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五一听,立即笑成了朵花,"这边呢,不远了,说不定还能看场烟火......"
※※※z※※y※※c※※c※※※
浅酌楼的生意在这五年是更上了一层楼,地域扩展了,建造也更辉煌,除了做生意的前楼,后院也布置得锦绣起来,大院中套了小院,小院边又隔着小院,院院相套,院院相通,倒像是南方的园林,又像是斩不断的心思情弦。
羽飞随魏麟逛了灯市,又看了场戏,才得以解脱,回到楼里已是深夜了,罗纱不解,便绕过大院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却隐隐听到了箫声,调子缠绵悱恻却又哀怨忧伤。像被什么牵引着,忍不住循声而行。弯弯绕绕,偶尔院子不通,又得折返重来,却无法控制般地着迷着,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无人的小院,箫声就来自隔壁,却偏偏两院不通。
身心俱疲,羽飞无力再追寻什么,只是静静立于墙根下,仰视头顶明月,思绪随着箫声也飘扬起来,最后却化为一双幽深的眼睛,浓浓的忧伤几乎要溺死了自己......漠,漠,你可知道我也痛,无法挣扎的绝望......但是为了你......漠......
像是沉醉于罂粟的迷蝶,羽飞舞了起来。拖沓,轻灵,旋转,飞扬,跳跃,盈落......绯色的罗纱承载不了太多的月光,颤抖着,翻转着,从削弱的双肩滑落。像是折了翼的蝶,却兀自要耗尽生命般地舞着,执着地朝圣......水银的束腰丝绸折转迷迭着月光,挣脱束缚的乌丝也狂欢着迷乱......绝世的姿容,像是泣血的海棠,滴出浓浓的悲伤。月下之舞,像是不顾一切的发泄,更像是没有明天的祭奠......
箫声停了,羽飞颓倒在冰凉的地面上,裹在水银中的身下是断续的青丝,一地破碎......
夕漠把竹箫移开了唇边,酸涨的下颔控诉着不满,他却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也从这箫官中吹出去,就像这曲子一样消散在无尽的长风中......一世凄惶......
□□□自□由□自□在□□□
元宵节一过,便是四王爷的生辰了。四王爷是先皇宠妃静妃所出,背后是整个季氏家族的支持,不仅财力雄厚,更是掌握了与古邑相接的西疆几乎全部的兵力。论及智谋手段,与推翻前太子,袭卷整个太师党的当今皇上不遑多让。在京城更是与上下官员,各路富商交好,对浅酌楼也眷顾良多。这一个生辰更使得京城沸沸扬扬,热闹非凡,上至一品到七品官员,下至百姓中稍有头面的商人,无不慎重采办搜集寿礼。甚至京城的几个书院都在受邀行列,便是皇上也定然会出席。
浅酌楼自然不会落后于人,一大早夕漠便被叫到了前厅,时青坐着红木束腰圆凳品茗,帐簿李微在旁边交代收支。
见夕漠进来,时青示意李微稍停,抬头对夕漠道,"再过两天便是四王爷的生辰了,楼中虽有几样难得的海参,却总是微薄了些。倒是前几日有西疆的异人带来一幅大漠西行图,气势宏伟,意境深远,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作。难得的是图中的沙漠是以金沙铺就,而那些金沙又事先经过奇药的渗透,随日光的强弱呈现不同的色泽,俨然便是沙漠一天的景色。这幅画可谓价值连城。"
时青低头押口茶,续道,"只是怀璧其罪,那异人在京城外便不幸身亡,却在弥留之际将画交给了一个教书匠。那教书匠倒是个聪明人,先是暗渡陈仓,将画运到了京城,而后又广发帖子,说如此神来之笔绝非俗物,当供有缘之人拥之。"时青望进夕漠双眼,微顿,"那教书匠今天便在西城庙寻找有缘人,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把这幅画弄来。"
夕漠心中微愕,时青却走过来拍拍他肩道:"不必强求,尽力便是,楼中懂文的不多,也只能让你去试试,你可以带文儿一起去。"
命令中又夹了几分情义,由不得夕漠不从,况且这五年夕漠多得时青照顾,却并不曾为楼里做过什么,答应得倒也心甘情愿。
时青见夕漠点头,便笑着示意夕漠下去。
第六章
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坐着两位华服公子,品着手中香茶,一举一动皆高贵脱俗,不禁让人细数最近有哪位王孙公子出门游历了。
"二哥,武安街的戏班子最近又捧出个新角儿来,今天排了三出儿呢,要不要过去瞧瞧?"
