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知道白家的地位、财力居然如此之高。
老板说,他和他的上一辈都曾是白氏企业的员工,白家的产业几乎覆盖了各种行业,新城区规划和建设也是在白芮曾祖父和祖父的时代实现的。
"那是一个奇迹!"老板说这话时万分激动,不难看出老一辈人对白氏的感激,"他给我们的不只是富足,是信仰!信仰,你知道么?现代人已经没有信仰了!"
一番慷慨激昂之后老板显得有些消沉:"唯一可惜的是白家血脉稀薄,好不容易生了一对儿女还失去一个。小少爷虽然活了下来却和母亲同样心脏不好,之后全家人一直郁郁寡欢,小少爷四岁生日那天,夫人突然发病去世了。"最后,老板压低声调:"有人说是死去的女孩太寂寞,把她带走的。"
这故事简直太扯了!我绝不相信昨天见到的是鬼魂!
老板认为我被他的话吓着了,很慎重地拍着我的肩:"放心,白家人骨子里很善良,但是今天一定要早点回去,记住了?"
回到店内,客人们并没有发觉店主失踪了一段时间。
白芮和桐还坐在窗边,谈话间他不时目光扫向周围,直至看见我。
"要不要再来点别的,老板亲手煮的综合咖啡很不错。"我走到他们桌边,发觉自己竟无法用平静的眼神去看他。
"小时候就听说这家店的老板煮咖啡一流,当时我很不服气所以才自己学着煮茶。"白芮幼时的趣事让桐掩口而笑,我也很意外他的饮茶史会有这样一个起源。
"对了,"桐抬头看我,"你也是这家店的,你擅长煮什么咖啡?"
『真惭愧,我只是负责端盘子的』但不能这样回答啊,我只好硬着头皮瞎扯一句:"只会普通的阿拉比卡,就是大家都会那种。"说着做了个冲泡动作,桐笑了,说我太谦虚,并说:"我还真没尝过阿拉比卡呢!"
"下次吧,总有机会的。"白芮打断了她的话,"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市中心逛逛么?"
呼,多亏白芮,否则我要出丑了!
将他们送到门口,深秋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不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影子却是纠缠成一条的。
□□□自□由□自□在□□□
白芮和女友走后不久,老板就敦促我"该回家"了。我打心里不屑老板的"好意",不过能多休息几小时也不赖,正好回去补觉!
把Honey Lucia的喧闹和温暖甩在身后,我踏入深秋的怀抱。昨夜之后路面上满是梧桐和银杏的落叶,经雨水洗刷,层层粘贴着大地,这会儿的光线让这条路好似镶嵌上光洁的金色鳞片,上班时走得匆忙竟没发现景色这般之美。
这样的风景,人一生能看几次?
『如果能知道自己生命的终点,那么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命运真的是安排好的吗?』
我驻足于林荫道中央,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新的生命充满肺部的感觉让我想赞美大自然。不知道白芮走过这条路时是否也听到了风的低语,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样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
我回到739号时,余晖刚刚落下。家里没人,我猜白芮应该正陪在桐的身边。住来这里十几天,头一次过只有我一个人的时间。
拉开自己卧室的窗帘,傍晚灰暗的天空带有一点点红,屈膝坐在窗边,发现从这里能看见公园的湖水。这间房的景色还真不错!夏天一定会更美。可下一刻我便自嘲的笑了,春天一到我就会离开,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回来,能像现在这样利用短暂的停留看看风景应该知足了。
觉得有了寒意,我才关好窗户离开房间。从楼上下来准备晚餐,一进厨房就闻到一阵清香,是白芮的味道。目光立刻迫切地搜寻一圈,却不见人影,才暗骂自己反应过甚。
餐桌上的一捧白色花束是香气的来源,和白芮发丝的气味一样。
我真的陷得太深,再怎么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在意,可做出的举动却和意志相背。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需要来点什么清醒一下。我没有抽烟的习惯,通常下班回来都能喝到白芮的茶--于是我开始在厨房各个储柜里翻找。
"你要煮咖啡?"
清澈的声音突然响起,害我险些丢掉手里的朗姆酒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发现。
"你回来前我就到家了,我在花园看见你了。"白芮穿着一件灰蓝色亚麻编织衫和米色西裤,头发湿湿的,细看还在冒热气。
"这种天冲澡真舒服啊!"他伸着懒腰走到我跟前,"咖啡里面加酒?是你的秘招?"
"当然不是。"我无奈地看看他认真的脸,老实承认,"我是真的不会煮咖啡啦!"
"真遗憾,我还想着做为我请你喝茶的报答,让你为我煮一次咖啡呢。"白芮撅起嘴,发稍的水珠滴落在肩头,"真的一点都不会?"
"除非我偷师学艺。"
"会被那个大叔宰了吧?"
白芮夸张的表情、放松的笑容,和下午的他截然不同。
『为什么出了这个屋子,他就不一样了呢?』
停--我又在胡思乱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吧:"白芮,你回来的真早。"
"你喜欢桐么?"
