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上) ——治水

作者:治水  录入:01-10

「咦?做什么鬼赶似的………」侍婢呆然道,不用不好意思啊!
***
轰隆!轰隆!
逝芳坐在床上,呆呆地不动。
一边飞花将镜子递到他面前,半带嘲讽地说道:「你做事就是把所有人都吓死就是了,闹够了还让人家甩门就走,对方可是东方璾,我是要赞美你有胆量,还是趁早替你挖坟墓好呢?」
逝芳注视着铜镜里面的脸孔,久久只是泛起一丝微笑:「不用担心,那个男人气归气,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了,只是在同一条船上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有过什么协议,可是万一他把你推下去呢?」
逝芳将视线移开,望着自己的手掌心:「暂时不会。」
「暂时是多久?」
「到我和他的怒气都平息之前。」
飞花扶着额头重重叹一口气:「算了,我现在无法和你沟通,你先告诉我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好了。」
「……………」没有回答。
「逝芳?」
「逝芳?」
「逝芳!」
逝芳猛然抬起头来,那仿佛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让飞花顿时一顿。
逝芳只是望着自己在发抖的手掌心,那热辣的手掌心愈发颤斗起来,最后他低声说:「我明天………明天再告诉你吧。对不起,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连串声音微弱地道着歉,最后那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飞花数不清今天到底叹了几口气,「随便你。」说完她就出去了。
逝芳坐在床沿,一会儿终于将自己的身体靠到床柱边,木然地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雨声。
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听得见这雨声呢?
***
没有人知道东方璾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大家发觉时,他只是全身湿漉漉地坐在平常坐着的地方,神色漠然地拄着手肘倾听亭外的雨落在湖里的声音。
『幻影……那是幻影……』那时候,东方璾反复说着,仿佛为了说服自己。『连你也被那幻影骗了吗?』
***
他们吵了一架,惊天动地的一架,所谓惊天动地的吵架,就算是耳语呢喃,只要能让对方感觉痛不欲生,只要让对方觉得听的时候像是被刀剐过一样,还有比惊天动地更好形容呢?
东方璾将嘴里的血水随便地往旁边一吐,坚定地看着逝芳:「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逝芳。」
一只手扣住逝芳喉咙:「说谎,你明明是扬方!你是扬方!」
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快要爆裂,逝芳站起身,用力将东方璾的手挥开将,朝着他失态地大吼大叫:「扬方扬方的,不要再叫了,叫得烦死人了!要跟你说几次你才懂啊!那个傻瓜早死了,你看到他的骨头了不是吗?」
「我相信你是他!」东方璾也爆发了。「你是扬方!」
「神经病,你疯了!你有什么证据?」逝芳咒骂道:「要发疯自己去发疯,别把我跟你一样搞成疯子!扬方扬方的,他那么好为什么当初会早死?告诉你,他是遭报应死的,现在骨头都成灰了!只有你疯了才相信我是那个短命鬼!」
「疯不疯由你说,你敢不敢同我回家见清叔和大娘?你知不知道大娘她这段日子都在照顾你?」
逝芳窒了一窒。
东方璾一把扣住他手腕,一双通红血眼凝视着逝芳,唯恐错过逝芳脸色任何一丝表情,进一步逼问:「你不敢?」
「你烦不烦!」逝芳下意识地冲出口:「要我说几遍你逝芳他早就死得干干净净跟你没关系了!不要………不要再拿那个死人来跟我比!我就是我!和你没有关系也和扬方毫无关连!听清楚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那么想念那个死人的话,就自己去死吧!死了就可以见到他!」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木桩打进东方璾的心里,每一个自从逝芳那红润嘴唇里发出来时,每一瞬间逝芳憎恨东方璾到恨不得东方璾去死的神情,都残酷地送进他的眼里和耳中。
毫无遗露。
那是幻影,果然是幻影,毕竟是幻影--------那眼神,是幻影……….吗?
东方璾颓然松开逝芳的手。
逝芳抓着手腕,神色警戒地看着几步外忽然沉默下来的东方璾,东方璾沉静到过份淡漠的神情地叫他害怕,他不是没想过讲那句话的代价,但东方璾的反应却比他暴怒地吼着要掐死自己更可怕。
哈!一声轻笑逸出东方璾扬起的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从细微到响亮,从断断续续到笑得喘不过气来,东方璾就这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抱着肚子直不起腰来,笑得连眼泪都掉出来,连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他脸上都没空去拨开,东方璾真的疯了!
