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系列之徐夫人————一世芳华

名剑系列之徐夫人。
第一章，十八宝被盗。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夜。
成都，千菊界。
花好月圆。
一百零八张红漆檀香木桌，二百五十六盒来自江苏卧云楼的月饼，四百多位来自大江南北，庙堂江湖的客人。
卧云楼的月饼天下驰名，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口服吃得到的。卧云楼主每年只亲自动手一次，就是在每年的中秋佳节，奉旨做一百盒月饼，作为进贡朝廷和贵族的贡品。
一般人不说吃，恐怕连看都看不到。
但是今晚，作为登门拜访西蜀王的拜礼，卧云楼主竟一次呈上二百五十盒亲手制作的月饼。
千菊界是西蜀王十座别墅之一，也是赏菊胜地。现在这里摆满了不同色彩，不同品种的菊花。除了中原的各种菊花一外，还有不少来自西域的珍奇品种。
花盆全是瓷都出产。正所谓"红花配绿叶"，名菊也要有好的花器栽植，才能尽现风流。
没有人会去想，只要这儿最差的一盆菊花，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家三口半年的生活了。
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客人都不简单。不是朝廷大员，就是江湖名门。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收到西蜀王的请贴。
没有请贴的人平时也许只是被拦在门外，今天却无一例外地要被关入大牢。若有反抗，格杀无论！
西蜀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颇受圣宠，所以才被封到了自古就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
西蜀王今年三十多岁，但是从他的脸上是很难看出他的年纪的。
他这个人长得就好象一头又白又肥的猪，没有留胡子，一身雪白的丝绸袍子，两只眼总是像狐狸一样眯起，整个人看起来实在很像个奸诈的生意人。
此时，他正拥着昨天以千金跟一家老字号店买来的紫貂裘衣，端着刚兑好的五十年沉的女儿红，坐在窗户下。
他并没有喝杯里的酒，因为他有心事。
而他有心事的时候，往往喜欢端着酒。
他面前的桌子后立着三个人，桌上摆着一封信。
三个绝不普通的人，一封至关重要的信。
他们的杯中也有酒，但是他们也没有喝。他们的心事更重。
信在他们的手中传递。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有三行字：
"闻西蜀王富甲西方，有十八宝珍藏，今夜欲示于人。
仆无他长，惟善盗，鼠名不足道也。
万望小心。"
后面果然没有署名。
这是封预告信。发这封信的人当然是个盗贼，而且还是个相当自负的盗贼。
若不自负，怎敢偷到西蜀望家里来？若不自负，又岂敢提前十二个时辰向王府发出预告信？
行盗前预先通知对方实在不能算是聪明的做法，但是很多特立独行的盗贼却偏偏喜欢用。
难道这一次也是一位很特别的盗贼？
但是盗贼是否特别对这三个人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们是捕快，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捉贼。
再特别的贼，一旦进了班房，那也马上不特别了。
这三个人都是当今世上最会修理贼的人，修理的法子也很特别。
常万春，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而且是六扇门中公认的思虑严密，计划周全的一个。
这次千菊界中守卫的分派，每个守卫负责的范围，一但情况有变，各人之间的连结配合等等，都是他制定出来的。
王府的禁卫由他全权调遣，派出一批高手，化妆成客人，安插在人群中。
"一旦发现有人行迹可疑，你们可先下手为强。"
薛涛，六扇门中的第一剑客，师出武当。他的两仪神剑已练到八分火候，据说武功已不在武当掌门人之下。
第三个人面色很黑，削瘦如铁，黑眼睛，乌嘴唇，表情也如黑铁，言语不多。
他也是六扇门的捕快，但是身分远不如前两人。他只是本地县城的捕头，名叫张峥。
这件案子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所以他现在也立在这里。
但是他却是常万春和薛涛的老朋友。但是方圆五百里内绝没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流氓匪类莫敢在他的管辖区内惹事生非。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西蜀王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他们。
"一切已布置妥当，王爷可以放心。"常万春回答得很有把握。
他十岁出道江湖，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凡是他经手的大大小小的案件，没有一个罪犯逃得了的。只要有一点线索，他就能查出很多事来。
六扇门中人才辈出，他能从中混出一方声名，当然是要有真本事的。
江湖上有很多人佩服他，他怎么会对自己没有把握？
可是不够，西蜀王并不满意。
"本王要是不止这句话。"
"王爷想要哪句话？"
