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句点————云水苍茫

作者:云水苍茫  录入:01-15

乔寞臣的笑容最终淡去,瞳孔中折射进阴翳,路过铁轨时顿住了脚步,让拉着他走在前边的司乐祺差点被绊倒。
"怎么了?"司乐祺转身问道,见他盯着枕木上的铁轨看。
"都生锈了,废弃很久了吧。"
一时间忘了该什么应答,因为靠得很近,对方又低垂下脸,所以那脸上淡淡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但刘海遮住了眉眼,看不清里面到底含着什么情绪。
司乐祺张开手臂拥住了乔寞臣,第一次很用力的主动拥抱住他,不知为什么,只想着非这样做不可。
乔寞臣明显愣怔了一下,尔后伸出手回拥住,也许有些事放大在整个世界来看显得微乎其微,而自己的疼痛也显得不足以道,却有个人愿意帮你分担,就像在一遍一遍的安慰你:别伤心了,我在你身边呢。那么,也就真的不会太过伤心了。
"......喂,我觉得再抱下去我随时可能会死。"司乐祺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地传来。
乔寞臣连忙松开手,果然看到司乐祺满脸通红:"真是抱歉,不自觉就......"
"算啦!"司乐祺大度的挥了挥手,踩上铁轨,"难得出来这里,好久没玩过平衡游戏了,你要不要一起?"说着便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
铁轨附近的土埂上有小孩扎成堆飞快地跑着,手里都紧来着丝线。仰起头一看,原来是在放风筝,那些风筝顺风而飞,飞得很高远。乔寞臣仰望着有些出了神,脚下不觉踩空了,差点摔着。
"不是吧?这么逊!来!"司乐祺转身踏了过来,向他伸出手。
乔寞臣顿了一下,伸手握住,如果我是风筝,就决定不会想着从那手心挣脱,有时候依赖着才能飞得很高,才不会,从高空摔下。不是么?
"喂,等下回我家吧。"司乐祺走在前边说道,声音像远远飘过去的一样。
"嗯?"顿了好一会,乔寞臣才应道,"嗯。"
有些东西想问,却不敢问,心里也清楚不能去问。那么,就只好这样了。司乐祺闭了闭眼,再次望向前方。

14
回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坐在客厅的爸爸往玄关处一瞄立即站起身走了过来:"小臣,过来啦?快进来!"
喂喂,你儿子在这里!司乐祺一面换上室内拖鞋一面在心里直翻白眼,看看乔寞臣,笑的一脸温和,心里又想,算了,谁叫这家伙是乔寞臣。
撇下乔寞臣,他直接走进厨房去洗手,一进房就跟司乐喜撞个正着,见她不悦的蹙起眉毛盯着自己,背脊忽然一阵发寒:"干吗?"
司乐喜瞄了眼里边正在炒菜无暇顾及他们的妈妈,一把将司乐祺拽进洗手间,压低声音说:"快说下午跑哪去了?没上课对吧,迟蔚送书包回来我就知道了。你别想骗人。"
"我、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啊!你今天不是要坐飞机到香港吗?怎么还在这里?"司乐祺一直被她逼到洗手台边,赶紧抵住她的双肩。
"我忘了拿证件不行。"司乐喜瞪了他一眼,"司乐祺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翘课去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回来第一个就收拾你。"
"拜托,我很纯良好不好!"司乐祺受不了的撇了撇嘴,"你就爱瞎担心。"
"最好是这样。上星期去少管所做心理辅导,现在一看你我就觉得心慌。"司乐喜放开他,嘀咕道。刚往外走又转过头说:"你跟小臣一起回来的?"
"嗯,怎么啦?"司乐祺不解的看着她。
"他啊,很需要人开导一下......"司乐喜似乎在想什么,看了眼司乐祺,"不过,你就多陪着他,情况应该会比较好的。"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司乐祺吓了一跳,姐不是这么好眼力吧,现在的乔寞臣确实很需要人开导一下呢。但是--又也许不用吧,他那么厉害。
"啊,对了!"
"又怎么了?"
"我有一卷胶卷忘了洗,你给我拿去你学校里洗吧。"
"什么,我学校?"
"你不是摄影社的吗?你觉得我的那些相片可以拿去相店吗?"
"......"