逝芳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害怕的心境,他连动都不能动,看着东方璾从头校到尾,最后安静下来时,拂开他的头发,眼神清明,瞳色乌黑,完全不像刚刚那个笑得发疯的男子,而是高高在上心高器傲的无月庄主东方璾。
「呵呵………没错,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东方璾笑笑,眼神清明地重复一次,「扬方已经死了,这真是太好了,死了也好,省了我烦心。」
太……好?「什么意思?」
东方璾往他走去,当走到他身侧时,他停下脚步,对逝芳露出那种天真无邪近乎残忍:「死了也好,为了感谢你这么有诚意地打醒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低声在逝芳耳边,如吹气般呢喃:「我一生中最恨的人,就是扬方。」
雷声轰隆在逝芳耳边响起,他困难地想移动脸庞,但是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东方璾的笑脸,像小孩子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我恨他吗?」东方璾一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每个人都说他对我很好,每个人都说扬方是好人,每个人都说扬方是为了弥补我才对我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他真的对我很好,对我言听计从,如果我说我要天上的星星,我想他也会摘给我,因为他害死我的父母嘛!用一辈子回报我也是应该的。」
不、不是的……逝芳想张嘴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来。
东方璾继续说下去。「扬方从小就很懂事,很明事理,所以我就要比他更懂事,不管那个人遇到什么痛苦,遭遇到什么事情,他从来不叫痛不叫苦,永远是那么骄傲地用睥睨眼神看着对方。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注定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下,他想作皇帝都不是不可能,可惜因为他必须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下,做我的奴才,用一辈子偿还我。」
所以从小东方璾就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比扬方更懂事,比他更能忍耐痛苦,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端起东方霸主的身份和气势,即使受伤痛苦得叫不出来,也要永远骄傲地看着脚下一切,因为他是东方璾,即使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都不能失了东方家的身份!他不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他是连扬方那样的男人也必须服膺旗下的人!
「说什么不恨他,不怪他----------那只是好听话,就算只是用想的,我也想过好几千万次,叫他去死!」
逝芳的脸变白了。
东方璾看着开始发着抖的逝芳,残酷地一句句说下去:「你知道吗?如果扬方还活着,我一定会杀了他,人痛了就要哭就要叫,何必忍耐让自己和别人也痛苦?笑得比哭还惨,那干嘛不哭呢?」他抓住逝芳的肩膀,神情冷静地近乎疯狂:「就算一次也好,如果能在他活着时候看他哭着叫痛,痛得死去活来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就好了,让他也尝尝那种连心都在淌血的感觉。」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
东方璾不停:「为什么我那时候没有叫他去死呢?叶玥死的时候我明明很想叫他去死的……他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竟然松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逝芳终于崩溃了,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东方璾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他咆哮吼出:「我说住口!」
啪!
东方璾第二次被人这样甩巴掌,但是这次只是慢慢偏过来,还是笑着,缓缓地说道:「生什么气呢?『你又不是扬方』。生什么气呢?」那种轻柔的语调,虚伪地叫逝芳一阵恶心。
「出去…………你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再来了。」
东方璾冷笑一声:「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再来了。」举步离去前,他背对着跌坐在地上的逝芳,不带感情地说道:「不过你最好记住,我不会放过与我作对的人,相信聪明的你知道脚踏两条船是绝对会摔进水里的,当然………你也决定要上哪条船了吧?」
「出去。」
即使在这时候,你还是这么的冷静啊?东方璾竭力要让自己冷静地关上门,但是手指头硬是不听话,使门重重地发出巨大声响。
外面正淅沥沥地下着雨,屋檐下东方璾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种鬼天气连无月山庄都望不见了………
梦,是不是该醒了………他踏入雨中,能不能有一种东西,抹刷掉不该有的梦,不该有的希冀和渴望,如同这场雨冷到他心里………
一道人影鬼魅般从雨中冒出,四骑之一的飞轻站在他面前,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东方璾。
东方璾只是绽开了一抹微笑,那俊美的五官配上灿烂的笑脸,即使在雨中也丝毫没有狼狈的感觉,他温声开口,淡淡地嘲讽道:「怎么?连你也在怪我?也难怪,你是他捡回来的,对他的依恋是其它人的好几倍……」
「醒醒吧,你和我看到的,都是幻影………是一个我无论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的幻影………都是幻影……吗?」
越过飞轻时,东方璾离开时只是这样轻声说。
***
叶怜庭院深处被柴房隐蔽的一个可以同时容纳几个人跳进去的小水池,这是一个特别挖通连接到不远处河流的水池,底下全用青石砌成伪装成小水塘,四周还有各式各样的树木植物挡住他人视线,这是她专用的浴池。
她脱下全身衣物后一脚踏入水塘,顿时冷得打了个哆嗦,没办法,胸口已经有点泛红了,深呼吸一口气他整个人沈进水里。
一双眼睛对上叶怜的。
哗啦一声,潜进池里的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对方完美成熟的女性裸体还没来得及让叶怜头晕眼花,叶怜整个人已经惊呆了,对方也以错愕又茫然的眼神望着他,两人同时指着光溜溜的对方。
「大、大小姐?」天哪!怎么会是罗妲儿?
