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换命之说,一点不假。半生的内力经过过于纤细的经脉输入他的体内,救了他也害了自己。
他不想死,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份真情的此刻,上天仍要狠心地将他的幸福剥夺。他不想让煜知道他命不长久才赶他下山,却在最后忍不住给了煜一份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若是让煜知道真相,会不会恨他?如今他反倒希望煜能如五年前那般多看重那份名利,淡泊他与他之间的情爱,他才能少受点苦痛。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了。
该去哪里?能去哪里?茫茫大地,自己还能走上几里?
他迈开脚步,艰难地往外走去,口中喃喃有声道:「四时无止息,年去又年来。万物有代谢,九天无朽摧。东明又西暗,花落复花开。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
尾声
「东、方、祑!」怒吼响彻天地。
坐在池边出神的东方祑背脊一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听到了爱人的声音。
他离开不过半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带着一点点奢望地怔怔回过头,果真看到上官煜的身影。
「煜......」他细语地唤着爱人的名字。
眼前人影一闪,迅速地来到他的面前。略显粗暴地将他从池边拉起他,目带怒火地直视着他。
「你骗我!」他嘶喉道,「该死的,要不是我中途又折了回来,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火大!很火大!怒火中烧!他几乎快被这种情绪淹没,他会疯!若是回来看不到爱人,他绝对会发疯!
要不是下山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心急火燎地买了只信鸽,来了回飞鸽传书。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赶回来。没想到兴高采烈地回到「天莲小憩」,看到的竟只是碧音的留书,牵肠挂肚的爱人却不知所踪。知他如他,立马想到的就是这片清池。果不其然,在这里他心痛地看到了那浑身散发着孤独气息的爱人。
他从怀中掏出碧音的书信,用看透他灵魂的眼神盯着他,与他对质:「上面的话可有假?」
不用想也知道碧音在上面写了什么,东方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来?」
「你让我怎能不来?」
「死别不如生离......」
「生离死别我都不要!」他发自内心最深处地怒吼起来,「以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你说你要一份真情,可你从头到尾都在瞒我,让我如何自处?」
「我......」
「为何要把我排除在外?」他埋在他的颈间抽搐,「你还不肯相信我?」
「不......不是......」
「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他轻抚着他的长发,「需要我不断重复吗?」
你敢去死,我跟你去!这句震撼他灵魂的话语如今却让他恐惧万分。
「不要!」东方祑惊叫起来。
「现在懂得喊不要了?」他正色道,「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子祑。」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相信我......」他放软了声调,「为什么不试试碧音说的方法?」
东方祑一颤,猛地摇头。
「我不要生存在没有你的地方。」
上官煜好笑地看着他摇得犹如拨浪鼓的头,不发一语。
「煜......别留下我一个人......」
「谁说没有我?」他拥着他,「上天入海,我都会陪着你,谁都无法再把我们分开,更何况只是躺着睡个觉?只愿......你的梦中会有我。」
东方祑紧紧地回拥着爱人,心情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
「就选这里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这朵莲。」
不待爱人回应,他缓缓步入池中,刺骨的池水冻彻着他的神经。回头牵起爱人的手,将他也拉入池中,带入自己怀里,两人慢慢地往池中倒去。
「与莲为伴,以情相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上官煜在他耳边轻语。
东方祑一笑,如梦如幻:「情亦无悔,心亦无惧。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水光粼粼中,东方祑睁开双眼,迷恋地看着环抱自己的爱人,抬头送上双唇,给予对方最坦诚的情感。
在爱人的辅助下,最后一次运起内力。
「繁若晶离!」
以水化冰,冻彻一切有生之物的招式,正是繁若宫的镇宫武学。
转眼之间,泛着阵阵涟漪的清池已结起层层厚冰,将水中相拥的二人包裹其中。微风徐徐,惟有那朵圣洁白莲随风摆动,舞弄清影。
「他们何时会醒来?」
「醒不醒来,已经不再重要,只要有爱,处处皆为乐土。」
衣袂飘动,似驾风而来又欲乘风归去。
「漓......等我......」
红尘尽逝去,若梦芳华中。此身随君侧,寄思白莲风。
--全文完--
番外·理由
夜凉如水,皎月似勾。
我静静地站在一棵榕树下。这树好高,枝叶茂盛,把我小小的身影包容其中。
榕树的另一边,漏窗的对面,父亲正和一个男孩过招。听父亲说,那男孩大我一岁,可怎么看他的身形就是比我瘦小。我不高兴地撇着嘴,凭什么父亲要亲自教导他?连我都没有这份幸运。
一连几个年头,父亲夜夜来到这座小小院落教导他武功,却总将我凉在一边,甚至要求我绝对不能让那个男孩发现我的存在。
哼,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毕竟几位师父可不是干吃白饭的。
他很聪明,琴棋书画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学什么都很快,但学武却很慢。新教的这套拳法他都摆弄了将近七天了还没练全,连我在一边看都看会了,他还是练得断断续续,有前招无后招的,更别说练完了。可父亲还是不厌其烦地教着,他也不厌其烦地学着,。
「爹爹,那个人好笨,怎么都学不会,爹爹不要再教他了,还是教教我吧!」我发着牢骚,「我一定比他强。」我嘟着嘴嚷嚷道。
父亲笑而不答,我也只得乖乖闭上嘴,因为我还没忘记那个十岁后才能教我武功的承诺。
昨天,他终于把那套拳练完全了,所以今天,父亲和他对招。我到此时才发现,虽然他学得慢,却学得扎实,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还能挡下父亲几招。
一套拳路演完之后,父亲让他休息一下,揣摩揣摩,自己却轻功一展,消失于屋顶后。
最近的父亲常常这样来无影去无踪,我也不再觉得惊讶。
我无聊地站在榕树下看着他舞弄,压根没有停下的打算,那勤苦的模样让我心底不觉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可是......
