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了无痕————水浮灯

作者:水浮灯  录入:01-09

衆多武林人世认爲虽然书剑山庄声势依然如故,但庄中下代人才凋零,前景堪忧。未曾想这位莫庄主竟将庄中资産投到商业,生意如火如荼。更由於山庄在武林中大家的地位,使得它的发展如日中天,以致于大江南北的商行钱庄听到书剑二字都要卖它面子。
但自古风云人物躲不过市井三教九流的张家长李家短。都说莫庄主不爱红粉,醉蓝顔。庄中上下十五位清俊少年,个个得他疼爱却不专宠,平日里也处得相安无事。故而好事之徒正翘首以盼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第十六位少年能否改变如斯现状。只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莫大庄主便领著总管,留下两个贴身的丫头代管庄中事务後去了关外,听说是寻人。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噩梦?美梦?他分不清。梦里有苦有甜,有悲有喜,痛苦中不失快乐,哭泣中仍有欢笑。梦境的所有俨然构成了另一个世界,不由人控制地渐渐融合起来,让他越来越难分清现实与虚幻的界线。
梦里的角色如他记忆中一般清晰,时如严父时如慈母的师父,与师父貌合神离的师母,寡言且多愁善感的大师兄,内向却不失可爱的小师弟,还有那双深印心底清澈无比、一直追逐自己背影,如今却不再爲他闪动灵犀的眼睛主人。
然後他想起了自己的欺骗,自己的誓言,还有最後的决绝。那麽,决绝之後呢?
朦朦胧胧中,身体沉重得不能移动半分,但他还是逐渐恢复了知觉。
眼珠子在转动,却怎麽也睁不开。
忽然,一个开门声让他停止了试图睁开的双眼,回复平静。
「枢问,你死定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我怎麽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婉约。
「幸亏是我发现了,不然你真的死定了。」
「好灵素,别再跟我卖关子了。」那个叫枢问的女子撒娇起来,「到底怎麽了?」
「你看!」被唤做灵素的女子说,「这是药渣,我今个儿特地留了个心眼看了下。天!你少抓了一味药!」
「什麽啊?我看看。」枢问不可思议道,「我的娘呀!怎麽会少了一味?」
「那要问你啊!你个糊涂虫。这药是开玩笑的麽?」灵素没好气地数落,「幸亏这几天庄主不在,要是让他知道这茬,还不杀了我们?」
「不......不至於吧?」枢问的声音弱了点点。
「你忘了他那天的狠劲了吗?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没什麽大事。明天把药补上就是了,别忘了。」
「哎哟!灵素,你以爲我的头和你一样硬啊!老敲老敲的。」
「这是让你开窍!」灵素不客气道。
说著,两人来到他的跟前,爲他做了些梳洗打扮的工作再盖好被子,站在他床前少时後才才关好门离开。
这里是哪里?她们是谁?
这时的他已经能面前睁开双眼,却无法维持太长的时间。
环顾了下四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怎麽会不认得这里?
这个他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这个他犯下最无法磨灭错误的房间,他怎麽会不认得?
爲什麽他还活著?她们是谁?她们口中的庄主又是谁?
太多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头痛欲裂。
不要想,静下心来。
他暗暗地告诉自己。
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让他又陷入了沉眠。
昏昏沉沉间,似乎又过了一段时间。
床前异样的气息让多少恢复感官的他渐渐转醒。在不知道对方来意的现在,他没有睁开眼睛,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让人察觉他的苏醒。他能感觉到一双纤纤玉手在向他的颈间探来,渐渐地收拢,慢慢地用力,缩小著空间。
她想杀他!
不用怀疑的结论。
该反抗吗?可是如今的身体,他连控制都很有问题,能躲得过她吗?
