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
映在小小方方监视萤幕上,一间华丽舒适的房,一个好看的大男孩,穿挂一件过大纯黑上裳,修长双腿暴露在凉冷的空气中,他屈著身子、紧紧将自己抱拥,用力到彷佛想把自己给折个两段。
万晴波漂亮的脸容浮著异样的惨白,唇紧抿著,无声地漫延出些许恐惧况味。
他那双藏著天地宇宙所有动人心思,一看一瞥都让人停止呼吸的蓝眼睛,现下瞧来竟是失焦,眼光空空洞洞,木头也似石头也似,是.........瞎了?瞎了!
「他四天来什麽也没吃、坐著、和我们耗著?」
在另一间小室墙角,高城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紧萤幕上那憔悴的万晴波,难以遏抑怜惜内咎满满倒翻一大缸,眉头扭成一团,不可置信低声喃喃:
「他竟然、看不见了............」
「要把万晴波弄瞎的主意是你提的,别一付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瞧那黑发大个子悔恨惊诧无以复加的姿态,青芜眉毛轻轻一耸,不著痕迹地刺他。
「青芜---!」
高城叫了出来,有苦难言地冲他看去,後者淡淡横他一眼,一脸『难道不是!?』的意思,大个子支支唔唔好半天,才垂下手、一声长叹,似辩解似自白:
「之前、谁知、谁知.........」
怎知一见了他,就管不住心意?忘了绑匪和人质的分际,对他疼怜的无法自己起来?
雷夕照父母早殁亲戚零丁,一向冷酷的要人怀疑他来自外星,那俊美无伦的青年,大抵是这太阳系果仅存能稍稍打动雷夕照的人。
要绑万晴波前,高城先收集了些资料,众人都很伤脑筋,关於囚禁一个机灵著称人儿的地方,看守严密则已,怕他总有办法找缝子逃了出去,这岂不要糟。
正自众口纷纷莫执一词的时候,本一直低头翻书的高城抬起眼来,移了移镜框,拧眉、好似恼人扰了他读书模样,扬声道:
「管他什麽聪明绝顶,把他弄瞎了吧!一个瞎子看他能跑哪儿去。」
他本想著自己的计画高妙,就是不明白、怎地大山小山会拿那样奇异的近乎骇然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自己,像是瞧什麽妖魔鬼怪。
青芜甚至手一颠、险些砸了他最喜爱的茶杯,不去理会他们诡异模样,高城低头又看著书
去,耳边听得青芜不愠不火的声音:
「好、就这麽办,药我去配吧,就混在迷药里一起.........」
他的尾音糊了,接著是一串大山小山二人的咕咕哝哝的抗议辩驳,把听觉封杀,可透过衬衫颈後还感觉到青芜刺人的灼灼目光。
这会儿青芜还是一般一样地望向自己,责备中混杂三分调侃笑谑,大有嘲讽人何以先前如此冷酷,现下却大变脸之前倨後恭模样,高城直是汗颜地、千百个想否认这要弄瞎一个二十零点岁数孩子的话,是从自个儿口里说出的。
高城自幼就志向当医生,对所有受伤脆弱的生物怜恤同情又温柔。要不是这回雷夕照欺他们一族太甚,他绝不想搅这摊绑架混水,惹是非入凡尘。
何况,那些畅销书里照片太冷,万晴波看来只是一尊洋娃娃,挺美、不真,瞧了本尊後心就极其没骨气地沦陷,他现在只想万晴波的唇对自己浅浅笑一分,什麽绑他害他的念头俱没有了可现在就算更懊悔个十倍、甚至十万倍又有什麽用?
