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寒衣

作者:寒衣  录入:01-20
如珠似宝

楔子
山魈是猴科山魈属的一种,体毛为橄榄色,雄性面部的色彩较丰富,且随著性成熟的程度增加。雄性体重可达三十公斤,雌性大约只有一半。体长可达一米。圈养条件下寿命最多为二十五年。
山魈是群居动物。一个种群由一头成年公山魈带领,包括几头母山魈和年幼的山魈。其他大部分成年公山魈则为独居。杂食性。主要是地面上的植物、昆虫和其他小动物。天敌是豹。
大群山魈对於庄稼有极大破坏性,因此被视为害兽。但目前由於偷猎和栖息地的减少,生存也面临威胁。


平城的人都知道,朱觉年朱大人是个好官清官,爱民如子生活清贫,二十多了尚未婚娶,家里除了一师爷一捕快,一无所有。按理来说,在大韦这种腐烂的官场上,朱觉年这样的人该绝迹了,但一来朱觉年科举的时候主考派别甚正,是当今重用臣子。二来嘛,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一年半以前回京述职,由於没有活动上级,当时吏部侍郎便下绊子说他太年轻"不堪大任",要他再回去当那个小县令。那位侍郎却忘记了当今圣上还未满二十,哪里听得"年轻"这样的理由,当即大怒,给朱觉年一提提到知府位子上。七品到正四品,也算是"连升三级"了。
有了皇上的提拔,等闲人也不敢惹他,也就这麽著了。反正朱觉年也还算识趣,不会参这个参那个的,虽然没什麽油水,却也不怎麽害人。何况这几年大韦境内义军处处,平城那位置,搞不好什麽时候就被占了,大家倒也不拿他开刀。
平城也确实不是什麽油水丰厚的地方,穷山恶水土地贫瘠,百姓生活著实很苦。所幸朱觉年来了之後政治清明,给已经快活不下去的百姓一条生路。因此在义军遍地的大韦,平城还算风平浪静。
只除了山内野兽肆虐。虎豹甚至有时会下山伤人,山下百姓只好尽量迁居。但平城就这麽大点,一面靠著山,怎麽也不可能得安生。排除清剿数次,都是不行。主要问题还是百姓虽然靠山,也上山打柴什麽的,但毕竟不是在山上生长。进去打野兽的官兵太多,虎豹都不是傻瓜,听到声势浩大早就跑没影了。
朱觉年很头痛,他找了山民带路,但山民也不太能往山里更深处去。最後想著想著,想到了山里的山魈。
山魈像猴子和猩猩,不过要比一般的猴子猩猩聪明,有时甚至能领会人的意思。虽说也祸害庄稼,但山民跟他们熟了,却能用粮食盐巴等物换来他们打的猎物摘的山果。山魈个不高力却大,身体又灵活,颇能弄到一些人无法采到的果子之类的东西。换的粮食多了也就不下来扰民,却是不错的法子。後来甚至有山民教他们种地,虽然只是山里开出来的荒地,却也能勉强养活。
太凶猛的野兽应该也会影响到山魈生活,所以朱觉年打算通过山民和他们商量,让山魈带路清剿野兽。
"大人啊,山里太危险,还是属下跟著去吧!"捕快头子兼朱觉年贴身护卫吉三苦劝,"虽说平城山里的山魈凶性已经不是很厉害,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暴起伤人,而且现在野兽出没很是危险......"
"没关系,我也会点武功,不会有事的。"朱觉年按按腰中剑,说。
......大人,你那点武功,估计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好一点。对上只狼都不一定行,何况是老虎。
吉三虽然深知这一点,但是顾忌到自己知府的面子,还是没敢说实话。最後拧不过朱觉年,还是带著他上山去了。於是一行五十名官兵十名捕快外加一个知府,由山民领著,进了山。


还没走到山魈聚集地,山民鼻子狠狠嗅了几下,忽然开口说:"有腥味,血腥气。"
吉三一个手势,众人把朱觉年层层包围起来,吉三脸沈下来:"大人,野兽可能来了,会有危险,你先下山吧?"