"要你们拿吃饭的家伙保证，要是十八宝有任何闪失，不只你们几个，六扇门也脱不了干系。"
常万春笑道："六扇门吃的就是这行饭。王爷大可放心，若有闪失，可惟我三人是问。"
"但愿你们真能说到做到，否则这个责任你们担待不起。"西蜀王冷冷道。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下人传报："原小王爷的马车到了。"
"哦。"西蜀王站了起来，展颜道："终于来了。这小子可让我好等，还以为他不来了。"
西蜀王对这位小王爷的兴趣无疑要大得多。事实上他今晚最希望看见的客人，就是这位新近袭了王爵的年青王爷原无裘。
原无裘在任何时候都是个最吸引人眼睛的人。他并非皇室贵族的血统，他的父亲是靠着三十余年的战功才得以封为王爵。而他，则是因为他孪生姐姐被选入宫中为妃，独宠后宫，恩及门庭，特恩准继袭王爵。
他的身边总是带着两件非常吸引人的东西，一是他的马车，二是他的女人。
他的马车华丽得不像话，上面挂的丝绸全是价值千金的珍品。
原无裘很喜欢他的马车，从来不喜人轻碰。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女人，能被邀上马车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宠爱的女人很多。其中受宠时间最长的也不超过七天。
可是他越是如此薄情，就越是有女孩子喜欢他。即使是被他甩过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对他怀有怨恨。
女人们总说自己厌恶花心的男人，可是最受女人欢迎的男人往往也就是那些花花公子。
原无裘当然不能算是花花公子，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去哄女人。他的身边从来也不缺少绝代的丽人。
只要是见过原小王爷风采的女人，几乎没有不为他倾心的。
现在，原无裘的马车已停在千菊界的门外有一会儿了。他并不急着下车。
能在马车上多躺一会儿，他就不会勤快地早点下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并不喜欢里面的人。
那些人的嘴脸，让他觉得恶心。
直到西蜀王亲自迎接出来，原无裘才命人掀开马车的帘子，走下车。
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不染一尘，一张苍白清秀的脸，翩然的风度；身边带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王爷，原某可曾来迟？"
西蜀王笑道："你肯来就不错了，本王还以为请不动你这位贵客呢。"
"王爷大寿，我纵然在千里之外，也不会错过。"
院里的客人老远就在对他们弯腰了。西蜀王拉着原无裘的手走进去，人群立即就让开一条道。
最上面的一张大椅是主人位，旁边搭了一张大红木椅，便是贵宾席。
这儿的贵宾席只有一席而已。够资格在这里作贵宾的人并不多，有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现在宴会还未开始，主人和贵宾都还没有坐上去。
原无裘忽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既然是庆贺大寿，为什么会有你王府的高手混在客人当中？"
西蜀王笑道："果然什么事都满不过你原公子的眼睛。本王的确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惹你的麻烦？"
"本王也想知道。今天早上本王收到一封信，有人得知我今晚要展示十八宝珍藏，竟然想盗窃十八宝。"
"哦？送信的人呢？"
"没有送信的人。"西蜀王解释道："信是今天早上在我的书桌上发现的。这个贼竟然能进入我的书房留信，我王府养的那些饭桶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西王府的守卫我也见识过，他们绝不是饭桶。"原无裘淡淡道。
事实上，除了紫禁城的御林军，几乎已没有其他府第的守卫能比西王府更森严。
"可是要比抓贼，捕快还是比守卫要有用些。"
这点原无裘也认同。"你请了六扇门的人？"
"嗯。"西蜀王点点头。"两个。一个是铁衣军师常万春，另一个是薛涛。"
原无裘点点头，不再说话。
有这两个人在这里，他已不必再说话。
他们说话间，人也走上台阶，台下本来还喧闹的人群这时候也安静下来。
西蜀王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道："各位，请入座。"
众人入座。f
"今日宾客满堂，小王不胜荣幸。也是时候把西王府十八宝呈出来，让各位开开眼界。"
两列青衫白衣的童子婢女鱼贯而入。童子九人，婢女却只有八人。
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最小的只有寸余长，最大的却有木箱大小。有的盒子上镶金嵌玉。
只看盒子就已价值不菲。
每个人的眼睛都张得很大，连呼吸都已完全无声。他们都知道盒子里所盛的东西一定是他们平生所未见的珍宝。
最小的盒子里装的是一颗大如龙眼，光彩夺目的夜明珠。
夜明珠对王府来说并不能算是特别珍贵的东西。但是这颗夜明珠贵在它的功用上。它能解世上百毒，延年益寿，令女人青春永驻。
它的名字叫避毒珠，而非夜明珠。
最大的箱子里装的是一株三尺多高的珊瑚树，枝繁叶茂，光华绝世，天下无双。
另外还有来自海外的七窍玲珑金灯，千古第一书《兰亭集序》，九百九十九颗珍珠织成的珍珠衫......