"我看见你姐拖着行李出门了,是回学校吗?"洗完澡上来司乐祺房间的乔寞臣坐在床边说道。
"她是和教授一起去香港做交流啦。本来早上就去的了,证件忘了带,现在估计是去赶晚上的航班吧。"司乐祺靠在床头一边和迟蔚发着短信一边答道。
乔寞臣凑了过去:"不去送一送么?应该会离开一段时间吧。"
"才不去。她一定又罗哩八嗦的。"司乐祺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奇怪,明明跟我洗的沐浴乳一样。"
乔寞臣好笑的拉了拉他的睡衣:"你身上也一样香啊,自己当然闻不到。"说着在一旁躺下,"你姐应该很疼你吧,不然也不会很紧张你。"
"......还好啦。"司乐祺顿了一下,"我爸是大学的教授,我妈也是大学的讲师,两个人一忙起来根本就管不了我们。所以可以说,我是我姐管大的。如果她不那么凶那么奸诈的话,也算是好姐姐啦。"
"听起来有个姐姐好像很不错呢。"
"是你才会这么说!"司乐祺放下手机,一回头看到乔寞臣已经躺下了,二话不说立马把他拽起来,"喂,头发没干不许睡!快点去擦干。"
"偶尔这样不会怎样的。"
"我如果这样,我姐一定会把我从床上踹下来。"
"......所以,你打算历史重演么?"
"你说呢?"司乐祺挑了挑眉,找出毛巾扔了过去。
乔寞臣接过毛巾,唇边漾开一抹微笑。原来被人重视的感觉这么好,越来越贪恋了。
睡到半夜时,司乐祺转了个身,忽然感觉身边空荡荡的,猛地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借着流泻进屋内的月色看到乔寞臣坐在地板上。
司乐祺伸手扭开台灯,走了过去蹲下身:"喂,你干吗?"
乔寞臣一脸无辜的样子:"被你从床上踢下来啦。"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司乐祺白了他一眼,"别坐在地板上,会着凉的。"
乔寞臣乖乖的回到床上躺好。关掉台灯后,屋内又只有泛银的流辉隐隐映衬着。想当然是睡不着的了。司乐祺翻了几个身后,对方伸出手放在了他腰上,手温很低的感觉。
"你刚才是不是冻着了?"
"没有。"乔寞臣把头抵在他劲窝处,"你说,我对他们而言是不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呢?"
"诶,怎么了?"心里忽地被触动,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已经半夜了,我的手机一直开着,却没有人来找呢。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我是可有可无的。我爸刚结婚就有了婚外情,我妈自尊心过剩也去找了个男人。结果双方都和对方生了个儿子。我因为外公家的势力,所以是一定要留在乔家的。而我爸的私生子则不允许,也许是因为承认了他的存在,不仅是我爸,连我妈的家族也会连带蒙羞吧。我就在那个夹缝间成长过来,我爸从不理我,我妈后悔生下我,便也从不亲近我......这些事,都是我妈喝醉酒后告诉我的。她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当时你几岁,你妈......就真的当着你的面全说了?"
"也有十来岁了吧。她是太可怜了,虽然是政策联姻,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我爸。所以一直以来都拼命保护自己的美丽,就算是刚生下的孩子也绝不会去抱,亲生儿子也一样。不过,她生了我之后似乎就不能再生了,这样保持身材容易多了吧。"
"......"黑暗中的细语似乎无论带上怎样轻佻的语调依旧让人倍感难过。所有的伤害并非都是无关要紧的,即使无心也好,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好,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受伤的心回汩汩流出鲜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就算结了痂,也还是会痛楚。如果被亲人漠视了存在,该是怎样一次心伤?
"有一次,我爸把那个私生子带了回来,应该说是硬掳了过来吧。我至今还记得那个人用冷冷的眼神盯着我爸,我爸却毫不在意呢,百般呵护的哄他。我那时是真的很嫉妒他,我那么想要的东西,他却这样轻易的推开。他在我家里的时候逃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抓了回来,我爸舍不得打他,唯有哄。其实谁都知道留不住他,一是我妈闹自杀不止一次两次了,我外公一直给我爸施压。一是他本身就很倔。我爸后来放了他,能离开是因为在一次晚餐上,他拿起了桌上的刀叉指向自己喉间说‘如果不放我,我就死给你看'。我不止一次想,他可以这样威胁,是因为他被人深深重视着吧。如果是我,即使死了,也不会引起他们的半分惊讶......"沉默了许久,乔寞臣感觉到有手横了过来搂紧他,"后来我爸便也不再强求他,但还是定时跟他见面,就在车里。只有在车里他才肯,似乎是和我爸有什么约定。"
"车里?"司乐祺心里的疑团似乎有被解开的迹象,只差一个钥匙。
"嗯,就是那辆Porsche。"
"那......"
"是那个人没错。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现在我爸似乎一定要他姓乔不可。"乔寞臣蹭了蹭司乐祺软软的头发,"也许我不在的话,我爸的阻滞会少很多吧。"
"喂,你乱讲什么!"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但司乐祺还是忍不住瞪向他。
"呵,那我不讲行吧。"
"也不准想!"
"是,遵命。"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嗯。"

