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鸿斌看他微微一愣,却还是有礼的微笑着回话:“对不起,那不可能。”
让酒上下分层很简单,只要调整出两种比重不同,又不相溶,或是相溶缓慢的液体就可以。可要让同一杯里两种不同的液体竖着分开,还要界限分明,除非把两边酒水的比重密度调至完全相同,还要不相溶,否则根本不可能办到。而这种方法,也只是理论上可行,目前为止,从没看谁能调出来过。
何进笑了笑,把烟按灭。钻进吧台。
“这位先生,吧台不可以随便进。”
常鸿斌想要阻止,就看经理远远的跑过来,挥手道:“没事没事。自己人。”
何进看常鸿斌一眼,笑了笑。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挽起袖口,一手挑起调酒壶,随手一抛,调酒壶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轻轻巧巧落入另一只手中。
只这一个动作,就可以证明这行他很拿手,而且不是单纯的玩票。
在手里平行转了几个圈,何进放下调酒壶,转身从酒柜上拿了几瓶酒。用量杯量了,仔细的按比例顺序倒进调酒壶。又拿了另一个调酒壶,取了另几瓶酒,一样按比例倒好。把两个调酒壶盖好,一手一个,在手心滴溜一转,手臂划了圈,眨眼间把两手的酒壶互调了位置,哗哗一摇,身前身后随意的抛接起来。
表情闲淡,动作洒脱利落,看似大开大阖,却连手指尖停放的位置都恰到好处。两个银色的调酒壶在空中划出幻惑的弧线,何进沉着冷静的身影穿梭闪动其间,仿佛信手拈来般熟练自然,于抛接间还能游刃有余的转身。眼神总在上看时变得锐利,然后在垂下的一瞬恢复平淡,
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如无物。
那是一场华丽绚烂的表演秀。虽然只是一个脱下西服,挽起袖口,松开领带,换上正常表情的不平常的男人一时的心血来潮,却带给了现场所有人一次不平凡的享受与震撼。
后来何进从冰箱里贴边取了一层冰片,用杯子大概比了一下尺寸,熟练而干脆的用刀尖划下一片杯子纵截面一样大小冰片,小心立进杯中。又把两个调酒壶打开,分别倒在冰片的两边。
一边黄,一边蓝。
黄的像光,蓝的像海,界限分明,耀眼夺目。
把酒杯摆上吧台,何进看常鸿斌微笑。宣布这杯酒的名字——“相依为命。”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经理包括客人包括常鸿斌。
大家都在等。等那片冰化了以后,这杯酒是否还像现在一样立场分明的“相依为命。”
一秒,两秒……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众人的表情更多的趋向惊奇。吧台上那杯黄蓝相倚的鸡尾酒好像能发出奇异的光芒,没有丝毫浑浊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清晰。而它后面何进低垂双目,安详平静的笑容更像一副画,深烙进每一个在场人的脑海。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人们都这么猜测。
后来那杯“相依为命”也就成了酒吧里的一个传奇。就是现在,也还有客人来问,能不能调一杯“相依为命。”
可惜,直到今天,也没有人能让那杯传奇之酒重现人前。那是一个迷一样的配方,调这杯酒的人好像根本不是为了让人品尝的。
那只是一种纪念,调给一个人的纪念。
常鸿斌一直在尝试的就是这杯酒,可惜,他永远无法调出那种奇异的光芒。就算勉强让两种酒立在一起,不消一秒,就会混成一团糟。
也许没有那种相依为命经历,就无法真正感受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常鸿斌一直渴望再看一次,看那黄蓝色奇异耀眼的光芒,看那人专注深刻的表情。可当他趁机像何进提出要求的时候,何进却拒绝了。
“已经忘了怎么调了。”何进点着烟,烟雾里看不清他的眼,但感觉明明很清醒,却说忘了。
忘了那种感觉了吗?
相依为命的感觉。
真的忘了吗?
