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向随然

李云峰对王海松是有些内疚的，他觉得王海松之所以会住院，都是因为他的关系。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王海松那么虚弱的样子，他躺在病床，昏睡不醒的样子真的把李云峰吓坏了，在他印象里，王海松一直都是个特别健康的主，成天欢蹦乱跳的，即使有个小毛小病也是很快就能过去。可是这一次......真的吓着李云峰了......
王海松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么强大内容背后牵扯的层层厉害关系，他看着李云峰，一遍又一遍......
"海松......"李云峰忽然有些心虚，虽然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但是，这事毕竟是由他而起，如果当时他就说出来，也许王海松根本不需要弄得住医院，"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而是......即使你知道了，也不过多一个人担心......那天你说的话，我也仔细想过，你说的对，我们不该替你决定什么，只是，你要相信，宋斌他这么做，真是为你好......他能处理......"
"他的处理方式就是闷声不响的跑掉？"王海松真的无法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思维模式，处理方式根本完全不同，他甚至开始怀疑，以前他是怎么跟宋斌沟通的？
"海松......他只是......"李云峰也觉得宋斌每次都是有欠考虑，什么也不跟王海松说，不是让人家干着急么，这样等着过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煎熬。他看着眼前的王海松，忽然有些佩服......那些七百多个毫无希望的日日夜夜，他究竟是怎么等下来的？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海松，你怎么不接电话？"王海松的手机就放在桌上，一边震动，一边"唱"完了整首歌谣。李云峰知道电话是宋斌打的，不仅仅因为这个专署的铃声，还因为宋斌打电话一直都是响满十三下自然挂断。
王海松盯着电话，细细研究，白色的塑料外壳，黑色滚边，外形并不出众，可是王海松却只用这个牌子，似乎找到了最合适的，就不会愿意再换，即使有其他更好的，他也不为所动。
"小峰，我准备回家。"看了半晌，王海松终于开口，这一次，他不想坐以待毙。

***
王海松动身很快，走的那天，他谁也没有通知，上午九点的飞机，他早早就出了门，好像这样就能离宋斌近一些。
住院的那几天，回家修养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王海松发现，他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思考过什么。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似乎都会有人帮他决定，他不是没有主见，只是那人的决定与自己的并没有多大冲突，那不如就顺手推舟。王海松并不是胸怀大志之人，对生活更没有太多要求，他只喜欢一些简单的东西，喝透明的纯净水，看印刷的报纸，吃不放味精的食物，每天上下班走路，守着一个小小屋子等一个人......
只是，很多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没有人可以脱离世俗生活，在D市的这段安逸生活，几乎让王海松忘记宋斌有个显赫复杂的家庭......
甚至，他的母亲都不喜欢宋斌与自己和李云峰交往......
只因为他们的家庭在宋斌母亲眼里......不够富裕......
那么这一次呢？宋斌家里出现如此变故，他能如何应对？王海松甚至都能想像他母亲的"逼婚"手段。上一次没有"联姻"成功，大概也是各方面因素，可是这次，还会有这样的幸运么？或者说，他上次为了躲婚，辞了工作，走了两年，那么这次呢？
这次的代价，会是什么？

