。"朱觉年回答。
"那,谁来保护年年?"宝宝问。
朱觉年傻了一下:"我?我不用别人保护吧。"
宝宝用很不信任的眼神斜著他:"年年那麽糊涂......"
朱觉年身为父兄的荣誉感被宝宝完全打败,苦笑:"我没那麽没用吧,再怎麽说也是徒手屠过虎的。"──虽然有利用陷阱,好歹也是自己努力。
宝宝表情很是怀疑:"那是运气,老虎不聪明。"
"那你自己去?"被打击了的朱觉年问。
宝宝摇头:"我要在年年身边,年年也去。"
朱觉年当然不能动身。他叹了口气:"那就算了。"低头继续处理平城事务。
他本来想把人送出去,以免宝宝在战乱中受伤,更怕自己走到殉城那一步时连累到宝宝。他单身一人无甚牵挂,最担忧的不过是宝宝。
但是宝宝死活不肯走,他却也没有办法。现在的情势,是全国围攻这小小平城,他又能撑到何时?朝廷挤出来的赋税,转头就因为叛乱而发下去给其它地方,就是平城这小小地方,这两年赋税也愈发的多了。
快要撑不下去了啊。朱觉年摸著宝宝的头,心里想的是怎麽生个法子把宝宝骗走。而他的宝宝靠在他身上,一脚踢开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大黑,觉得这样好生舒服。
在朱觉年想出方法之前,已是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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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牛将军是不错的将军,南征北战,向来少有失利之时。
但是反军能打到平城,亦不是简单人物。朱觉年早听说反军首领,叫做方帅的那人非常善於用兵。但是没想到,牛将军会如此之快的兵败。
朝廷已经不太有可能派兵来援了,朱觉年唯一的办法,也就是闭门不出,再另想办法。
对宝宝而言,外面怎样都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他只在意年年是否开心,是不是很忙碌。反正战争并不是就在城门发生的,反军想招降平城,因此只是围而不攻,想逼著城里的人尤其是朱觉年做决定。
自从平城被围,朱觉年就没睡过一次好觉。在宝宝来说,年年睡好觉可比多少人兵临城下要重要得多,甚至比宝宝自己的肚子重要很多。
是的,肚子。由於败兵涌入,粮食丢失,平城内的食物已经不足了。现在还是入夏,离秋收还差著时候呢,而作为一城知府,朱觉年非常的身先士卒,吃的比其他人还少一些。
宝宝倒是不缺吃的,可是看到朱觉年这样,他又怎麽吃得下。但是不管怎麽劝怎麽耍赖,朱觉年始终不肯多吃。宝宝急了,一次和朱觉年吵完之後,他很干脆地跑出去。
朱觉年生完气便後悔了,宝宝让他吃饭是关心他,他何必和宝宝斗气?想著他那宝宝嘟起来的小嘴和快哭出来的眼,朱觉年心疼无比。
主要是这些日子心里太过烦躁,明知道大韦大势已去,却还是不肯认输。结果就是心情越来越焦躁,宝宝的好意都被他糟蹋了。
朱觉年於是跑出去,询问院子里的吉三看到宝宝没。吉三指了个方向,朱觉年便出门去追。
还没跑出几步,就看到街边一名老者躺在地上。朱觉年虽在急切中,也停住脚步走过去扶起老人:"老人家,你怎麽了?"
老者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太饿了......"
朱觉年一怔:"平城现在不是配给麽?怎麽会到这程度?"
老者叹口气:"我小孙刚出生,不能饿了儿媳......我儿子饭量又大......"他黯然道,"而且这平城围城,谁知道会围到什麽时候,再过些日子,搞不好就要啃树皮了。"
朱觉年眼光一闪,宽慰了老者几句,然後便要告辞。
在他背後,老者长叹道:"可恨那平城知府,为了沽名钓誉争那忠臣之名,竟然要把满城人活活饿死!"