朱觉年摇头,直接走几步向林中空地,只觉血腥气扑鼻,夹杂著腥臭味道。只见简陋土屋旁边几只山魈,手里拿著还带著树枝的木棍,跟两只老虎对峙。旁边倒著一只豹子,和十余只山魈,血流了一地,味道浓郁。
"快上去帮忙!"朱觉年高声叫道,手下官兵捕快连忙冲上去,手中刀剑齐出,从後面捅老虎。
老虎屁股摸不得,较大的一只黄白纹转过身,对著众人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保护大人!"吉三叫道,拔出明晃晃的剑冲上去。
官兵捕快的兵器和山魈没得比,武功当然也高,战况很快明朗,这边占了上风。但另一头,山魈本来就少,现在又基本都已经受了伤,抵抗另一只就非常吃力了。
"陈庆,你们几个去那边帮帮忙啊!"朱觉年叫道,指著山魈那里──山魈只剩下三名,象是一公一母和一只......其实要比那两只高,但是不知为什麽被保护在後面因此看不清样子的山魈。
捕快遵命跑去帮忙,幸好人多,两只老虎也不是很大,想来不是成年的,倒也不是太难对付。当今乱世,手底下不狠的话丢的就是自己小命,这些捕快和官兵也都不是白给的。何况那两只老虎和山魈缠斗良久,自身消耗也是不轻。
小个那老虎前後受敌,有些急了,干脆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扑那两只山魈。在它前扑的同时,捕快长枪撒手,刺在它股间。
小老虎大吼一声,不管後面敌人,按住眼前两只山魈,咬下去。
听到"呜"一声,被两只山魈掩在後面的那只悲鸣,冲上去踢到老虎头上。老虎一甩,很轻易地把那只甩开。
山魈体力超过常人,这一只却像是格外弱,尽管动作很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地然後又冲上来,但好像对老虎造不成什麽伤害,打到虎皮上的拳似乎是在给老虎挠痒痒一般。
朱觉年心一沈:看来这山上的山魈,是要绝了。他看看身边大家都上去打虎,也便抽出明晃晃宝剑冲上去,试图救下那只幸存的。
他那宝剑是皇帝赐的,虽然不是什麽尚方宝剑,质量却著实不错。沿著扎在老虎屁股上的长枪刺进去,不知道刺进什麽地方,小老虎痛吼一声,全然不顾眼前山魈,一个摆尾转过来。
朱觉年差点被它甩出去,所幸剑身锋利,在老虎转身时及时滑了出来,又给老虎屁股造成很大伤口。老虎红了眼,直直向他扑来。
刚刚跑去捅死打老虎的吉三看到这边情况,吓得大叫:"大人小心!"估计来不及冲过来,他伸手入怀,抓一把暗器飞出去。
朱觉年本质上是个书生,会点武也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惊呆了。所幸老虎後面受了伤行走不稳,吉三暗器也来得及时,虽然打不死老虎,也让它疼得一顿,怒吼了声。朱觉年被吼声一下,直觉把手中剑扔出去,正好从老虎大张的嘴里钉进去。老虎还要扑上,扑到一半无力为继跌下来,扬起尘灰一片。
吉三这才赶到,挡在朱觉年身前:"大人你没事吧?我来对付这老虎......诶?死了?"
老虎身下血漫了一地,显然是不活了。在场诸人方才松了口气,受了伤的人开始包扎伤口。
朱觉年一张俊脸吓得苍白,但还要维持知府尊严,咳一声回答:"我没事......"
声音被一阵哭声打断,哭声极响极惨,撕心裂肺一般。在场人无不恻然,朱觉年叹了口气,向声音出处看去。
一看之下,他却愣住了:那两只山魈满身是血,一只已经断气,另一只看起来也离断气相距不远。而扑在他们身上哭的、刚刚被掩在身後的,竟然是个人!
仔细看过去,那人是十几岁的少年,全身上下不著片缕,一头乌黑长发几乎垂到脚。按理来说该算是野人,少年身上偏偏非常干净,除了刚才弄上的血迹之外并无脏污,且和一般经常被日照的人不同,少年皮肤非常白,隔段距离也能看出他皮肤的细嫩白皙。
虽然看不太清楚,这较小少年显而易见有著极佳的容貌,和......中气十足的声音。听他哭泣,周围人都露出不忍之色。而作为在场人的首领,朱觉年迈几步进到前去,咳嗽一声:"小兄弟......"
