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往事————francais

我紧紧抱住苏珊，她栗色的发丝被冷汗浸渍，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苏珊，苏珊，你醒醒啊，醒醒！"她气若游丝的呼吸彻底吓坏了我，乔伊从我的手里捞过苏珊，横抱着，"罗尔，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刚才看着我们的那些人大都因为突然停电走到别处去了，只有几个人远远地看着我们，大概是因为惧怕鲨鱼而离得很开。乔伊的眼神扫过四围，后面又一堵矮墙，他征求地看着我，我咬咬牙，"从那里跳出去吧。"
急急来到矮墙下，刚想翻身跃墙，突然响起的人的声音吓了我们一大跳，科妮的那些手下要阻止我们，他们的确不该对我们的逃跑毫无反应，难道是被池子里的大白鲨吓傻了？怎么会如此不中用！
"不要跳出去，那外面是海。"来人居然会好心地提醒。
我转过身来，看到乔伊已经放下苏珊跟他扭打起来。是刀疤！
"放我们一条生路都不行吗？"我吼着。
"可以，我就是来带你们走的，不用谢，受人所托而已。"刀疤的脸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可是我们却只能相信他。乔伊握住我的手，传来稍带温热的气息，我定了定了心神，"你怎么会突然背叛科妮？"难道这会是那个疯女人的另一个阴谋？
刀疤的声音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我没有背叛夫人，只是帮派克先生一个忙而已。他曾经救过我一次。你们真的应该很庆幸，派克先生居然会这么卖力地救你们。"
又听到这个所谓的派克先生，我有些火大，可是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刀疤，听天由命吧！
刀疤没有欺骗我们，别墅外的空气清新而且还蕴含着丝丝玫瑰的甜香，可是我们没空享受着仲夏之夜的清风花香，苏珊她的腿血淋淋的，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苏珊进了急诊医院，被送进手术室后，我剧烈的心跳也不能缓下来，乔伊颓然地坐在手术室前的角落里，我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了他，他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看着我，嘶哑干涩的嗓音，"谢谢。"我点了点头，坐在了他旁边。
老爸老妈在我的一个电话后，匆匆赶了过来，老爸早就失去了平时的温和，他看到乔伊后，竟然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老妈伏在我的肩头，泪如雨下。我混乱的思维还不能投入工作，医生终于出来了，经典的台词，they're sorry！是的，I'm sorry too! 苏珊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左腿，医生努力在挽救她的左手，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讲。
严肃的中年医生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一夜无眠，爸妈一直守在苏珊的旁边，我被他们劝回去好好休息，走过乔伊身旁的时候，他的脸被老爸一巴掌扇的有些红肿，我讪讪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爸他是伤心过度，行为有些怪异，不要放在心上，一会儿他会向你道歉的。"
乔伊捂住自己的脸，他在哭。没有声音的哭泣。
我上前拥抱住他，"先跟我一起回去吧。"他委屈的像个小孩，"不，谢谢。我只想找个地方坐坐。"
原来如此

急诊室后的灌木丛旁有几张椅子，那里安静得没有人声。风拂过皮肤微微有些痒，清凉得不像是在夏天。我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乔伊垂着脑袋，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沉默好像蔓延到了全宇宙。
仰起头，星星们若隐若现，不知所谓的营造着朦胧惨淡的气氛，我跟着不知所谓地长叹一口气，"乔伊，你跟苏珊是怎么认识的？"心里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问东问西，却让那样的话滑出了口。
乔伊没有抬头，闷闷的声音告诉我一切的来龙去脉。乔伊竟然是世交布什金先生的儿子，我有些茫然地想，为什么我以前都不认识他？
我和苏珊并不是一起长大的，当时爸妈离婚，我跟着老妈一直留在纽约，老爸却成了驻圣彼得堡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带着苏珊一起去了俄罗斯。那个时候我十岁，苏珊九岁，过了六年多后，老爸老妈终于发现自己离不开对方，复婚以后苏珊留在纽约读书，老爸依然在俄罗斯工作。苏珊在圣彼得堡的那段时间内，听说是住在布什金先生家里，因为老爸根本就不是个能好好照顾小孩的人，而布什金夫妇却非常喜欢小孩，老爸曾经说过，苏珊她简直就是布什金家的一员。而我却从来没有去过圣彼得堡，没有见过布什金家的任何人。
我自顾自得陷入了对往事的回想中，直到乔伊满是苦涩地继续述说。他的真名是乌拉尔•约瑟夫•布什金，而家人却总是喜欢叫他的中名，而"约瑟夫"的昵称便是"乔伊"。所以苏珊才会满口乔伊乔伊的喊着。
乔伊一年前申请了美国的大学，经过纽约时顺便来看苏珊，然后俩人几乎在那一天里逛遍了整个纽约，下面发生的事情我大概也能猜出些头绪。而实际上是他们碰巧看到了科妮的丈夫，那个黑帮老大和他的手下在码头接下大量的军火。乔伊和苏珊仓惶离开时却被发现，那以后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灾难！