虽然乐明想追问相依为命到底是怎样一杯酒,但看何进再度沉寂的表情,还是识趣的闭住了嘴。
看来只好以后再问鸿斌了。
17
天龙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何进坐在椅子里,正对着宽大的落地窗,望着远山,手指里夹着烟若有所思。直到顾言城敲门进来,才转过身来,淡淡的问:“什么事?”
“进哥。我们在海东路看中的那块地,出了点问题。规划局不给批。”
“不是都疏通好了么?”
“嗯。是都疏通好了。只是收钱的人突然下台了。新来的不买我们的帐。”顾言城无奈的汇报。他也没想到那个郑局倒的那么快,以为怎么也能再撑半年。
何进长吸了一口烟,淡淡的吩咐:“新来的局长资料给我,晚上帮我约他吃饭。”
“是,进哥。没事我先出去了。”不是他愿意让老板事事躬亲,实在是对方屡次三番的刁难,摆明嫌他们做手下的级别不够。想要亲自会会何进这棵大树。
“等一下。”何进叫住他,“陆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进哥。”
“好了。没事了。”
何进摆摆手让顾言城出去,又在椅背上靠下来。
听说陆行川去国外疗养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幌子。
晚上在去酒店的车上,何进拿顾言城给他整理的新上任的姓梁的局长的资料翻了翻,随手甩给旁边的乐明。
“看看。心里有点底。一会儿机灵点,别丢我的人。”
“是,何总。”乐明慌忙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
他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给老板丢人就行。
“梁信立,40岁,无不良嗜好,性格虚伪狡诈,属吃人不吐骨头型。喜欢男人……喜欢男人?”乐明正念着,陡然声音提了八个分贝。哆哆嗦嗦的看何进。
“大惊小怪。”何进白他一眼,转过头去。
坐在前面的顾言城摇摇头,很有些同情的味道。
剩下乐明叫苦不迭。怎么碰上的一个个全是不正常。
进到房间里,梁信立早已经在等了。笑着和何进握手客套的时候,眼睛却在乐明身上一扫。让人募的一寒。
鸿门宴啊,乐明暗自叹了口气。
何进不动声色的看乐明一眼,竟然还把他安排在梁信立旁边,让他:“好好招呼梁局长。”
果然,谈判一开始,那个老狐狸就开始耍花枪,一直装聋作哑,对何进的明示暗示装听不明白,对乐明的关注倒是不少,不时劝他多吃多喝。
乐明虽厌烦,脸上还得赔着笑,劝回姓梁的:“局长,您也喝。”
何进把一切看在眼里,依然面无表情,点根烟,淡淡跟着应和:“梁局长,别客气。多喝两杯。”
“嗯。何总啊,您这个秘书可真不错啊。”梁信立笑的象只老狐狸,借机搂住乐明肩膀占便宜。“长的好,身材也好,又会说话……”
明明是他夸他,乐明却听得浑身不舒服,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梁信立话里的意思何进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微笑着掸掸烟灰,淡淡道:“梁局长,您喝醉了。”
梁信立看何进的眼睛,半晌忽然呵呵一笑,说:“是是,我醉了。真的醉了。不行,我得上楼找个房间躺会儿。你们先慢慢吃。我缓缓酒就来。”
何进沉笑着一点头,指挥好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乐明:“扶梁局长上去休息。”
“啊?”乐明还没反应过来。
何进阴沉沉的瞪他。用眼神示意他——上去。
“哦,是,何总。”乐明赶紧搀起梁信立,好像真的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说醉就醉了。
只剩下何进和顾言城的包间冷清而安静,气氛严肃的有些压抑。
