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第一部——鬼火

另外四人脸都抽搐了一下，又笑了出来，然后又默契地换成一张张小孩专署的胆怯的脸走了出去。
真不愧是我带坏的。
一进屋，我们就跪了一地。
知府向师爷点了点头，而开口的是夫子，"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曲渊又将我稍加改动后的经过绘声绘色，不，是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我们自然在该搭腔的时候补充两句，该害怕的时候抽泣两声，然后抬起头来看三位大人的脸色。
果然一个比一个黑，师爷道，"彩数，天下只有一对，一直被皇室与宫中禁地供奉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摇头。
知府接道，"因为，彩数能下金蛋，金蛋，能孵化出凤凰。"
我们统统愣住了，特别是我，一没想到这里也有凤凰，二没想到这里的凤凰是这样出生的。实在有辱圣主。
夫子又继续道，"凤凰的出生，代表着天子的交替，有时更是朝代的更替。凤凰会循着新的霸主身上的龙气找到他，然后化身为人辅助他夺得天下。"
夫子又冷笑两声，说话声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所以当年的开朝皇上从世代饲养彩数的一族手里骗去了这世上唯一一对的神鸟养在身边。从此每当神鸟下蛋，他便命人将其敲碎，阻止凤凰出世。
那一族知道受骗，便要杀进皇宫去要回神鸟彩数。皇上惟恐那些天赋异禀的族人真的杀了自己或是自己的子孙后代，遂答应他们五百年内保证太平盛世，且五百年后后一定归还，他又威胁那一族说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别说五百年的和平，他现在就去做个昏君，天天屠杀百姓，图害苍生！
他竟然以天下苍生，自己国家的百姓来要挟！那些族人皆是善良之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听闻此言，便只能心有不甘地退去。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等着已经许下诺言的他们的是什么？
回到族人居住的避世山谷时，原本祥和的村庄只剩下残墙断壁，几日前还说要等着他们和彩数回来欢聚一堂无数的族人，具已到在地上横尸遍野，血漫山谷。强大而神秘的一族，一夜之间就只剩那出门在外的几十人苟且残存。"
我们听着，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那个皇帝的无情无义，也因为夫子寒冷刺骨的语气。
知府拍了拍夫子的肩，把话接了过去，"就算那些族人有着满腔怒火，却也不能做和狗皇帝一样背信弃义的小人。于是他们只有无奈地选择了逃难的生活，和长达五百年的等待。日子虽然艰辛，他们还是忍了下来。
五百年一过，新的族长率领八名修为上层的族人，再次上京去了皇宫讨债。这次皇帝倒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还邀请他们在宫里住上些时日，休整一下，也可选些大内的宝物带回去，算是补偿他祖上当初的无礼。那些族人一开始也很警惕，但看到软禁着彩数的院子就在他们隔壁，举手可得，平日里也有好好款待他们，就又一次上了当。
九人在宫里一住就住了一年，那一年里皇帝除了对八名族人照顾有佳，还给了官职，私下更时不时地表现出对族长的万般倾慕。族长那时还是初次涉世，对儿女私情全无防范，很快就对皇帝产生了好感，后来甚至怀上了那狗皇帝的孩子。皇帝发现后立刻以保护他们的名义安排他们出宫，搬到京郊的别院里住下，并承诺会小孩出世前将族长明媒正娶的接回皇宫坐上国母之位。彩数自然算做届时的聘礼。"
"他们，都太天真了。"师爷摇了摇头，代替知府继续道，"只能说是孽缘啊，这或许就是她，命中的劫数吧。族长清醒过来，是在他的弟弟，族里的北天师的到访。那位被天师是来跟族长请命的，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男人。族长自然不允，天师却说那人答应他，如果能陪在他身边，就把彩数送给他的族人做补偿。
