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闭着眼,子维的左手仍夹在他们身子中间,手指笼在他半软的阳具上,若有若无地轻佻逗引。
"从第一面起我就在想你,就喜欢你,你知道么......"子维似是从不吝啬情话,几近气声地,在阿祖耳边听不真切。
阿祖想说我同你一样,却又不愿违心。那一点念想虽是分明从第一面便种下来,但究竟是中意又或仅仅是情欲,阿祖自己也无法辨清。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也伸手下去摸子维,却被子维挡开。
子维支起身子,拨着阿祖的肩,让他翻过身去。
阿祖反拨开子维的手,定定望着他。
子维沉默地回望。
仿似一场对峙,静默的话语挤进他们中间,飘飘荡荡的,每句都仿似子维无声固执地问:
我给你的可够多?你又给我几分?还肯不肯再多给?
......你肯不肯?
有声地是子维方才宛如叹息的话语,在阿祖的耳边,余音似花色鲜艳的小蛇,顺着阿祖的耳朵钻进他脑海里,盘踞下来,信子一吐一收。
"不能够再等了......"
"等一天便少一天......"
"过了今天便又少一天......"
"Shit!"阿祖低声用英文骂了句粗口,推了子维一把,自己翻过身去。
他把双臂交叠着枕在头下,脸埋进手臂里,闭上眼。
黑暗的黑暗中,阿祖感到子维的手指。沾着刚才的精液抹在他的入口,缓缓地按揉着,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推进去。
先是不痛,跟着第二个指头挤进来,涨痛方蔓延开。
这痛是清醒的,真切的,让阿祖晓得他不是在发梦。
他是在让子维抽丝剥茧般地侵入他的领地,像他默许子维带着他开过那些蛛网般虎视眈眈的,乌烟瘴气的街巷,开进无光的死路。
没有人逼他。
是他自己愿意。
子维抽回指头,试探地慢慢顶进去。
他双手按着阿祖的肩头,感觉到阿祖的紧张,想更慢些,却又太难捱。
翕张的入口紧紧裹着阳具的头部,手下是阿祖年轻美好的身体。
那些光滑柔韧的皮肤,有力的肌肉骨骼,清涩微咸的汗水,无一不是引诱。
子维低声对阿祖道,"忍一下......",方刻意慢地整根顶进去,缓缓地抽插,急促地喘息。
阿祖先只觉得疼,渐渐地却也有一丝捉摸不定的快意浮上来,不够强烈的刺激,如子维那刻放在他腿上的手,猫抓似地酥麻,不知该如何去一手把握地冲动。
他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侧过脸去,压抑地呻吟。
子维低下身吻他,把自己的唇和脖颈送到阿祖的嘴边,任凭他吮吸着、啃咬着,却还似觉得怎样都不足够。
他伏在阿祖身上,紧紧抱着他激烈地挺动,却仍不够。
只恨不得两个人融成一个,放纵地期盼着同从那片刻愉悦顶峰跌落,一直坠下去,坠进某个深深地所在。
深深地。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旁的人。
六
那日之前,阿祖并未试过与男孩子间的性爱。事后多少也有些怕,但惶然中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刺激愉悦。似是过去二十年安逸的人生凭空撕了条小口子,过瘾利落地,嘶地一声。
那样的念头,便如站在一座全美昂贵的雕塑前,赞叹的心与想突然把它举起来,狠狠摔到墙上碎成一块块的心兼而有之。
子维大胆地闯入撞散了阿祖回港后一直若有若无压在心头的那口浊气,让香港这个他一心想躲开的,糜烂却也古板的死水潭子也变得朦胧可爱了一些。
他像是可着他的心意订造的--无论是仿似混血的五官还是潇洒不羁的脾气--都那么地讨他喜欢。单纯地欣赏与性地吸引掺杂在一起,开了个头便再刹不住,接下几天都厮混在一起。倒是再没有正儿八经地做过什么,只偶尔在公众场合隐秘地调笑,开场后的戏院里、餐厅的桌子底下、俱乐部的更衣室里,身体似是不经意地接触又分开。
也有偷偷轻浅地拖手,指尖与指尖似有还无地挨蹭,眼神各望一边,眼里头飘忽的笑意三分迤俪七分隐晦。
