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直起身子,视线落到角落的一团布料,他好奇的上前,总觉得有些面熟,仔细想了下好像是这丫鬟原本穿的衣裳!
不过...林卿用手只在那布料上头磨缩了下,虽然他身为一介武夫,但为了讨花姑娘的芳心,他可是费了不少劲儿去请教胡老娘这女孩子衣裳的好坏,想说未来娶花姑娘进门时才知道要怎麽让花姑娘穿最好的衣裳。
又多摸了几下那布料,林卿惊讶的发现这布料可不是一般的丫鬟薪俸所买得起的,那质地、色料皆是京城有名的款式,他还记得先前胡老娘和胡老爹进京城去时,胡老爹便替胡老娘买了一箱,听说单一件薄薄的外衣就值上百两银子,也不知胡老爹去哪抢了那麽多银子。
啧!看样子这丫鬟来头可不单纯,又或许对方根本不是个丫鬟,搞不好是大户人家逃跑的小妾!
唉!不过管她是谁来著,就望别替这武馆带来甚麽麻烦,不然到时自己的皮就绷紧些,不知胡老爹会拿甚麽东西来整治自己,还有昨晚那只小狐,他忘了跟胡老爹讨,怎麽在这房间都没见到那雪白的小东西,难道胡老娘给它拿起埋起来了?
照胡老娘的个性确实有几分可能,想到这里林卿真想捶心肝,早之到昨日要抱丫鬟给胡老娘看时先将小狐给藏起来,想想它那身雪白的皮毛,花姑娘不知会多喜爱...
坐在床边胡乱想著,林卿感到脑袋不知不觉的便的沉重,他倚在床沿,没多久时间,便沉进了梦乡。
梦里,他看到花姑娘就在自己身旁,两个人手牵著手,在梧桐村里头逛著、晃著,自己不知说了些什麽东西,逗的花姑娘轻笑出声,举指间全是令人著迷的优雅,然後...然後花姑娘不知怎麽回事,手上忽然多了个勺子,他正想问那勺子是从哪儿来,就见花姑娘高高的扬起手,来不及出声阻止,碰的一声!林卿当下一个眼冒金星,额头传来的疼痛让他霎时自梦里头醒来。
「唉呦呦呦...」
抚著额头,林卿狼狈的自地上爬起身,他就想嘛!那温柔贤淑的花姑娘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变出了个勺子打他?
不过这睡相要改一下,不然等跟花姑娘成亲後,让花姑娘见笑。
搔搔摔疼的脑袋,林卿扶著床沿起身,一屁股坐在床铺上,蓦然整个人僵在原处。
「...」
拍拍身下空旷的地方,林卿忍不住讪笑了几声。
没想到、没想到,这一摔竟摔坏了脑子....连感觉都不对了....
唰的一身站起身,转眼间,林卿面上的表情整个垮了下来!
「人呢?」
林卿匆忙的弯下腰,掀起床下的垫子、桌底、椅子後方、衣柜,所有能躲人的地方全都找过一次,就是没见到那小丫鬟的身影。
抹抹额上的冷汗,林卿焦急的在房内来回踱步著,心里头想著,这人好端端的躺著,怎麽无缘无故给他消逝?又该怎麽跟胡老爹和胡老娘交代?总不能说是这小丫鬟突然断气,随後身体羽化升天了吧?还是、还是说小丫鬟变成厉鬼,忽然消失在床上?
不可以、不可以!这东西骗三岁小孩也骗不过,何况是那两个比狐狸还要精明。
正当林卿急的焦头烂额,理不出个头绪时,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麽东西跌在地面上的声音。
听到外头传来这动静,林卿心下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外,就见一团被单跌在地上,而让他急得焦头烂额的小丫鬟就裹在那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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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头传来这动静,林卿心下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外,就见一团被单跌在地上,而让他急得焦头烂额的小丫鬟就裹在那里头。
他连忙迎上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身,谁料才刚碰到那小丫鬟,对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巴掌拍开他掌心,转身胡乱的在武馆里头乱窜起来。
「唉...你你你别跑呀!」
林卿反射性提腿就追上去,却没注意到自己这动作可能会让对方更受惊吓,面前的小丫鬟见身後追上人,脚下是动得更快,不过她也没跑上多久,方出了房间就正好迎面撞上自市集回武馆的胡老爹。
胡老爹没料到会有此一著,一个不防向後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整个人丢脸的跌在地上。
「让我给捉到了!」
从後头迎上来的林卿见面前的小身影忽然向自己冲自己的方向退了过来,他连忙伸手接个正著,手上轻盈的重量却让他心生讶异,转眼间,便对上一双盈满恐惧的眸子。
瑟瑟的抖著身子,小丫鬟一双大眼飞快的晃过面前的景色,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让她一张原本苍白的脸蛋更显惨淡。
他在哪里?