飞机一下脱离地面，王海松看着窗外越升越高的景致，耳边"嗡嗡"直响......
一个人来，一个人回。

***
见到儿子回来的王海松父母很是高兴，张罗了一桌饭食，王海松看着满桌美食与父母笑容，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忽然发现，自己活了那么多年，虽然没有让父母操过什么心，可关系却也不是太过亲昵，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家长和孩子都会有所谓"代沟"，但是他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正无法割舍的，是亲情。
即使在浓烈炙热的爱情，到最后，不也会转化为亲情？
饭桌上，王海松安静吃饭，虽然都是他喜欢吃的，可是，却有些提不起胃口，自住院以来就是这样，何勰与邱东南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却仍然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者他一日清瘦过一日。连王海松自己都觉得奇怪，原来，自己还真有胃口不好的时候？
一块排骨落到自己碗里，王海松抬头，对上母亲关切眼神，"小松，外面吃的不好吧？怎么瘦成这样？"
王海松笑，"我减肥呢。"
"你这孩子，都瘦成这样了，还减什么肥啊！"
"流行啊......"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王爸爸发话了。王海松吐吐舌头，乖乖吃饭。
"诶，小松，宋斌的爸爸住院了，你知道吗？"
王海松一愣，随即想到，自己住的这个小镇才巴掌大一块地，有什么事情传的都快，但是否真相就有待确实。毕竟，宋斌的爸爸是这里最大医院的院长......
王海松点头，"我知道一些，但......"不是特别清楚......
"有空去看看吧，宋斌是你最好的朋友，还那么照顾你。"王妈妈说。
"哦。"王海松点头，如果父母知道宋斌如何"照顾"，不知道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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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松看着手里的钥匙，犹豫不决。
这钥匙是当年宋斌给他的，可是，他回来......一直都没有跟宋斌联系，宋斌估计也不知道他回来，而他还会住在这里么？或者早搬回家去了？
正在王海松胡思乱想之际，门忽然开了......
王海松抬头看去，却被狠狠吓了一跳，那人也是一脸惊奇，大概也是没有想到门口会站着个人吧。
"你是......"
"我......"王海松看着面前这个正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女子，有些尴尬，刚想问宋斌，却听到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小敏，你的外套！"然后便看到宋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件大红色外套。
"帮我穿上。"那个女子回身说道。
宋斌见到王海松也是一愣，却还是展开外套给女子穿上。
"那我先走了......"女子拢了拢头发，又细细看了王海松一眼，转身下楼。
"海松......"宋斌低声喊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看......
"我减肥。"王海松说，"你打算让我一直站在门口么？"
宋斌猛然回神，侧过身，让他进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么。
王海松身形一滞，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担心他？还是因为自己害怕？
王海松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笑着说，"想回来就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么？"宋斌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
"没有，"王海松摇头，"你家里......"怎么样了？
宋斌不用猜也知道，王海松一定是知道了，"我一会还要去医院。"
"嗯。"王海松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宋斌伸手，抚上王海松脸颊，"怎么瘦了这么多，只剩下骨头一层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王海松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对不起......"宋斌双手捧住王海松脸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王海松摇头，辛苦么？大概是的，可是，是否值得，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了。
温热的唇贴上来，王海松闭上眼睛，渐渐尝到了一丝咸涩味道......

"啊......"一声惊叫在屋里响起，两人快速分开，转头看到的是......
刚才那个女子站在门口。
"你们在干什么！"她厉声说道，眼神里写满不可置信，"我，我要去告诉伯母......"说完，转身下楼，宋斌追至走廊，忽然收住了脚步。回头，看到王海松站在门口。
"海松......"宋斌慢慢走回来，似乎，一切越来越复杂，刚回来时候抱定的决心似乎越来越动摇......
王海松看他，心里五味杂瓶，为什么那个女子有宋斌家里的钥匙？
"她姐夫是这次新上任的副市长，专门分管卫生教育......"宋斌看着玄关的一个纸袋，那是她落下的，估计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回来......
"我明白了......"王海松低头，怎么自己一回来，就碰上这样的事情？
"你明白什么了？"宋斌问，如果他不回来，如果他听自己的......也许也不会有这样一幕，也许自己处理起来会更简单，更加得心应手......可是，现在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王海松掀了掀嘴唇，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末了，他说，"对不起，打扰了......"王海松微微颔首，向外走去，心里，一片空白......
"海松......"宋斌伸出手，想抓住他，可是却仅仅只是一个姿势......眼睁睁看着王海松消失在自己面前，宋斌伸出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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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至少要比王海松想像中迅速，当他打开门，看到宋斌的母亲站在门口，心底忽然一片荒芜......
她说："海松，阿姨知道你是个乖孩子，都是我们家宋斌不好，你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也知道他那些个荒唐事，从小到大，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缺过女朋友，是不是？"
王海松一愣，他本以为，宋斌的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她这样的柔顺和蔼，甚至还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拍，他只能点了点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毕竟，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今天趁你爸爸妈妈都在，我代表宋斌来给你道歉，不管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我们都让它过去好不好？宋斌这孩子，你别看他长的人五人六的，还真不干好事！欺负我们海松这么多年，阿姨还真是过意不去......"
王海松的爸爸妈妈坐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
"海松，宋斌不是个认真的人，什么都是玩玩就算了，就看他辞了工作，丢下家里，一走两年就可以看出来。不过，他爸爸住院，好像让他一下子长大了，也知道要体谅父母，帮衬家里了。你看，"宋斌的母亲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大红色信封递到王海松手里，"这回，是终于要定心，想结婚了，海松......"宋斌的母亲握了握他的手，"你值得更好的姑娘，改天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王海松仅仅抿着唇，垂着视线一言不发。这算什么？糖衣炮弹？
"到时候叫小峰一起，你们从小就在一块玩，现在宋斌是第一个结婚的，还指望你们做伴郎，帮他挡挡酒呢！"
王海松笑，"阿姨......"
"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了，"宋斌的母亲站起来，"你们到时一定要来啊！"
王海松把她送出门，低头看看了手里的那个信封，红的刺眼。
"对不起......"王海松走回客厅，对着仍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父母道歉。他想象了无数情景，却一点都没有预料，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抖开信封，从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张请柬，当下很流行的，贴着结婚照的请柬。
王海松面无表情的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第 19 章