「你打算怎麽办?」
青芜斜眼睨著高城:
「再让他禁食个几天下去他非死不可。小山大山、包括我,法子都已经用尽了,强灌没有用,他看起来那麽瘦,打起人来倒挺有一手。」
傲的很、和雷夕照同个样,吞下这句,他顿了下,搥了下出神望著萤幕的高城胸膛:
「别尽发呆,出个主意,人质挂了我们就没戏唱,圣物拿不回来,长老们、死了的族人们必定死也不闭眼。」
耳边轰隆轰隆,青芜似乎还在说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没在说,听觉神经解析不出语言的意义,刹那间世界在身边消失,高城只看得见那24寸的萤幕,只看得见万晴波低垂的眼睫落下的阴影和黑衣颈际交接的一抹白。
高城蓦地带了一阵风站起,撂下句:
「我要去跟他道歉!」
就要往门外冲,青芜箭步挡在他身前,口也来不及张,那黑发大个子已匆忙而坚决地堵他一句:
「一点儿也不後悔!」
然後一把推开他,向关著只漂亮金丝雀儿的笼里奔去。
(第五章)
解了七八道锁,高城放轻步子,踏进气息阴惨的囚房,尽管步子再小心,仍是惊醒了倚床浅睡的万晴波,棕发的少年警戒地拱起身子,左右张望,拼命想把刺热的眼眶睁大了,可四周的景象却一点一毫不能映进眼。
万晴波苍白的脸庞上的恐怖明明白白,他偏又极力遮掩,看得高城更加自责,这麽害他伤他让他难过,活脱脱和雷夕照有什麽不同了?
心情激动下,脚步露了形藏,万晴波已惊觉、抢起了身边的茶杯拖盘糖罐什麽的,用力往高城处掷来。
「下流,没胆的峱种!卑鄙的家伙!」
高城咬紧牙,曲臂挡下杂七参八飞来的东西,一个闪神,眼边被万晴波掷来的戒指尖角画破,长长一道伤口,视野陡然全成通红,
「你不要太过份......万......!!」
高城既怒且痛,抄起了那烂银戒子就要回摔到万晴波身上,可手才一动,抬眼看见泪水液态玻璃也似、从万晴波空洞眼眶满出来,一怔,怒气烟消云散,他垂下了手,乖乖站定,任暴雨一样落下的东西全掷在身上。
『那家伙是笨蛋吗?』
不知何时也混进监控室的大山,烦躁地扯弄手上绷带,不可思议地看看萤幕又看看青芜,满脸写著【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的模样,青芜耸耸肩膀,长臂揽过大山,推著他一起出去,在合上门叶前,见得他那张平板脸上,勾起一抹似理解似嘲弄的薄笑,萤幕里高城兀自傻愣愣地站著,又豔又腻的血流了他半身一脸。
「出去!你!」
一直丢到手边丢无可丢,万晴波才喘息著停了手,可耳里听明这绑匪闯入者一点也没依自己的意思滚出去,忿忿加深,指甲嵌进大腿,拉出三道长长的红痕。
高城自觉活该,被砸甘心,可他怎麽也看不得万晴波自虐,赶忙抢上,想也未想,手掌急急覆上万晴波大腿,道:
「别抓伤自己,想抓人就抓.........」
我,这个字溺毙在口舌间,高城呆了,那男孩的腿......腿上......肤感细致、凉冰冰的......像在抚触......抚摸什麽呢.........那大个子还出神,脸上伤处又重重捱了一拳,回魂看得万晴波一口啐在他胸前,骂:
「下流胚!」e
高城自知冒犯,可手心却背叛,停在万晴波腿上收不回转,万晴波更气,正拳勾拳来来回回,打开了手,高城不移不动、就任得他揍。
直把一张端整的脸庞打得红红肿肿面目全非,万晴波打到手臂几近提不起来,指节刺辣热痛脸,高城耐著痛、勉强半睁著眼睛,模模糊糊看著万晴波气喘不休、一张俏脸仍是涨红通通,似乎仍然气愤难消,便轻轻捉住了他的手腕,悄声劝告:
「今个儿打到这里就算了吧?明天、明天我再给你打,你说好不好呢?」
「为什麽我该听你的!!?」
万晴波将手向後回抽,偏偏高城握著看似不松不紧、却怎麽也挣不出,万晴波心头更火,抬起腿重重踹在他腰里,钝痛激的高城闷哼一声,手还是死死捉著不放,万晴波还要再踢,这时高城随身配著的耳机里沙沙杂音连响,蓦地传出青芜凉凉的一句指示:
『捉住他。』
「可是、」不妥当吧?高城还要辩,青芜快速抢了话头:
『你就是束手待毙让他打死了,他还是不会吃东西,你白挨打,他白饿死,所以捉、住、他!以後什麽事都好办!』
「这、这样吗?」
高城尚自疑惑,可青芜却收了通讯不理他,高城还思量身上脸上又被万晴波踢中好几下,幸好万晴波这几日折腾下手脚虚软,虽疼是疼倒不成什麽重伤,也许他打一打完气就消了,也许用不著真捉......
