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很久之后,柳怀一才有些不甘愿的答道,让慕容昭笑开了脸。慕容昭是了解柳怀一的,因此知道那人饱读诗书,所以对于亲情孝道多少是放在心上的,但是那人又极度自我,如果亲情孝道让他觉得疲累的话,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尽孝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是心里知道所谓的孝道是正确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失魂落魄,但是如果自己逼着对方去选择亲情,那么因为推翻现在的一切而产生的痛苦心理,只会让那人对亲情感到厌烦而已。
一句话说出来,就是柳怀一不是那种为了什么道德而放弃自己的人。
所以慕容昭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会做出的选择,这样坏心的他,对方也察觉到了吧,一边用温柔近乎卑微的语言蛊惑着对方,一边又用以退为进的方法牢牢的抓住对方。就好像柳怀一一样,一边用妩媚清高的矛盾神态迷惑着自己,一边又用自律清醒的心态阻止着自己的妄想,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引诱对方去得到。
在对于自己执着的事物上,柳怀一和慕容昭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用尽方法,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不过我想他没有向我兴师问罪的机会了。"柳怀一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慕容昭先是被拉回了思绪,无意识的"嗯"了一声,接着就问道:"为什么呢?"柳怀一轻轻"啧"了一声,说道:"我不是说自己是青月郡主的儿子么?"他敲了一下慕容昭的手臂,好似在怪对方的明知故问,一边又解释道:"所以明天就会有旨意下来,为我正名。"
"哦......"慕容昭拖了长声音,如同狗一样蹭着对方的耳朵,说道:"那么是郡王了?"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么湘郡王和清郡王就是你的舅舅了?"柳怀一咋了下舌,低声道:"不管事的郡王么?"慕容昭"嗯"了声,笑道:"大概他们也认为我父亲是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吧。"柳怀一听了,冷冷的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想了想,他忽然说道:"你父亲今天哭得很惨呢!"慕容昭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比你还惨么?"
柳怀一听了,瞬间红了脸,说道:"我才没哭呢。"慕容昭识趣的没有笑出来,的确柳怀一站在大雨里,他哭没哭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可是慕容昭知道即使没有留眼泪,这人的心也一定是哭了。
柳怀一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歪了下头,就说道:"那人毕竟是你的父亲,没什么感想么?"慕容昭说道:"感想么?"故作思考一番,他说道:"大概就是他真的很爱你父亲吧。"
"哦,是么?"没什么精神的回答,柳怀一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却没有办法接收。慕容昭低声道:"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和父亲一样吧。"既然不能得到,那么就学着放手,可是失去挚爱的心情怎样也不可能瞬间平复吧,所以不想见面,不想听到那人的消息,这样消极的想法都没有错,所以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故意见死不救,但是最后的事实却已无需争辩了。柳怀一思考着对方的话,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杀了对方。"慕容昭听了,笑了。他知道柳怀一就是这样的人,坦率的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自己的就算毁了也不给别人。
想着如此单纯直白的性格,即使有些偏激,但是仍旧止不住地认为对方可爱,慕容昭狠狠地把柳怀一搂在怀里,低声道:"嗯,如果有那一天,你就杀了我,然后放在水晶棺材里,带在身边一辈子吧。"
柳怀一红了脸,狠狠的掐了慕容昭一下,骂道:"胡说什么呢!"
之后两个人吵闹着,淋了雨的柳怀一渐渐的低下了声音,直到最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慕容昭才维持着搂拥的姿势,倒入了床褥中,他低头看着柳怀一的黑色头颅,心里被对方丝毫不落的充满。
想到对方第一个来找的人是自己,就觉得高兴。想到对方不断问着的疑问是自己为什么避而不见,就觉得满足,想到对方最后依旧选择了自己,就觉得无比的幸福。即使这样依偎着,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心间被充实的漫溢出来。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那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致的幸福了吧。慕容昭这样想着,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对方脖颈后,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怀一......"这样的低语悄悄的溢出唇畔,带着幸福的滋味。
第十七章 千姿变,谜影憧憧
清晨醒来的时候,柳怀一揉着肿胀酸涩的眼睛,就感到后背一阵麻痒,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有些无意识的收紧。他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尽量不惊动对方的同时移开腰上的手,似乎感到对方微微的动作,柳怀一紧张的僵住了身子,他小心翼翼的从对方怀里爬起来,接触到冷空气的身子轻微的颤着,有些眷恋的看了眼背后的怀抱,柳怀一苦笑了一下,还是起了身。
他想起昨夜,心里微微有些尴尬,留意了一下床上一脸孩子气睡相的男人,脸上微微一热。对于对方的恶劣自己只能无奈叹息,一边不甘心,一边却又无可奈何。
柳怀一眷恋的看了眼慕容昭的睡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新的一天开始了的同时,跨着比平日更加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走在街道上,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行人已经出来,悄然展现出一天的忙碌。柳怀一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脑中却开始不停的动着,将发生的一切好好的做着整理。不知道慕容吟是否已经开始策划行动了?昨夜的大雨似乎冲刷掉了过去的一切,让柳怀一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扶着微微沉重的额角,缓缓地踏进了自己的院子,不同往日的小心,走到门前才察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却很冰冷的气息,按了按抽痛的额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猛然推开了大门。
"是你......"看到眼前怒气冲天却故作镇定地男人,柳怀一有些诧异的开口,他大概没有想到慕容浅会来的这么快,或者说他大概没有想到在自己精神最脆弱的时候,慕容吟动了手。这么一来,柳怀一不得不承认慕容吟除去嫉妒的话,其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慕容浅冷冷的看着倚在门口,脸色很难看的柳怀一,如此疲惫的神情,无论是憔悴的表情,还是充满血丝的眼睛,都让柳怀一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那么他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呢?疑惑着,慕容浅已经问出了口。
柳怀一微微的睁大了眼睛,笑了笑,苍白中显得有些透明,他笑道:"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还是在这里等了一晚?我去了哪里,你不是很清楚么?"