王海松在小区慢慢踱步，下午十分，没有什么人，入秋的天气有些凉，王海松套了一件薄外套，却仍然觉得寒意入骨。大概，冬天也是不远了吧。
小区里，有个小小的公园，公园里有两个秋千，王海松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阴天。
浓密的乌云挡住了阳光，黑压压一片。王海松远远望去，云层尽头，那若隐若现的一丝蔚蓝，是真实，还是虚幻？
王海松双腿蹬地，秋千缓缓晃动，他从小就喜欢这样的游戏，有人站在身后，把自己推得高高的，一松手，就开始晃荡，那种脱离地面的感觉，说不清，却让人无比迷恋......
王海松闭上眼睛，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打在脸上，还有些微的刺痛。身体却是惬意的，放松的，什么也无需思考，只要用心感受着身体的上下起伏，那种欢畅，让王海松从心底里呐喊。
才没荡几下，秋千就慢了下来，越来越低，王海松踩着地面，睁开眼睛。是不是，所有的规律都无法逃开"阻力"，连荡个秋千都会受到空气的阻力，又何况是其他？
胡思乱想的当口，一双咖啡色的皮鞋慢慢出现在王海松视线，他一愣，缓缓抬起头，"宋斌？"
"嗯。"面前的人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步。
王海松缓缓站起来，看到他，不是不惊讶，他一直以为，宋斌母亲的出现，即意味着他们再无见面可能，可是，现在，却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这代表什么？
"海松，那天......"
王海松摇头，宋斌要说什么，他能猜到几分，有些话，不说比说好，"我明白，你不必说了。"
"你明白什么？"宋斌皱眉，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与他印象里相差甚远，甚至......陌生得紧，可是他却忘了，两年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改变。
"反正我明白，你妈也说得够清楚了。"
"她来找过你？"
"嗯。"王海松点头，怎么她来找自己很奇怪么？王海松不相信宋斌想不到这点。
"海松，你真的不该回来......"这里让我处理就好，你为何不在那里乖乖等我？有李云峰在他身边，宋斌总是放心许多，他不想把王海松拉进漩涡中心，他不想王海松因为这个受到任何伤害。
王海松眯起眼睛，深深看了宋斌一眼，"你总是那么自私，你总是认为我没用，你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衡量一切，你总是用你的标准去思考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站在我这里，真正的为我想？"王海松跺了跺脚，咬牙切齿的说，委屈的感觉一波波上涌，吞噬他所有理智。"我从来不要你所谓的保护，你总认为你的决定对我是好的，是我应该做的，可是你从来不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理科，也不喜欢考什么公务员......"更不想像个白痴一样傻傻等待。
"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为什么当时不说？"宋斌也是没来由的火大，"你以为我有读心术么，你什么都藏着掖着，我又怎么会知道？"
"藏着掖着？"王海松冷冷笑了一下，"究竟藏着掖着，一走两年的混蛋是谁？"
"王海松！"宋斌呵斥，"你要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翻旧帐！"
宋斌语气中的厌恶和烦躁把王海松整个吓住了，僵着身体，手指紧紧握着秋千荡绳，指节一点点泛白......
宋斌看着他青灰脸色，心里没来由一紧，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少混账话，他伸出手，想搭上王海松肩膀，却被他不露痕迹躲开，"宋斌......"王海松的口气也柔和下来，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有十年了吧......我一直都没有其他什么朋友，身边除了小峰，就是你，人似乎都容易依赖习惯，我现在开始怀疑，我对你......"王海松抬起头，看了宋斌一眼，后者满脸胡渣，双眼布满血丝，连衣扣就扣错了一个，王海松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一下，"究竟是爱还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