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仙原来是小受————免贵姓马

"你们请的所谓的‘笔仙'，都活在这个世界。"小锦说，"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有一个笔仙和他对应，刚才你见到的那三个人，便是成天与你在一起的那三位小哥--他们的笔仙。"
"笔仙，都长得和自己一样吗？"何连峰问。
小锦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多数是一样的，但也有一些是不一样的，不过很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笔仙？而且都活在这里？"
小锦摇头："不是，有些人八字重的人是没有笔仙的。"
"那我的有没有笔仙？有的话，他在哪里？"
小锦以袖掩口轻轻一笑，说："恩人，你说呢？"
"是你？"
"正是小锦。"小锦道，"至少现在是小锦。"
"这又是什么意思？"何连峰奇道，"还有，你和我，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象？"
"小锦方才已经讲过了，笔仙中确实存在和凡界自己所帮助的那个人不相似的例外。小锦便是例外之一。"
何连峰还未有回应，小锦便又叹了一声，道："这也便是我想来找恩人的原因。这个世界，一共分为人、鬼、神三个大界。人死后的投胎往生是归鬼界管的--也就是说，不论阴间还是阳间，手里握着最高权利的人的是阎罗王。而仙界的最高权利，自然是玉皇大帝的手里。"
阎罗王？玉皇大帝？世界上还真的有这种东西？
"恩人请先不要怀疑小锦的话，待小锦讲完。"小锦继续说，"人界本来是有直接通往仙界的途径，即所谓‘通天大道'，但这条路在两千多年前就被仙界封死了。从此，和人界有往来的，便只有鬼界了。两千年来，没有一个人成过仙。"
"那，笔仙不是仙吗？"
"恩人莫急，小锦还没讲完呢，"小锦笑着摆摆手，"笔仙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其实小锦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该叫做什么，姑且称之为笔仙界吧。这个世界很大，没人知道其是否有穷尽之处--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这里的人会跟着人间界的那个人一起老，一起死，一起重生。可以这么说，这个世界，就是人间界的另一种形态。当然了，笔仙的死不过就是换个壳子而已，记忆什么的，都还是在的。"
"但笔仙是也有规矩的。平日里，若是没有人对笔仙求助，笔仙就正常人一样活，但若是被召去了，就得恪尽职守地帮助别人--因为这些帮助，是以吸取人的精气为代价的。笔仙有‘三不答'，一不答问生死，二不答求财源，三不答前世事。如果违背了以上几点原则，笔仙就会在七个月内消失。而消失的结果，是此人的阳寿折损一半。"
"这个人阳寿尽了以后，便要来到笔仙界，代替原先的笔仙。"
说到这里，小锦的表情开始沮丧。
"我便是问了自己的生死，才害得自己白白损了一半阳寿，还被拖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来......呜，恩人，小锦求你，带小锦走吧。"
何连峰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禁苦笑道："就算我想带你走，可怎么带？"
小锦此时破涕为笑，道："这么说，恩人是同意了。"
何连峰傻傻地点点头："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帮你啊。"
小锦眨眨眼睛："小锦知道。"
何连峰不作声，听他讲。
"别人的笔仙都和自己长得一样，惟独小锦没有变成恩人的样子，恩人可知为什么偏偏小锦例外？"
何连峰摇头。
小锦的神态却扭捏起来。
"恩人可能已不太记得，但小锦却还记得。"小锦说，"恩人六世以前，曾是小锦的恋人。"
何连峰从凳上跌到地上。