『捉住他!!!』
耳机里爆出大山小山冲破耳膜的大吼,这两个家伙!随便插入别人的通话频道!高城心里暗骂,手脚已不自觉行动,从後一手环抱住万晴波双臂,万晴波奋力挣扎,却看不见自己处身床边,半声惊呼、重心不稳,带得高城一起纠缠滚落在地板。
「呜!!」
狠狠撞在磁砖上,万晴波以为自己的脊椎骨要碎了,然而脑後却.........什麽东西帮著垫底,压著软软厚厚一点儿也不疼,原是高城手快、抢著将大手垫进他後脑的空隙,尽管万晴波圆圆的脑袋超乎想像地硬,被撞的痛也勿用说了,但总算将他好好护著了。
『就是这个!对!这个姿势!超棒、不要动!』
他们在兴奋些什麽呀?耳机里大山小山哇哇乱叫著,高城闪了闪眼睛让盈眶的泪水跌下,方才瞧清楚自己不偏不倚将万晴波压了个结实,尽管没戴眼镜世界不分明,那美的令人心惊的脸容依旧清清楚楚塞满自己视野,心脏心思应声停摆。
又听到......那一夜的心跳。有力、急促、动人韵律。
『趁现在!快点亲下去!』
大山小山异口同声大叫,接著又是一阵吵吵嚷嚷大混乱,两人都给青芜重重敲了头拖开去,临要离开前才听得哄乱喧嚣中,青芜淡淡声音交代:
「你就好好和他沟通吧.........还有!你们两个不要亲下去亲下去地罗嗦!」
喀喀哒!!通讯被粗暴截断,耳边静的有些不惯,高城喘口气撑高双臂,重又打量起身下的人儿,双眉深锁,眼眸紧紧阖著,他咬唇、不肯哭,可眼睫早被濡湿了,半黏半沾在眼边,瞧著惹人心狠狠揪拧、跟随他一起伤痛起来,高城想说什麽慰抚,可听得他哑著声音,第一次不骂人了、说话了:
「......把眼睛还给我......让我回去.........」
「一定!一定会让你回去!等等、耐心等会儿好麽?」
高城大怜、捧住那男孩子冰凉腻白的脸,赌咒也似一次又一次保证著:
「一定让回去,把眼睛、把眼睛的解药给你,别怕!一定什麽都还给你,等等!等一会就好.........」
「不!」
他用力摇头,不理高城的低声下气,高城没法,几乎要一口答应给他解药,送他回那全族大仇人的身边去,仅存的理性危殆不已地牵系著自己,再劝著:
「别这麽固执,万晴波,我发誓绝对会送你回去,只要等个两、三天,不过48、72小时而已。」
「不!」
「拜托,万晴波......当作在渡假,在这里住几天,这是五星级套房.........」
「不!」
「别这样、不如这样吧,万晴波,你和我说说你想吃什麽想要什麽,我都给你拿来,麻烦你在这儿多住会儿.........」
「不......好!那我要雷立刻来这里!」
「雷?我们可以看看气象报告......」
「不是---!」木头蠢脑的大笨蛋!高城的误解让万晴波更为生气:
「我说我要雷夕照!我要回家去!」
「这个、这......不行,还不能让你回去,万晴波,拜托、拜托你换一个,如果是气象频道就可以.........」
「说什麽都可以给我?尽是开空头支票!那眼睛呢?我回去呢?回哪里?回死回活回天堂回地狱?」
「等、等等、我不是骗你.........」
高城急的满头大汗:
「真的只有这个不行!」
没见过这麽委曲求全的绑匪,这肉票也得寸进尺地很快。
万晴波嗓子都喊哑了,高城劝的口也乾了,两人不得不闭口停下,喘著、待呼吸恢复平缓,万晴波又咬牙,明白身上压著的这个大骗子绑匪态度虽温软,可却一丝一毫立场不动摇,恨恨地啐了口,用力一推高城,摇摇晃晃要站起,高城赶忙移开身子,扶著他坐回床沿,拉了他的手量量床宽,低声叮咛:
「这双人床,大概这样大,下次小心别摔著了。」
「哼。」
万晴波冷冷回了他的温柔关心,高城见他小孩子脾气、倒不生气,只微微笑。暴乱过後、两人狼狈,然而相对坐著,感觉竟异样平宁安逸,挺似暴雨後镜蓝的天空,高城瞧著他,些许呆了。倒盼时间不动,他别说话,多品嚐这难得静谧的奢求。
