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第一部——鬼火

被另外三个人拖着，我不得不跟着挤进人群里。
果然是有人在干架。
其中一人我也认识，是天行宫左护法欧阳兰馨，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另一方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看身法招数竟隐隐显示是魔教中人。
欧阳兰馨自然也认得我，见我出现，立刻飞来，我周围的人群自然散得飞快，看来不出手不行了。
补充一下，外表光明正大的欧阳小姐，骨子里和我一个德性。
"何人？"欧阳兰馨一落地，我就腾空而起，徒手挑开两人的剑，指尖些微发麻，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欧阳兰馨一边趁机疗伤一边答道，"魔教双子座座主！"
竟是十二星座的座主！我立刻抽出袖中锻带，真气灌入，向两人卷去。
那两人一惊，急急退开十步远，其中一人高声问道，"柔骨公子徐凤翎？"
我汗颜，柔骨公子实在不是什么好封号，听起来像挂牌小倌，"在下徐凤翎，与欧阳小姐是旧识，两位可看在在下薄面就此罢手。"
那两人相视一眼，知道斗不过我与欧阳兰馨连手，立即向后飞奔而去，当然按照江湖规矩还是要放下狠话，"小贱人，下次就是你的死期！"
我见两人走远，才退回来，蹲下去与欧阳兰馨平视，然后伸出手，"银子呢。"
我敢保证周围绝对有跌到的，至少那四个小家伙的脸色实在赏心悦目。
欧阳兰馨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取出钱袋交到我手上，看我掂了掂重量却不受回手，又取下手上的一个镯子给我，我这才心满意足把这些东西揣进怀里，站起来，顺便也好人做到底把她拉起来。
"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你们天行宫和魔教相处还算不错。"毕竟一个是天行宫，一个是星宿教，怎么着都是天上的。
"哎，还不是那档子老事，两个老大闹脾气，自然是我们小人物遭殃。"她拍拍身上尘土，找出一面镜子整理起发型来，动作十分骄做。
我们现在身处荣城最大的酒楼，东升楼最高级的包厢，她自然不用再保持淑女形象。
"教主又吃你的醋了？"天行宫宫主和魔教教主是什么关系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而天行宫宫主和左护法原来谣传着有什么关系，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是就啊！"她皱起眉头，岔岔不平道，"我和宫主的清白他不信也就算了，人言可畏嘛。但宫主明明都跟他订了生死契了，那个死教主还是那么爱吃醋，我不过是顺手帮宫主剥了个橘子，就硬是说本小姐在献媚，神经病啊！"
"然后就派双子座的来杀你？"这个，教主大人也确实忒敏感了些。
"他才没那么好呢，那个死教主从来都是来阴的，他派双子座座主来不是来杀我，而是专门破坏我的任务，比方说我救谁他们就杀谁，我奉命抢什么东西他们就跑去做保镖，我来蓉城休假看花灯他们就暗中作好准备届时一把火把花灯都给烧了。哼哼，好在本小姐我明察秋毫，逮到了他们，这才打了起来。"
所有人全部汗颜，瀑布汗。
"欧阳放心，在下也是来过花灯节的，不会让他们破坏。"我笑道。
然后四只小手举起来，"我也是我也是！"
华羽轻按了按太阳穴，勉强道，"在下也愿尽微薄之力。"
大小姐注意力立刻转移，看到那四个粉琢玉雕的孩子，眼睛里光芒万丈，一把抱起年龄最小的婉约，说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做结拜姐妹好吗？"
"我叫李婉约，大姐姐好。"婉约笑道，却故意不答，但她低估了欧阳兰馨对小孩子的喜爱程度。
"我们结拜好不好，你做姐姐都成！"婉约的笑容僵硬了。
"大姐姐，我娘亲不许的。"e
"为什么，你跟我结拜跟你娘亲有什么关系？"欧阳兰馨挑了挑眉，单看脸这动作真是说不出得好看，充满风韵。
回话的，却是华羽轻，"本族不允许与外族人结拜。"
欧阳兰馨刚想争论，就看到我递给她的眼神，这件事没得商量，对方你惹不起，这才悻悻然的打消了这个念头，"那，那这段时间大姐姐和你们一起玩行吗？"
