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第一部——鬼火

"那些以后再说，现在在下可有权调动天脉一族。"
"华羽轻随时待命。"
天龙总算露出了笑容，华羽轻却已经一身冷汗，"既如此，你便传我命令，令全族全力寻找许天水下落，限期七日，不得有误！找到后不得打草惊蛇，先传消息回来！"
我正要开口阻止，天龙却捂住了我的嘴，"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袖手旁观，凤翎，你是我最珍贵的孩子，伴侣，宝贝！即使以前有些不愉快我无力阻止。但我无法再这样继续忍受看你又一次痛不欲生的模样。既然你执意要保护他，那我就和你一起保护他好了。"
我默然，乖乖的闭上了嘴。
这时那四个孩子才反应过来，立刻拽起我的衣袖和手，"宁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你个坏小子，骗得我们好苦！"
天龙也不我放到地上，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继续将我抱在怀里，但总归离他们近了些，"对不起啦，因为宁儿一个小孩子旅行实在不方便，只好变做之前的模样，才不会受欺负。"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我们又不会说出去。"婉约嘟起了小嘴，竟是生气了。
我叹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因为不想放弃这次或许能找到的舅舅的机会，宁儿也不会告知你们。"
果然，四双大眼睛都红了，软绵绵的拳头落在我身上，即使阿虎练了五，这才修行四年的功夫打在身上实在不痛不养。
婉约含着泪的眼睛望向我，用不知哪儿学来的如同深闺怨妇般的语气说道，"小宁儿怎么这么狠心，若是真的不知情就和你告别了，以后若知道，我真要后悔死！"
"我也是！"曲渊立刻附和，大声嚷嚷道，"宁儿三年前不告而别，我们又急又气，哭了好几天呢！"
阿羊立刻反驳，"我，我才没哭呢！"
然后婉约的笑声响起，"算了啊，就你阿羊哭得最凶，还非要你爹派人去找宁儿，还拉着硬要我去求我爹娘呢。"
曲渊叹了口气，"是啊，可当时我们都太小，爹不允我们插手族里的事，也不准我们自己出门找你。"
我突然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那彩数呢？有产蛋吗？产了几枚？"之前认识欧阳的时候我就打听过了，当年魔教教主下令偷彩数出来其实只是为了讨天行宫宫主欢心，后来宫主没要彩数便原谅了他，他也就没去管失窃的彩数了，那彩数就一定还在我族手里。
"生蛋了，宁儿走了没多久就生了，还生了两颗呢，只是这算起来都四年了，蛋还一点孵化的迹象也没有。"曲渊有些遗憾的说道。
我笑了笑，"没孵化是正常的，凤凰蛋都只能由雄性彩数来孵蛋，你们又没有另外一只彩数，当然孵不出来。"
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这些都是我在四处游走打探舅舅的下落时无意找到的天脉一族的陵庙里得知的，这种习性倒和企鹅挺像。其实我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奇怪的地方，和我记忆中的某个凡人的时空竟然异常相似，连动植物的物种都有不少完全一样的。
华羽轻又问道，"那若没有另一只彩数，蛋就孵不出来了？"见我点头，他继续问道，不过这次是面向天龙，"大人，请下令我族进宫夺回另一只彩数！"
天龙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过了许久，他才慢吞吞的说道，"好，等寻回许天水后即刻进京面圣，再伺机夺回彩数，就新年过后吧，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我看向天龙，看进他的眼睛里，却看不懂那些奇异的神采，他又抱起我来往房间走，"其它事情明天再议，我好回去和小凤翎亲热了，你们自便吧。"