正当他想睁开双眼时,轻盈的脚步声让掐在他脖间的双手稍稍地松了点力道。
「枢问,你在做什麽?」
话语的同时,那双手也放弃了它原本的企图。
这个声音应该是灵素,他记得。
「别在那里杵著,来帮忙啊!」
「哦!」枢问应答道。
过一小会,两个女孩子又来到他的床前。
还没弄清楚状况的他,很快地被两人从床上架起。
脱衣服?他很想皱眉。哦,原来是在帮他清洗身子和换衣服。
等一下,该不会......
「枢问,今天换你了。」灵素的声音听起来很害羞。
「真是的,爲什麽庄主不找个男人来帮忙?竟然要我们女孩子家去脱男人的裤子。」
嘴上这麽说,但手上可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地,枢问已经拉下了他的亵裤。
「你忘了庄主的喜好了吗?」灵素好心地提醒她,「要是让庄主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男人碰过他,那估计庄中再也飞不进一只公苍蝇了。」
「没那麽严重吧?」
「你忘了这次庄主是爲什麽出去的吗?」灵素叹息道,「那采花贼哪里不好走,偏偏自寻死路地往这里窜。也活该他倒楣,庄主刚好在里头碰个正著。被打伤逃出关不说,现在大概连命都保不住了。」
「还不是因爲江湖上传什麽庄里头藏了个绝世美人麽。」枢问也跟著叹气。
「那倒没错。」灵素附和,「那他也太自不量力了吧!简直......」灵素还想继续叨念,却被枢问打断。
「好了。」枢问帮他整理完毕後,站起身来,「衣物我拿去洗了。」
「好。」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让他多少放下了点心。但对於这意图不明的灵素,他还是不能太松懈。
灵素一直坐在他的床沿,似乎看了他很久,久到让他以爲她不打算走了。没有预兆地,灵素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旁。与枢问不同,这只手带著女子的温柔与体贴。
「我该怎麽救你?」
她要救他?难道他身处困境,危在旦夕?
不过想想也是,刚才差点就被人掐死了。
「沈师兄,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带你出山庄。但是我已经通知了恩哥哥和连大哥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赶来,你一定要等我。」
刚在爲「沈师兄」这个称呼迷惑,便听到了两个关键字「恩」和「连」。仔细一联想,很容易就能猜到她口中说的是自己的大师兄连天晴和小师弟白常恩。再联系上刚才的称呼,不难得出她是常恩妹妹的结论。
死马当活马,病急乱投医吧!他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那个什麽枢问手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几乎吓傻了的俏脸。
「你......」声音不大,但有点抖。
他使劲对著灵素眨眼,示意她不要出声。灵素聪明伶俐,很快就会过意来。
「你姓......白?」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沙哑得很,嗓子就像被烟熏过一样难受。
灵素点点头。
「常......恩是你......」天知道他现在说话有多痛苦。
「哥哥。」灵素赶忙介面。
沈尘衣微微地点了下头,他现在的状况还没办法做到大幅度的活动。
「我躺......了多久?是谁救......了我?水天吗?他们......人呢?」
灵素如拨浪鼓一样摇著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打从三年前我来到这里,你就在这了。」
三......三年?他躺了至少三年?!
他有没有听错?沈尘衣瞪大了眼睛。
「那麽......说说你知道的......这三年吧!」
他急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灵素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尘衣看了她那又愤怒又害羞的脸,知道绝对不会有好事。
他叹了口气,问:「那我问,你答。」不错,话讲得越来越顺了。
灵素赶忙点头。
「这里还叫书剑吗?」
灵素再点头。
「你们口中的庄主姓什麽?」
「莫。」
早已隐约猜到几分的沈尘衣没有太多的惊讶,继续问道:「他还好吗?」
「能不好吗?」灵素冷哼,「要钱有钱,有权有权,身边有十几位公子服侍著不够,还霸著......」灵素忽然看向他,脸红得更厉害了。
沈尘衣一愣,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他不是人!」灵素怒气不小,「你都成这样了,他还不放过你。」
沈尘衣的脑袋轰地全乱了。他竟对他执著至此吗?
