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峥的手中有刀,但是他却没有拔出来.
他虽然用的是刀,但是他的少林拳法也练了有二十年,刚猛胸浑,气势如虹,一拳击出,讲的是确实有效.
小叶子出了七拳,都落了空.但是张峥出了一拳,就打在他的腹部上,打得他差点趴下去.
丁灵皱眉,心儿已拔出剑,冲了过去.
张峥闪过了这一剑,心儿一反手,剑花舞动,又是一剑击出.
剑刚击出,手就被人拉住了,拉得很用力.
"你别动手,是我在跟他打."小叶子冷冷道.
"我是在帮你."
"我不需要女人帮我."小叶子的口气竟然很凶.
"你......"心儿忽然觉得很生气,气的要命."大哥,他----"
丁灵摇了摇头,道:"不要他呀你的.你们两个都不要再多说了,胜负已分,到此为止吧."
小叶子道:"还没打完,我还可以......"
丁灵冷冷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不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结果也是一样."
"我----"
丁灵不让他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不够丢脸?"
小叶子涨红了脸,咬着嘴唇,突然一转身,冲了出去.丁心在后面喊他,他也不回头.
丁灵道:"心儿,你去跟着他.帮我看着他,免得他惹出是非."
"我为什么要去追他?"丁心冷冷地."免得我好心又被他当成驴肝肺."
"你又在瞎说.叶小川可不是这么想的."
"那他是怎么想的?"
丁灵拍拍她的肩,说:"男人做的事,你们女人有时候不能理解.叶小川认定这场架是他的,他一定要自己把这场架打完,不希望有人帮他."
"他脑子有病."丁心冷冷地.
"他没病."丁灵苦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明白.我换种说法说给你,就是男人有些事一定要自己做,自己的仗一定要自己打,自己的气一定要自己争.尊严就像自己的命也一样,就算是战败了,战死了,结果也要自己一个人承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丁灵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笑.他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都难免会有一腔热情,一股无谓的冲动.有时候虽然显得幼稚可笑,却也是多么可爱,多么珍贵.
"你快走吧."
"那哥哥你......"
"我没事."丁灵的眼中露出冷笑."就凭这个人,我还不放进眼里."
丁心走了.张峥并没有阻拦,甚至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冷冷地看着丁灵,道:"他们就是和你一起盗宝的同伙?"
丁灵微笑道:"张捕头果然是条鼻子灵敏的狗."
"在你眼里,捕快恐怕没有一个不是狗."张峥冷冷地.
丁灵承认.
因为他是强盗.捕快抓强盗,强盗恨捕快,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肯放他们走?"
"他们不走,走的就会是你.和他们比起来,你才是主犯."
丁灵冷笑道:"在你眼里,盗贼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管犯的是什么罪都一样."
张峥没有回答.他的刀在手中,漆黑如夜色,细长如枯枝的刀.
这是一柄很奇特的刀,既像是中原剑客用的剑,又像是东洋武士使的刀,又两者都不像,更像是一段枯枝.
他的人也如这柄刀一样,锋利,消瘦,铁青.
连丁灵都已感觉到他的锐气,他微笑道:"不知道张捕头想用什么法子抓我?"
张峥道:"只要是能抓住你的法子,我都可以用."
"好。那你就来追我吧.只要你能追得上我,我就跟你回去."
他说"好"字的时候,面前的桌子已被他掀起来,向张峥飞过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穿窗而出,凌空翻转,转眼间到了对面的屋脊上.
连张峥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轻功.事实上他自己的轻功已经相当好了.
在他所有的朋友里,包括常万春和薛涛,轻功都不如他.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轻功世上比得上的人已经没几个.可是现在这个比他还小的年轻人使出来的轻功,就很可能在他之上.
他立即追上去.
虽然迟了一步,失了先机,但依稀还能望得见丁灵的身影在前面忽起忽落,宛如乘风,就像一只燕子.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一只麻雀.
一重重的屋脊在它们身下飞快地后退,忽然退尽.前面出现了一片柳树林.
万千垂柳随风飘摇,树下开满了颜色各异的菊花.
花气袭人,丁灵的身影却找不到了.
这片柳树林四下静悄悄的,别无声息.
张峥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突然消失了.他肯定丁灵是躲起来了,正不知怎么去找,又忽然看见了一辆马车.
一辆绝对显眼的马车.真正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华丽得可以吸引任何人的眼睛.
这辆马车他三天前见过一次,在西蜀王寿宴那天,千菊界的大门外.
他立即走过去。
马上就有四个侍卫打扮的人拦住他。
"什么人?"