"哼,老五,你也是要封王的人了,别整天学个纨绔子弟!我倒是听说西城庙有场夺魁赛。"被叫二哥的人转着手中的茶杯,悠悠道,话虽这么说着,面上却看不出一点有兴味的样子。
这时茶楼的老板亲自提了个紫砂壶上来,"燕五爷,新到的雪提花,可要尝尝?"
那燕二爷将茶杯向桌上一磕,道,"不必了,咱们有事要先走了。"说着便起身走向楼下。
燕五爷也急忙跟上,后面的小厮掏出银子往掌柜怀里一塞,便也小跑着追前二位去了。掌柜的一瞧,这银子足有十两,忙笑着说下次再来,人影儿却早已不见了。思量着燕可是国姓,搞不好这二位是什么皇亲国戚的,掌柜的还真是笑进了心里。"强子,把这桌椅擦干净了供着。"
出了茶楼,深吸口气,燕二爷仍觉得心中莫名的燥乱。自从那夜开始,失眠的次数愈见多了。时常能看到一个脆弱的身影,一双忧郁的眼睛,到了夜里尤其严重,几次想要拥住眼前的人,结果都从梦中惊醒。想不到这世间还有比自己更加寂寞的人......燕二爷长叹一声,也不理身后的老五,大步朝西城庙的方向走去。
□□□自□由□自□在□□□
来到西城庙,看到眼前这番情景,夕漠不禁有些痴愣,所谓寻找有缘人,竟是一场琴棋书画的竞技赛,而主办者也就是那个教书匠,原来是云山书院的夫子,此次竞技更是由其座下四大弟子摆了个四方阵,那幅大漠西行图便安置在中央的神翕之上。
此时的西城庙已是人山人海,肚中稍有点墨之人全来凑趣,更有柳圣,全安,荆荷,谊沽等书院结队前来挑战,便是没读过书的平民也都来看热闹。
小船儿七歪八绕硬是拉着文儿和夕漠挤到了人群最前排,引来不少漫骂,却兀自兴奋难奈。夕漠不禁摇头,不知带着硬缠着要来的小船儿是否做错了。心中更介怀的是,自己最不爱卖弄与出风头的事,此番真不知该如何终了。
心中犹豫不决,小船儿和文儿倒是被场中的竞技吸引,无奈,夕漠也只好瞧形式而定了。
云山书院倒也真有些真才实料,这四方阵有任何一方落败便要由胜者继续守之,如此几轮下来,场中四人倒有两个是云山书院的,其余一个柳圣,一个荆荷。看了半晌,夕漠倒存了几分把握,自己的画艺并不出众,要赢荆荷的弟子只能以奇招妙思相辅,而要说琴艺,虽说云山的那个弟子连娘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可若自己想要胜出却也勉强的很。而若要取画,只怕这四方阵是一方也落败不得的。
场中的云山夫子还在叫阵,场下却久久无人应邀了。夕漠思虑着是否上场一试,毕竟这是时青多年来第一个要求。
"古月哥,你上去试试,我看这些人啊都比不上你。"小船儿一劲儿催着。文儿也一脸的期待。
夕漠点点头,决定不再迟疑。
"等等。"随着场外的一声叫停,一个华服公子摇着手中金鸳纸扇,笑语盈盈走入了场中,身后还跟了几人,其中一人似旧病不愈,行动尚须侍者相扶。
华服公子向云山夫子微微欠身行礼,继而环顾四周一遭后,才开口道:"听说西城庙有一场夺魁赛,胜者可得大漠西行图,不知是也不是?"