屋角小炉上煨的汤,骨露露地冒著热气,滚了,发出点顶香美的味道,高城才起身、就听得身後传来无机质般冰冷一句:
「我不要吃。」
高城站也不成坐也不是,望向那棕发的男孩子绷紧的非情俏脸,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还是盛了半盅汤,蹲在那唇抿的和倔强蚌壳一般的万晴波前头,悄声问:
「多少喝一点吧?」
寂静、僵持、似乎要一直持续下去。
他连句『休想』也不肯对他讲。
不由自主又叹息,高城四肢百骸疲乏的紧,脸旁的伤再次没预警地抽痛起来,若果这大块头属於没什耐心的人种,那麽抓著万晴波打一顿逼著他听话也就是了,可他脑中却怎麽也挤不出这分念头,不过软劝不成,再钝的人也知道该换手法,这边正搜肠剖肚费思量,旁边偷窥的大山小山两个又沉不住气有意见要发表。
青芜从後猛地勒了他俩的颈、弄得两位大汉哇哇大叫,听得青芜低斥声:
『别再出主意!让高城自己想办法解决去!』
『他能解决的了才怪呢!』看来这两人对自己的伙伴可说全无信心。
『解决的了是命,解决不了还是命。』
青芜又眯紧小眼睛,玄思不尽地吐一句话,挥手铺布上萤幕,不许他人再瞧,迳自交叠双手闭眼养神起来,大山、小山讨了没趣,鼓著脸颊出了小房,一会儿又双双探头进来看,青芜仍假寐,他俩才悻悻退走,前者这时方睁开眼,悄悄掀开布幕一角,画面上的小人儿双手捧著碗喝起汤了,青芜则一个人轻轻笑了。
这高城有什麽大本领,能劝得那心硬的小人儿转了意来?
(第六章)
这高城有什麽大本领,能劝得那心硬的人儿转了意来?
如果青芜小山他们知道了定要跌跤,原来那大块头搜遍了脑中句语思绪,不知为何脱口却问一句:
「你和那......雷夕照在一起的消息是真的吗?」
原本自顾自冷著脸,千思万想该怎麽脱身的万晴波蓦地一震,反射性回道:
「你管得著麽!?」
高城被他抢白,倒也不恼,老老实实把心里翻来覆去想的说了:
「我是......是管不著,可我看不像--」
什麽不像?
万晴波猛地被踩到了痛脚,未等他说完、辨明声音方向,一把捉住高城衣领,扬声喝道:
「为什麽说不像?你──」
「他......他很老......」
「我不小!」
「他...比你高.........」
「你难道比我矮──!」
说到这儿万晴波硬生生煞住了话,自觉这话太像耍赖,脸薄薄地热了,一气、手握得更紧,勒得高城呛咳起来,听他窒息一样的闷响,万晴波手里不自觉松了松,再开口,心里已有点没底气:
「为什麽、为什麽不像了.........?」
万晴波自己也没发觉,握在高城领上的手有些不稳,清脆声线明著是愤怒,暗中却藏了懊恼,高城翻过掌心握住他的手,又是凉冰冰的触感,後者微微一缩,高城退开了去,看他脸色转白,牙关紧咬。
其实他自己摆明知道了,又为什麽要自欺欺人下去?
高城有些不平地拧紧眉,叹息夹低语:
「他......绑你,打你,又、又咬你呢。」
万晴波白晰皮肤上的牙印点点斑斑未褪尽,新的旧的杂在一起,密集的像穿著一件青紫交半的紧身衣,扎眼而煽情。
「什麽咬......」
猛地醒觉腿下凉冰冰的,什麽吻痕精液早已被一览无遗,万晴波感到全身血液滚沸,用力把上半身的衣服往下拉,怒道:
「看什麽?没看过男人裸体?」
让他这样拉扯下去那上衣就要坏了,高城才转这个念头,衣裳就应声绽了线,眼看万晴波又要对挂在手上那两片布生气,连忙拉起床单将他密密实实地裹了,急说:
「看不到!这下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不过颈子以上的地方还看的到......当然完全的诚实这点现在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