族长一听就惊了，以为弟弟爱上了什么武林高手，要去私闯皇宫，她自认为即将是皇宫的女主人，自然不能放着不管，只好将临近的喜事和皇帝的承诺提前告诉弟弟。哪知道，她一说完，天师就说不可能，因为他爱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当今皇上。这下姐弟两人一起傻了，也都一起明了，却也因此起了冲突。爱情，那就是个祸害啊。
族长和天师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但族长没有等到她的婚礼，天师也没有等到他的爱人。彩数，更是再次没了着落。"
师爷提过那个笼子来，打开锁，彩数乖巧的跳到师爷怀里，"这就是那些族人一直期盼着的彩数啊，货真价实的彩数啊。呵，还是母的那只，虽然不知道如何会落在魔教手上，但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啊。"
突然，三个身影推门而入，正是阿羊的爹，和婉约的双亲。
"你们来了。"
三人点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只长得像火鸡，却价值翻番的鸟。
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听他们的话，白痴都知道我们的身份，和我分外尴尬的身份了。
当年的族长，自然是我娘，当年娘口中的爹，自然是那个皇帝，我既是那糊涂的族长的孩子，也是那狗皇帝的孽种。
犹记当年瓷瓶上写道，生则前后十代血雨腥风，爱则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恨则势不两立两死方休。生则爱，爱则恨，恨则亡，亡则生。
这，就是代价，我的一切所得，都要付出代价，自己的，和身边那些人的。
而我的力量，我的灵魂，则永世不灭。
"宁儿，姐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你卷进彩数和族里的事情来，怕你为难。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夫子的声音，不再温和。
知府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孩子是没罪的，况且宁儿乖巧的紧，你这是何必呢。"
可刚刚回忆完往事，怒在心头的他，哪里啃听劝，当下冷哼了一声，"若不是答应姐姐临死前的意愿，我早上进宫去灭了那个狗皇帝！再顺手杀了这个小杂种！"
心，跳得越来越慢。
熟悉的血腥味儿浮上来。
本以为这世至少能得个和平相处，越仍是这般无奈而可笑关系。
眼前一黑，我倒了下去。
凤翎
刚一醒来，便看到四张焦急的小脸，以及五张焦急的大脸，唯独那张熟悉了两年的脸没有了踪影。
我又闭上了眼睛，放慢了呼吸，放慢了心跳。
"他怎么又睡了？爹？为什么宁儿的心跳还是没有恢复？为什么还是冷冰冰的？爹！你说话啊！"那是阿虎的声音。
"对啊，老姜你不是说他醒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吗？怎么一丝起色都没有？"那是婉约的娘。
目光停驻在我身上，我听见师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心病。"
房间瞬间就安静下来。r
"但是他已经走了啊。"知府的声音充满焦急，"凭我们的脚程，是万万追不上的。"
听到这句，我又睁开了眼睛，手放在胸口，立刻赶到那个熟悉的灵魂已经在山的另一面了，却仍然在急速奔走，他就这么厌恶我么。
"小宁儿，你好些了么？心还疼么？"阿虎关切地问道，我很想说疼，却只是温顺的摇了摇头，心跳又恢复了正常，体温也渐渐恢复过来。
他们扶着我坐起来，婉约的娘亲还亲自为我喝下平时最爱的小米粥，最不再是平时熟悉的味道。
我声称困了，便再次睡下，他们见我没有大碍，便吩咐阿虎在旁守着，一行人接连走了出去。
我其实根本了无睡意，阿虎却脑袋点个不停，显然是困极了，我稍施法术，他便沉沉睡去。
起身，之前就发现已经回到家中。
家，这里没了他，还算是家么。
打开衣柜换上远行的衣服，又装上一些盘缠，我不告而别。