科妮的丈夫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俩，意外的是他竟然看上了苏珊，看上了一个只不过十六岁的女孩，甚至威逼苏珊做他的情妇，不愿意的结果只能是死。乔伊为了救苏珊，错手杀了那个老大，不停地被追杀，甚至连累了自己的家人，乔伊因为这件事情变成了科妮的目标。苏珊与我自小就很疏离，她只是将事情告诉了老爸老妈，而我一直都是毫不知情。
而我第一次见到乔伊的那天，只是一次巧合。b
乔伊的声音很愤怒很悲哀，我默默地听完，"为什么不报警？"
乔伊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没用，甚至就是因为报警，作为报复和威胁，我的父母，还有娜塔莎才会被杀。父亲的车被人做了手脚，而警察却认为那是普通的车祸，他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知道吗？父亲母亲还有姐姐是因为来看望我才会死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远处的霓虹灯光映在乔伊的双颊，让他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我的护照，我的所有被他们一把火烧个精光，我只能在异国他乡低声下气的讨生活。"
"为什么不来找苏珊？找我爸爸？"我感到气愤和不解。
"实际上我很高兴他们并没有找苏珊的麻烦，难道我要过来连累她，然后连累你父亲还有你吗？"
"可是，。。。"我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什么安慰，质问，我统统没有立场，本不该是局外人的我成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是乔伊他为苏珊担负了一切。不是无地自容的羞愧，而是深入骨髓的内疚充斥了我的心。
一时间又是沉默占了主导。直到乔伊拍拍我的肩，他说："可是最后我还是没能保护好苏珊，是我的错"看着他自责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自己该怎样反应，到最后只是紧紧地拥抱住他，"乔伊，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沉默和对话交替着，一阵一阵的像受到干扰的电波。
"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难道我父亲他不能带你回俄罗斯吗？就因为没有护照，就不能解释吗？"我大声地问。
"不，我不会回去直到为家人报了仇！"乔伊的声音嘶哑低沉，却意外的铿锵有力。
我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这是疯话，你凭什么报仇？凭自己的命吗？"
然后我知道了他为了要报仇，竟然加入黑帮，甚至快要成功过。而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事让我的大脑彻底罢工，我像个傻子一般什么也不知道，当然我更不愿意知道，因为知道了这些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父亲和妹妹竟然不告诉我曾经发生过这些事！
颓丧得好像一条癞皮狗，我昏昏沉沉地瘫在灌木前的长椅上，要是死了就好了。
然后老妈来叫我们，苏珊脱离了危险期，左手总算保住了，乔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有些幽然的对他说："你肯定很喜欢苏珊，不，你很爱苏珊！"
他恍惚地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纠集

苏珊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医生们缓了一口气，我们却不敢。苏珊她该怎么接受这般残酷的事实？
实际上，苏珊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冷静，当看到她无力的微笑时，眼睛变得又酸又涩，我克制不住地想要嚎啕大哭。医生说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去左腿的事实，给她注射了安定，让她先睡着，明早转去后续治疗的医院。
老爸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叫我送老妈先回去休息，自己和乔伊留在医院照看苏珊。老妈坚持不肯回去，最后硬是被我塞进了车里，一路上夜风很凉，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她竟疲惫的睡着了，我扶着她刚想进门，看见门前停了另外一辆车，约翰尼？约翰尼怎么会在这儿？满脑子的问号都蹦了出来。
开门先将老妈安顿好，招呼约翰尼进来，已是东方发白的时候了。约翰尼也是一脸苍白，他急迫地问我："你怎么到现在才回家？去哪儿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问他，"你想喝什么？"
他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我看，"我不喝，你到底去哪儿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说也说不清，"我有事，苏珊她受伤了。"
"那你呢，有没有受伤？"他拽过我，急切地检查着，那架势真像是个熟练得医生。
"我没有！"我有些不耐地告诉他。他松了口气，擦了擦满头大汗，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一阵风地走了。我被弄的莫名其妙，脑子里是一团浆糊，damn all!