"为什么这么说?"
"你很在意她啊。"白芮的不高兴让我想起昨天在白滪跟前他的态度也很冷淡。
"呵呵,"我把朗姆酒瓶扛在肩上,轻松宽慰他,"我不会跟你抢的!"
"先回答我喜不喜欢!"
"对我来说她是陌生人。"
"到底喜不喜欢?"虽然很孩子气,但他死命追寻答案的样子很有趣。
"像她那么高雅的女孩多半都很讨人喜欢。"
白芮嘴撇到了一边,我不明白自己女友被人赞美他怎么一点也不得意?这家伙的占有欲还真强,和外表一点也不同。
"好了好了,我说!"察觉白芮这回是真的很介意时,我收起捉弄他的心情,认真地说,"我个人一点也不喜欢她,不过认为你们两个很般配。"
"就这样?"
"就这样。"
白芮移开目光不再瞪我,但嘴里却怨怨地说:"我要你给我煮咖啡。"
咦,怎么又扯到咖啡上了?
我为难了:"我是真的不会煮。"
"就算难喝我也要。"
他总会为一些细小的事情固执到底,我意识到自己在跳出"煮咖啡"的坑之后又跳入了"是否喜欢桐"的坑,现在则又跳了回去,可不管我怎么跳,都离不开"白芮"这个大坑。我就这么轻易被他的情绪牵引着,感染着。原先那个可以轻易拒绝无理要求的我,现在思路的出发点却是如何去实现他的心愿。
等我完全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因为情急之下我开口对他说:"煮咖啡我确实不会,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调一杯Stinger。"
第四次黎明
调酒是以前在酒吧打工时学会的,很庆幸当时学了它,本以为只是赚钱的手艺,没想到今天能用来为这栋屋子主人服务,讨他欢心。
白芮特地取来酒窖的钥匙,陪我到地下室选择需要的酒。
"没有你我一个人根本不敢来。"穿过狭长的楼梯间,白芮挽着我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在上面。
"还是去店里买好了。"
"不要不要,城区太远、费时,我想快点喝到你为我调的酒。"
"好吧。"我无奈地笑笑,拉开一如想象中的厚重的木门。酒窖里面并不阴森,四壁由大块方砖砌而成,天花板上垂挂着一排灯泡。借助灯光我很快就找到了一瓶薄荷酒。
"威士忌拿这瓶!"白芮推给我一只瓶酒,是苏格兰威士忌,"这是我出生后父亲让人酿的,说等我成年他会和我一起喝光它。"
我摇摇头:"这个不行。"
"我已经成年了为什么不行!"
"怕你喝醉啊。"我的手伸向另一瓶。白芮按住我:"我不会醉的。"
我可不信一个整天只喝茶的人酒量会很高,但如我之前所说,我已经跳不出他这个大坑了。特别是当他很执着地用黑眼睛看着我时......
"听我说,这瓶酒至少有十七年了,属于顶级苏格兰威士忌,但这瓶,"说着我拨开他的手拿起另外一瓶,"爱尔兰威士忌,大概十年左右,不会像那瓶有焦木味,我保证用它调出的Stinger口感绵柔可口相当很清爽,非常适合现在的你。"
"你是说,这个比较好喝?"
我眯起眼睛点头。
"真讨厌!"白芮却生气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嗯?这又怎么了?
"梵漓,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跟我说话了。"
"嗄?"
白芮正色道:"不要再捉弄我!"
我歪过头怎么也不明白。
"每次你都先说些不中听的,然后又诡辩成动人的理由,真的很可恨!"
"我从没有诡辩过。"
"就是因为不是真正的‘诡辩'才让人觉得--算了,反正你是个狡猾的人!"
白芮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却微微泛红,我真怕他哭下来。或许是我语言表达方式欠妥,确实应该改正:"对不起,我不太善于和人交流,以后我不说了。"
"不可以不说!"
"那......"我实在糊涂了,"我该怎么说?"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白芮甩动褐发,"要是酒不好喝我就罚你!"
"放心,这是最配你的一种。"我理应让人看了很舒心的笑容却换来白芮不耐烦地扭头就走,看他红红的小脸......是真生气了?
我下意识捂起嘴:以后要多多注意言行!
没想到拿酒如此费神,等我回到厨房,白芮已经取出成套酒具。
"呃......"斟酌一下措辞,我说,"建议先吃饭再喝酒,Stinger适宜饭后饮用,口味会更好,而且空腹容易醉。"
"我并不是讨厌你的说话方式......"白芮回过头,稍带歉意,"最近家里有点事,挺烦的,我希望周围的人能对我坦白一点,不过,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很喜欢--"他低下头轻咳几下,"总之,你安自己的方式说话吧。"
我随手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单薄的身体在我眼里等同易碎品,把他按坐在高背软椅上,我柔和地对他微笑:"你歇着,我来做饭。"
"这次是我不好。"他的目光追着我一举一动,"问题出在我身上。"
我只是冲他微笑,没有搭腔。
"你是不是觉得我性格不好?"