婉约立刻点了头，这次华羽轻没有再阻止，毕竟站在保护立场的人越多，对这些小少爷小姐的安全好些。而且天行宫宫主虽然在感情问题上有些流言蜚语，但在是非问题上一向立场坚定，想必这左护法也是位女侠人物。
华羽轻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如果真是恶人，也会知道该怎么伪装，对于他们如何从江岸镇平安到达这里，我只能归结为老天爷赐下的运气。
我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菜也差不多上齐了，大家不要客气尽量吃。"
我照旧吃得不多，欧阳兰馨似乎为了把她给我的银子都吃回来异常拼命，四个孩子一路上粗茶淡饭看来也吃了不少现在自然是食指大动，华羽轻则更我一样礼貌的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毕竟功力到了一个境界就大多辟谷了，欧阳那是特例。
一顿饭风卷残云，四小一大都吃得饱饱的，一脸的满足，我依旧负责结账顺便扔下碎银做小二的打赏。
一行人又再次回到市集，上午因为欧阳兰馨的出场被打断了兴致，下午四个小孩因为时间少了反而更加兴奋，一直逛到日落西山才罢手，我送了阿虎他们一人一样礼物，被欧阳小姐缠得不行也只好送了一只她挑选的玉钗，好在华羽轻蜿蜒拒绝了。我的银子啊。
然后前往西城的西落楼吃饭，东升西落，两座都是一个老板开的酒楼，白天最好是东升，但晚宴一定要去西落，这是我们出门前店小二特意叮嘱的。
西落楼果然有特色，走进去不似酒家倒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府邸，一个专门接待一般散客的大厅，穿出去，就是厅外厅，楼外楼，山水相间，长亭相连等美丽的景色。
后院里每个包厢都格外雅致，且各有风格特色，还附带一个小院子可供人夜深了观星赏月。若是摆席请宴，西落楼庭院的最深处还有一栋竹楼，全部青竹所建，花岩铺底，宴客之余，也招待些不喜僻静的达官贵人。
四个小孩爱热闹，今日碰巧没人包席，又有表演，我们便有幸坐在这个青竹楼的一个角落。
西落楼虽大且夜夜座无虚席，但从不怠慢客人，上菜也够速度，不似其它店家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我照旧点了一桌子菜供大家享用，自己要了壶西落楼最有特色的酒，竹叶青。照理说竹叶青是一种茶，却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酿出来的酒喝起来有一种与竹叶青相似的味道。
西落楼夜宴多，所以最出名的就是酒，欧阳兰馨也不甘寂寞的要了一壶似水蓝，华羽轻依旧回避，阿虎他们几个孩子喝得是非翠绿，似是酒实非酒，西落楼的另一绝活，我估计可能与酒糟相似。
一席下来，我和华羽轻都少有的吃了不少，这里的菜肴确实美味。
然后就是品酒欣赏表演的时间。
西落楼的表演可谓包罗万象，主菜是荣城自己历史悠久的一些民间特色，像是变脸喷火一类，又有专门从天朝各地请来的大家献演自己的专长，时不时又穿插着大厨们上台来现场表演厨艺，我们今日运气好，遇到有人来比红案，赢家自然是西落楼，但包括我们这桌共十桌金主有幸尝到了他们比拼时展现的绝活。
看着别桌羡慕的眼神，我们心里一个比一个得意，笑得一个比一个谦虚，连华羽轻品尝是都禁不住低声赞了一下，随后立即被阿虎他们捉到嘲笑一番。
接下来的五天大家也都玩得很尽兴，每天就吃喝玩乐，把荣城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连店小二说的传说中的食铺赖字号都被我们队伍里那五个比狗还灵的鼻子给找到了。
然后明天就是大家期盼已久的花灯节。
我们一致决定今天就不出门了，在客栈里做花灯。
大家都把自己关在自己房间，住一房间的也暂时借了屏风隔起来。
我按照这里书上说过的方法作了个标准的花灯，又觉得没意思，决定滥用以前学来的知识，那一世世上有一种花灯，叫做走马灯。
花灯
花灯本来在晚上看最漂亮，但大家都等不及了，于是我们下午就提了花灯出门。
显然和我们一个心思的人不少，大街上，人们都兴奋的抢占好地形把自己的花灯挂了上去，然后偷偷告诉每个地段的看守人自己花灯上灯谜的谜底。
