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加油?什麽很配?!张郅觉得一阵寒风吹过,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诡异的汉语语法。
"嘿,张郅今天不错嘛,还知道给我留个位置。"胖子孙志海一团乱糟糟,一付才睡醒的样子冲进教室,上前一掌拍在张郅肩上,大声把张郅从异世界拉了回来:"方子那跟屁虫怎麽没在?"
"哦,他翘课买排骨去了。"张郅还有些蒙,直来直去地答道。没想到引来了胖子的大声哀号。
"什麽?!啊~~我又来晚一步!!"还没坐稳重新站起来,道:"不行,不行,我也要吃排骨~~"
张郅看到排骨两字激起了一教室的沸腾,赶紧一把把胖子拉了坐下,道:"放心吧,哪次方从时忘了你们?!吴维呢?"还是转移注意力比较好。
"谁知道?他从三阶到这里来,有一阵跑的了。"胖子兴灾乐祸地口气说道。
吴维不知道小时候受过什麽刺激,不敢骑单车,每次课间串教室都要用跑的。有时离得远些,远远的就见他狂奔的景象,而且吴维这人表面随和,选课的时候,又不肯跟大家选一样的,现在的孩子谁还肯迁就谁?於是就没人骑车带他,就这样一路跑了大半个学期。成为N大一道风景。
果然,等吴维气喘吁吁地到座位的同时,金老太已经一脸严肃地站在了教室门口。
下课铃一响,狼奔而出。三人与众位的奔向完全不同。宿舍即是排骨。嗯,现在就是这个定义。
一脚踹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二食堂的红烧排骨特有的香气。三人齐齐忽略方从时的笑脸,直直地奔过去,捧起饭盒,痛哭流涕。
"哇,太好吃了~~"这是张郅的声音。
"嗯。"这是吴维沈稳的呼应。
"呃......就是太少了。"这是胖子的叹息,说著,把头凑到张郅的饭盒前,道:"张郅,你那麽瘦,吃多少都不长肉,浪费!不如......"
话没说完,张郅一个梯云纵,从凳子跳到了方从时的床上,护著自己的饭盒道:"你那麽胖,吃什麽都长肉,一样浪费!"说完,大口大口的,以最快的速度消灭了最後那块排骨。
看张郅吃得太快,有些噎著,方从时递了杯水过来。张郅习惯地接过,一口灌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方从时接过空杯子,又递了纸巾过去。於是,一餐饭在张郅擦了嘴之後满足的叹息声中结束。
胖子虽然对眼前的情景看过无数次,还是无数次地摇头感叹。这两人,在寂寞如狼的一年级男生寝室如此表现,实在可疑啊,可疑。看了看方从时要笑不笑地眼光盯著自己,胖子颤了颤肥肉,把话咽回肚子。
"过几天期末考了......"这是方从时的开场白,让大家心尖颤呀颤,就是他的目的,见到满脸惶恐的三人,满意一笑,道:"晚上大家别去自修,我给你们画重点。"看到众人由忧变喜,突然脸一肃,道:"不许传出去,否则......格杀勿论!"
"喳!"小奴们的齐声应和。
一年级的大家生活,嗯,无非如此。
9
"张郅,你打算订几号的票?"方从时见张郅对订票回家的事不太上心,趁著晚自修,过来问问。
"呃......"张郅不知道该怎麽说。也许学校生活安全又自在,一直避免自己想起那不堪的一夜。可是,转眼就要回家过年了,万一,万一......张郅想到小光会到自己家来的可能性,都觉得手足无措。自己万万不可能大过年的在家里跟他把事情翻出来吵,而且这事......要是让妈妈知道了,妈妈一定会,会受不了的。所以,今天听到通知说订票,一直在犹豫不绝。不是不想回家,而且也不可能不回家,第一次离家,又是过年,妈妈一定很盼望自己回去的。可是......张郅皱著眉支吾了一会儿,抬眼看著方从时,道:"我先给家打个电话再决定。"
方从时看了张郅一会儿,道:"有什麽为难的事儿吗?"