张峥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直接跟他们说:"我是本地衙门的班头,我正在追捕一个犯人。我想搜查这辆马车。"
"大胆!你知不知道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是世袭王爵的小王爷原无裘。"
"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冒犯小王爷的车驾,再不滚开,格杀勿论!"
张峥冷冷道:"王法如山,你们主子既然是王子,就更应该知道王法,协助我办案。"
"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上!"
"慢着。"装饰极其考究的马车,车内的人说话的声音却是懒懒散散的。
虽然懒懒散散,却又好象带着种不可抗拒的寒冷的威严和高贵。
马车的车帘拉开了。车内的贵公子白衣如雪,脸色也苍白得似乎透明,让人有种他连毛孔都是如此苍白冰冷的感觉。
原无裘本就是个天生高贵,一尘不染的人。他得到的东西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他想要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现在他就新得到了一件东西。这个地方最美,也是最贵的女人。
英绿华现在就偎依在他的怀里,就像一只依人的小鸟。
张峥已经看见了她。他整个人就好象突然中了魔咒一样僵在那里,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英绿华也看见了他,红如胭脂的脸也忽然苍白。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就好象根本不认识张峥这个人。
张峥并不怪她。
他知道她的生活方式,她必须接客,她才可以生活下去。她不能选择。
从某个方向来看,正是嫖客养活了妓女。
张峥只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带自己心爱的女人走,不能给她一个家。
原无裘冷冷淡淡地看了看张峥,又看了看英绿华,忽然笑道:"张捕头,相约不如偶遇,不妨上车来喝一杯。"
他居然认得张峥。
张峥摇了摇头,道:‘不,我该走了。"
他已转身想走,原无裘却伸出手来拉他。
原无裘的手好象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平平淡淡地一拉,张峥却感到有一股强大,不可逆转的力量传过来,不由自主地被拉进了马车。
马车宽敞而舒适,坐的垫子就像卧榻一样宽大柔软,丝绸上还发出淡淡的菊花的香气。
原无裘用一种温和的眼光看着张峥。
"我听说过你。你是这个地方的第一条硬汉。"
"你听谁说的?"
原无裘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着英绿华,眼中带着种奇怪的笑意。
张峥明白了。这话当然是英绿华说的。女人以自己的丈夫为荣。
英绿华却一直低着头,不肯抬头看他。
原无裘竟亲自为张峥倒了一杯酒,叹了口气,道:"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人活着总是如此无聊。幸好还有酒能解忧,能喝的时候就不妨多喝两杯。"
"原来你也会觉得无聊,你也会这样喝酒。"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每天要和很多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你也会觉得无聊的。"他温和地看着张峥。"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能遇到了。"
他向张峥举杯。
张峥本来并不想喝酒。酒能误事。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当班的时候绝不喝酒。
但是这次,他却没有拒绝。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然后站起来,向原无裘楫手道:"多谢好酒,我告辞了。"
"等等。"原无裘叫住他。"你忘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女人。"原无裘看向旁边的英绿华,温和而有礼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必再回怡红院了。张捕头走到哪里,你就跟他到哪里去。"
张峥怔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把这位英姑娘送给你。"他微笑道:"君子成人之美。我虽然不敢妄称君子,但也有这个心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不是你的朋友。"
"美人配英雄,理所当然,还需要有什么理由吗?"
原无裘做事有自己的一套作风。只要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他就不问什么理由。他的作风也和他的人一样别出一格。
但是张峥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张峥道:"我自己可以办到的事,从来不会让别人帮忙。"
原无裘看向英绿华。英绿华很沉静地坐着,久经风月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波动。
"你不怕让这位当红的英姑娘为了等你,等到年老色衰吗?"
张峥没有回答。他知道不该让她等,不该让她怨恨,但是他不能放下自己的傲骨,他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
不管张峥接不接受,原无裘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再收回来的。
现在马车上已经只剩下原无裘一个人了。
就在张峥走后,原无裘就彬彬有礼地把英绿华请下了马车。
既然已不是他的女人,就不能再与他同车而行。他就把英绿华丢在了郊外。
马车依然平缓而舒适地前进着。车厢轻缓地摇晃着,就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
原无裘也似乎就要在这种舒适中睡过去。
脚下的车板突然翻起一片,一个人从下面灵巧地钻出来,就像一条游鱼。
白净清爽的脸,秀气的眉目,有点像是一个漂亮少女,扮做男儿模样。竟然就是张峥在追捕的丁灵!
他为什么会躲在原小王爷的马车夹板之下?他是自己躲进去的,还是原无裘让他躲进去的?
