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当是谁呢,"黄毛玩味地看着朱宏,"这不是咱们的老熟人吗?"
朱宏转过头没有说话。
黄毛阴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们了?咱们可是昨天刚刚见过面啊,"他说着朝左右看了看,"咱们可都是还认识他的吧......"
周围的一帮人一阵哄笑。
朱宏怒火中烧,冷冷的看着他们哼了一声,"你认错人了!我不记得我昨天见了一群畜生。"
黄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朝前跨了两步,盯着朱宏的眼睛,"认错人了?我这人一向自夸是对女人过目不忘啊,哈哈哈......"他口中笑著,眼里却闪着危险的光芒,"这么娘还学人玩女人?呵呵,没试过男人的滋味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黄毛也得意地回头对众人笑了一下,又转过来,看见了翔子,装做惊讶的样子,"这不是篮球社的队长吗?怎么你是这小子的姘头啊,他怎么样,后边......啊!"
黄毛突然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捂住鼻子,"妈的,你们这是找打!"
翔子掰了掰手指,抬头作了个挑衅的表情,低声对朱宏说,"我顶住,你赶紧撤──争取保留革命的火种!"
朱宏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还有空开玩笑!
可是翔子表情却不是开玩笑,他把朱宏向后一推,向前走去,"单挑,还是,你们一起上?"
黄毛一听气的不行,也不管鼻子是不是还在流血,狠狠的招呼道,"上,揍死这小子!"
一帮人呼啦啦一拥而上。
可是,他们显然低估了翔子的实力。
街头混混的三脚猫工夫毕竟与专业选手相差太多。
翔子在混战中左躲右闪,直把那些个拼力出招的人累的够戗。而他适时的出拳倒是又准又狠,所以对方人数虽多,一时也占不了便宜。远远看去,反而像是一群耗子被精明的猫儿耍的团团转。
在一旁捏着鼻子止血的黄毛一看自己一方隐隐是占了下风,也无法做事不管。但看翔子那架势,自己恐怕也无法近身。
左右看了看,从草丛里拖出一截木头径直向他的头部打去。
"啪!"
翔子闷哼了一声,刚刚自己见那木棍打来,避闪不及,只好用手臂一挡。饶是那木棍不粗,自己也真的是一阵吃痛,暂时无法再用右手。
"翔子!"朱宏本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此时回头一看,刚刚还轻松应对的翔子这时候摇摇晃晃,好像只能勉强招架而已。
他不禁担心起翔子的安危,急忙奔了回去。
黄毛用木棍的偷袭没有成功,看翔子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可自己的同伴也被打的东倒西歪的,心中着急。只好退出来左顾右盼地再想些点子──正好看见朱宏又跑了回来。
哈!
自投罗网啊!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扭住朱宏,大喊一声,"住手!"
混战的众人俱是一愣。
"你要是再动手,我就把这小子......"
翔子看到朱宏,一阵气结,自言自语说:"傻瓜。"
还回来作什么?
黄毛擦了擦鼻血,底气很足的吼道,"上!"
翔子无法还手,只好挨打。
形式逆转。
刚刚溃不成军的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一个个揍到脱力。
朱宏在旁边的喊叫仿佛只能增加他们的兴致。
毕竟打一个哑巴实在是很没趣的行为......
而现在正好有人替他配音。
直到翔子一声不吭地被打到不再动弹,众人才把目光投向了朱宏......
朱宏躺在地上,蜷曲起身体。
肚子上又挨了一脚。
很疼。
但是那里也不比其他地方更疼些。
突然佩服起翔子刚刚的沉默来了。
而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喊叫了......
但是──
决不能求饶。
......
突然,不远处有人大喝一声,
"住手!"
这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熟悉,朱宏努力挣扎着抬头想看看声音的主人。
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看来这帮人对来人颇为忌惮。
黄毛的声音都变了,战战兢兢地吐出两个字,"嫂子......"
朱宏浑身一颤──
曾经多么熟悉的称呼......
可是现在,它已经不是加诸于自己的玩笑了,
它指的是──
朱红。
朱红走过来,扶起自己,柔声道,"哥,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黄毛此时已经不能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了,他一手指著朱红一手指着朱宏,结巴道,"哥,哥哥,你们是......兄妹?"
朱红转过头瞪着他,满脸怒容,"你们赶快给我滚!"
黄毛颜面尽失,又不敢得罪朱红。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双方僵持了几秒,还是一个小个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咱们还是先走吧。"
黄毛一掌拍在他的后脑,怒道,"要你说!"