一路上看见年龄合适的旅人，便施法让他做我亲戚，好方便进城的盘问和住店，走时解除法术再找别的合适人选，我虽年幼，在这俗世里却过得分外自在。
就这样漫无目的得游荡了四年，我的力量渐渐恢复，便强制改造了身体，变成十六岁的模样，我最喜欢的年纪。
而十六岁，也正是这个国家少年子弟出门游历的年纪，就算独行也不会让人起疑。
走进城里最大的客栈，小二见我衣着不凡，立刻笑脸迎上，"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不过现在得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小爷我可是赶了一天的路了。"我回以温和的笑脸，递上一些碎银，小二笑得更灿烂了。
一边在前面领路，小二介绍起荣城的特色菜来，我对吃本没什么要求，便随便选了几个，又让小二去要了间上房，顺便交代备个木桶小爷我要沐浴，再因为要多住些时日，订金自然不会少给。
菜很快就上来了，热腾腾的，色香味具全，也不愧荣城食都之名，但其实我现在并不饿，便只是慢吞吞的吃着，顺便打量起周围的人来。
然后一眼就看到几个久违的身影，阿虎，曲渊，阿羊，婉约，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五人都坐在厅里不起眼的角落，桌上也是些普通菜色。
那年轻人也注意到我的视线，回过头来，却是一愣，也不理睬另外四个小孩，急急地走过来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其实他这样问很失礼，但这人定是族人，觉得我长得像娘或是舅舅吧。
我从容答道，"在下姓徐，公子可是有事？"
那人冷静下来，疑惑了一下，终还是抱拳说了声抱歉走回原来的桌子。
阿虎他们不等他坐稳便开始问东问西的，还时不时往我这里瞟上两眼，年轻人刚开始还有回答，到后来就完全不说话了，脸色还冷得可怕，四个小孩这才没有继续叽叽喳喳个不停，我看得一阵好笑，大家都没变呢。
吃了个大半饱，结了帐，第三次拿到打赏的店小二脸都快笑烂了，脚步轻盈地迎上来引我去订好的房间，身后自然还是附着着五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房间里因为木桶里的热水而变得有些雾蒙蒙的，却也很暖和，我满意地再次又扔些碎银打赏了小二，他问清我没有别的要求，便道了安退出房去，顺便带上了门。
洗热水澡总是让人放松而享受的，一天的疲劳和之前的紧张立时消隐无踪。我彻底洗舒服了，才唤来小厮将木桶搬出去，自己坐到床上开始每日例行功课。
身体硕得缩小至十岁模样，衣服全都松松垮垮的挂在上面，没办法，练功时不能同时施法。不过早就习惯性的事先施了结界，倒也不怕有人滋扰。
夜静悄悄的过去了，日出山头，我也打坐完毕，身体又恢复到十六岁的样子，打开包裹换了件蓝色长衫，头发随意打个辑，梳洗完毕，我便下楼准备吃早饭。
早晨的客栈比起日间要冷清的多，店小二对我这个金主自然更加热情，只可惜我早上习惯只喝粥不吃荤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点了壶店里最贵的茶。
小二又拿着赏银兴高采烈的走了。没办法，对于这些笑脸迎人的人我就是心软。
没过多久，阿虎他们就下楼来了，年轻人看见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也回以微笑致意。阿虎看见，眼睛眨了眨，便向我这里走来，阿虎身形很快，年轻人也来不及阻止。
"大兄弟你好啊，又见面了！在下姓姜名虎！交个朋友？"阿虎毫不客气地在我对面坐下，一嘴童音偏要学那江湖客说话，害我差点呛到，其它人见状也一脸黑线。
另外三个小孩纷纷效仿，年轻人无可奈何也只有走过来，拱手道，"在下华羽轻。这几个小孩在家都被被惯坏了，有些顽皮，倒没有恶意，很抱歉打扰公子用餐了。"
"公子无须道歉，在下平日里独行久了也寂寞得很，人多正好热闹些。"我回礼，笑得人畜无害。
婉约立刻接道，"我叫李婉约，他是曲渊哥，他是阿羊哥。大哥哥都自己一人行走江湖的？"我这才有时间打量这小姑娘，细细看来，婉约长得像极了她娘亲，却比她娘亲多了份柔中带钢的韵味，年仅八岁就美的不可一世，一后不知要祸害多少俊才侠客。
