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故事————幸福的苹果树[上]

作者:幸福的苹果树[上]  录入:01-15

这十年来,他们虽然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但他们像知心朋友一样维持着婚姻,在几个关键的危机关头,都是因为配合默契而化险为夷,现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们的公司是两个家庭共同的经济命脉,多方涉及贸易、地产、生物科技等领域,已经很难动摇。
他们终于在结婚第十个年头上决定离婚了。是于英敏提出来的。对于于英敏,杨宁有着无法解脱的内疚感。于英敏想要一个孩子,她说希望杨宁给她一个孩子,她想维持这个婚姻,但杨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要面临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家庭状态,他无法向儿子解释自己不正常的婚姻状态,不想让儿子面临父母关系不同寻常的困扰,所以杨宁拒绝了。
对此,他对于英敏的愧疚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于英敏越是大气,他就越是愧疚。所以当于英敏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很内疚地对她说:"英敏,你会幸福吗?你一定要幸福。还有,无论要我做什么,你只需要开口。我欠你这个承诺。"于英敏深知杨宁做出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说得出来,就一定能做到。
坐在酒吧里,于英敏开始还撑着想不哭,可当杨宁一说到实质性的东西,比如财产分割、股权归属这些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地就泪如雨下。她用哭声打断了杨宁的声音,全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只有女人才会有的东西。软弱的,悲哀的,无可奈何的,留恋的,委屈的,所有复杂的情绪流趟在她的身体里,让她有一种格外柔和的气息。她打断杨宁的话,哽咽着问:"真的没办法挽回吗?十年了,你好狠心,就这样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吗?"她自己也知道这话问得没有意义,如果可以,十年前杨宁就已经回头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就像不问出来,她就无法承认自己已经做过努力。
于英敏总是觉得女人是愚蠢的,她一生都在进行自我教育,尽可能地不去做一个愚蠢的女人。女人是愚蠢的,就像她现在这样,明明知道前面是墙,没有去路了,还是徒劳无功地撞上去,幻想奇迹发生,而事实是,那个奇迹永远不会发生。
他俩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于英敏是有几分任性地沉默着,杨宁则是有几分内疚地沉默着。一路上,老天爷也很配合地下起了大雨,而且风雨交加,在那种早春的寒夜里编织出一种凄凉的气氛来。杨宁开得很慢,进入小区的时候,都凌晨四点多了,大雨已经变成了霏霏细雨。经过季扬他们的房子时,突然看见季扬抱着一个人站在门洞里,好像很费力的样子,时不时地把手里的人往上送一送,同时也很焦急地向路口张望。
于英敏示意杨宁把车停下,跑过去看看,才知道张达病得厉害。季扬怕他再着凉,用力地拢着毯子,生怕哪里漏一点儿风。他下意识地总是用额角去试张达的额头,越试,满脸的焦急就越是明显。
于英敏看了一眼季扬吃力的样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季扬说:"别等了,上车,我们现送小张上医院,救人要紧。"于英敏摸了摸张达的额头,觉得烫得离谱,心里知道不太好,就一直催着杨宁"快开车快开车,赶紧上医院。"
杨宁很喜欢于英敏这种风格。他很少见女人这样当机立断的。女人遇事喜欢三思后行,更习惯于权衡计算,但于英敏总是能在一瞬间抓住事情的核心与要点,找到行动的重点。他很顺从地按于英敏的指示,把季扬和张达送到了医院。因为是半夜三更,马路上根本就没有人,雨也已经完全停了,所以杨宁开得飞快,途中还直接冲了三个红灯,把张达送到了省人民医院。
下车的时候,于英敏正要到急救处找人推车来推张达,季扬已经一把抱起张达,跑进了急救室。于英敏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了,被季扬表现出来的巨大的应激能力给惊呆了。进去一看,张达人已经休克了,医生很严厉地抱怨说,"怎么早没送来?拖成这样?要早两个小时,也不至于这么危险。"他以为于英敏是亲属,就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于英敏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然后护士把他们都给赶出了急救室。季扬一直焦急地不敢离开,于英敏就一直陪着季扬在抢救室门口等着,还示意杨宁去办理住院手续。
杨宁难得地好脾气,跑上跑下去干那些一贯由他的手下去处理的事情。幸亏夜里人很少,虽然手续繁杂,还是很快就办完了。回到抢救室门口,见张达正好被推出来,看起来已经做过了最初的处理,在床上很安静。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送到病房,收拾好准备离开,天已经亮了。

享受
15 张达
来让你的手臂 专为了抱着我
你的心野 只为我安坐
世间只剩低我 自由选择已无多
是否自私得太傻 (《享受》)
张达是在一片雪白中醒来,他立即就意识到这是在医院里。他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凄凉,因为有人握着他的手,他不用看仅从触感中独特的温暖就知道是季扬。张达只稍稍转低头,就看到季扬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柔和的暖意肆意在身体内游走,聚集到嘴角就汇成了一个笑容,只是在扯动嘴角的瞬间发现自己浑身都是酸疼无力。张达不过微微皱了下眉,季扬就醒来了。双眼通红,胡子邋遢,瞪大眼睛看自己,过了许久才敢相信自己醒了,然后大声的叫护士,和那第一次在医院毫无二致。张达有种恍惚隔世的错觉。季扬本是高高在上的才子,他写歌词那么的贴近他的心灵,一下子就打动了他,可他很快就从高高在上的神界下凡,变成个可爱的好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喂,哪位?"