狼狈而退。
朱宏明知道扶着自己的是妹妹,也不敢支声,只怕她生气自己给她找麻烦。
果然朱红劈头就骂,"你是白痴吗?你跟余辉到底怎么了啊!你们吵架了吗?怎么全校都在谣传你得罪了他啊!"
再看朱宏低着头,那连辩解都不辩解的样子,她更是火大:自己的哥哥出了事,却什么都不给自己说......
难为自己还冒险找余辉要人!
"要不是我晚上还出来找你,你今天可能就被人打残废了你知不知道!"天知道那帮下手不分轻重的人会对自己的哥哥作出什么事。
看著自己的哥哥如泥人犹自发呆,朱红心中百般滋味......
"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啊!"
朱宏低头不语。
自己一个做哥哥的,什么事都低人一等,让朱红也跟着丢人......
他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对,对不起......"
话一旦开了头,后边的内容就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我,我知道我又给你丢人了......那个,不然我转学,要不休学也行......"
"啪!"
朱宏吃痛的捂住脸看着神色复杂的妹妹。
"你在说什么呢!"她的眼睛里盈盈充满了泪光,脸上的表情却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坚毅,"我哪里觉得你丢人了,我只是看你受人欺负觉得伤心......"
朱宏觉得心脏猛的一阵刺痛,身子也跟著一抖.
朱红看在眼里,搂住他,安慰似的喃喃道,"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我会保护你的。"
朱宏勉强一笑,是的,自己毫不怀疑她有这个能力。
从刚才昏迷前看到她像天神降临一般的赶到时,自己就知道了,
那个自己一直以为的顽皮任性、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常说的话吗?"
朱宏一愣,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她笑道,"我且问你,这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朱宏把眼光投向远处,没有回答。
寒山与拾得的这番对话原是小时侯自己告诉受人欺负妹妹的。这时候她送还回来,自己怎能不知她的用意。
......
可是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又如何叫人一笑而过呢?
曾经一切
"嘶──"
"怎么,很疼吗?"朱宏看著自己处理了一半的伤口,担忧道,"可是,不好好清理恐怕会感染。"
自己倒还好,可是看着翔子那遍体鳞伤的样子,真是难受不已。
翔子看他那认真的样子,不由地乐了,"嘿嘿,你怎么比我老婆还体贴呀。"
朱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你再这么无赖我就不管你了啊。"
翔子惨叫,"不要啊,那我改口好了:但愿我老婆跟你一样体贴......"
朱宏一听,也不骂他,只拿那酒精棉球在他的伤口上使劲一涂──
"哎呦!"翔子一脸痛苦,嚎道,"疼死我拉!"
朱宏笑嘻嘻道,"活该啊。"
可是他却断断续续地说,"不是那里......是头......疼......"一面说,一面变了脸色。
朱宏看他也不像装的,不由伏身过去,急道,"真的?让我看看。"
下一秒钟却见到翔子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狡黠。
当下一拳挥去。
此时房门突然一响,传来了一名少女的声音,"与翔!"
朱宏和翔子都朝声源看去──
"诗卉?"翔子惊讶,"你怎么来了?"
何诗卉木讷的说,"我来看看你,你......你们在干什么?"
朱宏这才发现自己与翔子打闹的姿势,非常暧昧。
本来自己是绝想不到这点暧昧的,可是经过最近发生的事......真是想不联想到都不容易。
他赶忙解释道,"不是,我们......"
"闭嘴!"何诗卉厉声打断了他,转向翔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为什么你跟他在一起?你还在喜欢他?"
朱宏一时摸不着头脑,"我们没在一起......你到底在说什么?"
而此时的何诗卉一反平时的安静腼腆,一把将朱宏从翔子身上拉开。朱宏本来就羸弱,又连续受伤,竟然被个女生推倒在地。
何诗卉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带著仇恨的目光向他看去,"我不管与翔以前是不是喜欢你,他现在是我的!"
朱宏此时纵然困惑,也开始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不由的向翔子看去。
"诗卉你今天先出去吧。"翔子倒很平静。
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带着哭呛转向翔子,"与翔,你告诉我,是他勾引你的,对不对?你......你从来都不会赶我走的......与翔,你说话啊。"
"你先出去。"
何诗卉失常般的不住点头,"恩,我知道,你累了。我先走,你把话给他说清楚,叫他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房间里只剩下沉默。
许久,翔子疲倦地开口,"你现在想问什么,问吧......"