他到底在哪里?
攥紧了手上的背单,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林卿见他一脸慌张,好生疑惑这儿有甚麽东西让他怕成这样,不禁随著他的视线看来看去,但任凭他看了多少回,还是看不出这儿有什麽好怕的,倒是随後进门的胡老娘细心,一眼就瞧出对方再怕些甚麽。
她一把接过林卿手上的小丫鬟,让人得以重新回到地面,这才轻声哄道,「小兄弟,你莫慌,这儿的人没一个会害你,是卿儿在湖边发现你将你带回这武馆,你有什麽问题等会儿尽管问我,我慢慢同你解释。」
耳边听著胡老娘温柔的嗓音,那张原本慌张的面色终於镇定了不少,他任由胡老娘拉著手走回房间,留下林卿一人思索著胡老娘方才的话语。
「胡老爹,为啥胡老娘叫人家小兄弟?不是丫鬟吗?」
胡老爹摸摸自己皱巴巴的下颚,一双眼不屑的望向自己的徒儿,久久只留下一句,「本来以为你只是憨了些,没想到...」
留下这麽一句,胡老爹手背身後,缓步离去,留下林卿一人似乎还摸不清状况,在原地想著胡老爹深奥的话语。
方进到房里头,胡老娘示意对方坐到床上,她尽量找些轻松的话题,希望能纾解对方的不安,但任凭她说破了嘴,那小兄弟也只是抱著身子缩在床上,两只眼睛不知看在何处,竟显得空洞飘渺。
那眼神该是绝望至极的人才会拥有,胡老娘不禁想起几天前,她替小兄弟更衣时,那削瘦的身段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就猜想这小兄弟可能过的困苦,说不准是被逼著跳河的。
叹了口气,胡老娘在心中暗道这是心伤,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胡老头医术超群也不见得医的好,她拿出怀中方才同胡老爹上市集采买的男装置在床边,起身留下一句,「我让你一个人静静。」便转身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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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下来,胡老爹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原因莫在於武馆里多了个小兄弟,但这还不是问题所在,真正的原因该是在於胡老娘。
自从那小兄弟醒来後,胡老娘先是天天陪在那小兄弟身旁,希望能帮他开通,之後乾脆将他给逐出了房门,要他让出自己的房间给那小兄弟睡,而胡老娘则搬了张床进去,陪著小兄弟睡。
孤枕度过了三、四个难眠的夜晚,胡老爹此时眼下挂著两个黑溜溜的熊猫眼,手里捧著一杯茗茶,也不顾那温度还高的吓人,希哩呼噜的仰头牛饮下去,想当然尔,这下场...「唉呦呦呦喂呀!」胡老爹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手上陶瓷杯眨眼间便往林卿头顶招呼过去。
咚!正泡茶泡到一半的林卿莫名其妙被砸了下,搔搔被砸疼的地方,他不解的望向胡老爹,「胡老爹,你做啥打我?」
「你还有脸问?这茶这样烫人你敢端给老子喝?你不想活了是不?」
无缘无故被骂,林卿面上更是无辜,但看胡老爹一脸愠色,林卿实在不好回话,只在嘴上喃喃道,「胡老爹不是你自个儿要我弄烫一点吗?说甚麽茶凉了没味道...怎麽这回我泡热,你又乱发脾气?」
「你嘀嘀咕咕些甚麽?」
老眸一横,胡老爹阴沉的面色瞪向自己的徒儿,另只手握成拳状,在胸前充满威胁性的挥了两、三下,见状,林卿赶忙端起笑脸陪笑道,「没、没说甚麽!胡老爹教训的是!确实是我不该让茶太热。」
哼哼两声,胡老爹缩回亟欲挥出的拳头,将自己老当益壮的身子缩回椅子上,不禁开始想念起胡老娘。
要知道,平时这时候胡老娘可都会端来一盘糕点伴在自己身侧,有多久胡老娘没做这事儿了?