"没,没事。"虽然与方从时一向关系不错,但关於小光的秘密却是谁也不能说的。
方从时可能也是没有想到张郅拒绝得如此迅速,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张郅略带慌张的脸,半晌才道:"也好。时限是明天下午,你也别耽搁了。"说完,起身离开。
知道方从时可能是有些生气了,但此时的张郅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自从接到订票通知,张郅已经犹豫了整个下午,一心忧愁。被方从时一敲,也明白时间紧迫。又摸了半个小时,终於无奈,收拾了书,回寝。
到了寝室,一屋子黑。这个点,都在自修,期末考在即,大家都被迫勤奋。没人也好。张郅叹口气。不想开灯,自己这乱糟糟的心情,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是什麽话都问不出口。
"妈,是我。你一个人在家还好吧?"拨通电话,声音有些紧,张郅咳了一下才道。
"我很好。小郅啊,快放假了吧?订了票告诉妈,妈去接你。"张妈妈听到儿子的声音,非常欢喜。
听妈妈的声音,自小与妈妈相依为命的张郅突然开始想家了。本来有些犹豫的心,此时完全向妈妈的方向倾倒。本能地,只要知道妈妈在,张郅的心思就回到当儿子的状态,想起小光这个祸害,心中倍觉委屈。鼻子都感觉有些酸了,吸了吸,才道:"就这两天开始订,订好了,我再打给你。"
"小郅,你的声音怎麽......不会感冒了吧?冬天要多穿点。"张妈妈心思如发。
"没事,我好著呢。"张郅提高音量,以显示自己的健康。然後,期艾半天才道:"妈,我来上学之後,那个,那个......小光,有没有再到咱家来?"
"小光啊,他只是打过电话来,问你的情况。说起来呀,你这孩子,怎麽跟别人玩了几天,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真是没礼貌。"
张郅听到这话,不知该如何回嘴。只道:"他只打了电话吗?没上门?"
"没有。难道你不知道麽?你还没走之前,他就搬家了,听说搬得挺远的。我那段日子忙,是事後听说的,你这个朋友怎麽会不知道?来咱家一趟很不容易,你又不在家,他当然不会过来,不过,这孩子挺贴心的,中秋什麽的,还托他爷爷送了礼物过来给我。"
听著张妈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完全把张郅震呆了。搬家了?而且是在自己没走之前就搬了......这小子......还说什麽等自己去报仇,竟然不声不响就搬走了。
"地主爷爷竟然没跟小光一起搬?"张郅心里越发觉得奇怪,上次这个爷爷竟然跑朋友家住,害自己被XX,这次小光走了,他又不走......这人,实在不象一个当爷爷的。
"嗯,没走,说是舍不得这十几年的邻居。也是老人家住得再好,都比不上有人陪。"说著,似有所感的,张妈妈叹口气。
张郅一听,知道妈妈定是孤单,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故意用开心的口气,道:"妈,我打算考试完就走,你记得给我做好吃的。"
"你这麽念著小光,下次他打电话来,我一定告诉他。他肯定高兴。呵呵,再说,你回来就可以见到他了。"张妈妈接的话对张郅来说,完全是噩梦。
"小光他......不只打过一次电话吗?"张郅的问话几乎有些颤颤微微。
"嗯,差不多半个月打一通,比你当儿子的都贴心呢。"
张郅脑子轰的一声,几乎有些站不稳,靠著桌边慢慢坐下来。看来......这人从来没打算放过自己,怎麽办?怎麽办?!他还把自己妈妈牵进来,实在是,实在是......太恶劣了!卑鄙!下流!无耻......
张郅脑子这样轰轰响了半晌,直到张妈妈出声询问,才算神志归笼。心思里全是悲愤,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又问了几句闲话,才突然想到,问:"小光他,打电话给你,都说些什麽啊?"