众人似乎都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不该听的，尴尬的咳了几声，虽然我们都声称是父子关系，但显然他们更相信自己之前有所耳闻的听觉系统，于是各个脸红着逃离了现场。
冷月
回到房间，我立刻施咒还化成十六岁的模样，乖巧的依偎在天龙怀里，他也不做什么，只是轻轻的玩弄起我的手来，眼神望向我看不到的地方。
其实我和天龙的关系，更多的，确实像是笨蛋父子。
我原是天龙用自己的一部分元神和生命种子造出来的半神，有点像西方的亚当和夏娃的关系。只是因为天龙比起女身，更喜欢男的，我这才有幸成了男儿身。后来就跟着他修炼，过日子。直到那孩子出现，我的孩子出现，平衡才被打破了。
而后那件事的发生，使我被驱逐出天界，也失去了神格和力量，只有跟天龙签下了契约，才能完成我未了的愿望。从此在父子关系之上，主仆关系确立。
天龙，可以说是我最亲的人，我的父亲，我的情人，我的主人，我的一切。
可以说，他是唯一可以主宰我，让我无所适从到害怕的人。
即使我固执的一次次在人解受伤也要一直保护他，但与天龙间的羁绊，却永远不可能割舍。
有天龙在，真是安心又郁闷的心情啊。
慢慢的，放松了精神，我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昨个儿不知什么时候被抱上床的。环顾四周一圈，天龙已经不知去向。他倒是向来守信用，拿了利息就走人，不会可以干涉我的生活，总是如此放纵我。
我懒散的赖在床上不起来，眼睛也懒得睁开，不觉细细回顾起这短暂的十年光阴。
想当初，为了保护他的灵魂，跑去地府跟那个贪财鬼做生意，害包庇我们的小阎王少说赔了百年工资给他父王，却总算每次都能投胎到他身边，只可惜有的时候去得太急或来得太晚，像这次居然投到他晚了他一辈侄子的身上，好说也要混个弟弟啊，小一辈的话，很多事情就来不及阻止也保护不了了。
例如他和我这一世所谓的父亲之间尴尬的关系，连带我这个亲侄子也被看不顺眼，真是没天理。
不过只要回想起那短短两年里的点点滴滴，心里还是蜜一般的甜。
两年的和平相处，便是再苦上两世也值了。b
恍惚间，还记得那清冷的面孔端上简单的三菜一汤招呼我吃下，虽然挂着一张冷淡的脸，呈上的却总是我爱吃的菜品。
说到底，还是那个臭皇帝的错，这是是非非，都是他惹出来的。
那么就让我寻个时间会会那个被族人骂了十八代祖宗的明君，骂他个千秋万代好了。
推开门，果然站了一院子的人，竟连婉约的父母也在。
她母亲离秋果然不愧为江湖第一美女的名号，即使四十有余也仍是沉鱼落雁的容貌身段，短短十步走来，实在是婀娜多姿，"你真是当年的小宁儿？竟然还有这样长个儿的法术，老公你天脉一族果然有些本事。"
说罢，就如同以前见面时把我拉进怀里，左捏捏右柔柔眼睛忽闪忽闪的。
"好久不见，离姨，李叔。"我也不动，任由她把玩，全当看不见，转头对李笙道，"可是为了寻找舅舅一事而来。"
李笙也如记忆中一般温文尔雅，和自家夫人完全相反，"那是其次，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你。"
离秋笑道，"柔骨公子我们夫妻都有耳闻，还不知何处英雄出少年，原来竟是我们家的小宁儿。"
"娘，你快放开宁儿啦！"婉约终于看不下去我继续惨遭她母亲揉捏，出声阻止，"不过宁儿，你为什么又要做凤翎的模样呢，看上去总有些别扭。"
"对啊对啊，你变得那么大，好像我们多小似的，明明就一般年纪。"阿虎也不禁念叨。
看这四个小孩儿一脸激愤的样子，我故意刺激他们，"是啊，你们好小哦，才到我腰杆呢。"说完还比了一下那个高度，阿虎的脸都绿了，指着我半边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我笑得更欢，"没办法，本少爷就喜欢这副模样，你又能怎样？哈哈。"
"宁儿，你变回来嘛，这样仰着头说话很累诶。"婉约用软软的童音嗲道，"宁儿。"