胡老爹低著头,像个小孩童似的扳起自己的指头,随著一根根指头在自己眼前竖起,胡老爹面色是益发难看。
霍地站起身,胡老爹的耐性也是有个极限,他大步迈向原本该是属於自个儿的房间,碰的一声将房门给拍了开来。
方踏进里头,就见那小兄弟畏惧的哆嗦了下身子,胡老娘则一脸不悦的望向自己,转身又去安抚小兄弟的情绪。
这场景、这互动、这亲腻全看在胡老爹眼里,登时一股无名孽火自他脚根窜到头顶。
他沉著嗓音,瞪著面前被胡老娘搂在怀里头的小家伙,「娘子,这情形你打算还要维持多久?」
阴鸷著脸色,胡老爹难得来上一次严肃的语气,这让胡老娘知道,这回自己的相公是真的动气。
但并不代表胡老头难得来上一次气就能将她给震住,她胡老娘也不是甚麽省油灯的,想她好不容易才让小兄弟别见到她直发抖,谁料胡老头一来,顿时将她心血给摧毁殆尽。
双手叉腰,胡老娘皱著一双柳眉起身,正要对著胡老爹说些甚麽,就见对方忽然提气跳到自己身侧,使劲一推便将自己给推出了房外。
碰的一声!胡老娘方稳住脚下的步伐,胡老爹早阖上了房门,将门给上了门栓,任凭她怎麽敲怎麽打打就是不开门。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就只剩胡老头和那小兄弟对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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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就只剩胡老头和那小兄弟对峙著。
忽然,胡老头一张老脸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他上前一把揪起床上的小家伙,那小兄弟面色苍白,张手就想推开胡老头,无奈胡老爹乃习武之人,根本不是他对付得起。
「你玩够了吗?啧啧!明明就是个男人,看你这身白皮肤、白脸蛋,力气也像个娘儿门似的!不对,分明就是个娘儿们!」
「我...不是娘儿们...」小兄弟抖著嗓音,难得有些生气的反驳。
胡老爹冷笑一声,像是存心要激怒对方似的继续嘲弄著,「连说话都这样小声,还敢说自己不是娘儿们?」
胡老爹边说,一只手还轻浮的抚上那张苍白的面色,那边揉揉这边搓搓,攅紧了拳头,一双眼眸由原本的畏惧转染上一丝愤怒,那十足十调戏的举动,成功的勾起了小兄弟的怒火!
他一手拍开胡老爹不安分的大掌,原本发白的小脸早气的通红,一提气,蓦地朝胡老爹大声吼去,「我才不是娘儿们!不准你说我是娘儿们!」
没料到他会突然吼出来,胡老爹被耳朵霎时一阵嗡嗡作响,方回神,一张老脸早换上怒容,胡老爹不甘示弱,也跟著咆哮回去,「你敢跟老子大声?你这死兔崽子!是不要命了是不?」
要知道,他胡老爹横行江湖这些年,谁不是听到他名号就下的屁滚尿流?面前这兔崽子、这比娘儿们还不如的兔崽子竟敢吼他?
他这辈子谁敢这样跟他大声了?胡老爹老脸挂不住,气愤的一个抬脚就将人给踹到墙角去。
喀的一声,背部撞上了坚硬的墙壁,小小的身躯才重重的掉落在地上。
疼...颤巍巍的抱住自己撞疼得身子,方才的怒意早消逝的无影无踪,一双乌黑的眸子透著恐惧,看著步步逼进自己的胡老头,牙关不停的发颤著。
虽说在这世上胡老爹有很多看不惯的东西,唯一看的惯的大概只有胡老娘那张脸,但胡老爹最最看不惯有人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居高临下的瞪著那小身子,心头一把无名火烧的更是旺盛,他大步逼向对方,凶神恶煞的目光扫视著那苍白的面容,一把揪住对方的耳根子,胡老爹毫不温柔的将人从地上拖起,「是男人就给老子站起来!老子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不堪一击的东西!老子管你是过去被打、被揍被强暴、被抛弃还怎样!少给我摆著一张衰脸触老子楣头!是男人就要学会怎麽站起来!谁让你这样畏畏缩缩、谁让你这样学娘儿们?」
胀红了脸蛋,小家伙的身子音愤怒而微微颤抖著,一双眸子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他才没有学娘儿们...
