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三卷]

如果要被遗弃，那么自己宁愿做个遗弃对方的人。莫空冷眼看着程思，他感到对方手上的动摇，心底不断扩大的寒冷仿佛掺杂了自虐的心态，反而不愿放弃这双即将离自己而去的大手。他抬起眼看着柳怀一，却笑道："公子和玄苍之王，也是护有所图么？"他紧紧地拉着程思的手，这是他不自觉地动作，可是同样被他的问题所吸引的程思，并没有察觉到这时莫空对他所发出的信号。
柳怀一偏过了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在斟酌着。曾经有过的不安，是因为他担心慕容昭会除掉自己，而对方也在担心自己会离开。在感情上面，所有的人都会如此患得患失，他对此深有体会。只是如今他心中恶意的刺激还是浮华的炫耀，都让他很渴望将两个人的感情说出来。
他淡淡的笑容下掺杂了温柔的，只属于陷入爱情的人才有的梦幻一般的神色。他说道："我和他所图的东西是对等的。他要得是我满心交托于他的付出，而我要的是他对我永远的忠实和不离不弃。"他看到莫空鄙夷和不信的眼神，轻轻的笑了，道："如果我死了，他一定活不了一个月。这是他给我的保证，也是我信任他的原因。"
"你......下了毒？"莫空问出口，看着柳怀一，他觉得对方的确会这么做。
柳怀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
下了毒，可是却不是他下的。
想着那人的坚定，柳怀一露出了怀念的，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
"即便如此，你以为你可以掌控他一辈子么？"莫空恶意的询问，柳怀一却视若无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在这个时候可以让柳怀一失神的事情除了慕容昭，也不会有别人了。

第三十九章 江城子，何处归途
"不许去。"被人硬生生的拉住离去的身影，柳怀一心中的烦躁可想而知。他回过头不耐得甩着对方的手。"放开。"
"你不去，我就放开。"一点也不肯让步，男人的力道终究比起被折腾了一夜的柳怀一要大上几分。
"为什么？"柳怀一挑高了眉头，那眼神中的阴狠让男人心底暗自叹气。
"这样做，太危险了。"既是受不了对方那样的眼神，可是仍旧不能退步。忽然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庞，男人听到对方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你该知道我去的原因，也应该相信我的能力，不是么？"
男人固执的摇头，手上的力道也不肯放松。
柳怀一重重的叹气，只能拉着那人做到了床上，面对凌乱的床铺，昭显了两人昨夜的疯狂，柳怀一无奈的看着对方，这个坐在玄苍最高位置的男人，将来也会坐上整个九州最高位置的男人，他不由得细细的看着那人英俊的面容，手指过处，带起了一阵阵的战栗，不是对方的，而是自己。
"莫空不可以留，至于他身旁的人，如果可以为我们效力，恐怕离境不日也会在我等之手。作为帝王，难道不应该为了日后国家的壮大而精心谋划，机会从来只是一瞬，如果这一次放他们两个人离开，恐怕终究后患无穷。"柳怀一细细的劝说着，而慕容昭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如果今日我不除掉他们，日后我等在明，他们在暗，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为什么，一定是现在？"
"你明明心理很清楚地。"柳怀一浅笑着摸着慕容昭的脸，坐在对方腿上，另一只手被对方紧紧地握着。他知道慕容昭的担忧，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只是可以做的人绝对不是眼前的帝王。
不过慕容昭的固执从来不输给他柳怀一。
果然慕容昭搂住他的腰，狠声说道："就算知道，你也不许去。"不许去，慕容昭知道这样的他抬过盲目，的确柳怀一的做法从来都没有错，纵然危险，可是无论是莫空还是程思，彼此之间即使不愿承认，可是他们是彼此的支持，就好像自己和柳怀一一样，那两个人之间的支持恐怕比起自己和柳怀一更加深刻，如果其中一方死了，另外一方一定会崩溃。
正因为这样，柳怀一丛一开始便打算利用程思击溃莫空，而不是单纯的在赤璃算计彼此。柳怀一最擅长的从来都是感情，心理战术，所以开始莫空毫无防备的让程思和他接触，大概已经成为了他战败的主因了。
可是愤怒的人或许会失去理智，所以慕容昭不能让柳怀一去，而他也知道，对方一定不会让自己去的。
究竟该如何让对方和自己回国呢？慕容昭一边狠狠地瞪着柳怀一那张笑的有些欠扁的脸，一边思索着对策。
随后他微微一笑，那酷似柳怀一算计别人的笑容在这张英俊的脸上绽开，让柳怀一有些不知所措的红了脸。当他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对方已经等不及的压了上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柳怀一对对方已经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就在那样的情况下，柳怀一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开发自己不为人知的羞耻表情。