"是,是季扬,季先生么?"之前跟季扬几乎没有对话,季扬的形象自然来得比声音更深刻,而且电话里的声音并不那么真切清楚,张达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拨错号码。
"对,我是。"
"季先生,你好。我是..."张达有些迟疑,他想他没有告诉过季扬自己的名字。"我叫张达。嗯,就是五天前在雨夜里..."
"哦,我知道你是哪位了。"电话那头的人立即认出他来。
"哦。"张达却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很久才回话。"谢谢你救了我,季先生。呃..."
"叫我季扬就好。"r
"啊?"话再次被打断,张达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那个,那个...住院的钱,我,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你,好点了么?"季扬却答非所问。
"好,好多了。"张达愈发的紧张起来。
"张达,你怎么跑出来了,医生不是说你还不能下床的么?"护生从远远的跑来。
"啊,我现在不能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有空我再给你电话。"在护士的怒视下,张达反而能一口气的说完。
"嗯,你好好的养身体。我等你电话。"
"好的,再见。"张达挂上电话的时候,因为自己刚刚的表现十分的懊恼,季扬似乎听到了护士的叫嚷,他最后的声音里分明透着浓烈的笑意。他发窘得面红耳赤的,可是他不确定是因为季扬带笑的话语还是他说我等你电话时的诚恳或者仅仅是护士虎视眈眈看着他。
"达达,你怎么面红耳赤的?是不是又觉得不舒服了?"季扬有些紧张起来,连忙回头找医生,医生却还没来。再回头看张达,发现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摸摸他的额头,感觉确实是烫的。"达达,你再忍忍,医生马上就来了。"
季扬边说边跳起来,跑到门口去张望。可是还是没有医生的影子。正想着跑到医务室去找医生,背后却传来张达闷闷的说话声。
"季扬,你快回来。你别着急,我...我没事的。"
季扬回头发现张达背对着他。
"季扬,不是,我不是...呃,我只是想起..."张达像是终于憋足了劲。"那个,就是,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的情形了。"
"啊?"季扬一时竟反应过来,走回病床前,出神的看着张达的背影许久,终于明白张达的刚刚面红耳赤是为窘迫所致,也似乎真切看到了当时电话另一头的张达的神态,忍不住轻轻的笑起来。
"喂!你干吗笑得这么狼心狗肺的?!"张达似乎恼羞成怒,转身作势扬起拳头就要砸季扬。
"达达,对不起。"季扬却用手掌接住张达的拳头。"害你病得那么重,我却不在你身边。"
"乱说!我,我生病是自己不注意,怎么,又是你害的了?"听不得季扬的软话,整个身子也软下来了,而且因为季扬的病字提醒自己了自己的身体,每根骨头都疼起来,好似刚才看到季扬的情动是回光返照了一般。
"李秀美..."季扬的愧疚把整张脸都写满了,"她,都跟我说了。"
"秀美?"张达突然紧张起来。"季扬,你别误会,秀美她只是担心我,还有得有人照顾小张扬,所以..."
"傻瓜,我怎么可能误会呢。"季扬用手轻轻捂住张达的嘴,打断了张达的解释。"如果不是为了夜里等我..."
"你还说,总算见到你了。你昨晚那么晚都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
"昨晚?昨晚季扬一直就守在你的病床前。"和医生一起进来的,还有拿着一束百合的柏原,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欢快。"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再不醒来,估计季扬就要发疯了。"
"柏原?"张达和季扬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今天不是还有个采访么?"