他只是很讨厌、很讨厌自己...很讨厌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你甚麽都不懂、甚麽都不懂!不懂就不要乱说!我没保护小辫子!没保护好球球!连哥哥的病我都没法子找大夫医好,为甚麽你们还要救我?为甚麽不乾脆让我死一死?为甚麽不让我下去等哥哥?」
不要救他...
让他下去找小辫子...
「你想死?好啊!老子成全!」
重重的将人丢到地上,胡老爹喀喀喀的转著拳头,满脸尽是骇人的肃杀之气。
面对对方滔天怒火,小家伙显然是给吓傻了,连被胡老爹给丢大力衰到地上的疼也没里会,一双眼瞪的老大,直到胡老爹来到自己面前,高举起那只青筋爆凸的手臂後,他这才意识到胡老爹真是动了杀机。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碰!的一声,随著胡老爹结实得拳头落下,小家伙得哀嚎声响起,双手反射性的抱住头,泪水被胡老爹这有劲儿的一拳给打了出来。
「现在吼出来不畅快多了?」
胡老爹睨了眼的上的人儿,挥挥手上有些发疼的拳头,顿了几下才接著道,「别在老子面前说些死不死的,老子同你说,你这小鬼人生才刚开始怎麽就想结束?连你的小宠物都不肯放弃,你这著人这麽容易就放弃了?」
「小宠物...?」
眼角挂著泪珠,那张苍白的小脸对这字眼似乎有些茫然。
「还不就你落水前抱紧的那只白狐,告诉你,老子可是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救那小东西,要不是老子欣赏那东西有骨气,老子还懒的动一根手指头!你若想变坚强只消同老子说声,老子我教你武功,还怕没那个能力保护别人?」
睁大了嘴儿,小家伙似乎还不能从球球还活著这令人惊喜的消息里头抽身,胡老爹清清嗓子,接著道,「小兄弟,你叫甚麽名字?」
晃了晃脑带,那张苍白的面容带上一抹激动,「颜、颜玥...」
「颜玥是吗?」胡老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凝,对著颜玥大喝了声,「还不快跪下来喊师父?难不成是要老子跪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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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做小红桃杏色,尚於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久晕无端上玉肌。
时光飞逝,转眼间,两个月就这样自眼前晃了过去,原本的秋意早被刺骨冷风取而代之,片片银白轻巧巧的落至发上、眉上、赤膊上...
「哈啾!」受不住这寒意,林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搓了搓让寒气给冻僵的鼻头,面色哀怨的瞪向一旁身著大衣,正努力向胡老娘献殷勤的胡老爹。
「胡...胡老爹...冷...冷冷冷冷...哈啾!」
抱著自己赤裸的上身,林卿牙根抖押抖的,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句子。
「哈啾、哈啾!」
伫立在他身旁的吴仪也挡不住这寒冷,一个时辰下来少说也打了五、六百个喷嚏,倒是靠近胡老娘的小家伙状况好些,因为身上挂著一只毛茸茸的白狐,虽也抖著身子,却没另外两个凄惨。
「要用内力、内力!」
胡老爹正眼也没瞧面前这三人,一脸不耐的丢下这句,赶忙捧过一旁温热的茶杯递到胡老娘面前,「娘子你嚐嚐,这是老子托人上京带回来的茶叶,听说有滋补身子、养颜美容的功效,你若喝了喜欢,老子再要人多带几罐回来!」
接过胡老爹递来的东西,胡老娘一双凤眼直盯著面前三人,语气是布满浓浓的担忧,「他们真的没问题吗?我看卿儿身子抖得不像样...」
「老子这可是在激发他们的内力,这内力呀!有时必须用极端的手法才能彻底逼出,一切都在老子掌握范围,娘子别担心!」
「是吗?」胡老娘半信半疑,轻啜了口热茶。
是个屁!林卿翻翻白眼,努力的用内力催热体温,好容易终於有一丝丝的暖意,却又被随後而来的冷风给了一下,霎时又降回了低点。
「胡...胡老爹...」
吴仪唇色泛白,他抖掉身上的雪霜,一副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内力、内力!」
胡老爹依旧是这麽一句,百年不变。
「胡...胡老爹...」
颜玥拍拍身上的雪片,一张因近两个月来勤加习武,而被晒得有些古铜色的面容,上头的两片早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