罗妲儿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个美少女--------应该说是美少年,这张脸、这张脸她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
「阿刚?叶刚?你真的是叶刚!叶怜的双胞胎弟弟!」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难道当年叶家被不明人物灭门时,跟父母一起死去的其实不是叶刚,那具焦黑的尸体其实是叶怜?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第六章之三
春天结束了。
身心却寂寞起来,那种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烦躁感觉如同这夏天的热渗入身体,身体热得宛如可以喷出火焰。
那种想要伸手去抚摸对方肌肤发丝的感觉是什么?手指还记得滑过对方脸庞的感觉,摩娑着对方的肌肤时,对方的体温从长心里传到心里,凉凉的、冷冷的,很柔软细致,叫人怕伤害了对方。
难以言喻地热了起来,即使躲到最凉爽的地方也无法消除那种酷热,仿佛将身体焚尽的那种酷热依旧烧灼着他,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好,应该说是孤枕难眠,以往他可以轻易地压抑住或解决,但是这一次不行。
寂寞的心想找到出口,一个人走得太久了,停下脚歇息的时候想和某个人靠在一起,想一起坐在树下等这场山里的雨结束,可是当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当对方的温度悄悄从背后传来的时候,又希望雨不要停。
或许是,心里有了一个特定的对象的关系,所以让夏天格外地热了起来。
夏天好热,夜里更是热得睡不着,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总会想着身边若有人陪伴就好了。
***
雨量充沛是好事,但是一整天都在下雨又热得叫人发昏,可就不是好事了。
东方正进入最扰人的梅雨季节,虽然不比南方湿热酷暑叫人闷得难受,整天的细雨连绵和湿热感还是会叫人烦得坐立不安,这个季节里唯一会精神焕发的大概只有得到充足雨水的花草树木。
这是东方一年之中最为碧绿的季节。
一年之中,无月山庄总被人称为碧城,因为它依傍的山水此刻都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柔碧,映得仿佛用坚硬玉石堆砌的华丽楼阁也染上艳丽碧绿的色彩,整个夏天季节里这美丽的颜色都不会褪去,人们抬头望见碧城时,仿佛那阵山里的凉风也吹到脸上似的。
不过在这热的叫人提不起劲儿的时候,人们却开始窃窃私语流传一些蜚长流短的细碎言语,只因为从暮春到这梅雨时节不过两个月时间,却发生了许许多多叫人惊讶的事儿。
在好事者有心传播下,话儿不需走路就沸沸腾腾地传开了,当然他们的话对当事人是不起什么作用的,不过图个好玩嘛!
『罗娣儿先回西方去了,但是那个有名的母老虎罗妲儿还没走,看来她对东方璾还没死心。』
『那东方璾避到别馆里说是要避暑,难道是为了躲她?』
『说不定哦~~听说他把公事全搬到那里去做,还一个人住在那个地方,避得会不会太明显一点,那个罗家大小姐长得很美啊,干嘛避得像人家是毒蛇猛兽一样?』
『他大概要表示自己不会变心吧?不然也不会躲到那个地方去了,这里有谁不知道那个地方曾经发生了「那种事」啊?他搬到那个地方避暑,一定是要向罗大小姐表示什么。』
『他现在连寒香馆都不去了说,听说是和那个逝芳大打出手,还把人家打得下不了床哪!』
『不会吧?之前还挺好的啊,那个逝芳比排骨胖不了多少,被东方璾一打不就散了?』
『喂喂!我怎么听说是逝芳和东方璾为了叶怜而争风吃醋?』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东方璾对逝芳很有意思,可逝芳不给东方璾面子,咱大庄主面子挂不住所以负气走了?』
『你也好了,男人怎么对男人有兴趣?』
『这可难说,那个逝芳生得清秀漂亮,能言善道,一般女人也比不上他的气质,听说他和三年前死的扬方很像,你也知道,花街里的人嘛……漂亮最重要,哪分什么男的女的………』
『但是人家现在可是连寒香馆的大门都不踏进去一步了。』
『这可难说,说不定只是幌子而已,因为几个月来扬大总管偶尔会用谈生意的名义向我们茶楼订位呢!约的人自然是逝芳了,我昨天第一次那么近看他,乖乖真不得了,虽然病得脸色苍白,但是长得真是好看,除了眼神很严厉以外,漂亮得像糖娃娃一样,碰着都怕碎了。』
『他漂亮归漂亮,可别被骗了,听说他不但精明能干,最近还买下了两间布庄哪!』
『他哪来那么多现银?』
说的人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一下,才压低声音。『听说是东方璾给的。』
『天哪,那传说是真的了,东方璾被那漂亮的兔相公给迷住了…..』
『嘘嘘!谁知道,你们少讲两句吧!东方庄主也好逝芳也好,那种人脑袋里装什么不是我们这种端茶水能懂的,还不快把桌子擦干净!』
***
东方家的山馆曾经有整整三年被人视为禁地,所有人都以为那地方大概不会再有人想去了,至少在东方璾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地方连人提起都没有。
所以当东方璾说想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的时候,连扬清都以为他烧坏脑袋了,但是东方璾只是说他想一个人静静,隔天就住进去了,但是不是去度假或避暑,公事全部移到那里处理,整个山庄营运正常运行,只是主子换个地方办公而已。
除了办公事和每天扬清他们来别馆呆两个时辰,其它时间都是东方璾自己的,谁也不晓得他跑到那个要茶没茶要人没人的地方做什么,扬清和其它人每天过去就是看到他就是坐在窗台上发呆,最后还是扬夫人看不过去,才派了最几个仆役过去帮忙,起码煮饭烧茶有人照应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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