他的声音惊到哭著的少年,少年立即抬起头来,一双黑亮亮的眼带著惊恐盯著他。少年眼底尽是泪水,眸光便是浸过的闪亮,看上去让人又怜又爱。
"大人,这可能是野人,不懂人语又野性未除,大人还是小心的好。"吉三前进一步,道。
少年见他靠近,眼中恐惧之色更加明显,往後缩了缩。朱觉年看他的眼,只觉心疼,脸上微露出一个笑,声音放柔,伸出手臂:"来,抱抱。"
少年和他四目相对,迟疑了会儿。忽然跳起来,直奔朱觉年。
"大人小心!"吉三喊道。朱觉年却斥了声:"他没事,你退下!"手臂前送,把投怀送抱的人抱住在怀里。
少年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安全而舒服。他紧紧抱住朱觉年,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朱觉年手在少年後背上拍著,低声道:"乖,没事了,没有危险了......"
少年安静下来,只是小声哭泣,後背一耸一耸,埋在朱觉年怀中不肯动。
朱觉年略微松了口气,开始处理事情。


少年身上也受了伤,朱觉年小心为他包扎,其余官兵捕快开始清理现场。老虎豹子尸体找木板准备抬下山,可以发笔小财。至於死的那些山魈,也只好就地埋了。
朱觉年转头问带路的山民:"这孩子是什麽人?怎麽会和山魈一起?"
山民却也不知,他只是跟山魈有略多一点的接触,而养少年的那两只山魈知道自家孩子与众不同,因此从不敢让他去接触外界,生怕孩子被抢走。
少年在朱觉年怀里哭得已经脱力,可是见他们动自己父母尸体,又挣扎要下来。朱觉年抱著他到尸体旁边,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便道:"很抱歉我来得太晚,他们已经去世了。现在我能做的也就是把他们埋在土里,以免尸体露在外边被风雨侵蚀,好吗?"
少年听不懂,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眼里都是泪水。
朱觉年回看他,眼底尽是温柔和怜惜。少年迟疑了会儿,似乎觉得眼前这人可信,伸手从旁边拿起一只木棍,和旁边人一起挖坑。然後大哭著把那对山魈埋下去,盖上土。
哭到最後,少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发出细不可闻哽咽。朱觉年对著下属,有些迟疑了。
"吉三,你说我该怎麽安置这孩子?"朱觉年指著少年,问道,"他应该是从小就在山魈群里生长,但他体力肯定不如真正的山魈,一个人的话恐怕会有危险......虎豹似乎也没杀绝......"
吉三翻了个白眼:"大人,府衙不是小动物收养处,而且你上个月的俸禄也用来接济难民了,拿什麽来 养活他?"
朱觉年讪笑道:"要把这孩子留在这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吃掉,你忍心吗?他长得这麽可爱,只要学会了说话去了野性,肯定有不少人愿意收养他。至於钱嘛......"他眼珠转了转,"吉三,我记得你有个小金库......"
吉三跳开:"大人,你可别打我的主意,这几年我跟著你什麽安抚灾民帮助难民,捐出去的钱还少吗?"
"真吝啬,多捐点又有什麽关系......"朱觉年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吧,总之我要把他带回去,大不了让程先生想想办法。"
......打完了捕快的主意打师爷的,这知府也未免穷大发了吧?