"主要是问你的情况啊,问得可细了,住哪个宿舍啊,有哪些朋友啊,呵呵,甚至还问你有没有交女朋友,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小郅,你到底有没有交女朋友?"张妈妈的声音带著笑意,想来这个小光真的给孤单的张妈妈带来很多生活乐趣。
"女朋友?"张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奇怪的是,自己一个学期都要过去了,竟然从未想过交女朋友的事......胖子他们没事就在寝室哀号,自己都是听过一笑而过,从不参与。眼下突然被小光提起此事的话......张郅心思一乱,不会是......张郅突然有些不敢深想,赶紧正了正自己的表情,道:"没有呢。妈,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远什麽?你也该谈个恋爱啦。以前是要考学,妈才不允许,现在你也不要太刻苦,把青春都耽误了。你不知道吧,对门那个张伯家的儿子......"
听著妈妈又开始说起家长里短,知道这话自己要是不打断,那非说个一个小时不可。张郅赶紧道:"妈,这些事等我回去再说吧。订了票我再打。"
电话终於结束。
张郅一片黑暗中,颓然趴在桌上。半晌,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光是谁?"张郅一回头,看见,黑暗中,方从时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自己的床上。
10
"方,方从时?!"张郅吓了一跳,站起来,在黑暗中努力辩识方从时的脸,从楼道里透过来的光,模模糊糊可以看到方从时并没有笑,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面沈如水,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下意识地回避方从时的问题,愣愣地问道:"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怎麽没开灯?"
"你不也没开灯?"方从时的声音里有著张郅从来没听到过的讥诮:"怎麽?不想告诉我小光是谁?"
"一个......"张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小光是谁。虽然他对自己做过如此恶劣的事,自己却甚至连认识他都称不上。被方从时这麽一问,不由在些讷讷,半晌道:"一个,与我有些关系的人。"
"呃?"方从时听到这麽古怪的答案也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什麽叫有些关系?张郅,你今天......很奇怪,就是为了这个与你有些关系的小光?"
"没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张郅不想多谈,重新又坐回凳子,看著沈默的电话机,陷入沈思。
"张郅。"
"嗯?"张郅没有回头,低声回应。
"你来。"张郅回头,见方从时坐在他自己的床上,表情不明。向自己招了招手:"坐这儿来,我想跟你谈谈。"
张郅呆了呆,还是走过去,坐在方从时的旁边。方从时与张郅是上下铺,张郅对方从时的床非常熟悉。此时,坐下,往旁边的被子上一靠,半闭著眼睛,道:"想谈什麽?"
"张郅......"方从时的声音低沈,叫了声张郅的名字,顿了一下,上前握住张郅的手。张郅一愣,赶紧缩手。男生与男生之间这样莫名地牵手,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经过了小光事件之後,这种身体上的刻意接触就成了张郅的禁区。可是缩手却没缩回来,方从时的手劲意外地大,攥得张郅的手都疼了。
"方从时!说话就说话,我不习惯跟人牵手!"张郅有些气急,声音厉了起来。
"骗人!"方从时的声音未变,紧握住张郅的手不放,趁张郅一愣之下,把张郅拉得更近,道:"我见过你跟别人牵手,牵了一天,一直不放。当时的你......笑得很开心,跟平时的你完全不同。你所谓的不习惯跟人牵手......是因为牵的人是我吗?"
见过与人牵手?!而且一直不放?!张郅如被雷击,自己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这样的经历就是......小光!回想起那一晚之前的时光,不能不承认,自己确实如方从时形容的那样,开心,跟平时的自己完全不同。可是......为什麽结果要,要,要那样?!张郅越发地恨这个小光了。也忘了抽回手的事,咬著牙,问道:"你还记得,跟我一起牵手的人的模样吗?"