但这还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更往前，在事迹最繁华的地段的主赛场才是。
花灯节主赛场，又称幻灯亭，八角的亭子八面都悬了用来挂花灯的绳子，虽然小亭前已排起了长龙，但此时绳子仍旧空荡荡的，显然还没有足够八盏令评审满意的作品。
幻灯亭其实就是做花灯比赛的得奖者放置花灯的地方，有新意，有特色，有巧妙，或是有特殊意义的花灯，会被评审选出来挂在那八条绳子上。
放上幻灯亭，可以说是参加花灯节的人们最大的荣誉，而最后择优选出的六位美人，加上城主和花灯节的主办者，则可以荣幸地各领一盏获将的花灯回家。当然前提是要猜对花灯上多半比其它人难度都要高些的灯谜。
如果这八人中有猜才不出来不得不放弃的，普通游人才有上前资格猜题将花灯包回家。
我们都对自己的花灯有信心，没兴趣的华羽轻也被拉来陪我们。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花灯节正式开始了，千万盏花灯几乎同时被点燃，八条大道瞬间变得灯火辉煌，每个人都为眼前的美景陶醉不已。
不少早就有了目标的人立刻争先恐后地去抢着猜题，有的是为了那精美的制作工艺，有的是为了讨美女的欢心，有的则是些书生间的比试，总之四处的弥漫着欢声笑语，让我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漫长的队伍开始移动起来，陆续有人心又不甘地提着花灯回到市集里找了个空位挂上，又有个别人得意洋洋又小心翼翼的走进评委身后的帷帐里，若凑齐八人后有更出色的人，他们还是会被换下去。
队列越来越短，还差三个就到要轮到我们七人，四小一大都有些紧张而好奇的打量前后周围的竞争对手都准备了什么花灯。
第一个人的花灯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像魔方似的能变来变去很有意思，也不知什么材料做的，不见他觉得烫手。但评委们却不太满意，因为这些变化都要靠人手进行，不方便，特别是最爱看热闹的小孩子来说，这些挂在高处的花灯他们够都够不到，别说玩花样了。
第二个人的花灯则完全相反，画了一个华丽丽的女人，据说女人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是真的，我汗颜，出手比我还大方。评委们摇了摇头，说这么破费的东西根本不是花灯，少拿出来丢人显眼。那人满脸愤恨地离去了，我无意中瞟到一些不法分子也跟了上去，可怜的家伙不仅丢了面子，估计还得破财啊。
第三个人的花灯是一朵莲花花苞的形状，点燃灯芯以后竟慢慢开放了，而吹灭灯芯后又逐渐合拢过来，大概利用了热胀冷缩吧。评委点了点头，让他进去换了一个人出来。
然后就是欧阳兰馨，欧阳兰馨的花灯自然是兰草，点燃灯芯以后边出现了让评委瞪大眼睛的事，一滴露水竟然顺着兰草留下来，有些露水又挂在叶尖上不落下，一株兰草，经似活了一般，然而更新奇的却在后面，兰草上逐渐长出了花苞，花苞又逐渐开放，一股兰花特有的清香立刻弥漫开来。之前那人的莲花与之相比一下子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于是那人估摸邓子还没坐热就被欧阳兰馨换了下来。
接下来的李婉约，李婉约取其名字谐音在花灯上画了一轮弯月，众人正想说平平无奇时婉约却点燃了灯芯，然后神奇的景象就发生了，先是旭日东升西落，然后弯月显于夜空，繁星点点，简直就是真正的天空一天的浓缩版，栩栩如生，灯芯一灭，又只剩一轮优雅的弯月。然后又一个被换了出来，年仅八岁的婉约走了进去。
姜虎的花灯，是一只小猫，有着虎斑纹的小猫，但最奇特的事这个花灯有两个灯芯，一里一外，外面那个用蝴蝶作装饰，而当阿虎点燃灯芯的时候，蝴蝶突然四处飞舞起来，而小猫也通灵般的追着扑打那只蝴蝶，似乎玩得不亦乐乎。毫无意外的，他也顺利过关。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我们一行七人，竟已有三人进了帷帐，各个出类拔萃。
