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一梦————原生态

作者:原生态  录入:01-10

第三夜,虽然三皇子已经听了下人通禀,还是满不在乎地照常走了,甚至比平时走得还要早。因而亮宗锲而不舍地来了之后,自然又扑了个空。如果第一次前来亮宗还满腹愧疚,心中忐忑,第二次便勇气大增,心意执着了,及至这第三次,已经箭在驽上,欲罢不能。而这次竟然又没看见绛蝶,不由得令他平添几分怒气。
下人们的头磕得震天响,三皇子的去处却是无人说得清。亮宗怒视他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那朕什么时候能看见他!"见亮宗动了怒,沉默了好多天的领军人物报春终于挺身而出:"皇上恕罪,您明个早些过来吧,三皇子这些日子白天都在。"
要说亮宗也着实上了心,第二天还没到午时,便早早来了。一近文绮殿,便听见低语声和笑声隐约传来,亮宗挥手阻住要行礼通报的小太监,自个悄然凑了过去。
文绮殿内室水汽薄然,茶香缭绕,绛蝶和太子对坐在茶皿旁边,竟是在作分茶游戏。所谓分茶游戏,是指在煮茶之时,等到茶汤上浮细沫如乳,以箸或匙搅动,使茶汤的波纹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奇妙形状。此游戏听起来虽简单,却大有门径和意趣,因此深受当时的文人雅士喜爱,在闺阁之中也颇为盛行。绛蝶显是精擅此道,但见他手持一柄细长银匙,腕处微动,不知搅拌成何种雅致形状,竟让太子看得目瞪口呆。
亮宗心中疑惑,正待移步过去。只听太子又道:"绛蝶,亏你怎么弄得出来,我却如何不成?"绛蝶笑道:"这正是‘盏中生出水丹青,巧尽工夫学不成'啊。"太子去捏他的手:"你是在嫌我笨喽?"
亮宗见二人言语行为颇为亲热,当下咳嗽了一声。也许是自己心里有了龌龊念头,看二人形状也觉得似有猫腻,感到十分得不顺眼。
两人听见亮宗咳嗽方抬起头,这才看见亮宗。太子赶紧跪下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绛蝶不紧不慢地放好银匙,熄火端下茶壶,之后才跪在地上,却连话也没说一句。
这是那夜之后亮宗第一次见到绛蝶,本来肚子里憋了气,可一看见他,气就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此刻又见绛蝶一幅生疏加不满的样子,更觉得心虚起来,张了几下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无力:"绛蝶,你这几天夜里去了哪里?"绛蝶道:"宫中堂阁斋亭星罗棋布,气派非凡,儿臣心中不爽,到夜里便想出去走走,常常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这个父皇也要干预么?"亮宗一时语塞,看见太子还跪在那里,又道:"那太子呢,你怎么在这里?"
太子还未作答,绛蝶抢先说道:"皇兄为何不能来此?父慈子孝,兄友弟悌,这不是父皇想看到的吗?"亮宗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抬眼望去,只见两潭深水寒得结冰,冰刃直刺心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太子见状道:"启禀父皇,现如今宫中皇弟皇妹不多,志趣相投者更少,难得我与三皇弟相谈甚欢,是而常常来此。"亮宗无言以对,借坡下驴道:"如此甚好,你们兄弟能够相互友爱朕当然欣慰,那你们继续喝茶吧,朕要回去处理政务了。"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亮宗一走,太子便站起来走到绛蝶身边,把他拉得靠近自己,低声笑道:"父皇这回得更讨厌我了,只怕这会儿正琢磨怎么废了我呢。你说,我以后还会来找你吗?"绛蝶抬头看着他,淡然道:"太子文治武功,威震朝野,有朝一日是要君临天下的,怎么好为我坏了名声,我猜你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太子看了绛蝶半日,突然把他拦腰抱起,扔在床上。双手扶住他的肩头,脸几乎贴了上去:"你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跟我这么说。哼,我不但要来,便在这里和你做......又当如何呢?"说着手下就开始宽衣解带。
二人虽相交不短,却从未在文绮殿有过云雨之事,更别说光天化日之下了。但绛蝶也不违他,坦然相迎,反倒比夜间更多了几分激烈和热情。
一番颠鸾倒凤之后,太子犹自喘息,却伸出双手,扣住绛蝶细长的脖颈,趴在他耳边道:"母后说你要和我争,我给你说,你不许和我争,听见没有?"绛蝶斜睨太子,笑容摄人:"哥哥,连我都是你的,我和你争什么呢?"