「素素。」
这声音是......
「常恩吗?」
「二师兄?!你醒了?」语气中不无惊喜。
两个人影自窗外跃入,轻松地来到他们跟前,灵素高兴得忘乎所以。
果然是他们两个,连天晴和白常恩。
「好久不见了。」他苦笑,「抱歉,让你们看到这狼狈的样子。」
「事情,素素都跟我们说了。」连天晴有点尴尬地说,「让他照顾你本是出於好意,却没想到他竟然......」
「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那个话题他不想再讨论下去。
连白二人面面相觑,随後连天晴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那日你重伤昏迷後,他一直跪在地上求叶大夫救你。经不住他的哀求,叶大夫最後点头同意了。」
水天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人,沈尘衣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一定私底下达成了什麽协定。
「後来,你确实在叶大夫的治疗下逐渐好转,我们也放下了心。而常恩的毒当时也清了。」连天晴继续说道,「原本我们想等你醒後再走,可那会突然传来常恩爹娘的消息。时不待我,我们只能先走一步了。」
「等我找到家人後回来想见你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们你失踪了。」白常恩接著说,「我们根本不相信,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就这麽过了两年。有一天素素飞鸽来说可能有你的行踪,却不怎麽肯定,於是我们决定静观其变,结果一等就是三年。素素好不容易有了接近这里的机会,确认了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二师兄後,就通知我们来了。灵素还骗我们说你一睡不醒......」
「我确实是最近才恢复知觉。」沈尘衣说道,「要不是有人想杀我,我也不会在灵素面前睁开眼。」
「谁想杀你?」灵素讶然。
「枢问。」
「怎麽可能?」灵素下意识不相信。
「方才若不是你进来,我现在已经是阴间幽魂了。」
刚才枢问的举动确实古怪,只是自己没有疑心罢了。
「爲什麽她要杀你?」
「我不知道。」
都躺了五年的人了,还有仇家找他?什麽深仇大恨啊!
「不行,这里太危险了。」白常恩说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沈尘衣摇头拒绝:「我现在行动不便,会拖累你们,再过些时日吧!而且,我想见见他。」
灵素急忙说:「庄主和凌总管到关外去了,没那麽快回来。」
「凌总管?」
「是他收的弟子。」连天晴说道,「不过很多人认爲这个人其实是他的男宠。据说出身不太好,和你倒有几分相象。」
「他叫什麽?」
「晓!」灵素回答,「凌晓。」
一听这名字,连天晴和莫少生的脸立马黑下来,不约而同地朝沈尘衣那瞧去。
沈尘衣苦笑,不是说不爱了吗?怎麽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些许刺痛之感。
「我还是想等他。有些事,我想说清楚。」
「好吧!」深知沈尘衣脾气的连天晴只能妥协,「有事让灵素通知我们,我们马上赶来。」
「谢谢。」他微笑。
看著那笑容,灵素才知道爲什麽庄主会爲他迷住了。

接下来的这十几天,他恢复得不错。在灵素的搀扶下,能在屋里走上几圈,当然,是在瞒著枢问的情况下。不过,自己躺了五年身体竟然没僵掉,还真是奇迹。灵素说可能跟莫少生有关,至於怎麽个关法,他也懒得问下去。
今天灵素告诉他,明天他就回来了。
见到面,第一句要说什麽?他想了很久。
「少生,你过得还好吗?」,「莫少生,你做的好事!」,「少生,我们谈谈。」,「莫少生,你欠我的!」,「少生,爲什麽不相信我?」......
该恨?该爱?他很乱,脑海中满满是他可能成熟又陌生的脸庞。
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月上中天,怎麽也无法入睡。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他赶忙摆回原来的姿势,闭上了双眼。
这个脚步声不是灵素也不是枢问,是......他?!