那夫子回礼道:"不错,老夫受人所托为此绝世之作寻主,如此高作当归才艺出众,懂其道者拥之,方不致淹没了宝贝。公子既有心,便在这四方阵中一试,若是有缘,自得佳宝。"
华服公子微微一笑,转向众人道:"得此宝贝固然是好,不过宣扬我辈之才更为重要,莫叫几个跳梁小丑抢了风头,倒叫别人笑话我大燕人才匮乏了。"
云山书院坐守棋阵的弟子,自恃才高,见有人如此张狂,不由起身高声道:"那便请教公子高技了。"
华服公子微笑道:"不急。琴棋书画通其一者已是不易,在下自不敢连战四局。"
那守棋阵者微一讪,又坐了回去。
华服公子却并不在意继续道:"所以在下约了几位朋友一起,斗胆要挑了这四方之阵。不知我大燕四子是否也能来个江湖中的坐压群雄。"
听到这里,人群中一片嘶嘶的吸气声,惊吼议论顿时炸锅而起。荆州苏氏一门多善书者,这一代更是有一位天才集百家所长,想来便是眼前这位华服公子了。而南方云州商业繁华,其中更有一位巧商心思敏捷,尤精棋道,据说自从以半子之差赢得竹隐寺方丈之后,已是十几年来不曾有过敌手,想必就是旁边那位矮小身材,五官圆润的汉子了。而那位身有疾病行动尚自不便者便是西山鬼才画中仙了,细看之下,果然是秀美不可方物,娇弱尤胜西子三分,难怪天下第一美不落女子芳名,却属西山鬼才了。最后右首那位青衫男子,年龄也就二十出头,却是一身的风尘沧桑。难道便是久无踪迹的圣手柳滴祗?传闻三年前他因情所伤,远走西荒,竟突然在此出现,不可谓不惊讶。此四人之才名动大江南北,好事之人取名大燕四子,如此便也流传开来,却不料今天竟在此相聚。
夕漠逐一详视四人,早已灭了争胜之心,只是既在此道之中,见此四才,难免心中激动,静观下去。
柳圣弟子见自己竟有一日可与大燕四子相对,激情顿起,拱手行礼,是再正式不过的邀战了。其余三人见状,亦不好落后,纷纷请战。如此便一对一,各自入了场。
商人棋手秦莱对云山弟子坐阵西首,黑白双子落盘无悔。华服公子苏一鸣对柳圣弟子于南首,均是狼毫笔沙宣纸。西山鬼才林衾卿对荆荷弟子于北首,已领了题目以香为限。圣手柳滴祗与云山弟子已焚香落座,奏起了琴音。
夕漠注视着场中柳滴祗,只见他右手擎抹挑勾,左手按音,带起,进复,退复......缓缓琴音带着一丝冷香从指间流淌出来,竟有几分娘昔日的神韵,不禁痴了。
待回神时,赛事已了,只见柳滴祗拱手一掬,而对方竟是满头大汗,神色间颇有些难以相信。另外三处也都比试结束了,棋手秦莱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整个棋盘已全是乌子的天下了。苏一鸣与柳圣弟子均是柳体的西江月,但显然更胜一筹。而西山鬼才的《望江楼》浑然天成,又精细处栩栩如生,荆荷弟子也已折服。如此一来,大燕四子便轻巧地夺取了这四方阵。
云山夫子本是忖着这大漠西行图绝不是自己一介书生能吞得下去的,前车可鉴,所以才摆了这四方阵,不过是要为云山书院造大声势,也算一番所得。本也没妄想可以四阵皆得,但大概可占据优势,最终这图还得为云山所有,到时名声在外,世人皆知云山为大漠西行图之主,也就少了许多顾忌,怎料半路竟杀出了大燕四子,致使一败涂地,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苏一鸣旗开得胜,便也取了主办之席,向场外众人道:"不才四子夺了这四方阵,不知还有哪位愿上场较艺?若没有,在下便取了这大漠西行图到四王爷府中拜寿了。"
原来能将这四人齐聚的神人竟是四王爷,便也无怪了。
只是这句方提醒了沉醉惊羡之中的小船儿,一惊之下大喊,"这怎么成呢?我们也是冲着这图来的......"
"哦?小兄弟,那么,是你要上场比试喽?"众人见小船儿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竟敢要画,想挑战大燕四子,不禁哄笑的哄笑,摇头的摇头,沉静许久的人群又热闹起来。苏一鸣也忍不住好笑。
小船儿见状,知自己出了丑,却涨红了脸硬着头皮道:"我是不行,可是我家公子却很了不得,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慌乱中竟还用了一个四字成语,一时也有些得意,推着旁边的夕漠昂首道,"公子,你也露一手,给他们瞧瞧。"见夕漠不动,又只好压低了声音,"古月哥,你可答应了楼主要尽力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光带双招子来看热闹吧?"