第四章,徐夫人。
马车保持着本来的速度行进着。丁灵已站在原无裘的面前,笔直地站着,没有说话。
微笑是他的习惯。但是现在他的脸上却绝对看不到有一点笑意。
原无裘仍然沉静地坐在马车里,看着他,也不开口。
两个人的眼光都显得有点奇怪。
先动的人是丁灵。
他忽然屈膝,跪倒在原无裘的面前。
一个像他这么样高傲的年轻人,竟然也会对另一个并不比自己大很多的人下跪!
而他不但跪下了,还拜下去,磕了头。
原无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象这件事是理所当然一样。
丁灵站起来,忽然解开自己的腰带,擒住一端,往下一抖。就听"铛"的一声响,一柄黑绿色的短剑掉了出来。
剑长一尺有余,光泽似乎有些暗淡。剑声很宽,剑尖有些浑圆,就像一片韭菜叶。
丁灵拣起这柄短剑,双手奉上。"这是你要的东西。"
他虽然刚刚才对原无裘下跪磕头,但是他对原无裘的态度却一点不好,语气也是冷冷冰冰地。
原无裘本该不悦,但是他也好象全不在意,好象丁灵要是对他客客气气,他才要觉得奇怪呢。
短剑在他的手中缓缓出鞘,黑铁色的刀锋,看起来貌不惊人。但触手处,寒气森森,有如冰雪。再多看两眼,便感觉眼睛也刺痛了,剑气逼人,无法再看。
原无裘的眼中也出现了一抹少见的兴奋之色,轻抚刀锋,手指立即被割破。
血一染上到锋,立即就消失了,简直就好象是被刀刃吸收了一样。
"这就是徐夫人剑吗?"
"不错。这就是徐夫人剑。"
"他们果然没有爽约。"
"青龙会的信誉一向不成问题。"
原无裘忽然道:"比我上次看见它的时候饥饿了。"
"嗯?"
"名剑也和人一样,一段时间不饮人血,就会饥饿。"原无裘淡淡地叹了口气,说:"这样的名剑绝不喜欢被收藏在盒子里。不懂得用它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它。"
他凝视着剑锋,眼中忽然射出利光,道:"从今往后,你不会再饥饿。我会是你新的主人。无论是多尊贵的血,我也可以让你饮饱,只要你为我所用。"
丁灵忽然觉得一股尖锐的寒意从足下升起,侵遍全身。
他好象看见那柄短剑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变化。但是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变化。
这种直觉让他觉得脊背发冷。他感到一股来历不明的妖邪和杀意向他逼过来,
他看见原无裘的目光飘到他的脸上,直直地盯着他,冰冷彻骨。
他强做镇定,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这把剑对你说了什么话?"
"是的。"
"它说了什么?"
"它说它想喝你的血,要我杀了你。" 这样可怕的话,原无裘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平平淡淡的。
丁灵虽然还在笑,脊背却已经渗出了冷汗。"那你的意思呢?"
原无裘凝视着他,目光忽然又变得温柔,道:"我不会杀你。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杀你。"
丁灵冷笑,忽然拉开车窗,从窗子飘了出去,就像一阵微风。
走在马车旁边的侍卫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马车里有人出来了!
丁灵和原无裘之间,竟似有某种很特别的联系。那么,原无裘和这次十八宝被盗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
原无裘依然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前面已行近驿馆。
马车还没停稳,里面已经先有一群人迎出来。垂手肃立在驿馆门外。
无非是成都的一些富商官员,来送礼勾对的。
原无裘皱起了眉,对于这些人,他一向觉得恶心。
随随便便招呼了两句,脸上虽然还带着笑,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等他回到房间时,却发现房间里已经多了几个人。
几个在等他的人。
一个四十来岁,气度从容,看上去看睿智的男人,正是铁衣军师常万春。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消瘦,冷漠的剑客,当然就是薛涛。
这两个人坐的并不是上位。
坐在上位的是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一双小小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就好象老鼠的眼睛。他的衣服穿得很气派,左右各立了一个保镖,一个叫欧阳刚,一个叫铁海,都是精干的好手。
看见原无裘进来,几个人都站起来相迎。
"小王爷,冒昧打扰。"
原无裘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回身命外面的侍卫全部退下。
常万春微笑道:"我家主人命我们问小王爷好,顺便看看小王爷是否已收到我家主人所送的礼物。"
原无裘淡淡道:"礼物已收到。代我谢谢你主子,就说我很满意。"
他看向那位穿得很气派的老头,道:"这位想必就是蜀中第一大善人卫世贤卫太爷。"
"想不到小王爷居然认识老朽。"卫太爷大笑道。
"我只是没想到,连你也是青龙会的人。"原无裘在紫貂皮椅上坐下来,淡淡道:"还有十七件货,你们运出去了没有?"
常万春道:"现在十七宝已交到卫太爷的手里,以卫太爷的八方门路,相信要运出城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