看看冰箱里还有东西，我匆忙咬了几口三明治，开了车赶回医院。急诊室里还是吵吵嚷嚷，老爸坐在苏珊的病床前，乔伊不在。我跟老爸讲了几句，绕到后面的灌木丛边，乔伊果然在那儿，他仰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于是我也静静的站着，什么都不想，只是单纯的站着。
大概乔伊很早就发现了我站在他身边，他没有睁开眼睛，却问到："罗尔，你认为我很爱苏珊，对吧？"问题来的太突然，我愣了下，"of course。"他当然很爱苏珊，要不然怎么会为了他受这么多苦，甚至连生命都不惜？
乔伊从长椅上坐起来，他摇了摇头："你们根本就不明白。难道我就不会因为友情而这么做吗？"我打了结的脑袋非常迟钝，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跟克鲁索伯父，就是你父亲吵了一架，他跟你一样认为我应该很爱很爱苏珊，可是，我，我不爱苏珊！"乔伊的声音里有无奈，还有愤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认为我爱苏珊，我应该爱她，如果不爱她，我就该死吗？"他过来紧紧地拥住我，"罗尔，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感觉到他紧紧箍住我的身体，那种深沉的悲哀就直直的传过来，也许沉默该是我最好的回答，可是莫名翻涌的情绪却叫我问出一句："乔伊，你不爱苏珊，那你爱谁？"
"我不知道！"乔伊闷闷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其它的感受，我有些呆滞，推开他的身体，他重新坐在了长椅上， 深色的眼眸显得莫测高深。
"乔伊，对不起，苏珊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能公正地做出判断。"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乔伊苦涩的笑容，在黎明的阳光下愈加朦胧，灌木和我们俩的淡淡影子很长很长，所有的苦闷就像要爆炸一般冲出我的胸膛，由始至终，我都是最大的白痴。对苏珊一无所知，对乔伊一无所知，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无所知！
前所未有的内疚，愤懑，羞耻，无奈，苦涩，心酸，一股脑地砸向我，而乔伊在我的心里几乎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我觉得自己欠他很多，可是却无力帮助他，他说他不爱苏珊，我的感觉就像是罪恶的喜悦和圣洁的悲伤纠集在一起，什么也不是！
黎明带着清凉味道的阳光就像是迷药一般，面对乔伊，纷繁复杂的感情压得我不知所措，在心里，我钦羡他，甚至爱慕他，却又深深地同情他。不知道是受什么的驱使，我前倾过身体，吻上了他冰凉的唇。
无奈的对策

乔伊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有些吃惊，我笑了笑，"只是个安慰吻。"刚想起身离开，他从背后抱住了我，用面颊在我的背上摩挲，"那就再安慰我一会儿吧。"
很长时间内，我们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我以为所有的东西都会静止，包括时间。直到乔伊转过我的身体，重新覆上我的唇，我有些尴尬地想躲开，他却紧紧固定住我的脑袋，躲也躲不开。
"你脸红了。"好像是故意要指出这一点，他狡黠地笑着。
我扭了扭头，脸烧得更加厉害。
他的双手游移到我的腰间，"刚才那个安慰吻怎么不脸红？"
我刚想发作，哪知道他的手顺着腰线，一路向下，传递着暧昧的讯息。我有些愠怒地推开他，"你这算什么意思？"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我，最后讷讷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突然摸不着头脑起来，他反而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拉着我的手，"没准苏珊醒了，我们过去吧！"
苏珊果然醒了，送她转进了专科治疗的医院后，我一个人先回了家，洗了个澡，蒙头大睡。
等到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还真是个睡神，竟然睡了整整16个小时。老妈准备好了吃的在房间里的书桌上，我一觉爬起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突然清醒了许多的大脑终于重新运作了起来。
查了很多有关科妮的资料，这个女人的来头还真不小，竟然掌控着纽约大大小小很多码头，并且曾经被警方认为是很多起军火买卖的幕后主使，我早就想到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黑帮人物，却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势力，毕竟看上去她只是个不过三旬的少妇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件事，苏珊她遭了这么大的罪，怎么可以不了了之！可是，也不能像乔伊想的那样，杀了科妮？坐在床上呆呆地想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人推门进来。回头一看，是老爸，他端了些吃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
看到我已经吃过了，老爸问了声，"还要不要果汁了？"
"不要了。"g
老爸"哦"了一声，转身想走，我看着他的背影，"爸，苏珊怎么样了？"
老爸叹了口气，"今天醒来就一直在哭。"
"那你和妈妈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啊？"我有些犹豫地问他。
老爸看了看我，"罗尔，你知道苏珊和乔伊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我点了点头。
老爸茫然地看着前方，"还能怎么处理？我和你妈想把家搬到俄罗斯去，让苏珊和乔伊他们就别再回纽约了。"
"苏珊的腿就这样不了了之？"我拔高了嗓音，"爸，我要起诉科妮•派克！"
清楚地看到了老爸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急切地骂道："胡说！"
老爸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叫来了老妈，轮流开导我，老妈泪流满面，说什么我不能再出什么事。我当时大概真是年轻气盛，虽然科妮的势力摆在面前，却不愿服软。而父亲母亲则更着急办移民俄罗斯的手续。
那个时候，苏联刚刚解体没几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形势还不是很宽松，尽管父亲是领馆工作人员，审核依然很繁琐。我有些反感父母的行为，坚决不愿意离开纽约。
后来几天，老爸老妈一直都苦口婆心的劝我，当然，还有乔伊也不愿就这样离开纽约，他跟我爸妈大吵了一顿，随后就要离开，我硬是将他追了回来，然后在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矮树下，闷声不响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