这样似是暗中较量般地忍耐也让他们觉得迷人,愈来愈乐此不疲。
其实他们常去的地方也不过那几处,去的多了难免撞见熟人。别人倒还好,打个招呼便各走各路,待到这日吃饭时碰上子聪和阿仪却不能随便敷衍。
子聪带着阿仪进餐厅时子维正巧去了洗手间,他眼尖瞧见阿祖一个人坐在桌边看菜单,便老实不客气地坐过来,同阿仪讲要敲诈阿祖请客。子聪这个大大咧咧的脾气阿祖是早惯了的,也找不到借口推托,只有在心里苦笑。子维回来倒是只愣了下,便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子聪也十分惊讶,待要说走却也太刻意,只好坐着随便客套些闲话。
这顿饭开始地别别扭扭,过了会儿形势却急转直下,莫名地热烈起来。子聪本就是个粗线条又大方的人,以前说过什么也只是说说便算,这头和子维话赶话聊起了马经,竟一发不可收拾,颇有些人逢知己的感觉。这边二位到仿似变成了两个陪客,先头还插上几句,后来因着子聪和阿仪好事将近,阿祖便只陪她聊起去哪里度蜜月比较好的话题。
"就订美国好不好?"阿仪说的兴起,转头问了子聪一句,"那时阿祖也回了学校,还可以顺便一起到处转转。"
"什么美国?"子聪搞不清状况,被阿仪狠狠嗔了一眼。
"在说你的蜜月,"阿祖笑着接过话,"婚礼我大概是赶不上了,不过你们若要真来那边度蜜月,我一定请到假全程作陪。"
"去哪儿我都没意见,你开心就好,"子聪掉过头来讨好阿仪,又一脸嫌弃地瞪着阿祖道,"不过就不劳你大驾了。"
四人便都笑开来,子维笑着道,"美国是不错。"
他讲这话时望着桌子对面的子聪和阿仪,并没有看阿祖一眼。反倒是阿祖自己笑着笑着心里攸地一空,似是刚刚意识到时间的影子,做贼般隐匿在他们的影子里,鬼祟地,他们行一步,它便行一步。
阿祖暗自盘算了一下归期,也只有不到一月而已。这么一想便突然有些烦躁,似乎身边的一切都猛地仓促起来,餐厅的音乐,侍者的脚步,甚至子聪与阿仪的那场婚礼--这么年轻便投胎似地赶着结婚做什么!
他面上仍挂着笑,却不自觉地从桌边香烟盒子里摸烟来抽。子维坐他右边,斜瞄了他一眼,把火柴盒往他那头推了推。手顺势垂下来,桌布下面,搭到他大腿上。合着餐厅音乐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
阿祖垂下眼吸了口烟,听着对面子聪与阿仪再讨论起订作婚纱的事,又兀地觉着刚才毛躁的旋律渐渐慢下来。烟雾缓缓地滑进肺,打个转再滑出来,曼妙地四散。乐曲似提线木偶般温顺地被子维操纵着,在他的腿上弹奏。
那刻阿祖突然生出一股错觉,这被子维的体温切换着的快慢节奏让身周的景物忽地缩短又忽地拉长,柔软地扭曲着,舞蹈般地向远处退去。
一切都远了,只有身边这一个人是近的。
七
这夜是他们第二次做爱,阿祖没有开车,便随意拣了家小旅馆。
小归小,却偏赶时髦地起名做"红房子旅馆",赤喇喇的霓虹灯管悬在二层,望的人眼痛。
阿祖登记时子维斜靠在柜台上,神色自如地吸烟。旅馆伙计恹恹地把钥匙扔在台面上,并无兴趣再多瞧他们一眼。子维拾起钥匙走在前头,阿祖跟上去,身后伙计把刚刚扭低的收音机调大,明知电台已经收工,却仍百无聊赖地拨来拨去,时断时续地沙沙声推搡着他们步上窄而昏暗的木头楼梯,慢慢听不清了。
关上房门,阿祖摸索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将将摸到便被子维面对面地抵在墙上。手指仍按下去,子维的脸便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对牢阿祖的眼。
黄色的灯泡也不甚亮,子维望着阿祖背抵着墙,微昂起头浅浅喘息。墙纸是呛俗的大花朵,梅雨季时起过霉斑,褐色的星星点点像香烟燎出的焦孔,缀在旧地褪了色、似红似紫的花朵上却又像尸斑。
这样的背景衬着阿祖的脸有股陌生地阴沉沉地美,子维带着些微被魇住了的神情凑近他,闭上眼吮咬着他的喉结。
阿祖别过头,任凭子维解开他的上衣,吻过脖子、锁骨、乳头、腰腹,热烈但又潦草。子维的注意力似只集中在手指上--解开皮带,抚摸地慢慢把裤子褪下去,指尖轻柔地划着阿祖大腿内侧的皮肤。
