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爷道:"当然不是问题。"
常万春一边饮酒,一边淡淡地道:"这次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是我设计的,每一个步骤都有不同的人负责。谁出了问题,谁就自己跟龙头交代。环环相扣,结果我们必胜无疑。"
他的神情很有些得意。
"在千菊界分派人手的人是你。你是故意犯下那样的失误,让我的人盗走十八宝。"原无裘看着他,"你就是第一环。"
"不错。"常万春道,"没有人会想到我早已经加入了青龙会。在这之前,除了龙头,我们谁也不知道除自己以外,负责其它环节的人是谁。这样就算有人出错,也不会牵扯出其他人。"
"第二环节就是丁灵。只有以他的身手,才有可能从王府盗出十八宝。"卫太爷道,"那么第三环是----"
"是我们。"声音来自窗外,清脆如银铃。
风吹窗开,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忽然从窗外飘进来。
灰白色衣衫的少年,衣衫上沾染着露水,沉默着,不多言。
粉红色衣服的少女长群曳地,风姿绰约,脸上带着很讨人喜欢的笑。不管她怎样笑,她的笑容都有迷人的地方。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笑起来的而时候更像。
这两个人就是叶小川和丁心。
"是你们?"连原无裘都觉得有些意外。
丁心低下了头。
"你们什么时候加入了青龙会?"
"两年前。"丁心看向常万春,淡然一笑,道:"两年前我有一回一不留心,着了这位常大名捕的道。本来以为完了,没想到......"
"没想到他对你不错,还带你入了青龙会。"原无裘冷冷道。
丁心笑道:"他的确对我不错。"
他身旁的叶小川抬眼看了常万春一眼,眼里的表情绝不能说是善意。
常万春只有苦笑。
原无裘道:"丁灵知不知道你是青龙会的人?"
丁心翘起了嘴巴:"我没告诉他。"
原无裘淡淡道:"你说你们是第三环。把十八宝送到卫太爷手里的人就是你们?"
"还有比我们更方便的人吗?"丁心笑道。
原无裘不再看她。他在盯着叶小川,眼神冷冷冰冰,似有怒色。
叶小川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e
"你为什么会加入青龙会?"原无裘忽然问。
"我......"叶小川瞟着丁心。
"你不说我也知道。"原无裘冷冷地。"你已经被她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她就算叫你去死,你也会去的。你虽然是跟着丁灵混的,但是他的好处你一点也没学到。他如果是匹千里马,你就只能算是头猪。"
叶小川低着头,连一个字也不敢说。
只要是恶魔岭上的人,原无裘就算踢了他的屁股,抢了他的老婆,也绝对没有一个人敢放一个屁。
因为原无裘原小王爷就是恶魔岭的领头老大。
这件事本是秘密。但是对于这间屋子里的来说,就一点也不秘密了。
"卫太爷就是这个计划的最后一节。"常万春看着卫太爷。"只要你把十七宝运出城,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没有人能再把它改变。"
"那是当然。"卫太爷道。"我已经在扬威镖局托了十万两银子的镖。除了那尊最大的海底珊瑚,其余十六宝都可以藏在银车里。明天一早就会起镖。"
常万春道:"道上敢动卫太爷的货的人当然不多。"
原无裘淡淡道:"不多,并不是没有。"
"小王爷可以放心。扬威镖局的杨总镖头会亲自押镖。另外,我还派了几名高手沿途暗中保镖。"
"你说的是你身边这两位?"
"小王爷果然锐眼。"
欧阳刚和铁海前行几步,向小王爷施礼。
原无裘却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过去问常万春:"找不回十八宝,常大人要怎么向西蜀王交代?"
常万春道:"我当然要找一个背黑锅的人。"
"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哦?是谁?"