那家伙也真是的,刚才和父亲过招时明明耍得很流畅嘛!怎么现在又打回原形啦?
「笨蛋!不是那里!」我心急地叫了出声。
「谁?」他猛地回头寻找声源。
该死!我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都是他的错!要是父亲罚我,第一个就找他算帐!
果不其然,他很容易地就找到了我。
「你是谁?」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懒得回答。
「你是新来的下人吗?是不是迷路了?」
「谁说我是下人了?」
我白了他一眼,是人都他下人吗?整个一小少爷。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这里没什么人来,我以为......」
没人来?
我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除了师父和阿军外,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阿军?」
「阿军每天都会给我送饭来,但都不和我说话。」他说得很委屈,眼眶也有点泛红,「前几天时间,阿军回乡了,我就以为......」
我和父亲来的时候都是夜晚,所以我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如此荒凉,还以为是他故意谴走下人。
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院子,竟然只住他一个人?那会是多么孤独?多么寂寞?
就像我,若大的繁若宫,冰冰冷冷的房间里,毕恭毕敬的下人,好孤单,真的好孤单。唯有父亲来看他时,那里才会有丝丝的温暖。
他也一样吧?一样渴望着被人关怀,被人疼爱......
我一个冲动,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头发,。
「你......」他语气中满是惊讶。
「你还有我......以后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孤单。」我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承诺。
多年的孤独,多年的委屈,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紧扯着我的衣襟,「哇」地一声痛哭,哭得很伤心,哭得孩子气。
「记住我的名字。」我轻声细语,「我叫祑......」
「子?」他很不标准地重复我的话,让我差点气结。
正想解释时,却见父亲身影一现,我毫不心虚地紧紧拽着他,却没想到反倒是他惊慌地挣脱了我的手。我有点失望地看着那仍可感受他馀温的手掌,慢慢地将合起拳来。向着父亲的方向走去,心道,没关系,反正我们有很长的时间相处......
未曾想,那一别却是十年......直到......那一天......我一眼认出了你......
「你命不久矣。我本可救你,只是......我想不出可以救你的理由。」
其实,自我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成了理由。
你还有我......以后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孤单......
但这次......请你不要再放开我的手......
上官煜......
END
番外·重生
不管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样的物转星移、沧海桑田,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明月依然悬挂闪烁的星空中,月光依然无悔地为漆黑的夜晚带来丝丝的光明。
在此时,漫步来到这广阔无垠的海边,海风的和婉态度中带着青涩的味道徐徐吹拂。轻靠在海滩边上那丛生青苔的岩石,双手支撑在细腻的白沙之上,发白的细沙泛着光亮,它们从指间擦过的细致触感,美妙得不像真的。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中那悬挂的明月和不停闪烁的星星,享受着海风拂过脸颊的轻柔,长发似也按捺不住舞动起了它的身姿,双脚也似有若无地随着海波荡漾,好象这样一来,就会让主人所有郁闷的心情随之消逝,留下的只有对生命真谛的领悟。
「子祑,该回去了。」他呼唤着爱人的名字,「你身体刚好,吹不得海风。」
说着,拿起放在臂腕的西装为他披上。
「什么刚好?早就好了。只是我还想再待会。」他难得撒娇地说,「许久不曾看到如此月色了呢。」
「像个孩子似的。」上官煜呵呵一笑:「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不是孩子!」
「是是是!」他陪笑道,「我现在才肯定『偃殇』确实是你的一部分,是深埋在你心底最真实的你。」
东方祑撇了撇嘴,偏过头来,安心地交出自己的手,让爱人牵起,扶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靠进爱人的怀抱。
「走吧!」
「嗯......」
上官煜带着他往海岸边上的别墅走去。
「煜......」
「什么?」
「这辆林宝坚尼你不会再毁了吧?」他小心地问。
上官煜一怔,许久才恍然大悟地答道:「不了,看在前面七辆的份上放过它好了。而且还要靠它工作呢!」
东方祑埋在他的怀中嗤嗤笑了起来:「我现在才知道你很记仇。」