一行人便又下山,虽然有些受了伤,倒也不是重伤,互相扶著点也都能走。朱觉年脱下外衫穿在少年身上,见他哭得已经没力气,便抱著他一起走。
这一下心思平定,倒发现少年外表虽然和普通人无异,但身上一些部位生著半长的白毛,倒是很细很轻,不离近了看不出来。想想少年生长环境,应该是盐吃得少导致的。若不是山民後来还和山魈换了些盐,估计少年搞不好全身都是颜色很重的毛。
朱觉年实际经常收养些猫啊狗啊被遗弃的婴儿啊的,这次收养的物事虽然大了一点,他倒也经验丰富,把人抱回城里府衙,没有空房间,就先把人安顿在自己房里,然後才跑出来跟师爷程先生商量。
"什麽?你已经开始捡人了?"程先生先是大惊,瞪眼道,"大人,这个月家里也是没米下锅,要再养活一口,除非你去卖字画。"
"没有别的办法吗?"朱觉年皱眉,"买我字画的人也不似为了欣赏,都是要和知府攀交情而已......很讨厌。"
程先生拿起扇子一扇:"不然你就收钱嘛,不是前阵子李家还送来千两纹银,被你退回去之後又送了两本词集,每本夹面值千两的交子吗?收下来就什麽都够了。"
"......我还是去画画写字吧。"
朱觉年跑进书房,研墨涮笔,开始作画。
目前家里只剩一只小猫,应该再养个人也不会太麻烦。不过人刚到,总该做顿好的庆祝一下吧?
银子啊,好难赚。


少年悠悠醒转,身边的陌生使他吓了一跳,蹿起来做出防备状。
那个对他很好的长得很奇怪的家夥呢?怎麽见不到?这里是什麽地方啊?好像是房子,可是怎麽不是草的啊?
少年觉得奇怪,然後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更是觉得怪──他只为防冷在冬天穿过皮子围的衣服,而且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因为其他"同伴"身上的毛都很多。虽说父母很疼爱他,但身上毛这麽少的问题苦恼了他很久很久,同样苦恼的还有力气太小不够灵活等等问题。
可是......少年大眼睛里又积满了泪水。可是大家都死掉了,只剩他一个。是那个很和善的家夥帮他埋的,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对他说"抱抱"的家夥。
到窗边扒著窗户往外看,朱觉年这知府府上实际只是个小院,这窗子是对著院里的。少年看到院中大槐树,叫了一声从窗户窜出去,跳进院子里。
院子都是青砖洒土的地面,少年从来没踩过这麽硬邦邦又平整的地,当即觉得非常好奇,多踩了两脚,扬起一片尘灰来。然後他跑了两步跑到槐树下面,搓搓手,很利落地爬了上去。
坐在槐树枝子上,少年四下张望,寻找朱觉年的影踪。
但这里并不是山上,放眼望去尽是横横竖竖的街道,和整齐的青瓦灰墙的房子。他觉得好奇怪,街上走著好多长相奇怪的家夥,和那个有点像,但是抱他那个比较好看。
看远了去,离这里不远是条热闹些的街道,上面店铺林立,小摊小贩也成群。少年远远看到买吃食的小贩一开炉子,就有火苗冲上来。
少年惊叫一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野兽是怕火的,就算山魈也会用火煮食,也都是保留的山火。对少年而言,那种竟然在大晴天一个奇怪东西里面就能生出来的火苗,实在很可怕。
他的叫声终於叫醒了在书房内努力赚钱的朱觉年,和程先生还有吉三。三人出来一看,都是大吃一惊,甚至朱觉年收留那只小猫也对天喵呜几声,似是惊讶。朱觉年生怕少年掉下来,忙跑到树下:"危险!乖,快点下来!"
少年在树枝上横趴著,也听不懂他说什麽,只是看到了笑起来很好看的那家夥,感觉很高兴,就向下挥起手来。
朱觉年倒不知他是表示友善,见他还不下来,就伸手出去,带著笑容:"乖,抱抱。"
听到朱觉年又说"抱抱",少年很高兴地伸手握住树枝,在朱觉年的惊叫中荡了几下,跳了下来。
他还算好心,没有直接跳到朱觉年怀里,而是先落到地上,再蹿起来扑到朱觉年怀中,减去了不少冲力。即使如此,朱觉年也被他撞得往後退了一步。
吉三和程先生对视一眼:大人的动物缘又发作了。
朱觉年怀里抱著一只小猴子,脚下又有一只小猫蹭来蹭去。他微笑著揉揉少年长发:"下次不要这麽乱跑了,嗯?树那麽高很危险的。"
少年根本听不懂他的话,瞪大眼睛看他,发现他脸上有一块黑黑的,於是伸出手去摸,结果把自己的手也弄得极黑。他再用手摸自己身上和脸,结果到处都是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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