可惜活了这么久的我早已软硬不吃，"不要，这样比较方便，小孩子身体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少爷，吃了不少苦啊。"一直安静的华羽轻突然出了声，竟不复之前的冷淡而热络起来，"许姐去了，许大哥也远走，当年天脉最大的许家竟只剩少爷一个独苗，可惜啊。"
我听得浑身鸡皮疙瘩抖起来了，这，这人变得太恐怖。
其它人却没有惊讶，只是一脸无奈的摇头叹气，见我疑惑，曲渊解释道，"华大哥不胜酒力，现在还宿醉呢，有些犯迷糊。"
竟然是宿醉，汗颜。
天脉族人果然各有特色。
"对了，花灯节过后，宁儿同我们一同回江岸镇吧，爹爹他们可想你啦，特别是师爷，天天都在叨唠，说是唯一的传人被某个缺心眼没心肝的人气走了。每次许大哥回来都会被念上两个时辰。"曲渊想想就好笑，许大哥那种沉闷性子也能被师爷缠得耐不住大吼，"这次你若跟我们回去，他定是会高兴的年轻十岁。"
许大哥。
许天水。
舅舅。
无论什么原因，他，看来还不会忘记我呢。
心中一阵窃喜。
我开心地答应下来，毕竟现在天脉的总舵在江岸镇，他们寻来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汇集到那里。
回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兰馨，这人该怎么办啊，现在牵扯至深，让她知道了不少隐秘东西，是断断不能轻易放人的。
见我望向她，她终于开口，"凤翎你若信得过我，我也想跟你们去你族里看看。当年彩数之事天行宫和星宿教都有记载，宫主和我对此都唏嘘不已。我天行宫向来只尊天命，朝廷什么的从不放在眼里，所以无须担心我会向朝廷泄密。反过来，我宫主也有意与同样遵从天命的天脉一族结盟呢。"
我看向她眼睛，清澈见底，不似平日的狡诈，想来我俩人出生入死也四五回了，算是生死之交吧，心里便有了决定，看向他人，也都点了点头，"欧阳，我自然信你，花灯节一落幕我们就启程。"
第二天我们没有再去排幻灯亭的队，在市集上漫无目的的转游起来，除了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眼光外，无事一身轻的闲逛倒也写意。
"凤翎凤翎！果然是你啊！"后方传来呼喊声，我回头，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扑进怀里，在我胸口一阵乱蹭，"我昨日远远地就看见了，结果你走得太急，我都追不上。不过今天总算被我逮住啦！"
这人名唤冷月，人却和名字完全相反，热情地像个小太阳，而且和我一样学得缩骨伸骨的本事，明明都一把年纪了，却专变小孩来哄骗世人，"臭小子，快下来。"
"对啊，对啊，快从宁儿身上下来！"冷月虽然如同八爪鱼一般，却也经不住四个小孩的拉扯，又不敢出手，只好从我身上滑下来。
"欧阳姐，好久不见！"冷月见到欧阳，立刻转移目标扑到她身上。
"什么欧阳姐，右护法，你绕了我吧。"欧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天行宫右护法冷月。
"右护法？这个小孩就是天行宫的右护法？人称炽阳冷月的右护法？"天行宫向来神秘，就连离秋这样的女侠也不清楚。
"我是冷月没错啦，右护法我早不干了，谁要给那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护法了。"
"你和宫主吵架？幸亏我出来执行任务，不然肯定被殃及鱼池，现在宫里铁定闹翻天了。"
冷月跳离欧阳，漂亮地落地，一脸得意道，"那当然，我出来前没少折腾他们，还顺便给四圣喝的酒里加了月月倾心，给宫主的房间加了满月香，偷了老钱的所有家当，烧了一个分舵的基地才出来了。"
我和欧阳相视而看，心中同时默念，天行宫，我为你默哀。
"还不止呢，我顺便把那个色魔的老家也倒腾了一番，先骗了圣子上床，再把十二星座都迷晕了随便凑了对，把圣女赌了个精光卖到妓院去，总算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我和欧阳再次默念，星宿教，节哀顺便。