慕容浅盯着镇定的柳怀一,站起了身子,亦不容压倒的气势走到了他面前,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去慕容昭那里做什么?"一旦真正的发怒,就连弟弟的名讳都毫不顾忌的说出口。柳怀一眯起了眼睛,这样可以减少一些对酸涩的眼球的压迫,可是他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对面的男人,在感到对方怒气上扬的同时,无力的柳怀一开口道:"去做客啊,怎么说我和他也有些交情吧。"
看着眼前的男子,柳怀一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虽然选择了自己,但是残留下的怒气和不甘还是驱使着他说出惹恼对方的话,再加上沉重的身体,隐隐作痛的眉角,柳怀一的不耐已经接近爆发。
"那么,你也不知道昨夜贡品被劫了的事情了?"慕容浅看出对方不耐的神情,压抑着怒气,放缓了声音。柳怀一扬了扬眉毛,笑道:"你认为是我找人做的?还是你认为是我亲自做的?"他看着对方闪烁的阴狠眼神,接着说道:"为什么你要疑心到我身上呢?"
慕容浅看着柳怀一苍白强笑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微微心疼,他想让对方休息,可是想起对方毫不避嫌的留在对手的府中,又对贡品的事很有兴趣,让他很难相信对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是你了?"柳怀一低垂下眼睛,靠在门上的身子已经贴在了门上,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他笑道:"我说不是你就会相信么?"
慕容浅再一次吸了口气,他缓缓地说道:"现在很多的人集中在前院,你应该看到了吧。"柳怀一偏着头想了想,自己好像是从后门进来的,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从后门进来,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慕容浅看着皱起了眉头,怒气隐隐上冲,他好不容易压下来,对柳怀一说道:"他们都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柳怀一盯着慕容浅的脸,忽然想起了沉睡的慕容昭,那个总是选择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现在有没有醒呢?想起对方说过如果慕容浅来找他的话,一定要让男人知道,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慕容浅来的这么快,一切好像都早已安排好了一样,等待的就是自己不再的这一刻。
慕容浅见柳怀一不说话,相信他在想如何脱罪,于是冷下脸说道:"你是不是经常和慕容昭见面。"柳怀一讶异的看着慕容浅,听对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甩掉跟着你的人根本不是问题。"他的眼睛失了温度,笼罩上一股杀气。
柳怀一看着对方,心想连开口申辩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定下了罪,这样的男人啊......他想不到话来形容,只是笑道:"你听谁说的?"看对方有些愣神的表情,柳怀一解释道:"你听谁说的,我经常和慕容昭见面。"
慕容浅沉下了脸,柳怀一不等对方回答,自己说道:"是慕容吟吧。"他冷冷的笑了一下,问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人要这么说么?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做的。"慕容浅对自己早就开始怀疑了,从一开始他只派了童阵在暗中监视自己,但是很快的,当自己打算给慕容吟机会的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就变多了,他知道一定是因为慕容吟对慕容浅说了什么,可是一旦自己去质疑慕容浅的话,反而让他认为自己有所异心吧。所以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都没有做。
柳怀一扫过慕容浅更加阴沉的脸,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呢?又或者你有什么证据说不是慕容吟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让你猜忌我呢?"慕容浅打量着柳怀一,忽然冷冷的一笑,说道:"你要证据么?"他笃定且阴冷的表情,让柳怀一微微一愣,心里划过一丝担忧,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因为紧张而紧绷起来,变得更加难看。
慕容浅看着对方突然谨慎起来的面容,心里更加笃定对方作了什么,他冷冷的开口道:"昨天你走以后,三弟一直和我在一起。"柳怀一撇撇嘴,心想无论是谁都不会亲自出马的,又不是傻子,不懂得避嫌么?慕容浅看出了对方的不屑,又说道:"所有的影侍都在,没有一个人离开,除了跟着你的人。"
柳怀一挑了挑眉,无声以眼神问道:"那又怎么样呢。"慕容浅继续说道:"你昨天出宫之后,就去了慕容昭那里,一直呆到现在么?"柳怀一还是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眉毛此时蹙了起来,他奇怪对方明明派人监视自己,那么对于自己的动向就应该很清楚才是,为什么现在好像在讯问自己一样。
慕容浅冷冷的看着柳怀一,再一次说道:"我再问你呢,是不是一直呆到现在才回来?"他压抑着怒气的口气中有着一丝紧张和期待。柳怀一皱着眉头,想不出所以,点点头,问道:"跟着我的人没有告诉你么?"