这话听起来好生挑逗,太子看他巧笑倩兮,又是一阵动情,不禁吮住他略带甜味的两片薄唇,肆意亲吻起来。恰在此时,报春捧着两盘茶点进来,恰好看见床上狼藉却香艳的旖旎一幕。
只听啪的一声,茶盘摔在地上碎成数片。报春始见此景,惊慌无以复加,兼之又摔了茶盘,只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报春

床上的两人虽被茶盘声吓了一跳,却没有惊慌,似乎连一丝尴尬也无。太子继续完成自己的举动后,方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穿上衣服,低头对绛蝶说:"绛蝶,我这两天有些事要处理,不在东宫,你今天不用去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说完,在他嘴上轻轻一吻,绕过跪在门口的报春,踱步而去。
绛蝶披上衣服坐了半晌,看报春还跪在那里不抬头,便道:"还不收拾了地上东西,想跪到哪一天?"报春勉强站起来,站在那里微微颤抖。绛蝶叹了一口气:"叫他们收拾吧,你帮我倒杯水来。"报春停了一会,方慢慢走出去,端了一杯水进来。
绛蝶接过水还没喝,报春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绛蝶看她一眼:"你干什么?"报春两眼含泪:"三皇子,您不能......"
"我不能什么?"
报春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您不能......您可以不用这样......"
绛蝶明白她指什么,冷冷道:"你是在教训我吗?"
报春垂下头,马上又抬起来看着绛蝶:"奴婢不敢......奴婢是怕三皇子......奴婢想一辈子伺候三皇子。"
绛蝶一愣,随即讥讽地一笑,伸手拽起报春:"现在也可以。"报春脸上都是眼泪,惊恐地看着绛蝶。绛蝶一下子把她拉到床上,去解她身上衣裙。
报春扭动身体:"三皇子,不要......"挣了几下,见绛蝶动作粗暴,意思坚决,也便由着他了。绛蝶很快把她衣衫解开,露出白嫩而丰满的胸膛。绛蝶把手放了上去,胸脯的弹性竟然使他的手震了一下。然而身体还没伏下去,却突然有一股反胃之感涌上来,险些没呕吐出来。绛蝶捂住嘴,看则床上如待宰羔羊一般的躯体,不由倍感无趣悲凉,于是下了床,慢慢走了出去。
他对报春也不是没有过好感,虽然她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却始终真心对待自己,也曾是自己黑暗苦闷心灵的一丝慰藉。然而就是这个小女人,几乎见证了自己所有的痛苦和不堪,关注了发生在这里的每一分龌龊。他可以让自己的身子在泥淖里滚的腌臜,心里有一个角落却清高完美得出奇,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他已经找不到报春带来的任何美好感觉了。而且即使是那一片角落,也渐渐消亡,逝去......