15
第二天到了学校免不了被叫到办公室询问一番,这倒不是因为司乐祺看上去太爱闹,只是班主任工作作风严谨罢了。
退出来后,拉上办公室的门,司乐祺长吁了口气,迟蔚靠在一旁,笑看着他:"所以说要遵守《中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守则》啊,翘课少年。"
司乐祺没好气的说:"翘课这种事你不也经常做,别五十步笑一百步啦!都快饿死了,你买好午餐了吧?"正说着,迟蔚就从身后拎出一份便当举在他眼前,他不由得有些惊讶,"怎么会是便当?"
"我妈母爱大发啊,差点撑死人。"迟蔚边说边楼梯方向走,"对了,乔寞臣还没来吗?"
"啊,嗯。他说要回去陪他妈妈。"司乐祺跟了上去,忽而摸到裤兜里的胶卷,于是顿住了脚步,"我回教室解决午餐好了,等下要去一趟摄影社。"
迟蔚往后扬了扬手,懒得转身,说道:"那你去好了。"
说实话,要去摄影社拜托陆易庭帮忙洗照片,心理负担还真是莫名的重。毕竟那些照片搞不好完全脱离正常人接受范畴,但如果不洗出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也不太确定陆易庭在不在摄影社里,不过门却没有锁。推门进去,闭合的百叶窗上漏出了隐约的阳光,柔柔的切进房内。墙上贴着的照片似乎是上次校庆时社员的作品,司乐祺盯着自己拍出的照片,真是越看越丢脸啊。
"嗯?你来了?"陆易庭抬手抵着门框,似乎轻笑了一下,"昨天下午看到你爬墙出去了。"
司乐祺立即红了脸,只得干笑。
陆易庭也没追问,走了进来顺手带上门,到窗前拉开了百叶窗。金色的阳光霎时浸染着整个房间,空气中游动的尘埃被照得晶晶发亮。
司乐祺注意到他把书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禁有些奇怪:"你打算回去了吗?"
"不是,下午的都是活动课,就先把书包放在这里了。"陆易庭走了过来,视线放在墙上的照片上,"虽然你的照片没有技术可言......"
"诶?"司乐祺心里一惊,不是要挨训吧?
"不过很有画面感,你学过美术吧?"陆易庭转而看向他。
"啊?没啦,我妈是美术讲师,她偶尔会教一些东西。"司乐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
"哦,你来做什么?"
话锋转得太快让司乐祺的大脑来不及运作,着实愣了好一会才急急忙忙把胶卷掏了出来:"这个......我姐拍的,可不可以帮我洗出来?"
"可以,按市价算。"陆易庭很干脆的伸出手。
司乐祺吓得一缩手:"什么?!"见陆易庭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他又有点心虚的把胶卷递过去,"我是你的社员诶,半价行不行?"都已经月尾了,谁的零用钱还能留到现在啊。
陆易庭略一挑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月初的话,一般都会拿到零用钱吧,嗯?"
"......呵呵。"月尾即到月初,真是让人心酸的常识,可怜的零用钱就这样去了。
忽然"啪"地一声轻响,两人不约而同的低头一看,不知谁的纽扣掉了。看看对方,司乐祺发现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右手袖上,视线看过去,呃,居然是自己袖子上的纽扣松掉了。
陆易庭转身在书包里拿出一件小东西,回头对他说:"你在这边坐下。"
"诶?"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司乐祺还是拉开一旁的椅子坐好。刚一坐下,只见陆易庭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抬起他的右手放在桌上,然后挑起了掉了纽扣的袖子。
司乐祺这才看清他拿出的小东西正是家政课要用到的针线包,顿时万分敬佩:"你会缝东西啊,太厉害了!我每次拿起针线都只会戳自己的指尖,流的血基本上都可以捐红十字会了吧。"
"这多半是你小脑不发达的缘故--无法抓到平衡点。"陆易庭微挑起眼看了他一下,尔后便把注意力放在缝纽扣上。
"......"遇到毒舌的话还是别说话的说--司乐祺之经验谈。
"我跟你说过不是,我妈的眼睛失明,很多事原本很简单的也变得困难起来,"缝纽扣的修长手指似乎停顿了一下,"刚开始时走路都很辛苦,膝盖和手肘之类的关节处经常被撞得青紫一片,像缝东西这种事也就更不可能做了......不过,现在似乎能够慢慢的打毛衣了,虽然有时会错乱了毛线。"
"难怪我总觉得你特别会照顾人。"司乐祺看着他笑道,"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就有留意到你经常帮校工的忙。"
陆易庭瞄了他一眼:"那是我的兼职之一。"
"......"
"我妈这样子能找到工作么?就算能找到,我也不会让她去。社会保障金太少了,我不多做些兼职的话,连住的地方都不会有。"纽扣缝好后,陆易庭顺便也把旁边那颗纽扣缝得稳实些。
"......那你爸......啊!"话一出口,司乐祺立即捂住嘴,完了,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易庭的表情略微变了变:"我妈前年嫁给了一个小说家,对她很好的一个人。所以也不用我担心了。"
即使司乐祺的神经再粗条也感觉到空气中的负离子徒然增多,只好在心里猛掌自己的嘴巴。
"你昨天下午翘课去找乔寞臣是吧。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了。"
明明该是疑问句式,却用了肯定句式。我还能否定吗我!司乐祺唯有默默的点头。
陆易庭示意他把左手伸过来放好:"对我来说,乔家完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乔寞臣的存在在很多时候又让我不得不正视他们。这么荒诞的关系全是那个男人一手造成的,伤害了很多人,却从不懂得审视一下自己的行为。简直滑稽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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