阿祖靠墙立着,双臂垂在身边,由着子维扯下他的内裤,连同长裤鞋袜一起扔到一边。子维右手握住他半硬的阳具,左手抚上他的脸,笑着讲了句"你只穿着白衬衫真好看"。阿祖却没什么表情,同那股陌生地阴沉地美一样,有种子维不熟悉的感觉。他那样的长相--傲气的眉,深的双眼皮,高鼻薄唇--虽然好看,面无表情时却轻易便有一股子冷酷的意味。
人说唇薄的人大都心寡无情,子维也是薄唇,这时止了笑,收回手站在阿祖跟前,又回来些玩世不恭地讥诮神情。
子维猜不到阿祖在想什么,便也不讲话,这么面对面古怪地站了几秒钟,倒是阿祖先低叹了口气,抬手搂住子维的肩,把他反压的墙上,没什么章法地粗暴地吻。
一路拉拉扯扯地边吻着边脱衣服,到了床上,阿祖把子维压在身子下面,边亲着他的背,边把沾了口水的手指伸进子维的臀缝里,揉了揉便捅进去。
子维挣了下,之后却也没太抗拒,任由阿祖弄了一会儿,抽出手指,把阳具一吋一吋推进去。
借了润滑也仍是痛,子维向上挺了挺,一手攀住床头板。阿祖左手撑起身子,右手伸前覆在他手上,拇指轻轻来回抚着他的手背,低头贴着他耳边问,"好点了么?"
子维不答话,手翻上去反包住阿祖的手。阿祖浅浅地抽送了两下,方渐渐快起来,难以自抑地,使劲往深里顶。子维声沙地喘息,先头尚能分神讲了句"别弄在里面",及到后来便只有余力轻轻重重地换气。
阿祖到还剩了些清明,记得子维的话,觉着快了便退出来,翻过子维的身,捉着他的膝盖合上他的腿,只留了空让下身挤进去,在子维腿间又磨蹭了片刻,方泄在他大腿上。
阿祖直起身半跪在床上,待要找个什么东西给子维擦一下,却被子维按住手。e
子维也坐起来,右手勾住阿祖的头,凑过去边深吻着边用手指沾了自己腿上的精液,抹在阿祖乳头上,打着转揉搓。
高潮的余韵还没过,阿祖迷糊地被子维吻着,慢慢躺倒,先觉着子维抽了个枕头垫到自己腰下面,又觉着腿被分开来,夹着子维的腰。
子维还硬着,抵在阿祖腿间,却也不着急,一点一点,轻佻地把那些精液四下抹在阿祖身上,星星点点地湿凉。
阿祖待要睁眼,却觉着下身一阵热烫。子维含住他,深深浅浅地吮吸着,感觉着他在他口中又变地硬挺,多余的唾液顺着皮肤蜿蜒进股间,柔腻地湿滑。
子维觉着差不多了方进入正题,却又不像阿祖刚刚那样热切,刻意自持地放慢节奏,手把握着阿祖的阳具,也控制着他,像随波行船般,一个个小的波浪,小的高潮,颠颠簸簸,直晃地人心里晕眩,却无着无落。
虽是不够热烈,但这样的温存阿祖也有些喜欢。迷迷糊糊地,那种跳舞般扭曲的空间错觉又回来了,跟着子维一起漂在水上,不晓得自己在哪里,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及到终于射出来,更像被一个大浪压进水底,有些窒息,也有些温暖,心里再没别的念头,也不想睁眼,便这么睡了过去。
子维也有片刻失神,趴在阿祖身上,头枕在他心口。静默地过了半晌,听到阿祖呼吸已经沉了,不由笑了笑。他望了望阿祖在睡梦中柔和安稳的脸,起身从一地凌乱的衣物里翻出香烟盒子,走去窗口吸烟。
窗户外头是旅馆的后巷,香港惯常潮湿闷热的夏夜。巷子里一片死静,烟抽到一半,有个白影闪过去,大抵是哪户人家出来夜游的猫。
子维走回床对面的矮柜边,就着最后一点烟点着了旅馆备的蚊香,望着那香烧了一小段,吋许的灰掉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摔散。
八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阿祖虽无梦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日早早同子维各归各家,却在踏进大门时也分外心虚,不知如何同家里搪塞。
果然,厅里沙发上吴太已梳洗妥当,穿件牙白底绣蓝海棠的薄缎旗袍,头发整齐地挽了髻,正吩咐着丫头姨娘们备早饭收拾屋子。她其实早便听到阿祖的脚步声,却等他走近了才正眼瞧了瞧他,淡淡道了句,"晓得回来了?"