沈尘衣吃了一惊,不是说他明天中午才能到吗?怎麽这麽快?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他只能假寐。
他走到床前,轻轻地坐了下去。他擡起手,抚摸著他的脸。拇指覆过他的眼睑,顺著鼻子的曲线,停在了他的双唇间,微微按了按。均匀吐纳的气息向他袭来的同时,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接著滑到了他的下巴,留恋在颈间。好一会儿,他顺著尤在的湿润,再度回到了他的双唇。舌舔、吮吸,轻咬,戏耍著他的两片柔软。满布茧子的手更理所当然地探入他的衣襟,将它们自他的肩上褪下,挑逗著他胸前的突起。
怎麽办?要面对他吗?
再这麽下去,自己难保不会有反应。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估计还没说话他就会先因羞愧晕过去。在这种事上他根本就是只幼雏,就连他们最亲密的那段时间里,他都不曾这麽对他。
他刚想张口,却被门外自报家门的人打断。
「庄主,凌晓求见。」
莫少生意兴阑珊,帮他整理好衣物重新盖好被子後开门离开了房间。
沈尘衣则在房门关上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深邃的眸子睁开,其中竟然有些许异样。
该死的,他到底在那里学到这麽纯熟的技巧?
一想到这里,他那被微微挑起的欲火急速地冷却。
灵素说过,他身边有衆多俊美少年,包括当年醉陌阁的那个晓,现在叫凌晓。
他怎麽可能天真地以爲这麽多年过去了他还会守著他一个人?
再度闭上了眼睛,渐渐入睡。
可刚睡到一半,又被人说话的声音吵醒。
呵,他的房间今天可真热闹啊!这回又是谁?
「你怎麽还不醒?」
这声音刚刚听过,死也不会忘记。是凌晓。
他怎麽知道自己会醒?难道他这次的苏醒与他有关?
「你若不醒,他怎麽死心?」
早在当年见他与少生抚琴弄剑时,沈尘衣就知道他也爱慕著少生。
「这麽多年了,你霸著他有什麽好处?」凌晓继续说道,「这些年是我守著他,护著他。你呢?只知道睡在这里。我清楚,是他不愿你醒来,是他要叶大夫不让你醒来,这样他就永远不用面对你可能的绝情,守著最後的一点希望。可我呢?连一点小小的奢望都没有。既然当年的你决定不再爱他,爲什麽不放手?好了,现在我给你机会,求你醒过来告诉他,你不再想他,不再爱他,不在要他啊!」
他在哭吗?脸上感受著来自晓的微凉,他的心五味交杂。
确实,自己虽未对他全然断情,但也不再如当年那般爲他怦然心动。
心倦了,爱也跟著淡了。
是该谈谈了......

翌日他睡了个懒觉,直到中午才起身穿好衣物。
枢问刚巧端了梳洗之物进来。突然看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活死人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猛得退了数步,打翻了身後盛满水的脸盘,水花溅得老高。
「你是枢问?」沈尘衣问。
压惊後的枢问一语不答,右手迅速地扣向他的脖子。
「爲什麽要杀我?」沈尘衣不惊不慌地问,「是凌晓的主意?」
「跟他没有关系!他是想你醒的。那副药也是他让我动的手脚。」只不过她是最近才知道那副药能让这个活死人清醒,「是我想杀你。」
「给个理由吧!」
他跟这小姑娘有仇?杀了她全家?还是害了她爱郎?
「只要你死了,庄主就只会念著你了。凌哥哥也......」
哦!明白了。沈尘衣了然。
她喜欢凌晓,凌晓喜欢少生,少生喜欢自己。只要自己死了,少生的心就再容不下任何人,而凌晓也就没有任何的机会,说不定眼中就会有她的存在。瞧这关系复杂的。
「你确定他会喜欢上你吗?」他有恃无恐地分析,「你能保证凌晓不会是另一个莫庄主?」
颈间的力道稍微松了松,看来话是听进去了。
「沈师兄。」灵素却在此刻很不适时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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