"同光镇的捕快班头张峥。"原无裘端着酒杯,淡淡道:"这个人不简单,留着他,迟早会查出我们的事。"
常万春也沉思着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人软硬不吃,脾气也跟铁打的一样,的确是个威胁。"
"我听说他是你的朋友。"
常万春笑道:"所以他死了以后,我一定会代他好好照顾怡红院的英姑娘。"
(三)。
英绿华还没有睡。
天已经黑了有一阵了。
自从今天见过原小王爷之后,她就总觉得心神不宁,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她想等张峥来了告诉他,但是张峥今晚偏偏没有来。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明明很疲倦,却没有一点睡意。
窗外月牙高啄,树影投进来,也好象在不安在浮动。
今夜无眠的人还有一个。
原无裘躺在他铺着紫貂裘的卧榻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连靴子也没有脱。
他白天是个高贵而冷漠的人,纵然是对他的女人,也是彬彬有礼,温文而雅,像个君子。
晚上则完全不同。
他睡觉离不开女人,而且他绝不像个君子。他的年龄,体力和精神都正值一个男人人生中最充沛的时候。
他饮的是最好的酒,要的是最好的女人。
他是个很难满足的人。无论他得到多少东西,他都无法满足。
也许只因为他得到的,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他想要的应该是女人。但是他没有叫女人。
因为今天他见过了丁灵。
只要一想到丁灵看着他时,那种似笑非笑,冷冷淡淡,眼睛里总是带着种神秘笑意的表情,他就会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热起来,觉得自己好象变得不再是自己。
这时候,却忽然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什么人?"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漂亮的少女,穿着更漂亮。
这个女人不等他同意,自己推开门走进来,走到他的床前。
她已经换过衣服了,换了一件很特别的衣服,一件能让任何男人忍不住去联想她衣服里的情景的衣服。
其实以她的年龄,并不适合穿这样的衣服。
原无裘仍然躺在卧榻上,看着她,脸上冷冷淡淡地没有表情。
"怎么连靴子都不脱?"丁心咯咯地笑着,过来跪在他的脚下,替他脱了靴子;又坐在他的床前,眨着眼睛看着他。
没有人要她这样做,但是她愿意。
她愿意服侍他,从很小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就愿意。
"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脱了我的靴,我要脱你的什么。"
"你好坏。"她动手想打他,手却被他捉住了,只一拉,她的人也倒了下去,立即就软得好象一块棉花糖。
她宽大的袍子下面,当然是什么也没有穿。
原无裘的手伸进她的衣袍中,抚摩着她光滑柔软的身躯。
她低声喘息,心里正充满希望和甜蜜。却想不到原无裘却忽然停下来,放开她,冷冷道:"你回去吧。"
丁心睁大眼看着他,好象还没有从梦中惊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
原无裘冷冷道:"我叫你回去。"
他睡觉虽然离不开女人,但是却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陪他睡觉。
在他的眼里,女人是种危险的东西,远胜过暗箭。
"你这个混蛋!"丁心几乎要跳起来,向他动手。但是她又不敢。
她只能哭哭蹄啼啼,叫起来:"如果不是我,是丁灵,你还会不会赶他走?"
原无裘抬眼,盯着她,似乎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说话。
"你喜欢我哥哥是不是?我以前就觉得奇怪,所有对你动过手的人全部都死了,为什么你单单没有杀死丁灵?而且你每次见过他之后,三天都不会碰女人。"她咬着嘴唇,看着他,"是不是因为我和他是孪生兄妹,你刚才想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原无裘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反应。
"但是我不是丁灵,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就是不明白,相像的脸,你为什么宁可喜欢一个男人?丁灵有什么好的,他根本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原无裘忽然问她。
"我是女人,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的直觉比你们男人灵得多。而且我一直在关注你。"
她的声音又温柔下来,靠在他的身边,道:"只有我才是真的喜欢你。我才能真的了解你。你所有的秘密都瞒不过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她是个情感极敏锐的女孩。但是她不该这么敏锐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绝对不希望被第二个人发现。对原无裘这种人来说,他们的秘密往往就是他们的弱点。
丁心并不能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还太年轻,太冲动。
她猜得透原无裘的心思,但是她一点也不能了解原无裘这样的人。没有人能了解,也许连原无裘自己也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
他忽然长长地叹息道:"你还太小。"
"我今年二十了。那些事我都懂的。"她翘起了嘴唇。
"你不该懂的。"原无裘道,"我在你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英雄,是我心目中的神。"她的眼中充满了崇拜和热情。
"你错了。"原无裘平平静静地说。除了在床上,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其实我是一个懦夫,是孬种。"
丁心又睁大了眼,好象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自己?"
"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大哥,但是我从来不敢告诉他。我很害怕被他拒绝,我害怕失败。我不敢尝试。"
也许就因为他害怕失败,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从来也没有失败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依然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一杯冰水。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马车吗?"
丁心摇头。
"因为我害怕。我经常会莫明奇妙地感到恐慌,感到空虚,非常恐慌和空虚。那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躲进我的马车里,关闭所有的亮光,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有躲藏在密封的黑暗里,我才能感觉自己安全了。"他看向丁心,"你说我是不是孬种,是缩头乌龟?"
丁心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好象直到现在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谁又能想到一个外表像他这样辉煌夺目的男人,内心竟然会是如此懦弱和彷徨?