想着那人卑鄙的手段，柳怀一除了脸红却无法憎恨对方。他懊恼却带着几分羞涩幸福的表情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程思和莫空眼前，让两人觉得新奇并且更加忌恨。
那随后流露出的几分恐惧，却又殷殷期盼的神色，只是叫莫空恨意更重。
可是柳怀一似乎毫无所觉，他猜想着当慕容昭醒了之后发现自己对他下了清风散，还不知道回是怎样的愤怒呢。忽然他觉得遗漏掉了对方如此精彩的神情是种遗憾，可是一想到对方一定会要自己加倍奉还就感到既甜蜜又羞耻，隐隐害怕着，却又对此兴奋着，连带着这些日子被对方开发的幽然深处都感到一丝战栗，让柳怀一从心底感到一阵羞耻。
莫空冷眼看着对方，冷笑着的脸上杀机立显，他看着程思，笑道："你真的打算背弃我么？"冷然的声音让程思感到一阵茫然，同时也唤回了柳怀一游离的意识。
程思不知道如何回答，既不愿意放手，可是自己还有资格留在对方身边么？
莫空微微的笑了，那仿佛三月春风一般的温柔笑容，让程思不由自主地摇头，柳怀一看着只是皱起了眉头，但是却没有阻止，毕竟此时无论怎样的结局自己都可以接受，因为挑拨两人的关系是他唯一的目的。
"那么......杀了他。"冷冷的话，冰冷的手指猛然从程思的手中抽离，直直指向柳怀一。恨意让他的眼睛散出幽幽的光芒，如同地府的鬼怪一般狰狞可怕。
程思茫然的看向柳怀一，那动摇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而柳怀一只是抱胸立于一旁，冷眼旁观，似乎他们所讨论的猎杀对象与自己毫无关系。
"只要你杀了他，我们仍旧可以向从前一样。"莫空的话象是承诺一样，甜言蜜语一般诱惑着程思。
"从前，是你希望的么？"柳怀一冷静的声音从另一旁传来，过去的种种不堪和耻辱让程思感到颤抖，本能的抗拒着过去的一切。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你想要得我都可以给你。"甜蜜的诱惑，不知道是为了让程思回到自己身边，还是只是要对方成为自己杀死柳怀一的工具。
"做将军的话，玄苍也一样可以，而且终有一天你可以成为征战整个九州，最伟大的将军。"冷静的话音从另一方响起，不断的提醒着自己现实和真实，逃不掉，也无法在沉浸在过去的自欺欺人中。
程思茫然的抬起了头，最终将目光转到了莫空的身上，似乎在等着对方说什么。
在期待什么呢？莫空不明白对方的眼神，他从来不知道对方也想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也许曾经他想过，可是随着年级的增大，他学会了冷漠与霸道，不再思索对方想要什么，也不再去关心这些，从一开始，两人的方向就岔开了。
此时，他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的差距，可是却无法了解对方眼中的渴求是什么。
如此遥远的距离，让莫空感到焦急，他无法压抑心中的烦躁，从开始知道自己被对方欺骗，直到现在对方以一种被抛弃的，渴望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他不仅想，在背叛了自己之后，还渴求自己原谅的男人真的很可耻。
带着如此残忍，几乎不近人情的想法，莫空恶毒的看着程思。
"你是用生命发誓效忠我的吧。"讽刺的跳高了眉角，不可一世的神情是皇族人所特有的。
程思在这样高傲的眼神下，无法抬头，几乎无力的，他绝望的低下了头。
"那么证明给我看吧。"高高在上的发好着师令，"杀了他，否则你也不用活着回来见我了。"冷漠的眼神让柳怀一感到自己的善良，微微一笑，歪着头看着对面的两人。他看着莫空冷漠的眼神缓缓地转过头，狠狠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中的恨意让人发冷，不过还吓不到他柳怀一，讽刺的扬起嘴角，终于他看到莫空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不能放过对方。
柳怀一心底闪过这样的念头，长剑已经探出，却被程思猛烈的剑势挡住，他看着莫空渐渐隐入黑夜的身影，微微笑了。垂下手臂，他说道："你真的会杀了我么？"他看到程思似乎对自己这样的话语微微不解，便解释道："以你的武功和我不相上下，就算可以杀了我，你也一定不能活着见到莫空了，他是摆明了将你留在了这里，不是么？"
看到程思低头不语，柳怀一又笑道："就算你回去，以他的个性又岂会在相信你，他一定会折磨你的不是么？"
"不如和我走吧，我让你做将军，以后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将他留在身边，不是么？"
"有了权势地位，他想要得你都可以给他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你和他不就可以在一起了么？"
"而且是平等的关系啊......"