"哦,采访取消了。"柏原忙着把花摆放到医院提供的花瓶里。"达达,我给你带来你最喜欢的百合,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
说话间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季扬,怔了一怔,若有所思的样子,语调也低了下来。"不然,季扬可也要变成病美男了。"
"谢谢你,柏原,你的花很漂亮。看得出种花的人很有心呢,把花圃建在了温度恒久18~26度的山间,还有百合最喜欢的沙质土拌有机肥,理想的半日照,宜人的山风。。。。。"张达看到所有人惊讶的表情马上停住了话,有些为自己不自觉带入自己的专业知识而懊恼。
"达达,难怪越来越多的人找你设计园林。"柏原不无感慨的道。
"原来张先生是园艺师啊,"医生也来了兴趣。"那等你身体好了,一定要给我也设计一下我们家的花园。不过,现在我得先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哦。"
"对啊,达达,让医生给你好好检查一下,我和柏原去给带些吃的回来。"季扬像是才意识到问题的重点是张达的身体,连忙应和医生,轻拍了一下他的手,站起身来,对医生说,"医生,那就麻烦您了。"
"张达,你终于醒了。"医生走后,比季扬他们先进来的却是李秀美。"正好,我给你带来了些粥,你快喝点,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好。"张达本想说季扬也去买了,但还是接过了李秀美递过来的碗。"谢谢。"
"你快吓死我们了。"李秀美的眼眶又有些湿润起来,里面的恐惧依稀可辨。"这次之后,你一定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对不起。"
"你现在总是说对不起。"这话说完,两人都没再说话。
"对了,我刚才在医院门口看到季扬和柏原了,他俩不知道在说什么,季扬很激动的样子。"李秀美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哦。"等待季扬的那晚,这个时候总是在补觉的柏原,张达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埋头认真的喝粥。

16 张达
我们都是琉璃屋里孤独的蔷薇
花落如尘
你随风而逝
以脆弱的玻璃
把我这愚人
立地成坚强的泡沫 (《红》)
季扬比想象中要晚回来。帮着张达设计园林的李秀美边画设计图边就着近期要做的一个案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达讨论着,可他的心却系着跟柏原不知道说什么,样子很激动的季扬。每每响起脚步声,他的耳朵就会竖起来,可脚步总是扬长而去从来没有停止在自己的病房门口,失望多起来,担心也多了起来。病后特有的疲惫也渐渐袭来。
李秀美似乎也意识到了张达的心不在焉,慢慢的也不再说话。两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像是习惯了如此的沉默。
张达突然想起了前年的一个晚上,他半梦半醒间手习惯的向左一扫,却没有摸不到熟悉的体温,便彻底惊醒了。眼睛睁开的那瞬,发现房间了有暗暗的灯光,来自床尾的书桌,季扬就坐在那里写歌,有烟圈不停的上升。
"季扬?"张达轻轻的唤他,带着梦中醒来特有的谙哑,边用手挥着,想挥散扩散至整个房间的烟。
季扬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季扬?!你怎么了?"张达只好起身,来到他的身旁,却被季扬的样子吓坏了;他流泪满面,两只大眼睛因饱含泪水显得格外的大,在因疲惫而暗淡无光的脸上甚至是吓人的透亮,他左手拿着烟,并不吸,却不时的到烟灰缸弹去烟灰,右手不停的写着,嘴上念念有词,像是自我安慰,又象是在狠狠的诅咒着这个世界。
季扬对张达的呼唤却是全然的没有反应,张达只好取下他的烟,把他转向自己。季扬却依旧看不到他,泪依旧不停的滑落,像是一条奔流的河。
"我还可以写什么?情人间的疏离与背叛?不能实现的爱的梦想?无法找到的自我?恐慌失落的灵魂?失眠,病痛,无能为力,死亡?为什么偏偏让他死去,他明明还那么鲜活漂亮?该死!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活着?健康的活着?快乐的活着......"
"季扬,季扬!"张达立即意识到是前几天唐谦吃安眠葯自杀身亡影响了季扬,排山倒海压来的心疼让他险些无法呼吸。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季扬哭。原来看爱人哭会是这么的痛,自己是哭不出来的,那些泪会倒流回心脏,变成利器肆意的乱扎,然后张达看见自己的心脏瞬间就千疮百孔。难怪他从来不在自己的面前哭。难怪季扬经常在半夜偷偷起来写词。他总是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哭。
"季扬,乖,来。"张达把他慢慢的牵回床上,扶他慢慢的躺下,给他轻轻的盖好被子。然后钻进被子里,侧躺向季扬开始吻他的脸,接住他还是不停滑落的泪。"季扬,你看,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我们很健康,也很快乐......"
张达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对待最珍贵脆弱的华丽水晶般小心翼翼。他还不停的用手轻轻抚摸季扬的身体,让他的身体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季扬象感觉到了这些温暖,眼睛里的恐惧与不安逐渐的褪下,整个人慢慢的平静下来,也终于安心的入睡了。
书桌上的台灯照过来暗淡的光,还有一屋子没有消散的烟气,让季扬的睡容格外的朦胧,又带着脆弱。张达平躺下来,与季扬十指相扣,紧紧的靠着他。心疼的情绪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张达明白唐谦于季扬的意义;有次他神采奕奕的从电台回来,达达,你知道么?我们喜欢的那个帅气歌手唐谦有和我们一样的秘密呢。你看,他站得那么高,那么眩目也没关系,我们也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
"达达,我一定要给你买一幢别墅,样式可以很简单,但是要独体的,而且得有很大的花园,你爱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不久就有人介绍季扬给唐谦写词。那首歌很快就红了,唐谦也极喜欢,力邀季扬到他家的庆功party。从他家回来一进屋,季扬就大声对张达嚷嚷。
季扬信誓旦旦却又轻快的声音闪入张达的脑海,眼泪霎那间落下。他记得当时自己说,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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