“进哥,这样好吗……”顾言城忍不住出声。
毕竟这种拉皮条的勾当不是很光彩。更何况那小子一副怕死的样子,万一弄出点什么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我心里有数。”何进抽着烟,淡淡一句话把顾言城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堵死了。
刚把人扶进客房,应该喝醉了人忽然就清醒了。反身关住门,回头看乐明下流的笑。
“梁局长,你想干吗?”乐明笑的竟有些调侃,好像早有所料的样子。不过不等姓梁的起疑,就又换上了战战兢兢的表情,一边后退一边状似惊恐的说一些可笑的威胁:“梁局长,你别乱来啊,我们何总就在下边,他要知道不会饶了你的。”
梁信立也就把最开始那一点惊疑抛在脑后,哈哈的笑,一边脱衣服一边逼近:“你被你们老板卖了还不知道。真是傻的可爱。”
“你别乱说。我们何总不会做这种事的。你别再过来了。”
“别怕,小宝贝,我会好好疼你的。”刚才还人模人样的人转眼变的龌龊下流无耻,涎笑着,用黏腻的目光在乐明身上逡巡,好像要把他剥光一样。自己“呼”的脱掉了最后的裤子,赤身**的站在乐明面前。
“救命啊——”乐明惊叫一声,转身想逃,却发现背后就是床。正想转弯的时候,人已被梁信立从后扑过来,直接压在床上。
“救命啊——何总——”
……
乐明的呼救何进他们自然听不见。房间里的两个人还在不言声的坐着。何进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无论菜还是酒,都再没动过一口。
忽然顾言城开口。
“进哥,你是不是还不信他。”
何进抬了抬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顾言城放心了。
如果何进是用这种方法检验乐明的忠诚和本性,那他会举双手赞成。毕竟对这个来历不明,却事事都有他的份,走哪都能整出事端的人他一直都在怀疑。
怀疑他的身份,怀疑他的动机,甚至怀疑他的本质是否如他外表那般懦弱无能。因为太多的巧合都让这个人看起来奇怪而费解。虽然他的家底已经查的清楚,履历也看似可靠,但那些太过完整的资料让人总觉哪里不对头。
也许,还需要更有效的检验。就比如这种。
身为男人,他们都明白对男人来说什么是不能妥协的。如果那个人连这都可以忍受,就算不能证明他忠心,也至少可以说明他是真的没用。要说他是为了伪装而演戏,这牺牲,未免有点大。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真能牺牲成这样,就算他居心不良——顾言城估计何进想的和他一样——那他们认栽。
明白何进没有一刻放松过警惕,顾言城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刚想松口气,就看何进抬手看看表,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
“进哥?”顾言城心想,不是吧。
“在这儿等着。”何进说完就走了。
看来进哥对那小子真是有点感情了。
顾言城头疼的按住太阳穴,绞尽脑汁开始盘算一会怎么安抚被人中途打断好事得某位政局要人。
在锲而不舍的敲门声中,梁信立终于怒气冲冲的打开了门。
一开门,就看见何进一手插在裤袋里,面无表情的看他。然后不等他说话,一步先跨进来,径直往卧室走。头也不回的道:“对不住了,梁局长,我们有事要先走。”
“等一下——”梁信立着急地跟过来,何进已经一脚跨进了卧室。站在门口似是愣了一下,微微挑了下眉。
乐明已经被剥的赤条条的绑在床上。两腿大张着,后庭里塞着两只圆珠笔。前端湿湿亮亮的沾满口水,显然刚被人舔弄过,微微有些发硬。半垂着润湿的眼睛有气无力的呻吟。听到动静,睁眼往门口看来。
一看到是何进,眼睛当时就睁圆了,带着哭腔叫:“何总……”
真是没用!