"恋人......还是六世以前？"
小锦含泪点头，道："六世以前，小锦亦是一名小倌，虽是头牌，却依旧卑微如尘土一般。卖笑的日子，自是难捱的很，投错了一个眼神，做错了一个动作，都得挨打挨骂。那次，小锦服侍一名官员不周，那人......那人命小锦与他的奴仆们交欢......呜，小锦不从，便被拨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被他的奴仆用鞭子抽打......"
"慢慢慢......"何连峰有点听不下去，道，"你六世以前，是个女的吧？"
"小锦一直是男儿身。"
何连峰觉得晴天霹雳。
"那，小倌是干什么的？难道不是陪人弹琴、喝酒、下棋的？"他还是不死心，问道。
"小锦向来只卖身，不卖艺。"
小锦笑了笑，道。
只卖身不卖艺......
"......很好，很强大。"
何连峰觉得自己只有这五个字可以说。
小锦开始继续回忆："便就是那时，小锦第一次见到了恩人。恩人不但把小锦救了，还帮小锦赎了身。"
"然后呢？"何连峰忙问。
"然后小锦便住到恩人的府邸去了。"
"......我们，做过什么吗？"何连峰满脸通红的问。
其实他根本就不该对自己六世前的纯洁性报有任何幻想。六世以前世界上还没有一个榜样叫雷锋。
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
这怎么可能？
所以，小锦只是低下头，以娇羞无限的语气倒了四个字：
"......恩人好坏。"
何连峰此时很想死。
"恩人六世以前是大将军，遇见我的时候刚好是凯旋归来。恩人和小锦处了没几个月，边关又有蛮夷来犯，皇帝钦点恩人出征，恩人只好再次和小锦别过。"
原来我官做的这么大......何连峰听到这里，身子竟有点轻飘飘的。
"没想到，恩人再也没有回来......"小锦语气里忽然没了刚才的高兴，"战死沙场。"
什么？e
"小锦等不恩人归来，却听见恩人战死的消息，悲痛欲绝。当时的小锦觉得周围的人都不可信，便自己请了笔仙问恩人的生死和下落。"
"一个人请笔仙？"何连峰问。
"有些人的确可以一个人请。"小锦点点头，"结果自然是恩人的死讯。小锦还是不相信，小锦一个人前往边关，寻找恩人的下落。小锦发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何连峰有点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可以算是柔弱的男孩子，他无法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有那样的毅力和体力。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只为寻找一个人，确定一个答案，换作何连峰，是绝对做不到的。
小锦此时苦笑："也怪小锦没用。本来阳寿只有三十八年。问过笔仙生死以后，就只剩下了十九年。恩人遇见我那年，我刚满十八岁。得知恩人死讯，我独自离开江南时，距十九岁的生日还差七个月。小锦人单力薄，半年多的时间，仅仅从江南到了中原。大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小锦连见都没有见过。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上了奈何桥。"
"我问孟婆：可曾见过一个一身戎装的英武男子。孟婆笑笑，道：倒是有这么个人。他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半年多，迟迟不见那人来。那人和我道，想必那人不会跟自己一起来了，那自己也没什么遗憾了。于是就喝了我的孟婆汤。"
"我又问：多久前的事？孟婆道，也不过一柱香之前的事。"
小锦讲到此处，抬头，看着何连峰。嘴角是笑着的，一双桃花眼好看地弯着，但何连峰却觉得心里有些刺痛。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仅仅是如果。
何连峰不敢想象这种可能。
"我也来不及再多问孟婆，便有人过来召我去笔仙界了。至于理由，方才小锦已与恩人讲过，问了生死，自己的笔仙七个月后便会消失。等自己死后，便要成为笔仙。我与恩人只好天人永隔。"
"不过还好，本来恩人八字重，没有笔仙。这次我当笔仙之时，与恩人投胎之时一样。所以便成了恩人的笔仙，就这么跟着恩人一直到现在，到了现在，已是第五世。"
"这五世之中，有两点小锦倒是很庆幸。其一便是，恩人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却还依稀记得小锦的样子。"
"我，我真的不记得你啊......"何连峰抓抓头，说。
小锦笑，道："若是不记得，小锦便会变得和恩人越来越象，直到后来完全一样。但小锦五世以来的样子，从未变过。"
何连峰闭口，不再讲话。
但他真的不记得小锦。
小锦也不管，继续说："第二点，这五世以来，恩人的八字有越来越轻的趋势。虽然这样会令恩人一生起伏比较大，但至少还能让小锦跟着恩人。前四世的时候，恩人没有请过笔仙，到了这一世，恩人终于请了，小锦盼了多少年，终于是盼到了。"
何连峰看着小锦激动的样子，不免疑惑起来。
到底他是不是在骗人呢？
"啊，时间快到了。"小锦说，"恩人也改回去了，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小锦朝何连峰走过来，抱了一下他。何连峰躲闪不及，被抱了个满怀。
"恩人，谢谢你。"
小锦的头蹭蹭他的脖子，何连峰觉得自己脸上的血管快爆了。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从床上喘着粗气坐起来。
场景已经切换回了603。
一枕梦已醒，半盏茶未凉。
小锦方才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6
吵醒何连峰小朋友的，是小纪的闹钟。
小纪的闹钟其实就是手机。现在的起床铃声换成了《千里之外》。何连峰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的。前天似乎还不是这个铃声。
费小哥的声音从那支诺基亚N73里传出来："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是否还在，"周小弟接着唱"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何连峰竟有点触景生情。
他想到了什么？自然是想到了小锦。
连天大漠上，一个娇巧可人（？）的男子，为了知道自己的生死，一路追的过来，怎叫人不感动，怎叫人不动情？就算他是男的，而且是个小倌，那又怎样？
何连峰想到这里，竟动情地跟着N73一起唱了起来。
但这里是603，不是八点档剧场。何连峰的风雅，自然无人能解。
在这个弥散着起床气低压的房间，得到的回答只能是这样的：
"一大清早的，你有病啊......"
小纪按掉手机，发觉声音还在响，然后听出了何连峰的声音，于是道。
"这白痴又犯病了，速速给朕拖出去斩立决......"
阿东翻了个声，把头蒙在枕头里说。
"你唱个[哔--和谐消音]啊......"
胡叔低低吼了一声，抓着头从床上坐起来。
啊对不起，这里的消音似乎没有起什么实际作用，咳......