慕容浅听后,眼神更加阴冷,他冷冷的一哼,在柳怀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扬起手,"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在了柳怀一脸颊上。柳怀一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眼前一阵眼花缭乱,本来发软的腿再也站里不住,整个人贴出了门外,坐在地上。口中尝到血腥的滋味,一股怒气冲到头顶,正要起身,却觉得使不出力气,上面听到慕容浅狠狠地声音,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我如此好好礼遇你,你却恩将仇报。"
柳怀一被骂得直哆嗦,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慕容浅还在说着:"你想要证据么?我告诉你,朱未言已经死了,所有的贡品也都失踪了,你知道么?跟着你的人都死在被劫的地方和途中,你还要说与你无关么?与你无关的话,为什么还有一天就进京城了,却被劫走了。与你无关的话,为什么跟着你的人都死在沿路上?"
柳怀一被骂得无力还口,他想难道自己会笨的让跟着自己的人死在沿路,落人话柄么?难道慕容吟就不会有除了那些影侍以外的杀手么?慕容浅就这么相信对方没有其他的伏兵么?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眼前发黑,身子发热,柳怀一纵使有心,也无力澄清,他甚至连聚焦看着慕容浅的力气都没有了。
越是难过,心里就越发的恨慕容浅,不能知人善用,还要忌贤妒才。他才想着,脖领已经被人一把拉起,脖子上的紧束感,让柳怀一眼前又是一黑,呼吸被压抑住,变得困难,他迷茫的睁大眼睛,嘴巴像鱼一样一张一合的。
他听到慕容浅说道:"没话说了么?"仿佛有些遗憾,却更多是无法原谅和被欺骗的怒气,他不给柳怀一解释的机会就径自说道:"我不得不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说着,他猛然间收紧了卡在柳怀一脖子上的手。
柳怀一开始还在痛苦的张大了嘴,可是渐渐的他的脸涨得越来越红,终于双眼一翻,手无力地从慕容浅的胳膊上滑了下去。
"啊......"
慕容浅听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叫声,本能的松开了手,柳怀一顿时软软的向地面滑去。慕容浅有些搓愣的看着柳怀一,那张涨得发紫的脸,紧闭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柳怀一是不是还活着,却没有勇气再去探视。
他要处死柳怀一,却不是自己愿意的,看着不知生死的柳怀一,慕容浅在心底咒骂着那些逼迫自己给出交代的官员们。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却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仿佛惊呆了的冷麓。
冷麓被慕容浅的目光一扫,又是"啊"的一声,他急忙跑过来,拉起地上的柳怀一,在感到细微的颤抖时,他才松了口气,责备且严厉的看向慕容浅,毕竟他曾经是慕容浅的老师,慕容浅在他面前也要收敛一些。
慕容浅看着柳怀一在冷麓怀里忽然一个抽挺,然后开始猛烈的咳嗽,毫不容易缓过了气,却只能在冷麓怀里不停的抽气,实在是因为身体难受而使不出力气了,他大概连在哪里都没有弄清呢。
冷麓摸了摸柳怀一的身子,看向慕容浅说道:"他在发高烧,你是不是想杀了他?"听到柳怀一在发烧,慕容浅愣了一下,随即关心的看过去,可是对方那始终对不上的焦距更加不会看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此时的担心。
原来不是不解释,而是无力开口,对于这个认知,慕容浅忽然相信了不是柳怀一作的那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看着虚弱的柳怀一就是这样想的。慕容浅想要上前,却被冷麓责备的眼神制止住了,他此时才想起对方,问道:"冷大人怎么来了?"
冷麓将柳怀一扶起来,让他靠在下人身上,威严的扫了眼慕容浅,又吩咐旁人道:"还不找御医给苍王看病。"
"什么?"慕容浅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的看向冷麓,冷麓正好回看向他,说道:"正好我看大部分官员都在大殿下府上,那么就在这里宣了圣旨,顺便告诉群臣吧。"慕容浅呆愣着扫过冷麓,看向了柳怀一。
此时神志已经清醒地柳怀一,虽然头脑还很沉闷,而且因为缺氧而窒息过的头脑更加疼痛,他冷冷的目光对上慕容浅投过来关怀带这些不解的眼神,冷冷的一笑,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哀伤,却觉得有一种出了气的感觉。
他别开脸,刚好冷麓问道:"可以走么?"他便低声的"嗯"了一声,可是却没有点头,实在因为只要一点头,他的头就好像裂掉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跟在慕容浅身后,柳怀一看着对方的背影,想着究竟是谁杀了那群跟着自己的人,童阵是不是也在其中呢?思索着,他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这样原本就病的惨白的脸看起来如同厉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