朱觉年步子一滞,原地站定。他没有转身,只是背对著老者,淡淡道:"老人家,你是逃难来的吧?"
老者略微迟疑了下:"是又怎麽样?是就不能说那知府了?"
朱觉年摇摇头:"不,只是这个问题後来有人提出来过,今年生孩子的人家很少,我是挨家去送的粮。"他也低叹一声,"帮我谢谢曾姑娘,谢谢她在留信里还提到宝宝练武的关键......"
老者面色尴尬无比,咳嗽一声,转身便走。
朱觉年低低笑:"沽名钓誉麽......真恰当呢。"

这麽一呆,再去追踪宝宝,就不是那麽容易了。朱觉年在街上乱晃,由於最近吃的睡的都不好,一会儿就有些头晕。他没办法,找了块石头坐下,想著心事。
出神之际,忽然被人拍了下肩头。朱觉年吓了一跳,真真跳了起来,把拍他的宝宝吓到了。
"年年、年年......"宝宝见朱觉年跳起来又跌下去,连忙抱住人。他惊得几乎哭出来:"年年我错了,我不吓唬你了......"
朱觉年对他笑了笑,摸摸他:"宝宝,乖宝宝,是年年想事情出了神,不是你的错,嗯?"
才注意到宝宝手里拎著一串什麽,朱觉年仔细看去,竟是一串野物。他心里叹口气,伸手拉开宝宝衣襟,果然里面几处脏乱,有些地方破了皮。
宝宝佯作脸红,把衣服往回拉:"年年是色狼。"
朱觉年目瞪口呆,不知道宝宝在哪里学了这个词,又和自己行为联系起来。但再看周围,颇有些在注意他二人,还指指点点。朱觉年满脸通红,拉起宝宝往家走。
那些野物自然是宝宝跑去打的,平城毕竟临山,虽说山陡峭难越,对於宝宝这种长在山上的小猴子而言,去打点野物还不是很成问题。他眼睛亮闪闪看著朱觉年:"年年,这些是我打的,你......不会不吃吧?"
朱觉年让宝宝坐在床上,他坐在桌边,看著窗外:"宝宝,你记得我给你讲过,伯夷不食周粟的故事吗?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
"傻老头,猎物不是什麽周养的,粮食不是什麽周种的。"宝宝接口。
还有一句。
自己活自己的,哪个家夥当皇帝老子关我什麽事。
当然,朱觉年马上阻止了宝宝这样的大逆不道。
可是,或者像宝宝这样单纯而不知世事的人,说的才是最接近其他百姓心理的吧?
朱觉年压力很重,尽管那个老者应该是反军派来的,但谁能保证,平城里没有别人跟他一样心思呢?
宝宝沾著泥土和血的手碰碰他眉心,朱觉年回神,眼前是宝宝亮晶晶的眼。
"宝宝,如果有一天,别人都骂我憎我,你会和他们一起麽?"
宝宝奇怪地看著他:"年年是我的年年,别人骂你......你,我当然要骂回去揍回去。"他看了看地上花花大黑,"还要让花花挠他大黑咬他!"
帮亲不帮理是宝宝的特色,何况在宝宝看来,世上所有的理,都在年年手里。

二十九
朱觉年开始下决心,那虚名不要也罢,让宝宝以及和宝宝一样的人们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他在投降之前,还要做一些事情。平城之内固然有不少人是无所谓哪个当皇帝的,却也有些人忠贞不二。朱觉年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那些人受到什麽损害。
因此他打算先安排那些人,然後再和城外商议交接事宜。
朱觉年并没有想到,他只是一时延误,却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虽然说平城还没有进入粮荒,生活实际上也过得去,外面围城并没有带来太多实质上的影响,但人心已经惶惶。何况又有曾家的人并著反军其它奸细,不停在煽动人们的情绪。
牛将军就是一被煽动的,他家人都在反军占领地方,京城倒也有他亲戚,却是一向不和的伯父,全然比不上爹娘老婆的重要。
尽管反军并没有当真用他家人逼迫,毕竟人在他们手里,想逼他随时都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牛将军显然是英雄。
於是,在朱觉年慢慢准备筹划时,牛将军已经开始下手。下手的对象,自然就是目前平城最大的不降派──朱觉年。
这一晚朱觉年正被宝宝抱著睡,就听屋外噪杂声。他一惊,便要翻身起来,结果被床上迷迷糊糊的宝宝拽住:"年年,睡觉......"