劝着对方，柳怀一始终淡淡的笑着，犹如蛊惑世人的恶魔一样，给人最为甜美的梦，抓住对方最脆弱的一点，给与最猛烈的攻击。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给打断了，程思抬起头，脸上平静无波。
他说道："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么？"
柳怀一垂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地面上摇曳不断的影子。
"从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算计好了？"
"是......"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的算计，柳怀一抬起头，仿佛一个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孩子一般，脸上是等待夸奖的骄傲神态。
程思默不作声，柳怀一笑道："你很聪明，聪明的也许莫空如果肯正视你就不会输了的地步呢。"
明明是夸奖，可是听在程思的耳里却好像讽刺，不过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柳怀一继续笑道："即便这样，我还是帮了你，答应了和你的决定不是么？给你一个离开他的机会。"
程思猛然看向柳怀一，那眼里有着太过复杂的神情，让柳怀一一时看不明白。他想要深入的时候对方已经掩去了所有的思绪。柳怀一淡然地一笑，却没有深究的意图。
"虽然你做到了，可是我还是要杀了你。"平静的语气从程思的口中吐出，他那张面孔下仿佛有着一颗向孩子一样的心思，只是一味的祈求着莫空的重视，好像祈求父母关爱的孩子一样，面对这样的眼神，柳怀一除了咋舌，却没有其他的表示。
他再次举起长剑，横卧胸前，做好了对战的准备，口中却说道："你从开始所谓的离开，便是由死亡来逃避对方的禁锢么？"
程思微微苦笑不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可是本能的却没有办法违背莫空的意思，如同生命重要的人，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一般的存在，这也是他想要离开对方的原因，可是如今却......
眼中的悲哀是他对自己的下贱和无耻所作的无奈抵抗，看向柳怀一的眼神中除了悲哀，还有深深的羡慕。
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有让人羡慕的东西了？
柳怀一在他的眼神中反问自己。从小便被周围的人鄙夷的自己，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个世上只可以相信本身的自己，终于拥有了被人羡慕的东西。
不是权威，不是富贵，他所拥有的，所被人羡慕的，是那种让他忘记了自己，超越了所有的信任和对等的爱情。此时，就连他自己想起来，都隐隐的羡慕这自己。

银光闪现，柳怀一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可是对方的紧逼也让自己无法脱身，他隐隐明白这是对方为莫空争取的最后的机会，逃生的机会......
值得么？
他很想问。
可是他知道，如果换作他和慕容昭，自己也会这样为了对方争取逃离的机会，于是，在长剑惊鸿交相辉映的瞬间，他感谢慕容昭，更加感谢上天，感谢这个给了他一个爱他胜于爱自己，甚至是江山荣华的男人，更加感谢上天给了他这样的人生。
此时，他忽然很想见到慕容昭，紧紧地抱住对方，倾诉自己对对方的爱意，毫无保留。
渐渐的，四周的风声愈来愈大。
隐隐约约，争斗中的两人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有多少的人马在接近他们？
这些人马又是什么人的？
彼此绞缠的身影都感到了一丝惊慌，如果是对方的人马，那么......
柳怀一忽然跳出了争斗圈，他看着程思，终于说道："我想你拖延的购久了。"
原来对方什么都知道，程思低下头，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努力在那些聪明人的眼里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一直因为自己无法帮助莫空而感到自卑，如今更加认为自己没有活着的理由。
他看着柳怀一，眼中的神情让柳怀一感到一阵心酸。
这是他一手酿成的，如果没有设计对方，是不是对方不会露出这样悲哀的眼神呢？
即使是梦，也比醒来的那刻要幸福吧。
咋舌的同时，冷风送来了断断续续，却可以依稀辨别的两字"怀......一......"那让他兴奋的声音在身旁想起，被风从远方送来，柳怀一脸上明显展现得开怀与兴奋让程思感到落寞，自己永远不会等到那人了。
他淡笑着看着柳怀一，缓缓说道："你走吧......"
柳怀一定定的看着他，本来想要劝说的话语终于还是在喉头绕了个圈，再次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那人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句话，只是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一定要幸福......"
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送出的祝福，让柳怀一红了眼眶，然后再风声后，他听到了长剑落地的声音，顿顿的，不似以往那般清脆。
在看到了由远而近的身影时，柳怀一第一次如此激动地，扑向了对方，将自己的身子嵌在对方的怀里，仿佛抱住了全世界一样紧紧地抱着对方。
即使对方口中恶言说着"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惩罚你的话"，他也是不愿放手，难得乖巧的狠狠点着头。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