也许就因为他太出色,他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所以他才会变得这么空虚和恐慌,精神无法得到满足。
丁心忽然抱住他,就像母亲安慰孩子一样温柔地说:"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当你觉得恐慌的时候,你就想着我。只要想着我就好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个男人。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了心底深处最脆弱,最黑暗的秘密,当然是已经将这个女人当做了最信任的人,最亲近的人。
可是她想错了。原无裘在还有一种人的面前,也会说出这个秘密。
那种人就是死人。
对将死的人倾吐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他来说,特别的人也许还有一个,但这个人却不是丁心。
丁心死也想不到她会成为第一个用血来祭祀徐夫人剑的人。那把寒冰般森冷的徐夫人剑就像一只永远饥饿的水蛭。
原无裘其实并不想杀丁心,因为杀这样一个女孩,善后就是件很麻烦的事。
有两个男人会为她的死而万分痛苦,一个是丁灵,另一个就是叶小川。
但是即使没有今晚的事,他也迟早会杀丁心。
原无裘追求的是完美和独一无二的境界。
"这样的脸只要一张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有第二张?"
女人是应该聪明点,但是如果自作聪明,就未必是好事了。
第五章,意外遇劫镖。
(一)。
烈日当空。
烈日下白色的酒旗迎风展开,旗上书了四个黑色大字:"醉倒一堂"。
这儿的酒是出了名的老酒,后劲足。
刚喝完的时候也许还不会倒,但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没准就倒在哪条水沟里睡成死猪了。
不过,很多酒鬼还湿润外,喝了醉倒一堂的老酒,就算真的醉死了,也他妈的没什么关系。
这儿并不是城里,而是郊外。
远天如画,远山如画。天下是山,山接着天。
在这如洗的青天下,让人觉得别出一格的就是那杆从枫树林间伸出来的酒旗。
就算还隔了十座山头,你也能第一眼就看见那杆酒旗。
在你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又累又渴的时候忽然看到它,你会觉得这杆酒旗实在比赌钱时扔出了三六豹子还要可爱。
醉倒一堂的老板就叫"豹子"。据传他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混得很不错。具体混了个什么也没人知道,不过现在老了,大家都叫他老豹子。
这老豹子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
丁灵走进来的时候,老豹子正眯着一双老花眼在数昨天赚了多少钱。
一只手悄悄地从他的后面伸过来,伸到他前面的盘子里拈了一只鸡腿。
"臭下子,我就知道是你!"老豹子往后踢了一脚。"又来偷我的东西吃。"
"你踢我一脚,我就吃你一只鸡腿。你再踢吧。"丁灵吃着他的鸡腿,笑嘻嘻地道。
老豹子瞪着眼看着他,还真的没有再踢,只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你一来我就没好事。尽赊财了。"
丁灵还是笑嘻嘻的。"你开酒馆的,我吃得了你多少。"说着,还故意撞了他一下。"你不要越老越小气。"
"去你的。来了就帮老子干活,别想白吃白喝。我给你记帐的。"
"是是是,老爷子万岁,小的遵命。"
"少贫嘴。"老豹子看着他。"你妹子呢?"
"不知道。"
老豹子沉下脸,道:"自己妹子都不管好,你这个哥怎么当的?"
"怎么当?"丁灵白了他一眼。"她那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要人整天跟着她,喂她吃奶?"
老豹子也笑了。"臭小子,总是你有道理。"
笑着笑着,忽然又是一脚踢过去,骂道:"你个龟儿子,还不快去给客人上酒,就晓得白吃我,我叫你吃。"
丁灵向后翻起,闪过了他的脚,站稳时,手上已经抱了一个酒坛子,向他挤了挤眼,道:"我上酒去了。"
一边往外跑,一边嘴里还在嘀咕:"这老男人的无影脚越来越老辣了,难道是风湿病好了?"
醉倒一堂虽然是开在郊外的,生意却一点也不比那些城里的大酒落差。很多真正的酒客,宁可多走十几里山路,也要到这里来喝酒。
丁灵抱着一坛酒,出来就喊:"二十年的掺水丰谷大曲,哪位要的?"
然后他就听见一个冷冷冰冰的声音说:"是我。"
冷冷冰冰的声音,冷冷冰冰的表情,这个人正在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就像一只猎鹰。
看见这个人,丁灵开心的心情一下子凉透。
早知道这个人在这里,老豹子就是用无影脚在后面连环踢,他也不肯出来的。
可是已经出来了,再退回去就太迟了。
他向张峥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微笑道:"你好,张捕头。"
张峥冷冷道:"我很好,但是你就不好了。"
丁灵笑了笑,道:"我一向自认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跑路跑得快。想不到还是被你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