这里每一件珍宝的价值都不是任何人所能轻易估量的。
满堂光辉，已晃花了众人的眼。
但是原无裘却好象无甚兴趣，并不多看一眼。
"我就知道你不会对这些俗物有兴趣，我的十八宝未必比得上你原王府的金马车。"西蜀王看着他，笑道。
原无裘似笑非笑，并不回答。
西蜀王接着道："现在只现了十七宝，还有一宝，说不定你也会有兴趣。"
他的眼睛里好像带着种神秘的味道。
"哦？"原无裘问："是什么？"
西蜀王说了三个字："徐夫人。"
徐夫人并不是个女人，而是个男人，也是一柄铁剑。
在荆轲刺秦的传说中，太子丹费尽心思，找到荆轲。荆轲花百两黄金，买下了天下最锋利的赵国徐夫人短剑，赴秦赴死。
徐夫人由此声名鹊起，流传千古。

现在这天下无双的利器已经被捧出，被一个白衫云鬓，长裙戈地的少女，双手捧过头顶，神色肃然地来到西蜀王的面前。
这把黑绿色的短剑，剑长一尺七寸，骤看似乎没什么光泽，但若多看两眼，便会觉得剑气森森，逼人眉睫，连眼睛都难睁开。
西蜀王面有得意之色，道："这就是徐夫人匕首。"
"铮"的一声，拔剑出鞘。
剑光森暗，剑锋看上去也并不锋利，还显得有些浑圆，就像一片韭菜的叶子。然寒气透骨，纵然隔在三丈之外，也如贴肤之冰，让人心胆俱寒。
原无裘仍不言语，但是眼色却也因兴奋而发出光彩。因为他也实在没有遇见过，世上竞有如此辉煌、如此冰冷的铁剑。
西蜀王合上了徐夫人，重新放在白衫少女的手中，摆了摆手。
少女正要退出，整个后院的灯火却忽然熄了。
一百八十二盏仿纱宫灯竟然在一转眼间全部熄灭！
就在这同时，就听一连串急促的刀剑的声响，声音有远有近，就混杂在满院的客人中。
这种声音一响起，所有的客人都受了惊，一瞬间几乎人人都要操家伙。
一旦有一个人动手，这片黑灯瞎火立即就会演变成杀人的地狱。
不管你是什么人，黑暗中也没人认得你，更没人知道你是敌是友。而江湖人的行事作风往往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黑暗中突然传来常万春的叫声："谁都不准动手！来人，快打火折子！"
听他的声音，好象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灯火很快又点燃了。一盏一盏陆续亮过去，照亮满院菊花。
每个人的手上都还拿着兵器站着，每个人的心都还悬着在跳。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十八件盒子里的宝物都不翼而飞。那位捧剑出来的少女，已经昏倒在地上。
就在刚才那片刻之间，十八宝已失窃。
常万春出入江湖三十多年，几乎很少栽跟头。因为他思虑总是很缜密，计划总能很周全。江湖上的人称他为铁衣军师，他自己也一直自以为是。
可是今天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栽了个大跟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聪明，还很笨。
他安插高手在宾客之中，本来不错。可是一旦灭灯，反而自造混乱，不能动手。
盗贼一击得手，又没人阻拦，很可能已乘着刚才黑暗时全身而退。
能一次拿走十八件珍宝，盗贼应该不只一个人。
可惜就算想到这些，也没有法子。
就算西蜀王气得要砍他的头，他也没有法子。
不过好在，西蜀王并没有马上砍他的头，也因为铁衣军师到底也不是真正吃闲饭的。
原无裘已经走了。
十八宝被盗，他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这个人就像是远离江湖的闲云野鹤。他不会去管别人的事，也不喜欢有人管他的事。只乘着他的华美马车，带着他的绝代佳人，游玩天下名山丽水。虽然不是无求，却也俨然无求了。

第二章，第一盗丁灵。
（一）。
三更未到。千菊界已一片混乱。
"今晚这里所有的人，在真相末明之前都有嫌疑。大家最好全都留下来。"王府一千禁卫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现在任何人离开这里，都会沾上真凶的嫌疑。
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嫌疑，所以谁也没有走。
三更将到。
两盏大红色的寿灯挂在大门上摇晃，就像两只怪无的眼睛。而这大门，就是怪物的嘴，年复一年，已不知吞没了多少人的血汗，多少人的苦泪。
丁灵就立在大门前，抬头望着这两盏红灯，眼中带着种既悲哀又愤怒，又讥笑的表情。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并不是要进去，而是要离开。
他刚从里面出来，而且带着十八件绝世宝物一起出来。
他是个强盗，有时候也做做飞贼。江湖上称他为"第一盗"。
但是他这个人却看不出有一点儿像强盗的地方。
他的眼睛总是带着笑，就像一片柳叶。他的嘴巴很小，有点像女孩子。态度也很温和，一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
这个世上喜欢他的人很多，不过恨他的人也不少。就在刚才又多了四百多位。
他虽然是刚从府里走出来的，他的两只手却空空如也。那十八件旷世珍宝并不在他的手中。
他是不是已将宝物藏在了某个地方？或者是已交给他的同伙带走了？
屋里还没有人追出来，所以他并不着急逃走。
满天星光暗淡，一阵阵浓雾从足下升出。他已走在云雾中。
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湿气沉重。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条暗黑色的人影。
一个消瘦如铁的男人，如标杆般直立在街道中央，仿佛已与这片黑夜和浓雾融为一体。
丁灵最先看见的反而是他的一双眼睛，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就像猎豹盯住羚羊。
丁灵在距他三丈远的地方既停下来，对他笑了笑道："夜冷露重，朋友不回家去睡觉，站在大街上吹风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