章旭阳的花灯方上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因为实在大的可以，而且看上去很沉。阿羊贼西西地点燃灯芯，那个黑乎乎的箱子就打开了，然后就是一箱子金光灿烂的金银珠宝，一位评委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却仍然是纸的触感，这才回过神来，不知说什么是好，不少人望着这一箱"财宝"眼睛都直了，不少人不停叨唠着"像、真像"，于是阿羊费力地抬着他的箱子走进了帷帐，阿虎在门口接过手。
四小孩只剩下曲渊了，大家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期待，盯得他一头冷汗。曲渊将他的花灯放在桌上，打开幕布，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曲渊的花灯，是一只蛋，一只金蛋，金蛋代表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于是花灯点燃，不负众望的，蛋壳开始有动静，左右晃动，然后出现咚咚的声音，然后是破壳的声音，栩栩如生的凤凰破壳而出直冲天际又消失于茫茫夜空中。回过头来，灭了灯芯的花灯里还是那个金蛋，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般。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阿羊也进了帷帐。
接下来是华羽轻，他的花灯，赫然是一个巢，巢里卷缩的，赫然是一只凤凰，之前的凤凰出巢已让人大开眼界，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灯芯点燃，凤凰相继睁眼，扑腾了两下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舒展着羽翅，慢慢得越来越大，光芒万丈，当大家都因为太刺眼而闭上眼时，一阵羽毛飞舞，凤凰赫然变成了一位女子，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做绝世而独立，女子将手中的萧放在唇边，一种隐隐约约的曲调传开，稍顷，人们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鸟群飞来，女子伸开手臂，鸟儿们纷纷落在上面，站不下得的就绕着女人飞舞。最终，灯芯燃完了，女子收回手臂回到巢中，不知不觉间夜幕里又是一只熟睡中的凤凰，准确地说，是凰。
华羽轻出奇温柔的重新给鸟巢盖上柔软的丝绸，对评委道，"百鸟，本当朝凤凰。"
而我心中，却只有一个字，娘。
心跳，又慢了下来，直到有人催促，我才回过神，将走马灯放在桌上。
走马灯平实无华，几乎是花灯最标准的形状，所有人都露出不屑的眼光。我微笑，点燃了灯芯，柔柔的黄色邓光透出来，照得每个人都暖洋洋的，然后走马灯的外层开始无风自动，每个评为都好奇地走上前来看着从一幅幅从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目光渐渐有了变化，竟有人突然哭了起来，唤着"娘亲，娘亲，孩儿不孝啊"。
没错，我的走马灯简简单单，是一幅幅母亲对子女默默无闻的爱，但一点灯，走马灯多层邓罩就逐渐显露出来，每幅画都动了起来，勾起人们最深处最母亲的怀念，画中女人的笑颜，是那么温和，那么温和，包含着满满的爱。那个哭泣的评委总算缓过了劲，直直地看向我，"谢谢，小兄弟，谢谢！"然后我也顺利地提着我的走马灯进了帷帐。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最想画的，是我的夫子。
那个对我一点也不温和的夫子。
一进去，就看着阿虎他们和欧阳围在一个花灯旁边看个不停。
我好奇，也走过去，一看却白了脸色。
那人的花灯做的精巧，竟只有一个瓷瓶般大小，看上去也与瓷瓶无异，但上面的画面却是会动的，连串的画面讲了一个故事，讲了一个少年与一个男人交易的故事，少年用苛刻，几乎残酷的代价，换来永远的力量与不灭的灵魂。
我抬头，看到一张熟悉了几千几万年的脸。
他微笑，对我伸出手，我条件反射，顺从地走了过去，手刚搭上他的肩就被他一把摁进怀里，"凤翎，我的小鸟儿，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