"凤翎，我这次出来就想找你，我也没别的去处，江湖上大部分门派以前都得罪光了，我只有跟你了，你，你不要也像那两个缺德的家伙一样抛弃我哦。"他抬起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睛，我一个寒颤，这人一祸害，走哪儿哪儿出事，仇家可以排到地球另一边去，以前全靠天行宫宫主管着罩着还好，现在彻底放场，指不定要惹出多少麻烦。
我有些犹豫，只好再次询问起他人意见，"你们觉得呢？"
李笙夫妇倒是对这个水灵灵的"孩子"很感兴趣，小孩子更是对"同龄人"很欢迎，华羽轻依旧迷糊不清，欧阳虽然一个劲地暗示不行，但是。
本着爱看热闹的性子，我爽快地答应了。
执意
或许是因为连幻灯亭都上去过了便对花灯再没有兴趣，或许是因为看多了身边各师美人而有些乏味众人也没对选秀活动上心，又或许是因为小孩子们对家的思念带动了其它人，大家竟是对花灯节在没什么心思，一心想早日回到，或是到访江岸镇。
踌躇。
心里满满的，都是踌躇。
我远没有外边看上去那么坚强，但天龙不在，我便习惯性的保护其自己的脆弱。
江岸镇，简单的三个字，我却感到恐惧。
恐惧即使回到那里，也只能看到所谓的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躺在床上，我满脑子思绪混乱，辗转反侧，了无睡意，索性起身来到庭院。
抬头，一轮明月印入眼帘。
他们这个时代兴许还有些对月亮的幻想，但我却没有了，我只知道月球总是让人之看到反射阳光的一面，总是掩藏住背面的阴影。
我和月亮却也有些相似，我靠着天龙的光辉而绽放，永远只给他看自己乖巧的一面，却忘了，地球人终究还是踏上了月球，我最后看到的，都是他眼中难以掩藏的责难。
他不恨我，因为他不爱我。
我却一片痴心几千年。
"在想什么，那么严肃？"身后传来冷月的声音，真实的声音，带有它独特沙哑。
"没。"我摇头，报以微笑，也值他不会信。
他扔来一坛酒，在我身边坐下，"傻小子，死人都比你笑起来好看。"
我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冷月，你这次怎么闹得这么绝？"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我以为身旁人已经离去时，才听到他竟然如此苍老的声音，"就个把月了，不愿扫了他们的兴。"
"毒么？"
"反噬。"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和他的缩骨功，其实都不是什么正派功夫，虽然比较耐用而且消耗较少，却很伤身。我这个躯体还年轻，自然不怕反噬，但我是世上唯一知道冷月的真实年龄的人，所以我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是个和我一般痴傻的人。
"何时走？"他这样骄傲的人，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离去。
"不知道，再十来天吧，还想好好看看。"他有些怅然的说道，狠狠的管辖一大口酒，"其实，我仍是放不下，就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我还是放不下。以前是放弃了机会，现在却彻底没了。"
我迎向他的目光，看见那深邃的不甘，"没关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投个好胎，再来守着他。"
他笑道，"投胎转世，冷月便不是冷月了，凤翎。"
是啊，下了地府，喝了孟婆汤，冷月便不再是冷月，可凤翎却仍是凤翎。
心下有些萧索，不知幸福的是他还是我。
不过世上有很多东西，像是钱，你若有了，会引来祸害，你若没有，却是一场灾难，所以我仍然选择前者。
我爱他，便要保护他，便要执着，便要积攒起来的记忆，和天龙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