朱觉年愕然了下,在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对这孩子太疼爱了?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可以说是父子师徒兄弟吗?
宝宝赖在他身上,朱觉年听窗外声音越来越大,心里有些急了,把宝宝推开,下床穿衣。
宝宝揉著眼睛嘟起嘴:"年年欺负人......"
他家年年这时候却不再轻轻松松和颜悦色,高喊一声:"宝宝,快起来!"
朱觉年一凶,宝宝也不敢撒娇,慌忙起床。走到窗边向外看,只见他家矮墙外面人影幢幢,火把映得半天红焰。
穿好衣服的朱觉年推门出去,今日程先生并不在家里,吉三实际早听到声音,正在外面查看情况。看到朱觉年出来,急忙过来道:"大人,情况有点不妙啊......"
朱觉年当然知道不好,便问:"吉三,你自己脱身不难吧?"
吉三挺胸:"这麽点人,打是不行的,跑是绝对没问题的。"
朱觉年看向从屋里跑出来的宝宝,脸上露出个笑:"宝宝你呢?"
"宝宝可以,带著年年一起跑!"宝宝斩钉截铁,轻蔑看了一眼外面一大堆人。
朱觉年本来是想自己不行的话就留下来算了,料来反军为不激起太大反抗,不会要他这条命。但吉三和宝宝目标不大,未必一定安全。
不过宝宝怎麽会让他一个人留下,当然是一起带走。朱觉年武功一般,轻功更一般,宝宝把他一背,外面罩上家里最好的丝绸衣挡箭,让吉三先开路引开人注意。趁著外面一团混乱时,宝宝一跺脚,上了房。
上了房就是宝宝的天下了,他像只小猴子一样在众房顶间跳来跳去,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身形。尤其这还是在深夜,院外虽然有一堆火把,却照不到房顶上。小猴子宝宝背著他家年年,三两下蹿出包围圈,直向山那边跑去。
半个平城都被惊动了,朱知府毕竟深得民心,他家门口出了事,大部分百姓还是很关心并且忧心的。在宝宝背上趴著的朱觉年听著满城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却在宝宝耳边道:"宝宝,再快一点,小心别被发现。"
宝宝点头,并不说话,只是暗暗替他家年年伤心。
如果留下来,拼个鱼死网破又如何?如果牛将军晚一点动手,朱觉年主动站出来,又会怎样?
现在,却是被逼逃跑。虽然看不到朱觉年表情,宝宝也可以听出他声音中的失落。
没关系,年年有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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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上了山,就是宝宝的天下。没有人可以在山里揪出宝宝来,怎样的高手,多少人手,都是不行。
宝宝放下背著的朱觉年,天已经半亮,他见到朱觉年脸色苍白,大是心疼:"年年,你还好吗?"