夕漠闻言,又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大势已成,只好步入了场中,向四人分别一揖,道:"在下虽读得几本书,却并无所长,不敢挑战四位高艺。但答应主人在先,不得不尽力一搏,斗胆请教四位了。"在场下虽诸多不愿,但既然上了场,面对大燕的四位才俊,夕漠心中激荡,竟也唤起了十分的一较高下之心。
众人见是一个刚冒头的青年,身子单薄,不见得有什么奇才,倒是俊美的容颜合着身上一股子脆弱又让人心伤的气质引人注目。便不断有泛起了保护欲的人高声劝阻,免得自取其辱。夕漠却只是笑而不语。
四子见对方俊美有礼,左右无甚要事,想着便是陪他玩玩也无妨,也就都回礼应邀。至此,夕漠便要从东首开始,逐一掠阵了。
□□□自□由□自□在□□□**
"表哥,听说云山书院的学生都有那么几把刷子,你确定古月他能拿到画么?"李微一边拨着算盘子儿,一边问着旁边看帐簿的时青。
"呵,那些个学生倒是不在话下,只是听说王爷邀了高手前来,只怕西城庙马上就要传出一段佳话了。"时青抬头见李微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不禁气道:"你以为我在乎一副大漠西行图不成?"
"那么,是为了什么?"李微愈是不解。
时青无奈转开了眼珠,"当年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引入此途,又请先生教书,又给他做书房,他却是冷冰冰,自埋前途。此次我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要他一句承诺,也不枉我这些年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了......"
李微似懂非懂,却也不好再问,只得继续手中活计。反正浅酌楼也只有时青才撑得起。
第七章
场外的众人虽并不看好夕漠,却都不愿错失了大燕四子的风采,所以不见围观的人少,反倒有愈聚愈多的趋势。小船儿见人越多了,又思量着古月哥定是打不败什么四子的,怕是要出丑,心中不由起了悔意。倒是文儿一副坚定相信的样子。
第一局是琴艺,夕漠自知不是对手,只是方才见对方弹奏,思及了母亲,反生出了许多亲近之意。此时见对方一副世外淡漠的神态,不禁道:"前辈绝艺,在下自知不是对手,只是方才的演绎让在下想起了一位亲人。不才愿以一支竹箫附和前辈妙曲,还请前辈成全。"说着,从腰间摸出了一支寻常的翠绿竹管。
而柳滴祗方才所奏正是他与心爱之人几年前的共同所作,当时一唱一随共游山水,神仙眷侣一般,后来伴侣西去,便再不得知音。见夕漠说想起亲人,自己又何尝不是思念着旧人,心中好感顿起,应允道:"此曲精在奇,巧之上,你方才只听过一次,若真能以箫和之,便也算赢了。曲谱本是同根源,琴箫一脉,乐之道无须外行束缚。这便请吧。"说着便坐到了琴案前。
夕漠见对方点头示意开始,便凭着方才的记忆,更多则随着柳滴祗的牵引奏起了洞箫。吹着吹着,便想起了娘在世的模样,忽尔情怨哀伤,又思及了羽飞与心中郁郁不得之情。情为之动,思绪便也脱了控制,箫声却是与琴声渐渐融成了一体,时而以琴声为主,箫声缠绵其侧,时而却是箫声划破了一切束缚,突围而出,琴音以辅。曲子也与之前大相径庭,却是弥补了之前的空隙,更加协调精进起来。
这曲子本是两人同奏,相辅相成的,自柳滴祗爱人西去后,柳滴祗为保留此曲便稍作修改作为一人弹奏之用,曲风也由甜蜜化为了哀伤,却不料夕漠亦是同样的心思,起先还需柳滴祗的牵引,之后却自入其境,融合一体,虽不同于曲子的原版,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柳滴祗一时恍惚,却失去了先导,琴音转而为箫声牵引,曲风虽不变,曲调已不同于前次所奏,渐次激烈起来,似乎有什么事矛盾重重,激烈地渴望,而又求而不得,无力无奈地让人身心憔悴。调子亦愈来愈激烈与高昂,夕漠急于宣泄心中的郁闷倒不觉得什么,柳滴祗却是附和地愈来愈吃力,终于因音阶过高,琴弦不堪负荷锵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