报春闭着眼睛,却发现许久再没有动静。睁眼一看,绛蝶已经走到了门口,身上只是一层单衣,还在往门外走着。她想提醒一声"三皇子外边冷。"却是叫不出口,合上眼睛,羞辱和失望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虽然亮宗身体还算康健,太子也尚未登基,但最近以来朝廷里的大小政务,竟是太子所做居多了。说到底还是年轻人有精神,太子每日里东奔西走,还要帮忙批阅奏章,却未见疲色,反倒愈加神采奕奕起来。相比而言,反而是亮宗成天价神不守舍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大臣们都看出有些不对头。
太子在枢密院呆了几天,事赶事忙得厉害,一直没能腾出空来回宫。好不容易忙完回到东宫,听说绛蝶受了风寒正要赶去看看,却被下属堵在门口,回报说富阳闹了事端。太子赶去富阳,一呆又是十余天,这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太子回到宫里,屁股还没坐热,就叫人去请三皇子过来,自己则往床上一躺,舒筋活骨,等着见美人。
不多久,绛蝶便到了。太子本来略感疲劳,但看见他来哪里还躺得住,一跃而起把绛蝶拉在怀中。触手之下,骨骼坚硬,太子微惊,心疼道:"不就这几天没见么,怎么瘦成这样?"绛蝶稍稍挣扎,道:"没有。只是前些日得了风寒,吃不下饭。"
太子伸手拧拧他的脸,只觉双颊都凹陷下去,跟自己的手背一比,颜色更是白得吓人,便道:"我不在时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脸白得没有血色?"绛蝶想了想,搂住太子的腰:"是你的手晒黑了。"
太子被他一搂,身子一阵麻酥,闻着他发髻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坏笑两声:"别装了,是不是想我想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绛蝶还没回话,太子的贴身侍从智儿在门口轻咳一声。太子松开绛蝶:"什么事?"智儿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仁明殿。"
太子颇为扫兴地道:"知道了,下去吧。"随后拉着绛蝶:"我刚回来,想必母后有什么事要问询,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绛蝶点点头,太子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跟我来,到外边垂纶亭坐着等我。你看你这气色,就是太少见日头了。"
绛蝶顺从地跟着太子来到东宫外围的垂纶亭坐下,太子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几眼,这才笑着离去。
仁明殿里,皇后正端着一盅药液苦呷,见太子进来,皱皱眉头一饮而尽。随即接过宫女手里的琥珀杯,漱了漱口吐了出来,之后才望了太子:"太子来了。"
太子微笑施礼,又关心地问道:"还是安神汤吗?母后最近又过虑了?"皇后点点头:"这阵子更加少眠了,心浮气躁的,总是压不住火。"
太子道:"母后何必心浮气躁,如今又没什么事,母后操得哪门子的心?宽心顺气,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正经。儿臣此去富阳,叫他们弄了一箱苦松艾,等会给母后送过来,挂在寝帐里,可以敛神安眠。"
皇后点点头,道:"富阳的事都妥了?"
太子道:"妥了。只是因为军饷发得不及时,几个营的老兵才闹将起来。说到底,也是因为监军首领是外边新放任来的,不通兵务,将士们都不服他的缘故。我把他调了回来,换了个可靠的人,也便是了。"
皇后道:"这样也罢了。不过,虽然找的是些可靠人,也不能长期让他们呆在那里。就算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也不能再闹出像韩汉那种兵权尽握的乱子来。"
太子道:"这个自然,何况那是我的部属,母后大可放心。"
皇后说:"你如今办事倒甚是沉稳,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以后这种小事也不用你事必躬亲,好歹也是一朝太子,整天跟他们跑来跑去的,失了身份。"
太子笑道:"儿臣知道。不过富阳虽小,却是邻近临安,出事不得,何况又是兵变,我不趁机去看看,恐叫别人抢了先机。"
皇后颔首,又聊了几句政务,忽然话锋一转:"成岳,前些日子我还没腾出空问你,你和赵成秀在搞些什么鬼?我怎么听说你常常跑到他那里去。"
太子目光如炬:"母后听谁说的?"
皇后叫他看得发虚,面色一沉:"放肆!你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吗?你天天往他那里跑能瞒得了谁?"
太子不想多说此事,便道:"母后别管了,儿臣心中有数。我看他还老实,就跟他多聊了几句而已。"
皇后眉毛一挑:"他老实?我看你是糊涂了吧。小蹄子跟燕妃那贱人一样,惯会妖惑之术,难不成你被他迷惑了,真的和他称兄道弟起来。我告诉你,他可没安什么好心思,你不要不当回事,有朝一日这根刺扎到肉里,我看你疼是不疼!"