"当然不会。"他的脾气是有点古怪,但是个好孩子。
"这次我对你发火了,这算是发火吧......"
我"噗哧"笑出声:"你想太多了,我一点也不介意。"
"不会讨厌我?"
"怎么可能!"我指着速冻晚餐,"不恰当比喻的话,你就像它一样简单,非常好处。"真的,流浪这么久,他是第一个让我能安心停留的,"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Stinger是适合天蝎座的?"
他摇摇头。
"以前我不觉得,认识你以后觉得这种说法对极了。"
白芮奇怪地看着我:"酒和星座有什么关系?"
"嗯--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罢了。"
好在他不是个泡吧的人,不然才不会对我拙劣的调酒技术鼓掌称赞。特别是在我抛接调酒器时,他兴奋地像个孩子。当然,他根本就是个孩子。
"梵漓好帅啊!"他睁大眼睛盯着我,"是不是所有的调酒师都会这么做?看起来很难也,你练了很久?"
"这个么......"其实我的动作逊到了极点,和那些能娱乐客人的专业人士不能相比,"我只是觉得摇晃时候配合抛接可以让酒融合得更有张力,呵呵,这是我个人胡乱认为的不要当真。"
"太帅了、太帅了,再来一次!"
我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抛接--好险,差点脱手!我暗自发誓日后必须抽空多多练习,否则总有一天要让他失望了。
并不怎么花俏的表演告一段落,我将酒小心注入高脚水晶杯中。Stinger在剔透切面盛装下充分显示出高雅和华丽,就酒而言,我对自己调制出的口味还是很有自信的。
"请慢用。"放好麻布杯垫,我恭谨地把酒推向他。
"谢谢。"白芮双手扶起杯身--连酒杯的持法都不知道,果然是个孩子。
"你笑什么?"酒杯停在他唇边。
"一般侍应生不都要对客人笑么。"我瞎扯了一句。
他狐疑着缓缓举起酒杯,嗅了嗅:"真香!"仰脖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说他成年谁会相信?
"呜,不是很甜,但有说不出的香气。"
"酒要慢慢品,不是用来解渴的。"虽然我皱起眉,但还是忍不住笑。他所说的"香"应该是威士忌的味道,如果我没有刻意稀释恐怕他会喊"辣"吧!
听我的话,白芮又小撮一口。我猜他身体应该发热了,因为红晕已经爬上他的脸蛋。Stinger有很棒的祛寒作用,这样的天气喝最合适不过。
"好喝!"
他举杯示意,我端起自己的一份,水晶杯清脆的触响让夜色不再寂寞,饮入口中的液体流过舌尖,柔和棉滑,渐渐带动全身细胞跟着摇曳。我也很喜欢Stinger的味道。
"啊,我想到一个很妙的地方!"白芮忽然站了起来。
在他的要求下我带上酒具托着银盘跟他上到四楼。原来四楼是一间敞开式的书房!包含了类似小型图书馆那样的层层书架和书籍,以及隔成小间的阅读式。
"小时候我就在这间做功课。"白芮指着右手边小小一间说,"隔壁是母亲的休息室,到现在还每天更换里面的玫瑰,她喜欢这样。中间这一大片都是父亲的地盘!"白芮走到厅中央,拍拍皮制沙发:"他常在这里会客,大家都说谈生意在四楼不好,但是他还是坚持,因为这里的窗外风景最好!"
我放下托盘,抬头看窗,不知何时夜空中升起一轮皎洁明月,硕大、洁白。月光照耀着房间也照亮了外面的城市。四楼按理说不算高,但步出落地窗踏入露台的刹那我发现从这里可以俯视整座城市--原来这栋楼占据如此优渥的地势,白芮的父亲喜欢它更多的应该是这里给他带来的掌控一切的成就感吧。
风中送来一阵香气,我不禁讶异回头,白芮立在我背后,手里端着两只杯子。
"怎么了?"
"好香。"我说。Stinger的醇香和白芮身上的花香混杂在一起,意外的协调,是他适合这种酒还是酒绝配他?
"是那个的香味吧。"白芮递给我杯子,然后指着楼下庭园一角,"餐桌上的也是这个。"
我俯身看过去,下面有好几株矮木,月光下满树白色,不时随风摇动身姿点点掉落白霜。
"郁香忍冬,很美的名字吧。"
我点点头,忍不住感叹:"想不到身边还有这样的风景。"
"只要你肯停下脚步抬头就能看见。"
『停下脚步』
我能停得下么?
"看那棵高的,叫山碧桃,春天一到会开出漂亮的白花,风一吹整个屋子都会被它的香气包围,我最喜欢在这里喝茶赏花。"可话到这里他忽然黯淡下来,"可惜,春天你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