方从时本来沈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说出刚才的那句话,也并不是在单纯地阐述事实,万万没有料到,张郅的回答竟然是这麽一个古怪的问题。登时把方从时心里酝酿了一晚的情绪打散,心中生出无助的荒谬感。
叹口气,手上却半分也不肯松,方从时冷笑,道:"我是看到了。那个人就是小光吗?"
张郅没有吭气,半晌,问道:"你......能告诉我,他长得什麽样吗?"
这回,方从时彻底蒙了。心思转了几圈,沈下来道:"张郅,你当时与他那麽近,为什麽问我?"
不能说,不能说!张郅抿紧了嘴,拿出他的看家本领──以问代答来回避问题,冷不丁问道:"方从时,你从前就认识我?"
感觉到方从时的手僵了一下,沈默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是,我认识你,张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张郅皱著眉,努力回想,方从时的脸......笑脸,从来都是笑脸。牙齿很白,有月光的晚上笑起来,几乎能够反光。头发很短,眉毛很黑,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亮亮的。皮肤已从黝黑褪成了小麦色,眉眼间总带著些与笑容不符的桀傲......想到这里,虽然没想出来从前认得这麽耀眼的人,但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人恐怕与小光一样,是个严重地表里不一的人吧?那他对自己这样好......张郅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狠地把手往回一缩,因为事出突然,方从时没有抓住,张郅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道:"那个,那个,我要去复习了,免得考不过。"说著,就快速往门口移动。
才走出去一步,就被方从时一把拽住,声音冷冷地带著些怒气,道:"你躲什麽?!我有这麽可怕吗?!再说了,你能躲哪儿去?一个班一个寝室,你躲来躲去有什麽意思?!"见张郅没有吭气,但手上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方从时勾了勾嘴角,道:"再说了,你这个理由太糟糕了,晚自修马上就下了呢。"
如同回答方从时的话,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听到楼道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喧杂的人声,方从时放开张郅的手,笑了笑道:"张郅,你一个男人,不应该这麽胆小才是。难道说你之前受过什麽刺激?"
不意外地看张郅僵了僵,甚至还微微後退了一步。方从时眉头皱了起来,道:"你没必要这麽紧张。你想也知道我不能把你怎麽样。你这种态度真的让我很难过呢。"说著,紧紧地看著张郅道:"我一直以来对你如何,你不会这麽无情无义,在我什麽都没做的情况下就判我的罪吧?"
"啊?我没这个意思。"张郅被他这麽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神经慢慢松下来,暗叹,自己真被小光搞得有些神经质了。想想方从时对待自己,确实体贴照顾,但也没有任何超越朋友之谊的行为,自己......张郅有些懊恼,上前拽住方从时,道:"对不起,今天是有些烦心事,你别生气。"
方从时一挑眉,道:"我没生气,只是没想到张郅你对我这麽疏远。"
"我,我......"张郅有口难辩:"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不想麻烦你......"话才说完,突然眼前一亮,张郅眼睛被刺地痛,赶紧伸胳膊护住了眼睛。是方从时开了灯。
方从时转身,把张郅一把推倒在床上,压过去,忽略张郅的惊叫声,趴在张郅的耳边,小声道:"张郅,别再惹我生气。我这人再和气也是有底线的。"
张郅只觉得耳朵热热得,从心底生出很熟悉的,在无数夜里梦回的酥麻感觉。吓了一跳,使劲儿一推,把方从时推开,正要说话,却被方从时打断,见方从时依旧在笑,可是这笑容完全是张郅不认识的笑......怎麽形容呢?眼睛半眯著,勾起来的嘴角,显得好......邪恶,张郅愣了一愣,就听方从时的声音轻柔坚定:"我本来想著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等。但现在看来,显然是错误判断。我打算跟你好好谈谈,今天太晚了,不是时候。不如这样,考完试,我们火车上慢慢谈,不会有人打扰。"