何连峰自觉失态，干笑两声，下了床，踩着拖鞋去刷牙洗脸。
滚滚滚，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什么胡念德、什么纪清言、什么佟虚怀，跟眼前的三个白痴有什么关系？
托梦这件事没有告诉他们，看起来果然是正确的。这三个人，就算何连峰全部都照实说了，他们会说什么自己都清楚得很。
"你脑袋坏了吧"、"恩，看起来烧得意识模糊了"、"乖，我知道你不想去上专业课，但是你和我们装病是没有用的，我们不能给你开假条。"
呸呸呸，跟这种人在一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何连峰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上午是选修课，何连峰选了宗教学。
本来他是没有选这个课的，但是由于其他课程的人都已经满了，而自己必须修满一定的选修学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报了这个课程。
主讲老师看上去很斯文，戴着早就过时的金丝边眼镜，似乎是新调来的，姓张。
女生很激动地说这个老师真帅啊，但这个话题何连峰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坐在何连峰后排的一个女生和另外一个女生说："你知道么？这个张老师好象和一个学生有暧昧关系？"
"啊？真的？师生恋？"另一个女生诧道。
"嘘--你轻点啦，看到没有，就是往前两排，那个坐在最右边的。"
"什么？男的？"
"对哦～这样双重的禁断关系真是美妙啊，哦呵呵呵呵～你说，会不会是年下？"
"怎么可能，那孩子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健气受嘛--"
"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他好象姓赵呢......"
两个女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何连峰忽然怜悯起了健气受同学来。那家伙一开始装作没有听到，但后来耳朵越来越红，最后腾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背着书包冲了出去。
"啊，都是你说太大声了，人家吓跑了。"
"哦呵呵～有什么关系，小受就是因为这样才可爱嘛。"
......女人真是无法理解的生物。
休息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张老师走进教室，看看教室里那个空着的位置，默不作声地翻开名册，然后道：
"我们再来点下名。"

何连峰这天还是不在状态，不论走路还是吃饭都走神。中午的时候，阿东和他一起去食堂，亲眼见到何连峰买了小笼包以后去拿番茄酱。
"反正的都是酸的。"何连峰辩解。
转眼又把小笼扔进了蛋汤里。
"这叫汤包。"他又辩解。
"......何首乌君，你不太对劲啊，"阿东嘴里叼着筷子，看着何连峰，"你是不是被噩梦魇住了？"
"没有。"何连峰忙矢口否认。
"这里没其他人。"阿东说，"如果你只是你不想让胡叔和小纪看笑话的话，那就只告诉我好了。其实我也不太想知道，但看你这样，我挺难受的。"
何连峰听他这么讲，心中一怔。
"阿东，我没事，真的。"何连峰笑笑，和他说。
他现在心里很乱。
这么多事情，他即使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想开点，别什么事都往心里去，"阿东也朝他笑，拍拍他的肩，"笔仙是我和你一起请的，如果真出事，至少还有兄弟我陪着你。"
阿东说完便起身，仍下一张假条："下午团委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啊。这假条帮我给统计学的周老太。"
何连峰点头，阿东朝他挥挥手，出了食堂的门。
此时的何连峰开始觉得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阿东，别人拿他当兄弟，自己却什么都不和别人讲。
过段时间再说吧，等我把这事情先搞清楚。他心中暗自道。

下午放学下楼，何连峰等三人见到阿东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手里拿着篮球，打了一会后，便吃了饭，然后回寝室。
隔壁的学长A和学长B已经回来，问他们昨天哪里去了，他们讲一起去面试了，结束以后顺便去外面玩了一会。
"你们去玩什么了？"小纪问。
"不要问。"胡叔用手背堵住他的嘴，严肃地道，"那是成年人肮脏的夜生活。"
学长们哈哈干笑。
晚上，胡叔和阿东继续找学长们打牌。
小纪窝在床上玩手机游戏，何连峰闷声不响起早早爬到上铺听六级听力真题。
12点不到，胡叔和阿东归来，众人熄灯睡觉。
何连峰的MP3没电了，于是又开始数羊。
今天的三小时没有昨天那么难熬。他醒了睡，睡了醒，三点的时候，看到书桌上又多了一件什么东西，便彻底昏睡过去。
这次他直接躺在了偎翠楼里，小锦的床上。

何连峰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也是有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