「可不是?所以......以后别再骗我,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他心有馀悸地说道,「那回差点被你们吓死,竟然合伙坑我!」
那日,他们照的碧音的方法将自己冰冻,只为在日后能寻到救治东方祑的方法。结果一等便是四百馀年。待到沉睡的他睁开双眼时,却发现失去了怀中的人。他疯狂地质问身边的三个年轻人,却被告之,获救的惟有他一人。他的子祑......到头来,他还是守不住予他的誓言。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他发疯似地攻击着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直到那熟悉的宛如夜晚中精灵咒语的嗓音唤醒了他的意识。
「煜......感觉我......我就在你身边......」
东方祑的容颜宁静而安详,抚慰着他几近濒临破碎的心。
被称之为"泪"的久别透明冰冷液体静静地划过他的脸颊。一颗两颗,在月光下闪烁着它们迷人的微弱光泽,来自喉咙深处的一声啜泣也立即涌了上来。他们紧紧地相拥,在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之刻。
事后,他才知道原来东方祑先为燕子昕救醒。她依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一副画为他恢复了原本的容貌。整容手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所以他的苏醒比东方祑晚了一段时间。
但是再怎么有理由,这一口气他还是忍不下去,所以他故意以古人身份自居,毁了他们住处里的所有现代设备。他们再买,他就再毁。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三个人「驱逐」到了这间海边别墅,过起了如愿以偿的二人世界。
「煜......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回到房间后,他俯卧在床上,边翻着几天前买的书,边问着浴室玻璃另一边正在沐浴的上官煜,「为什么你会把爹的画像放在『易落轩』的书房里?害我误会爹就是东方祑,让他看笑话。」
「哦......那是爹的吩咐。」里头的人回答,「说东方漓,就是你爹会来拿,放那比较显眼。话说回来,那是你自己问得不清不楚的好吧?」
「哦......也是哦!」他回想自己当初的问话确实有点模棱两可,「嗯?」他突然狐疑道,「他怎么知道爹会去拿?爹和他......是不是......」
「是什么?」
上官煜推开浴室的门,只围了条浴巾出来。无规则凌乱散落在肩上的墨黑长发仍依附着不少水滴,凭添起几缕撩人的情丝。只是......有人压根没注意。
「没什么,反正他死都死了,还在乎那副画干嘛?」
「谁跟你说我爹死了?」上官煜覆上他的身体,轻划了下他的鼻尖。
「啊?」他惊讶地眨着眼,「那他......」
「找人去了呗。」他笑道,「知道他找的是谁吗?」
「哼!你们父子俩的事我哪知道。」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翻着书。
上官煜好奇地一把抢过他的书,问道:「你究竟在看什么?」小瞄了一下书名,当场愣在原地。
中国古代史?!
「你看这个做什么?」
东方祑没好气地把书抢了回来:「我想知道秦夜到底是什么人。」他把书翻到了明朝末年的页数,又认真地看了起来,,「难道会是努尔哈赤?不对啊,那个时候努尔哈赤不可能在中原。难道是他的兄弟?也不对啊......」
他一页页地翻着,还一边喃喃念叨。惹得上官煜再也按捺不住,再次抢过他的书,用力地甩出了窗。
「你干什么!」看着那呈抛物线下落的书,东方祑不平地大叫。
「不准在我的面前提其它男人!」他酸溜溜地说。
「你爹我爹不是男人啊!」
「也不准提他们!」他更是霸道地说道。
「都已经作古了的人了,那你还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他不怀好意地奸笑起来,「我只要你想着我......」
此时,东方祑才恍然地注意到他的打扮。面上一窘,倒头蒙上被单不再搭理他,
但火一旦点着岂有如此轻易就灭之理?上官煜猛地掀起被单,钻了进去。
「上官煜!我警告你!」
「干完正事再警告吧!哈哈哈......」
海与天的连接处已渐渐泛起了丝丝的白光,却一点也没有打扰到房中这两个情到深处的人儿......
END
番外·慕颜
这日,碧音待在书房里足足半天未曾出来。
「碧音,你这一整天都在瞎忙活什么?」
他放下手中刚从厨房拿来的燕窝,来到碧音埋头苦干的书桌前。
碧音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答:「没看见我在画画吗?」
他好奇地低头一看,愣是撑住了桌沿,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我的娘呀!这是什么?
那几乎沾满墨渍的宣纸上压根没法判断出碧音想画的是什么玩意。
「画的是什么?」他虚心求教道。
碧音伸了伸懒腰,道:「说你大老粗真是一点不假!没看见是我们家玉树临风的公子吗?」
啥?那两团五官曲扭古怪,四肢长短不一的......东西,是偃公子?
他抬手擦了擦冷汗。
「你画他做什么?」
不得不说,他多少有点吃味。毕竟在碧音跟他之前,还是有笔糊涂帐没算清。
「嘿嘿!」碧音盈盈地笑了起来,「你看!」她指着左边那团东西说,「这个是现在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