"在下是家里谴出来游历的，不过不常涉入江湖，也就是四处走走看看。"我仍然笑得真诚，慌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大哥哥你叫什么啊？我们都报上名字了诶！大哥哥也应该要说！"婉约继续撒娇，可惜我不吃她这套。
"呵呵，小妹妹不仅长得可爱，还真是伶牙俐齿。在下徐凤翎，凤凰的凤，令羽翎。"这是伴随了我一生的名字，每次出世，我总是习惯用它。
"我们互报姓名，就是朋友了啊！"婉约继续套近乎，华羽轻看的一脸抽搐，又插不上嘴，十分尴尬。
我继续微笑，答道，"好啊，有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做朋友，在下十分荣幸。"
"那我也要！"另外三双小手立刻举了起来，还异口同声。
"好好好，我们都是朋友。"因为本来就是啊，只是你们现在认不出我而已。
忽略他们得逞后的诡异眼神，我望向华羽轻，"华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那我们也交个朋友吧。"
华羽轻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有唤回小二问五人点了早餐，我打发碎银给小二时四个小孩看得发直的眼神十分受用。
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啊，也不枉费我时不时捉些江南大盗，朝廷钦犯去换赏金。
吃完饭，继续由婉约抢在华羽轻之前发言，"徐大哥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我摇头，"在下来这里本是为了看看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谁知来太早了，正愁没事打发时间呢。"
花灯节是荣城的一大特色，一年一次，家家户户乃至游人都会作出各式各样的花灯写上灯谜挂在早就准备好的绳索上，猜对灯谜的就可以把花灯领回家，还能许个心愿。
这样一举两得的活动历年来都十分受荣城乡亲和旅者的欢迎，一些江湖客也会专门停下脚步感受这一段悠闲的时光。
而且在花灯节三日的夜里，都有热闹非凡选秀节目，第一天花魁，第二天武林人士，第三天百姓们推荐的美人，据说每次进行到高潮时隔了十里都能闻到会场的酒乡，听到那鼎沸的人声。
对此我自然早已耳闻，所以才决定来好好放松几天，结果遇上上次跟丢了的采花贼，一赌气就追了上去，最后自然将那人其捉拿归案，却也错过了路上的好山好水，只好提前进城。
"我们也是诶！真巧！都怪华大哥天天催，结果提前七天就到了，路上什么也没玩儿到。"说罢就不满的瞪了华羽轻一眼。
"华公子是为你们安全着想，这路上贼人肆掠，你们四个娃娃一个比一个可爱，被盯上了可不好。"我解释道，但肯定他们是听不进去的。
"就算是吧，但这十多天我们这些娇滴滴的娃娃可没少吃苦啊！华大哥，为了补偿我们，今天就陪我们去市集逛逛吧！就这么说定啦！"汗颜，由此可看出华羽轻这一路上应该比那些所谓娇滴滴的娃娃辛苦多了。
华羽轻青筋都快冒出来了，想必是知道这几位公子小姐的身份，不敢随便反驳，现下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不，只有在那里生闷气。
"徐大哥你也一起来吧，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小孩子这么多不安全，华大哥照看不过来的！"我心里笑翻了，现在还不生气，这华羽轻也真能忍。
"好，闲来无事，就给小婉约做一次护花使者了。"我装温和，装温和。
于是吃完早饭，一行人跟小二打听了一下，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荣城
荣城不愧是天朝排行前三的城市，竟有整整八条街都是市集，各种店家应有尽有，各种商铺琳琅满目，虽然还没到节日，却已张灯结彩，好一番热闹景象。
"婉约婉约，你们快来看！好厉害的人啊！"说话的是阿虎，他自幼学武，也对这些舞刀弄枪的最感兴趣，他所在方向时不时传来一些兵器相撞的声音和人们的助威声，立刻就把这个未来的江湖侠客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