朱宏不语。
翔子叹了一声,"没错,我的确是暗恋过你......"他看朱宏那难以置信的样子,又补充道,"可是现在我只把你当哥们了。"
"为什么?"话一出口,朱宏自己也有些纳闷,这口气,竟仿佛是埋怨翔子移情别恋似的。脸上立刻有点发烫。
好在翔子似乎也没有觉察出什么,只是接着怅惘道,"同性相爱毕竟是不被世人认可的,况且你对我又不可能会有什么感情......我就只是把这当做普通的失恋就好......如果能爱女人,为什么还要背负那样的负担去忍受别人的唾弃呢?"
朱宏似有所动,可是面对如此的翔子,自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讷讷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哥们......对吧。"
翔子微微一笑,笑容里不知是苦涩,还是解脱。
"恩,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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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给翔子留下早饭,朱宏满怀心事地向校门走去。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自己甚至都有些忘记自己还要上学了。
阳光还是那么温暖,仿佛要融化自己心中的坚冰。
阳光还是那么明亮,好象要赶走自己心中的阴霾。
眼光还是灿灿烂烂的,如金子一般,铺在校门口。
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眼神,朱宏眯起眼睛,看着那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的校门。
那是什么时间的事情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余辉。
他就像这一片阳光一样,耀眼的斜靠在大门前。像阳光一样,曾经距离自己那么近......
恍如隔世。
"朱宏!"
是在叫自己吗?朱宏皱起眉头。
何诗卉的声音吗?还是别人的......
反正都无关紧要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死gay,离我们家与翔远一点行不行......与翔他是我的,你要是喜欢被插不会自己找根黄瓜?"何诗卉说到后来,已经是越来越难听。
周围仿佛炸开了锅。
"天哪!他真是同性恋哎!"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变态呀!"
"去死吧,鸭子......"
朱宏仿佛都没有听见,他眼神飘渺,仿佛穿过无数个灵魂寻找一个身影。
自己背负的......如此沉重的包袱......还会有人帮自己提着吗?
人群仿佛消失了。
站在一片虚无中,他看见了两个孩子。
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正在院子里孤独地抓小石头。
突然一阵奔跑声从远方传来。
男孩子抬起头──
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孩子哭啼啼地跑过来,扑到男孩子怀里,呜咽起来。
"他们又欺负宝宝了?"男孩子温柔地抱住小女孩,扳起她的满是泪痕的小脸,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擦掉了一颗还没有落下的泪珠。
"宝宝别哭......"
"我且问你,倘若这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小女孩仰着被他抹成花猫的小脸看著他。
"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小男孩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朱红气喘吁吁地往门口跑去。
自己必须要保护那个人。
跑着跑着,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的血腥画面。
自己被邻村的孩子们欺负时,是哥哥把自己挡在身后。
尽管被人用砖头砸得头破血流,可他依然带着那样冷漠骄傲的神情看著前方。直到对方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一哄而散,他才支持不住昏倒。
昏倒前,他伸出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头。
鲜血从他抚过的地方滴下,滑过自己的眼角,仿佛泪珠一样流淌。
哥哥笑着。他说:"宝宝别哭,哥哥会保护你......"
哥哥发烧了好几天,醒来以后,全然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连原本那过人的聪慧也消失了。
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对自己的疼爱。
哥哥,当时你一定已经眼花了,那不是我的眼泪。
因为我并不想哭。
那个时候,我就暗暗下了决心。
要坚强,要保护你......因为你一直不懂得保护自己。
跑到门口时,朱红不禁呆住了。
那人,面容冷静淡漠,全然不把周遭的蔑视的目光放在眼里。
一如当年。
他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示意自己不用担心。
朱红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担忧。
只能看着他昂首挺胸地走向校门。
我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走开,
说我心虚也好,逃避也好,
我都将走向远方,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
议论声渐渐变小。
众人带著一丝讶异看着那个少年。
然而没有人看见,角落里,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最后温存
在学校里没有碰见余辉......
也好,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午饭后,朱宏回到了201,打算收拾东西离开。
他对自己的羞辱,恐怕也够了。况且现在是大白天,他总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吧。
门锁发出"喀哒"的熟悉声音,有些生锈的转轴"吱吱"呻吟着。
阳光从窗户中透进来,安静地能听见光芒中灰尘彼此碰撞的声音。
又仿佛是──心跳的声音。
环顾四周,屋子仿佛处处都遗留着旧主人生活的痕迹。
书还是散落在地板上,毛巾塞在口杯里,墙上贴着篮球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