朱觉年并没有受什麽伤,脸色主要是因为心理而非身体。他摇摇头,看了看周围:"宝宝,你累了吧?先去睡一会儿?"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宝宝常年住在山里,在野外睡应该没什麽不习惯的。两人找了个小山洞,朱觉年脱下外衣垫在地上,让宝宝休息。宝宝很爽快地脱掉自己衣服,一拉朱觉年:"年年一起睡。"
朱觉年也是又困又累,很快跟著宝宝一起睡过去了。山洞隐蔽,虽然有搜山的,也都是寥寥几个,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两人终得一会儿安眠,外面风急雨骤,他二人只守著山洞小小地方,伴著彼此。
搜索他们的人没有坚持太久,毕竟新占领一个城市,有太多事情要做。何况没兵没将的,反军也不认为朱觉年会做出什麽事来。平城之後的京城,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於是过了几天,山上不再有人来,宝宝和朱觉年也都松了口气。朱觉年开始考虑下一步路。
按照宝宝的想法,其实两个人一起在山上生活挺好的,尤其是由於缺少生活用品,宝宝每天都可以吃到朱觉年做的饭菜──宝宝捕猎,朱觉年生活烧烤,重要的是晚上还可以蹭到一起睡觉,没有被褥的结果就是两人睡觉时穿得更少,更加接近。
而且不用怕打扰,两人可以尽情做一些宝宝爱做的事情,虽然朱觉年并不爱做。
宝宝是宁可在山上生活,但朱觉年并不。就算没有官职在身,他依然是属於山下那个世界的,而非山上。
等到外面安生了,朱觉年还是和宝宝商量,下山去吧。
"山上不好吗?有宝宝陪你,还有小鸟小兔......"虽然有一部分进了他们肚子里。
朱觉年摸摸宝宝的头:"宝宝,我还是不习惯。我宁可寻一处人少所在过半隐居生活,也不可能终年待在山上。"
宝宝洁白小牙咬著嘴唇。他并不是一定想要在山里生活,他也向往山下的热闹,但是他怕朱觉年有危险,也怕他被哪个女人拐走。
朱觉年见宝宝不悦和为难,有瞬间心软,几乎就说出"那我们就在山上生活吧"。但他毕竟不是在山里打猎种地就能满足的人,至少,也要一间草舍半室书香。
在他犹豫的时候,宝宝已经拉起他的手:"年年,我们下去,你......不要有危险。"
朱觉年哑然:"有你在身边,我怎麽会有危险。你担心的话,一会儿我们涂点泥巴什麽的遮掩一下好了。"
宝宝认真点头:"还有,年年,曾师姐是坏人。"
朱觉年侧头:"其实也谈不上好人坏人,只是想法不同吧......当然,现在也无所谓同或不同了。"
宝宝脸色变了变:"年年,你还是喜欢她?"
朱觉年微怔:"我什麽时候也没喜欢过她啊。"
"那你替她说话。"宝宝嘟嘴。
朱觉年失笑:"总不能因为我不喜欢她,就连有道理都说成没道理吧?"
"总之。"宝宝语气严肃,"下山会有女人,年年不要喜欢。"
朱觉年微一笑:"好。"
他并没有太在意宝宝那超出一般的占有欲,心里还笑笑自嘲──等大韦灭国,自己在哪里都是"前朝孽臣",怎可能去喜欢什麽人?
不怕连累也不怕被连累的,只有眼前这孩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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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翻山不是轻松活,若不是有对山林无比熟悉的宝宝,朱觉年可能无法下得了山。
连宝宝都能看出,朱觉年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霾已经不在,显出些轻松来。宝宝并不明白他那些复杂心态,只是觉得这样的年年,看起来也帅得多快乐得多。
他家年年是个少年老成的,做了大官之後,一直要求自己做到上不负皇恩下不负百姓。偏偏他的大韦已倾颓,朱觉年肩上压力非只一般。等反军势大,他又挣扎於为百姓投降和为君尽忠之间。直到此刻,才算放下心事──已知势不可挡,又已被反军追杀,以後大概就在一旁看著情势发展,再不让自己陷进这官场了吧。
这麽想著,青年书生恢复了些本性,一路下山一路指点著周围景色,极是潇洒。再训练宝宝吟个诗,一路竟然是游玩一般。宝宝少年心性,只觉得从来没这麽快乐过似的。
快到山下,朱觉年却停住脚步:"宝宝,我们今晚先在附近休息,明早再进城,好吗?"
宝宝多少有些奇怪:"年年不是想进城吗?"
山那边的洛城已经被反军打下,不过朱觉年倒不是顾虑这点,而是──两人现在身无长物,外衫揣著几文钱,基本就是俩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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