太子心中不满,也不知母后为何对绛蝶有如此之深的敌意,然而多说无益,便深作一揖:"儿臣知道了。"
皇后又道:"知道就好。打上回我就疑心皇上和赵成秀有了龃龉,现在看来或是真的,这些日子他也不怎么去赵成秀那里了,难道那小蹄子失了欢心?只是皇上还没少往那里送东西,进献上来的供品,倒先可着他挑,......你说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赵成秀的事,还是有什么许诺没能兑现?"
太子叫她说的更加牵挂绛蝶,无心陪她瞎猜:"儿臣不知,这事母后还是少管。儿臣路途劳累,先告退了。"
皇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好,你去吧。"



美手

垂纶亭建在一座小山包之侧,左边是个不大的小湖,看上去真个是依山傍水,垂钓怡神的好去处。绛蝶倚在亭子里,眼望着一湖秋水出神。
黄义穿过泛羽轩,一眼就看见垂纶亭里绛蝶的身影,心中不禁一阵狂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远远望去,三皇子一身白衣,不耐秋寒,单薄的身影似乎在随风摆动,马上要羽化飞仙一般。
黄义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叫了一声:"三皇子。"
绛蝶并不认识他,漫应一声,扫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黄义硬着头皮道:"三皇子身体可大好了?"绛蝶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黄义本也是个敏感自尊之人,可看着他雪白的侧脸,精致的轮廓,想起往事种种,竟是拔不动腿。寻思了半晌,憋出两句:"三皇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通知属下,无论什么,属下一定尽心竭力给三皇子办成。我叫黄义,是皇后的侍卫。"
绛蝶这才扭过脸来仔细打量他一番,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黄义无言以对,又舍不得走,站在那里好不尴尬。
"黄义?"太子此时走了过来,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黄义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绛蝶却道:"是我叫他过来的。刚才衣服上掉了颗珠子,我让他帮我找找。"
太子道:"什么珠子?"b
"腰带上的一个装饰,找不到算了。"绛蝶指给他看。
太子朝他的腰带看去,目光却在他纤纤细腰之上游移,笑道:"我再给你一个更好的。"转头又看向黄义:"你可以走了。"
目送黄义高大的身影转过弯去,太子上前揽住绛蝶:"他是母后的侍卫,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绛蝶道:"我知道了。"
一阵风吹得落叶纷飞,太子顺势把绛蝶裹进怀中:"笨得出奇,这会子这么凉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就在这里傻等。"绛蝶回应地环住太子后背,手指一松,一颗珠子悄无声息地落入积了一层落叶的湖中,涟漪微泛。

"去仁明殿?"绛蝶眉心微蹙,皇后为什么召自己去仁明殿呢?自从跟了太子,她似乎很久没找过麻烦了。
往发里插了一根碧玉簪,沐着报春忧心忡忡的目光,绛蝶走出了文绮殿。
仁明殿虽是寝宫,却颇为恢宏,在以台阁秀丽见长的大宋后宫中,显得身份特殊,气势不凡。绛蝶一踏上汉白玉的台阶,就感到不知哪里袭来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皇后高高在上,面色却不似平日冷峻厌烦,语气也和缓了许多:"给三皇子赐座,奉茶。"
绛蝶坐了下来,且看她有何要说。皇后难得的挑了挑嘴角:"成秀,听说你现在翰林院任职?"绛蝶道:"是。"
皇后说:"干得怎么样,可还舒心?"
绛蝶答道:"公干而已,还好。"
皇后斜他一眼:"可我怎么听说你从来不去翰林院呢?便有公务,也是推诿拖延。"她见绛蝶低头不语,又道:"当然,我不是怪你,堂堂三皇子在那里舞文弄墨也是屈才,想来你也并不满意那份职务,不如离了那里,另谋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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