"恩。"阿祖应了声,也呐呐地再说不出什么。
"昨晚去哪儿了?"
"......吃饭时同子聪阿仪遇见了,就去舞厅坐了会儿,后来玩儿的晚了,就顺路住在子聪家。"
阿祖也知这理由不妥当,但方才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更好的来,只盼着子聪昨晚没打过电话来盘问子维的事,好歹圆了这个谎。
"你这孩子,人家子聪都要结婚了,要忙的事大把大把,就你还拉着人家不务正业。"
吴太倒似没看穿阿祖的西洋镜,让他心中着实松了口气,面上也松下来,嬉皮笑脸地凑进沙发里同吴太撒娇,赞她旧银镶蓝珐琅的耳坠子配这旗袍素净雅致。
"都穿了这些日子了也没见你说,现在又来卖乖,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吴太笑笑地拍开阿祖放在她膝上的手,又道,"上去换件衣服吃早饭。"
阿祖正等着这话,却装地慵懒闲散地站起身,刚走到楼梯口,又听身后吴太唤了声,"昨晚阿嬅打了电话过来,你记得过会儿回给人家。"
吃过早饭阿祖溜回自己房间打电话,待要打给子维,犹豫了下还是先拨到杨家。
阿嬅似是才刚起,一股子起床气,直冲冲地问阿祖,"昨晚去哪儿了?"
阿祖心里叹了声这怎么好像多了个妈,倒也懒得隐瞒,老实答道,"昨天跟子维出去了。"
"我就知道," 阿嬅哼了声,"您那头是自顾自逍遥快活,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大少爷您的发言人。先是子聪火急火燎地打过来,劈头就问我你们怎么混到一块儿去了,我问你,香港虽然不大也不至于就那几家餐厅好去,你们也不知道......" 阿嬅顿住话头,生生把"避嫌"两个字咽了回去,方才接道,"然后便是你妈,我也是傻了,挂了子聪的电话就打去你家,正撞上阿姨左右等不到你,拉着我先问是不是同你出去了,又问起子维,"她压低一点声音,"你也晓得圈子就这么大,总有那帮爱嚼舌根的捅到阿姨跟前。昨晚她问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最近走的很近,我都不晓得怎么说......"
阿祖沉吟半刻方道,"子维是胡姨的儿子,怎么不能认识了。"
阿嬅又哼了声,"那也不至于一时半刻就熟到这个地步......我只好把这档子事儿揽过来,说是子维同我蛮熟,是我拉着你们出去了几次才玩儿到了一块儿。"
"............"阿祖方才注意力只放在谣言上头,这时却反应过来,只觉着阿嬅话里话外倒似什么都知道了一样。但他又笃定以子维的脾气,肯定不会同阿嬅什么都讲,于是很有些诧异。不单是诧异阿嬅一副看穿了的模样,更是诧异阿嬅这次怎又话锋这么犀利。
他同她认识这些年,早知道她是看似心事都摆在脸上,却自有心思计较的聪明人。紧要的话到了嘴边总留上半句,这才是阿嬅的作派。此次她这般像要把事情都讲开的姿态,让阿祖觉着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么了解她。
"阿嬅,我和他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话说到这步阿祖也不想再同她逗闷子,索性不管不顾地问出来--毕竟她讲地是实话,是她先拉着他们一起出去,这份心思到底是个什么用意,阿祖猜不透。又况且风声已经传开了,以后再要同子维见面,少不了得找些掩护,不如便顺着她的意思讲开,纵是不肯帮忙,阿嬅也绝不是乱传闲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