何进微微皱着眉头走上来。一手解开他绑着手腕的领带,抽出夹在后面洞穴里的东西,捡过衣服丢给他,转身挡住想要冲上来阻拦的崔局长,面无表情。
“梁局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梁信立有些气急败坏。那感觉就是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没什么意思。只想告诉你这个房间我装了摄影机。如果不想我印成G片拿去卖,就请考虑一下我们的申请书。”
“什么?你……你……你们这是敲诈。”可怜的梁局长脸色惨白,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指着何进哆哆嗦嗦的语无伦次。
“没错。你说对了。”何进神色如常,瞥一眼乐明已经穿好衣服,便向崔信立微微点了下头,说了声:“告辞。”冲乐明一扬下巴,头也不回的走了。
乐明赶紧在后面跟上去。临出门的时候好像听到何进很鄙视的说了一句:“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
他忍不住回头偷看崔局长的脸色——紫的快赶上猪肝了。
是啊,如果早打听清楚何进是干什么的,他也许就不会来吃这顿饭了。
一直到了大厅,乐明还在哆哆嗦嗦的打领带。却因为太慌乱,怎么绕好像都穿不到已经弄好的眼里。正伸手摸汗的功夫,何进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来。
乐明急停。
看了何进一眼马上就把头低下,低低的叫了声:“何总。”
以为他又要有什么训斥。结果何进只是一言不发的把手伸过来——拽住了领带两端。
乐明身子似是震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何进,却正对上一双深沉无波的眼,明明什么感情都没,有却让他像被针扎到一般猛的一缩,马上又把眼低下去。头顶着何进均匀温热的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何进的手有条不紊,有力而不拖泥带水。很快就给他系好领带,在翻下衬衫领子的时候手无意划过乐明的脖颈。
乐明似乎被什么烫了似的一抖,马上逃开一边,接手过来一叠声的道:“我自来,何总。自己来。”
转头就看见顾言城站在饭厅门口,看他们大张着嘴。
“顾经理。”乐明赶紧招呼。
公司里他谁也不敢得罪。
何进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顾言城点了下头,告诉他:“还在上边。你处理。”带着乐明自顾自走了。至于摄影机什么的,当然纯属瞎扯。
在回去的路上,何进看似漫不经心问乐明:“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本以为他会问他为什么卖了他,却没想到那个白痴一个劲点头说的却是:“谢谢你,何总。谢谢你救了我。”
何进当时都有点晕。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传说中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的人就是指这种?
皱着眉看还一脸感激的人半晌,何进面无表情的转头。
这种白痴,和他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18
天龙大厦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的总裁对那位新来的秘书是越来越倚重了。以前明摆就是个摆设,现在却可以干点力所能及的了。比如开会整个材料,作个记录,向下传个话什么的。虽然这本来就是秘书该干的工作。但对何进这种向来不会把事情交给外人来做的作风来看,已经难得的信任了。
不是说何进发现了乐明多值得的信任,而是他看够了他每天无所事事的跟在身边。就是养条狗,也得看个家什么的吧。况且是这么一个手脚健全,有名牌大学学位证的“高材生”。只当摆设有点浪费。
其实乐明也不是真的一点用没用。毕竟能有惊无险的混到今天的都不是傻子。除了性格懦弱,没什么主见外,多多少少也算个人才。开始何进也就是让他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材料。后来渐渐发现他做事细心,经他整理过的材料条理也是相当清晰,偶尔还能指出些不太起眼的漏洞,何进对他便渐渐有些刮目相看。时间一久,竟连起草个合同,检查个文件什么的工作也都落到他头上。让跟了何进有些年头的毛旗看得大不顺眼,天天跟顾言城抱怨乐明抢了他的饭碗。
顾言城虽然没说什么,但看那紧锁的眉头,心里想必是也不好过。
转眼到了冬天,乐明跟了何进也已经三个半月。
自从酒吧那一次以后,乐明再也没直接见过陆行川。只说是去国外疗养去了。
希望疗养对他有用。乐明想起了陆行川那极易失控的情绪,神情不由的一黯。一走神,就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文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乐明头也不抬的说,急急忙忙蹲下来捡文件。
何进还在等他开会,去晚了又要面对他那难以承受的低气压。
“哦?这不是乐秘书吗?”熟悉的恶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乐明一下就僵住了,不可置信的抬头,竟然真的是陆行川抱着胳膊,一脸调笑的站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